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德森太太倒在地上。
头顶的数字,比起晚上见到的时候,少了很大的一部分。
安妮的眼里,渐渐盈满了泪水。
她蹲下来,将自己的衣服脱下,作了个简易的包扎。看看裹住了哈德森太太头顶的血流,看着那布渐渐被血迹染透。安妮的眼中,越发的冷。
在哈德森太太的房间内,一处窗户的破碎下,地上全是散落的玻璃碎渣。上面,还能够看到一二的血迹。
安妮眼中含泪,却是面无表情。
她一步步来到破碎的窗户外,手稳得连她自己都有些意外。
细细将这一处,带着血迹的玻璃装在袋子里收好,并复刻下对方疏忽间留下的脚印。
“追上了吗?”安妮突然开口问道。
福尔摩斯气喘吁吁,来到哈德森太太的房间。他将哈德森太太抗在肩头:“没有。”
当务之急,是带着哈德森太太医治。
医院外,华生的朋友正在里面努力的处理。华生也跟在里面,方便随时照应。
安妮和福尔摩斯,留在房外。静静的坐着。
半晌的沉默后,安妮眯了眯眼睛:“对方带走了丽贝卡。”
福尔摩斯点头:“丽贝卡的小床上,是不是留了东西?”
安妮点头。
她看了看周围的人流,凑近了福尔摩斯。在他耳侧轻声说道:“他们,让我们用那副油画来换。”
这是威胁。
正如福尔摩斯推测的,这一份油画绝对不一般。或者说,这份并不起眼的角落,才是波图利尔失窃油画的重要之处。
他有些烦闷的皱起眉头,双手紧握成拳。
“我们到现在,也难以破解。为什么,这一份油画这么重要。”安妮说道。
值得,莫里亚蒂一招祸水东引。
更引来,对方不管不顾的直接出手。
安妮和福尔摩斯都明白,这里面的问题,恐怕并不简单。
“丽贝卡……”福尔摩斯试探着开口。
他的声音很轻,就像是,害怕会惊扰到安妮一般。福尔摩斯明白,丽贝卡之于安妮的意义。
如果不是她的重要,安妮不会在丽贝卡发病的第一时间,就干脆利落的将小女孩儿收养。在这个时代,一个未婚女人的收养,可想而知会是多么艰难。
福尔摩斯看着安妮,眼神里带上了几分他自己都难以理解的疼惜。
“他们不会对那个小女孩儿下手的。”安妮很是沉着,声音平稳。
她转过头来,迎着福尔摩斯的目光,极为沉静。
就算是福尔摩斯,都没有在她的表情中,看到丝毫的破绽。
就像是在最为可怕的慌乱下,身体反而冷静得超乎想象。安妮的心里,仿佛有着两个完全不同的自己。
仿佛,此时此刻,安妮就像是灵魂飘在天上,泣泪如诉的看着站在地上的人,满面平静的样子。
就像是,已经被完全劈开。成为了完全不同的两个人一般。
福尔摩斯看着女孩儿,极轻极轻的叹了口气。手,慢慢揽在安妮的背后。让这个内心深处已经泣不成声的姑娘,靠在自己的怀里。
温暖的胸膛,静静的心跳声在安妮的耳侧。
扑通,扑通。
平稳的声音,让安妮渐渐闭上了眼睛。
“等哈德森太太出来,告诉我。”安妮说道。
福尔摩斯点了点头,手在安妮的背后轻轻拍了拍。如同,是在哄着小孩儿睡觉一样。
“休息吧。”福尔摩斯说道,“我会叫醒你的。”
安妮闭上的眼睛,轻轻动了动。
满目的黑暗,让她的心更加静了几分。
过去,这一段日子的跌宕起伏,在安妮眼前一一流连。
莫里亚蒂,波图利尔,塞恩姆特……这些名字,都在安妮的脑海里,一一念叨着。
这些听起来,往常认为毫无关联的事情,却在这一阵子里,交叠的出现在安妮的生活中来。
哪怕是在休憩中,安妮的眉头也没有完全放松。
福尔摩斯有些心疼的看着她,手在安妮的背后轻轻的拍着。他的目光落在安妮的眉间,那微微蹙眉的纹路,让福尔摩斯心里不由得发堵。
小丽贝卡的可爱,哪怕是厌恶小孩子的福尔摩斯,也是难以克制的喜欢上这个小孩。
月光,并算不上明朗。却也透过窗户,浅浅的落在两人身上。
在他们的不远处,是忙碌的手术室。里面,人人都是一脸的谨慎认真。手下,稳得出奇。
哈德森太太流血的伤口,被渐渐处理好。血液,也渐渐的止住。
“夏洛克!”华生第一时间跑了出去,想要将这个消息告诉外面的两个人。
却在看到他们的时候,立刻安静了下来。
原因很简单,福尔摩斯看了眼他。轻轻摇头,手指放在唇前,示意他安静。
“怎么了?”福尔摩斯轻声问道。
华生看了眼熟睡的安妮,眨了眨眼睛。凑过去,在福尔摩斯耳旁小声说道:“哈德森太太已经没事了。她只是被划伤了一点。之所以晕过去,我们怀疑是被吓到的。”
福尔摩斯点了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
于是,下一刻,华生就眼睁睁的看着那个福尔摩斯,超乎寻常的温柔。以一种华生从未想象过,能够出现在福尔摩斯身上的姿态,无比柔和的样子。
福尔摩斯轻轻的拍了拍安妮的后背,凑在女孩儿的耳旁,轻声说道:“安妮,安妮。”
只是看到了安妮眼眸微动,便停下了声音。静静的等着她自己醒过来,丝毫没有准备再吵闹到她的意思。
华生:第一次看到这样叫人的……
能够做到,有如自然醒来的效果。也就福尔摩斯能够做到了。华生在安妮的身上,第一次看到福尔摩斯的柔情。
如果他愿意,侦探先生完全能够成为世间最好的情人。
过了不多会儿,安妮便睁开了眼睛。
“哈德森太太?”她问道,眼里带着紧张。
福尔摩斯安抚般的笑了笑,轻轻摇头:“别担心。她没事,伤口已经止血了。”
安妮抿唇,仍旧有几分难掩忐忑:“让华生他们再好好检查一下。能够突然晕倒,应该不是小事。”
主要让她担心的是,哈德森太太头顶那一瞬减少的时间。
“你,想到了什么?”福尔摩斯问道。
安妮看向他,眼中带着几分紧张:“我担心,莫里亚蒂给的这一份油画,才是波图利尔失窃的真正原因。这个岛屿,应该很有故事。”
哈德森太太已经被处理好了伤口,却因为受惊过度,人仍旧有些昏昏沉沉的。
“我看着她,你们放心吧。”华生说道。
福尔摩斯看了眼他,并没有说话。只是垂眸间轻轻抿上的唇,将他的心思印刻出来。
他揽着安妮的手,不自觉的轻轻攥紧。
华生叹了口气,将手抬起,极为缓慢的放在了福尔摩斯的肩膀上。重重的按了一下,顿了顿,才捏了捏。
“走吧。”华生笑着,头极轻的点了点。
福尔摩斯咽了下口水,才冲着华生说道:“一切小心,记得也把玛丽带过来。她一个人的话,并不安全。”
第60章
华生的瞳孔几分放大, 他像是被这样的可能吓到了一般。脸色有些白, 呼吸也不由得急促了几分。
福尔摩斯看了眼他, 深吸了一口气。转身, 揽着安妮准备出发。
“等等,夏洛克。”华生突然开口。
两人离去的脚步一顿。
华生疾步几下, 追了上来。许是刚刚的惊吓让他一时间慌了手脚,或者只是这深夜里的一通折腾。
左右, 他的额头竟在这样的秋日里, 沾上几分汗来:“夏洛克,你知道这是谁做的吗?”
安妮闻言,浑身有些紧绷。
她紧张的看着福尔摩斯,嘴唇紧抿。安妮此时也不知道,应不应该告诉华生。
福尔摩斯安抚般的看了安妮一眼, 才转过头去:“暂时还不知道, 总之你要一切小心。”
华生深深的看着福尔摩斯, 沉默半晌。才长叹了一声,点头答应下来。
安妮和福尔摩斯行色匆匆, 便出了楼。
“你是怕, 华生知道后会引来更大的麻烦?”安妮小声问道。
福尔摩斯看了眼她,走到等待已久的车旁边。扶着安妮先行坐了上去, 自己才一撑车把,干脆坐到了开车的地方。
几下操作后,这个先进的大家伙发出“噗”的一声。才缓缓的行驶了起来。
“我想,这个家族比我们之前想的, 要深厚许多。”福尔摩斯说道,“虽然平日里并不说,但麦考夫手下的人,也并非一事无成的废物。”
深夜里,福尔摩斯的脸庞显得几分模糊。
安妮看着他,心底里也不由得忧虑起来。
“麦考夫的人,被轻易的解决掉。甚至,没有让我们听到什么声响。”安妮眉头紧皱,忍不住的摇头,“我怀疑……”
福尔摩斯转过头来,看着安妮:“我也怀疑。”
“麦考夫的手底下,有对方的内应?”安妮问道。
福尔摩斯叹了口气:“虽然,现在还没有什么证据。但,我们不能排除掉这个可能性。”
甚至,他难以抑制这种猜想。
今天夜里的这一件事情,仿佛这个猜想才是最符合逻辑的可能。
“我们,现在是要去麦考夫家?”安妮问道。
福尔摩斯摇了摇头,操纵着车转了个弯:“不,我们回贝克街。”
出了这么大的事情,哪怕是有内应,也绝对不敢欺瞒麦考夫。
不然,暴露岂不是分分钟的事情?
正如福尔摩斯预料的那样,当熟悉的贝克街出现在二人面前的时候,那个挺着小肚腩的男人,已经站在了221B的门口。
麦考夫笑了笑:“不邀请我进去吗,夏利?”
入了深秋,夜里的风更是寒冷。久久的站立,就会如同寒风般刺骨。让那种凉意,如水一般沁入体内。凉飕飕的,直入骨髓。
“下次,你应当晚出发一下的。”福尔摩斯开门的时候,忍不住的开口道。
他侧开身,让安妮先行走了进去。
麦考夫抿唇微笑,摸了摸自己有些凉意的大衣:“你应该知道,我在这里等的时间并不长。”
福尔摩斯垂眸,目光在麦考夫的身上游移了一会儿。才转身,干脆利落的进了屋子。
“是的,我是说如果你晚出来一些,说不住就能够赶上你下属的消息。”
麦考夫迈出的腿一顿,才缓缓的落在地上。
他转过身去,小心的关上了门。
221B的大门,被紧紧的锁住。大街上,刚刚停下的车也被麦考夫手下的几个人处理好。
一时间,贝克街上仿佛又回归了一个小时前的宁静。没有路人,也少行人。就连相邻的几个房屋,里面也都熄了灯光。
毕竟,这已经是太晚的深夜了。本就该是熟睡的时候。
“他们是怎么和你说的?”福尔摩斯待麦考夫坐好,才开口问道。
麦考夫责备的看了眼福尔摩斯:“夏利,这么晚了。难道你不应该为我沏一杯茶?”
福尔摩斯制止了准备起身的安妮,颇带几分鄙夷的看了眼麦考夫的小肚腩:“要喝,自己去弄。就在那边儿。”
麦考夫转过头去,琢磨了下自己和茶杯的距离。想了想,决定假装自己没有说过这个事情。
“他们只是很简单的报告,你这里遇袭。”麦考夫一本正经的转移了话题。
福尔摩斯倒也没戳破他:“什么时候?”
麦考夫面色微微一僵,像是几分嫌弃的抿唇:“在事情发生后的……半个小时。”
这个时间,可谓是很长了。
安妮微微挑眉,这也不怪麦考夫嫌弃。这样的拖延,如果说没有内应,谁能够信?
毕竟,她在贝克街住了这些日子。虽然福尔摩斯说起这个哥哥的时候,总是十分嫌弃的样子。却也不得不承认,麦考夫手下的人,效率绝对并不慢。
“所以说,对方明目张胆,要告诉你手下有问题?”安妮有些疑惑的问道。
麦考夫叹了口气,转过头去瞟了一眼安妮:“所以,这才是问题。”
福尔摩斯看着麦考夫,眼睛微微睁大了几分。手,也不自觉的撑在桌子上。
麦考夫被福尔摩斯看得几分不自在。他咳嗽了两声,极为不自然的清了清嗓子,才说道:“但是,这些人都是在我手下,工作了很长时间的人。之前,从来没有发现过问题。”
这倒是让安妮不理解了。
“那,为什么选择现在暴露?”安妮问道。
麦考夫没说话,只是叹了口气。头,竟然低下了几分。这副有些失意的模样,还真和平日里的麦考夫大不一样。
福尔摩斯看着他吃瘪的模样,虽知道不合适,却也忍耐不住的想要微笑。他低下头去,兀自想要藏起不自觉翘起的嘴角。
麦考夫看了眼福尔摩斯,也是极为无奈的模样。
“所以说,你现在手底下几乎没有人可以完全相信?”安妮问道。
麦考夫点头:“他们既然能够渗透到我最信任的一批人里去,估计……剩下的有没有问题,也是需要重新估量的。”
福尔摩斯嗤笑了一声。
麦考夫的脸红了一些,他梗着脖子辩解道:“只要给我些时间,我一定能把这个内应找出来。”
安妮伸出了一只手指,微微抿唇:“但是,你并不知道究竟是一个人,还是几个。”
这话说得没有问题。
也让麦考夫难以反驳。
福尔摩斯站起身来:“所以说,对方不惜暴露,就是为了争取这一些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