他的桃花眼微微眯了眯,上上下下看了舒凝雨一番:“瘦了这么多,是裴咎亏待了你,还是刘汉山亏待了你?”
她笑着摇了摇头:“和他人无关,是我心中愧疚,觉得对不起你们,食不下咽,难以入眠,身子才亏空了。”
苏昼道:“你若真的如你说的那般有情有义就好了。阿凝,你没心没肺,日后再胡来,我定要把你带上链锁铐起来,不许你出东宫。陛下身子不好了,你赶紧随我回去,和原翡成婚,为陛下冲喜。”
舒凝雨的笑意一点一点淡了:“和阿翡成亲?”
“放心,洞房不会让你们真做什么,原翡被舒南烛的人毒成了哑巴,什么都说不出,把她晾在一边就好。”苏昼道,“陛下那边,你总要做个样子。”
舒凝雨的手指缓缓合拢:“阿翡被荣王毒哑了,无药可医?”
苏昼似乎看透了她的想法,他的唇角一贯上翘,给人一种气定神闲且云淡风轻的感觉,说出来的话语,却又字字句句抓着人心:“她只是一枚棋子,有药可医,我却不会医她。除非你回去后听话。”
“我回去。”舒凝雨抓着衣袍下摆,“我不要成亲,我和女人成亲不行。”
“若手下人送上了容貌俊美的男子,成亲之后,我安排人秘密送到东宫。”苏昼道,“阿凝,你做了皇帝,比做女人更好,受到的束缚也可以更少,别的女人可以只侍奉一名男子,你却可以让无数男子来侍奉你。”
“那我要裴咎,你有本事把他整来,我只要他一个。”舒凝雨道,“我特别喜欢他,他的脸好,身材也好。”
苏昼眸中带着怒火,掌心用力,花梨木桌瞬间碎成了齑粉:“不行,要么没有,要么很多,你不能喜欢别人。”
舒凝雨早在桌子碎裂之前就躲开了,避免滚烫的酒烫到自己。
她道:“那我就不成亲,反正不和原翡成亲。”
苏昼彻底拿她没办法了。
他揉了揉额角:“好,不成亲。”
第20章
哪怕她消失了这么长时间,一切都未变,仍旧是原来的样子。
舒凝雨踏入了宫门,苏昼紧跟在她的身后,宫人只当太子刚刚出去散了会儿步,丝毫没有意识到,假太子已经被换成了真太子。
宫人道:“太子殿下,方才李侍郎要见您,奴婢本想让他等一会儿,奈何大人太忙,先离开了。据说是为了祭祀的事情……”
舒凝雨淡淡的点了点头:“孤知道了,今年头茬的金坛雀舌还有?给苏将军沏杯茶来。”
宫人一愣,忙道:“手下的人忘了送来孝敬您,都送到了永乐宫。奴婢这就去内务府问问,看还有没有。”
永乐宫是舒南烛的生母沈贵妃的住处。
舒凝雨的脸顿时沉了下来:“是谁主办的?”
宫人道:“内务府的石公公,石来福。”
苏昼坐了下来:“泡杯桑芽茶过来就好。”
……
舒南烛从外回来时,意外得知,母妃沈贵妃,如今被降为德妃,禁足三个月。
听身边人的意思,哪怕是这样严厉的惩罚,相对于沈贵妃的罪行来说,还是轻的。
舒南烛听了来龙去脉。
原来,那天舒凝雨没有喝到金坛雀舌,拿了内务府总管石来福过来。
外人只当太子高贵冷漠,宫里的人都知道,太子睚眦必报,若是得罪了太子,少不得被扒三层皮——太子扒一层,苏将军再扒一层,原府扒最后一层。
虽然原府和苏府立场相对,但两家都是支持太子。
石来福那天被整得很惨,据说是被人抬着回去的。
沈贵妃并不是什么安分的人。石来福三天两头的巴结她,这次挨打,也是因为石来福把茶叶都给了她宫里,半点没有送去太子那里。
因此,这件事情过后,沈贵妃对石来福格外信任。
可石来福是太子的人。
这就是一个套,就等着沈贵妃来钻。
开春祭祀后,皇帝的身子虽然不好,仍旧陪着诸位嫔妃一起用了饭。
之后,沈贵妃巴着皇帝不放,非要让皇帝去她的永乐宫。
皇帝去了之后,意外发现沈贵妃用的一样茶具是皇帝的生母孝端太后生前最爱的。这样茶具本该完整的保存在太后生前所在的宫室中。
沈贵妃只当是石来福孝敬她的,虽然觉得这等珍品,石来福好像拿不出,也没有让人去调查。
等沈贵妃哭着说是石来福送的时,且说明了具体的时间,皇帝更怒了,因为那天,石来福替他出宫办事去了,怎么可能拿这东西送沈贵妃。
沈贵妃这才明白,自己的儿子不在,自己被人摆了一道。
她不敢再说什么,就怕再惹祸上了舒南烛的身上,安安分分的在永乐宫等着舒南烛回来。
听完后,舒南烛脸色铁青,事已至此,他已经挽不回局面了。
好在赈灾的事情,他完成得很好,皇帝就解了沈贵妃的禁足,将她的位分升了回去。
只是破镜难圆,皇帝再也没有去沈贵妃那里。
舒南烛本以为他出去办事时,肯定会受到苏昼的阻挠与打压,没想到苏昼不对付他,转而对付他的母妃。
这个时候,舒南烛还不知道舒凝雨已经回来了,他只当舒凝雨再也回不来了。
南邱国内,京城之中,贵女最想嫁的男人只有两个,一个是车骑大将军苏昼,另一个就是太子殿下。
可惜当初皇帝想把一位公主嫁给苏昼,苏昼不从,发誓说这辈子不愿娶妻,只专心为君解忧。
太子殿下又有青梅竹马的云安郡主当未婚妻。
但是,开春后,太子殿下病了,术士占卜说太子和云安郡主八字相冲,两人不适合结亲。
当初有术士说两人八字相合,如今又有术士说两人八字相冲,自然有人疑惑。这名术士擅长幻象,在皇帝面前展现了一副龙凤相斗的画面。
皇帝病恹恹的,也就信了,当下封了云安郡主原翡为公主,以此作为补偿。
南邱国民风开放,原翡身份又尊贵,除了皇家和苏家,再也找不出比原家更显贵的来。所以,这段婚事退了,也不怕原翡被人耻笑,毕竟她和太子并没有真的成亲,又得了一个公主的封号。
一时间,求亲者踏破了原府的门。
皇帝的病缠缠绵绵,又是两年过去了。
……
三年前,苏昼就以为皇帝要死了,活不过冬天,可这老东西就是赖着不死。隔壁北辕国都改朝换代了,这老东西还是占着皇位不肯闭上眼睛。
苏昼手握大部分军权,舒南烛前段时间掌握了部分禁军。皇帝真是越来越昏庸,舒南烛献上了一名异国美人,居然唬得他交出了手中不多的权力给舒南烛。
不管怎样,苏昼已经按捺不住了。
皇帝不死,他不介意提前送人上路。
但是,开春后,南邱国来了一个很特殊的人。是裴咎。
苏昼两年多不见裴咎,已经知晓裴咎今非昔比了。
去年,裴咎带军北上,他在京城皇宫中的眼线杀了少帝,之后,裴咎攻破京城,扶植煜王坐上了皇位。
在北辕国,裴咎可谓是只手遮天。
苏昼心里很讨厌这个男人。不仅仅是因为当初裴咎欺骗他。
若是能杀了裴咎,苏昼自然想杀。但是,眼下情形太乱,他不能杀。
苏昼在书房中,慢悠悠的喝了口茶,吩咐手下道:“让他先等着吧。”
当初苏昼在楚王府久久等候,也该让裴咎尝尝等待的滋味儿了。
等一个时辰,也算不得什么。
手下又道:“二公子,太子殿下两刻钟前已经出了东宫,说是要找您去西山军营,您究竟是接待楚王,还是……”
苏昼的脸色顿时变了:“太子要出宫?”
手下点了点头。
苏昼道:“你让尹副将带她去军营住十天,这段时间不要让她回来。去让人拦了她的车马,不要往苏府来,先去尹副将的府上。”
手下点了点头,退了出去。
苏昼知晓太子向来不是听话的人,他要将裴咎先带出苏府,不可让两人碰面。
苏昼走了出去。
第21章
舒凝雨还未到苏府,轿子就被人拦了下来。她舒服的在轿中坐着,一旁娇美的宫女为她剥着葡萄皮,这个时节哪里会有正常的葡萄,葡萄是特意棚子里种的。舒凝雨无比悠闲,突然被打扰,她有几分不悦。
一个常常在苏昼面前伺候的侍从道:“殿下,公子今天有事,不能陪着您一起去军营,小的带您去尹将军的府上。”
舒凝雨一手揽过身旁宫女的腰,冷淡的一挑眉:“苏将军有什么事情?”
侍从道:“来了访客,是什么爪哇国的使者,絮絮叨叨的,公子烦的不行,等下就打发走了。”
舒凝雨对这些也没有什么兴致了。她只点了点头,对身边的人道:“掉头走吧。”
……
苏府之中,苏昼一入厅中,就觉察到了来人不怎么友善的目光。
苏昼勾唇笑道:“楚王殿下,好久不见。”
裴咎狭长凤眸冷扫过苏昼:“本王来寻一个人。”
“什么人?”
裴咎自袖中掏出一幅画,手轻轻一抖,寒声道:“你可认得?”
画中女子美目盼兮,巧笑倩兮,神色中是苏昼从未见过的愉悦和天真。
但那张脸,苏昼却清楚的烙在了心底。
一道厉风扫过,画像顿时碎成了纸片,纷纷扬扬落下。
苏昼拂了拂衣袖,轻声笑了笑,桃花眼中粼粼闪着波光:“是云安郡主啊,楚王殿下,她已经死了,而且还是死在你的府上,就在三年前,你不记得了?”
“她有没有死,你心知肚明。”
苏昼坐了下来,抿了一口茶水,语气蓦然冷了:“哪怕没死,也不是你能想的。云安郡主和太子殿下解了婚约,如今已经嫁做人妇,腹中还有了胎儿,怎么,楚王想强取豪夺?”
裴咎并不是容易糊弄的人,他道:“本王昨日远远见了云安郡主一面。苏昼,凝儿究竟是谁,本王已经猜了出来。”
苏昼的眸中顿时闪过一丝杀气。
裴咎道:“本王想见贵国皇帝,轻而易举,想通过画像去找这个人,也轻而易举,你好好斟酌一下,是主动将人带到本王的身边,还是让本王亲自找出来。”
苏昼两年前就想杀裴咎,但他动不了,直到现在,他才明白想杀裴咎的念头究竟有多强烈。
这个人如刺在他眼上的一根针,一日不拔除,苏昼就一日难以安眠。
似乎觉察到了苏昼的心思,裴咎讽刺的道:“且不说你有没有本事除去本王,哪怕真的得手了,本王被刺杀,对贵国而言,将是不小的劫难。”
南邱国当下的情形,已经禁不住与外交战了。裴咎能有今天,自然有一批骁勇善战的手下,这些人都对他忠心耿耿,怎么可能会让裴咎有意外。
苏昼咬了咬牙,接着笑道:“楚王,你想多了。她身份特殊,哪怕你手段通天,她也不会心甘情愿和你走。再者,如今的她,不一定是你记忆中的那个人,我能让你远远见上一面,两人相会什么的,则万万不能。”
……
舒凝雨在军营中好好的,突然被苏昼叫了回来。
她也不明白苏昼的意思。
直到身边的人提醒,说是皇帝的情况特别不好,整夜整夜的低烧,舒凝雨才以为是要商量继位的事情。
春日桃花开得正好,相比两年前,舒凝雨长高了一些,显得更为舒展,虽然远远比不上苏昼的身高,和一般女子相比,算是高挑的了。
她一身暗红色袍服,衣袍上绣着蛟龙,墨发半束,因为妆容很深,冲淡了原有的娇媚,有些雌雄难辨的美感。
苏昼倒了一杯茶:“坐。”
舒凝雨坐在亭中,阵阵清风吹来,她惬意的眯了眯眼睛,又道:“十天前沈贵妃想算计我,弄了个胸大腰细的女人过来,这个女人不一般,表哥,你听我讲,她的腿有这么长,莹白如玉,整个人娇娇弱弱的倒在花丛里,就等着我过,幸好我不吃她这一套,转而将荣王引了过来……”
她刻意压低了嗓音,声音略有些沙沙的感觉,舒缓且阴柔,是好听的。
裴咎的手指蓦然合拢了。
两年未见,凝儿早已经不是凝儿了。
从一开始,她就编织了一个又一个的谎言。层层谎言交织,让人识不清哪个是真,哪个是假。
苏昼很配合的顺着舒凝雨的话语走:“后来呢?”
“我这个好哥哥做的正起兴时,我跳了出来抓包,哈哈,当时他那个样子真是可笑,又愤怒又羞赧,恨不得把我给撕了吃。”舒凝雨拿了一个核桃,抛着把玩,勾唇道,“沈贵妃也被气得不清,当时荣王还威胁我,说要我十倍偿还。啧啧,事情让我传了出去,他手下都知道他这档子艳事了。”
苏昼笑了笑,道:“你还记得裴咎?”
裴咎听苏昼提起了自己的名字,呼吸瞬间停了一下。
舒凝雨脸色不变,她道:“记得,他对我有救命之恩,我自然记得。”
想当初,但凡裴咎动一点点歪念头,将凝儿交给苏昼或者舒南烛,他肯定会得到一部分的支持,早早夺了北辕国邢太后的权力。
裴咎是个很好的人,这两年来,假如她做梦,她会梦见他。
可惜两人全无可能,舒凝雨只能心里想想了。
她道:“无缘无故的,表哥为何要提起他?”
“他现在如日中天,在北辕国地位非凡,阿凝,你想不想借他的力杀了舒南烛?”
舒凝雨脸色微微一沉。
她哪怕再不要脸,也不会做出这档子事。救命之恩还没有机会还,她不想用感情牵绊裴咎了。
裴咎是好人,她不想祸害他了。
低头抿了口茶,舒凝雨道:“表哥,你异想天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