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郡主,太后等的着急了,咱们出去吧。”常嬷嬷开了门,目光落在她身上,示意那边已经不耐烦了。
陆琼九抿了抿唇,敛下神色,收拾好裙摆跟着常嬷嬷走了出去。
太子秦裕的取笑还在继续,见她过来,甚至还压抑不住心里的调笑心思,围着她转了个圈:“这是什么打扮,湿发垂云鬓,小九儿你又在发髻上推陈出新啦,怎么个子不高,花样这么多。”
陆琼九知道太子表哥是在帮她,旋即赶紧低垂下头,一幅任谁调笑都不理,委屈害怕极了的模样。
皇祖母到底是年纪大了,看不得漂漂亮亮的小姑娘将哭不哭的含泪模样。
当下,便心软了。
但到底还是生着气,语气也还硬着:“媛儿挑几件带回去,九儿你也拿几件,哀家累了,都回吧。”
陆琼九泪眼摩挲,一副柔弱娇花马上残败的可怜样,再配上透着哭腔的声音,糯糯的回了声:“谢皇祖母。”就成功的出了仁寿宫。
仁寿宫的匾额还没在视线里消失,太子就一把揪住她的小辫子,道:“你可真是上道啊,孤还没怎么表演,你就知道该怎么发挥让皇祖母安安稳稳放你回来。”
陆琼九膝盖还疼,只想赶紧回常乐宫歇息,但有些事有些话她还要弄明白,她闪了身,从秦裕手里夺过了自己的头发,笑道:“九儿哪有表哥厉害,没有表哥特意来一趟,九儿哪里可以这日头就能走出仁寿宫。”
“九儿还得感激表哥大老远从东宫赶过来,赶的及时。”
秦裕这时收敛了笑意,有些故弄玄虚道:“你真以为我是恰巧过来的?”
作者有话要说: 所以,这是俩戏精……
大家看出来了吗?太子来的这时机,啧啧啧,还不是受某人所托
第4章 九妹
仁寿宫北面过坤宁门便是玫园,正值五月,玫瑰带着尖刺绽放,一簇一丛,绿中鲜红,艳丽非常。
太子秦裕抬眼望了望归云亭那个清肃挺如苍竹的身影,招呼了一下子身边跟着的小满子,小满子会意前进几步,侧着耳朵听着太子爷发话:“你说这淮绍一如何?”
小满子笑开,盯着地面上自己的脚尖,道:“那自是人中龙凤,虽然淮公子是庶出,但奴听说满京城的官家小姐没有一位不倾心淮公子的。”
“哦……”太子微微拉长声音,琢磨了会儿,重复了声:“人中龙……风……”
他故意拉长语调,小满子瞬间会意,“龙”、“凤”这样的字眼哪里可以用到别人身上,顿时两股战战,屈身下跪,声音颤抖的不得了,害怕道:“奴才嘴误,笨嘴拙舌的说错了话,请太子爷饶恕。”
太子直起身,拧了眉,嫌弃道:“嗯……这嘴巴是真的笨拙,自己去刑部监好好管管这张嘴。”
说完,便迈腿朝归云亭走去。
“绍一可是等久了?”太子人未到声音先传。
淮绍一心神一晃,旋即转身抱拳行礼,道:“臣委托殿下做事,怎么还会嫌等的久。”
太子面色不善,淮绍一敛裾直直的跪下,正色道:“臣谢殿下。”
他这一跪,倒让太子脸上发红,太子干巴巴的笑了两声,径直扶起淮绍一,心虚道:“绍一,我早待你亲如兄弟,你的事就是我的事,更何况你还有助于我,这一跪,岂不是在打我脸。”
淮绍一低垂目光,辩不出喜怒:“殿下说笑了,自是君臣,便该识理。”
太子也不知是不是他多想了,总觉得最近淮绍一有意无意在疏远他,他本就在几个弟兄中资质偏差,在朝堂博弈中占据下风,好不容易得来这么个贤才,自是要好好留住。
太子假意打了个哈欠,心中只怪小满子扰了自己对于绍一的情谊。
一时之间,悲愧交加。
淮绍一为他坐稳储君位子尽心尽力,他怎么能就听个没根的小太监一句话就给他摆脸子呢,实在是不该啊,不该!
觉得自己对不住人的太子爷着急转了话题,看见亭旁的玫瑰花,眼睛一亮,瞬间有了乖巧讨便宜的话。
他一向是众皇子里鬼点子最多的。
他轻咳几声,故作淡然道:“要说这满宫衬得上玫瑰花的,非九儿不可。孤看着满宫女眷竟没一人比她更为艳丽。”
太子静静的观察淮绍一的动静,果不其然看到了他背在后背的手不自觉的握紧了。
太子自诩风流,自是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光是提到一个女人的名字,男人就能有这般反应,不是喜欢是什么。
他继续道:“绍一啊,我与九儿自幼亲近,我自是可以帮你牵桥搭线,九儿……”
太子话没说完,淮绍一就开了口:“郡主身份尊贵,绍一庶子出身,不配”。
他敛着温凉的眉目,眸色愈深。
“话不该这么说啊,九儿若喜欢你,那怕什么出身门第……”
淮绍一视线放远,目光防空,再说话时,声音似是从遥远时空传送而来,脸上现出破碎的困倦默然,让他整个人清隽的相貌也染了几分阴霾。
他说:“之前不喜欢,现在又如何喜欢的了。”
……
陆琼九回到常乐宫时,满身狼狈,虽然在太后那里换了衣物,但到底头发什么都是湿的,整个人的精气神也蔫蔫的。
这可把常乐宫众人忙翻了。
陆琼九捏着帕子咳个不停,褪去了外衣,窝在床上,面泛苍白。
音容捧了一碗姜汤,低声劝道:“郡主,他们已经去请太医了,咱们先把姜汤喝了暖暖身子,我这边备着蜜饯呢,保管不苦。”
陆琼九皱了皱眉,推了推碗。径直躺平了身子,翻了个身,背朝外,面朝里。
屋里进了一群婢女,收拾衣服,准备沐浴之水,筹备饭食的,统统聚到一齐。
音容见陆琼九这模样,只好放下姜汤,跪到她床榻旁,用手帮她一下一下顺着气。她正顺着呢,突然陆琼九的身子一动,她顿了一下,立马反应过来。
她直起身,端起了一等宫女的架子,道:“你们都先出去,郡主要清净一会,统统给我离这屋子一丈远,我看谁敢扰了郡主休息。”
“是”一应婢女婆子行了礼,鱼贯而出。
音容将宫门关紧,才走到陆琼九床前,伏到她耳边,轻声道:“郡主,人都走了。”
陆琼九听到这话,才睁开了眼睛,在音容的搀扶下坐起身子。
音容见她这般模样,笑出了声,“都多少年不耍这样的心眼子了,想当年您就是这样诓骗了太傅的课。”
陆琼九伸手将头发全部散开,又往脑后扬了扬发丝,显得凌乱些许,没好气的瞪了她一眼,道:“你惯会揭我的短。”
“你去找个汤婆子来,灌点半温不热的水来。”
音容凝滞了般道:“郡主……您又………太医不好骗啊。”
“皇祖母如今生这样大的气,我若第二天就生龙活虎、活蹦乱跳,她老人家看到只会更心烦,我不如称病几天,求求她的怜悯,好叫这件事就这么过了吧。”
音容垂了头,赌气一般地哼了一声,“您是太后娘娘亲外孙女,怎么就一点不疼您呢,你做了好事,不得一声嘉奖,如今一犯错,就雨天罚跪,言语羞辱的……”
陆琼九撩开被子,赤脚下地,拍上她额头,“你又口不遮拦,出了这常乐宫你这话株连九族都不算过。”
“奴婢是替郡主鸣不平,旁人看您风光,但在这深宫,您却无人疼爱。”音容拿了鞋子给她套上,声音恹恹的。
“还有皇帝舅舅呢。”
“可是陛下到底不知后宫之事,您在后宫照旧孤立无援啊。”
陆琼九不再吭声,轻轻叹了口气,无力道:“你以后休要再说这样的话。”
上一辈子,这一辈子,她都不会讨得祖母喜欢的。
陆琼九坐到凳子上,手攀上从仁寿宫那里带来的布帛,手指在布帛上游走,质地丝滑清透,又想起太子那一番话,心里乱了起来。
是啊,又怎么会巧合的刚刚好。刚刚好她在受罚,刚刚好太子过来,刚刚好太子又拿来这难求的布帛。
她觉得心里压得慌,淮绍一是她上辈子临了出现的人物,却成了这辈子迈不过的坎。总得找机会见一面罢。
至于以后如何发展,就看造化了。
音容抱着汤婆子过来,道:“郡主,这温度奴婢试过了,刚刚好。”
陆琼九拉过她,目光发紧,悄声道:“太子伴读淮绍一,你让贺子打听打听,在何处任职。”
音容福了福身,“郡主是得了人家的手短?贺子门道多,定能打听出来。”
陆琼九目光微微闪动,点了点头,嘴角扯出一抹笑,道:“算是吧,拿了人家的,手短。欠了人家一条命,不知道又什么短呢。”
陆琼九将汤婆子在额头上放了会儿,才塞到锦被里,伸了手,道:“请太医进来吧。”
太医院派遣来的是年老发鬓斑的何太医,他隔着丝帕诊了脉,压伏着身子,道:“郡主可有什么不适?老臣看脉象平稳……”
“咳咳咳咳……”陆琼九拿帕子掩着嘴角,因着被子里捂着汤婆子的缘故,面色潮/红,“今日淋了雨,便觉得困乏的很。”
“这脉象……”
“何太医您坐,咱家郡主打小身子就弱,头疼脑热的,不得消停。您再好好看看。”音容搬了一个圆凳,陆琼九撑着脑袋起身,道:“听闻何太医膝盖早年有伤,如今一直不得大好,今日才刚刚下了雨,怕是站久了又要犯病。”
“都是医者父母心,您定会找出我身上不痛快的地方吧。”陆琼九目光定定的望着他,载了些许压迫。
到底是天家的子女,耳濡目染,便比旁人带着不可言说的慑人气魄。
跟何况是敦乐郡主,天底下谁不知道,当今陛下放在心尖子上的女娃娃,不是那几位金枝玉叶的公主,而是这外姓敦乐郡主。
何太医瞬间听出了这话里的意思,便要下跪。
陆琼九望了眼音容,音容立马会意,搀住何太医,“太医,您坐,我家郡主都说了要体恤您。”
陆琼九又躺回床上,她眼睛大而亮,眸子本该盈满融融春水,此时却满是警告,她有气无力道:“我觉得我病了,何太医你说呢?”
何太医顿时后背爬满冷汗,“您……当然病了,臣这就去开方子,郡主这几天一定要静养。”
……
“这何太医还真不好糊弄,您小时候那个李太医,根本不用这样,一说头疼,就给你开药。”音容端了碗药汁,送到陆琼九手上,“这药,喝不喝?”
“自然是要喝的,做戏要做全套,不然祖母怎么肯信。何太医年纪大了,平日里循规蹈矩久了,怕是第一次碰到这样装病的事。”陆琼九端过药,倒在了窗旁绿植土里。
“不是说喝吗?”
陆琼九摊摊手,“喝了啊”,她还朝音容倒了倒碗,“你看,没了。”
音容睁大眼睛,“您这耍赖。”
门外传来一声轻微敲门,侍女掀起帘子,欠了欠身:“郡主,贺子说有事禀报。”
陆琼九心里突然一紧,“竟然这么快。”
“郡主要寻的人,如今有了消息,竟还嫌快。”
她垂了眼,心中惴惴,她还不知道如何面对这个以命相搏救她水火的男子。
第5章 九妹
音容打开了门,给贺子使了个眼色,朝外面高声道:“你这小太监,郡主待你多好,和外面人吵了几句就叽叽歪歪,快把身上土拍干净,一会进去好好说话,外头的风言风语休得胡说,小心你的嘴。”
她朝左右望了望,确定无人可听得到殿内消息才放小太监贺子进来。
陆琼九捧着一盏茶,却喝不进去半口,见贺子一进来便开了口:“消息来的这样快,怕是出了什么事!”
“主子猜的不错,本来各位大人在何处任职,奴才身在后宫总要费一番周折,但是若前朝闹出了事,这消息也就不用打听,长着腿儿似的传了过来。”贺子顿了顿,才上前几步,声音压的更加低,道:“荣王宴请王公大族,犯了圣上忌讳。”
贺子话还没说完,陆琼九手里捧着的茶盏瞬间落地,茶叶茶水悉数落到她的绣鞋上。
音容“哎呦”一声,去了内室寻新鞋子。
陆琼九紧紧捏着手里的帕子,心中思绪翻飞,荣王竟然这么早就有了动作!
上辈子顺治帝曾经派遣荣王打击乌夷,与乌夷一战,这场本来可以速战速决的战役硬生生拖了三年,荣王在乌夷的地界悄无声息资助这蛮族养成滔天巨蟒,一寸寸将大秦毁得生碎。
陆琼九抿紧了唇,示意贺子接着说。
“圣上派遣暗卫前去打探虚实,据说是宴席上议政过甚,而……淮公子父亲荣国公在席上喝多了酒,嘴巴也就没个把门的,说了些夸大之词。”太监贺子一边瞅着陆琼九一边断断续续的说:“所以也就牵连淮公子了,调离了太子那边的差事,领了一个御前带刀侍卫的职位。”
音容拿了鞋袜出来,弯下身清理地上的茶渍。她下意识的开口:“这还怎地文官变成武将了”
“可不是说嘛,这御前带刀听起来是个好差事,但总归是在圣上眼皮子底下做事。”贺子掩了掩嘴,用极低的声音道:“奴才听说,荣国公一家也就只有大房庶子撑起了些脸面,如今被调遣到圣上面前,怕是个不小的警告,郡主,您说像不像列国纷争派遣的质子。”
音容听到他这话,赶紧让他噤了声,“什么话你都敢说,也不怕没了脑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