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怪朕……”他叹息一声,又像是想起什么似的道:“但并不能全怪朕,是淮绍一先提议的。”
陆琼九撅着嘴,满脸不情愿,皇帝到底是心疼她,对她的亏欠压在胸口,细声慢语间将事情说了个明白,自然是省略了他在淮绍一面前失仪的事。
陆琼九听完,深深吸了一口气,“西南?表哥去西南也就罢了,他怎么也去啊。”
“唉,”皇帝劝慰道:“九儿,你要知道好男儿志在千里。西南编军与乌夷负隅顽抗,齐将军到底年长了,需要个年轻将领带给整个军队士气。绍一,是朕纵观全朝廷好男儿之中,唯一挑出的能力佼佼者。”
听到“乌夷”这个字眼时,陆琼九就明白了淮绍一的心意,乌夷是他们上辈子惨死的根源。就是她,也恨不得绞杀的乌夷渣滓不剩,但理智是一回事,情感上的不情愿又是另一回事了。
陆琼九吸了吸鼻子,晃着皇帝的袖子,“那……何时出发,可否缓期。”
见皇帝面上显出为难,陆琼九眼一闭,心一横,道:“您总得给我们时间生个孩子。”
“孩子不是三四日就可以有的。”陆琼九一急,嘴里的话也没了遮拦,“怀孩子总得需要个过程,是吧,舅舅。”
皇帝瞳孔放大,不可置信,“九儿,你说什么的话,也得亏是在舅舅面前说,叫别人听了去,定会说上一句,不知廉耻。”
陆琼九心有不甘,“这叫什么不知廉耻,九儿是和自己的丈夫生孩子,舅舅,廉耻不是这么用的。”
“我的郡马爷还没在我枕畔睡热乎呢,就急匆匆的奔赴了苦寒西南,舅舅,您就当心疼心疼九儿。”
“好好好”皇帝也觉得这般的确是为难这即将新婚的小夫妻,架不住陆琼九这“发狠”的撒娇,这娇气的人儿,咬着牙红着眼威胁人,是一点法子都没有。
“那朕叫他多留几日?让齐将军先行返回西南,给你们两人一些浓情蜜意的时间?”皇帝商量的语气。
陆琼九胸口缓慢起伏,黑白分明的大眼发亮,尽是得意的小聪明,“不若这样,舅舅早日将我嫁过去,这样既不耽误军事,也不耽误我们……造孩子。”
皇帝被她这副出尔反尔的模样逗坏,却也不得不板起脸来道:“婚期都订了,突然提前,礼仪总是不周,还免不得被天下人腹诽。”
陆琼九眼睛又转了一圈,眼角眉梢似带着明媚春光,“那不若我悄悄搬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 九妹妹:就要做娘亲了呢~(先行意念怀孕,不以生孩子为目的结婚就是暖被窝!)
第64章 64.九妹
陆琼九与皇帝相谈一路,言笑晏晏,引得跟随的一众侍从也带了笑意。
陆琼九朝皇帝勾了勾小指,意味深长的勾唇,“舅舅,一言为定哦。常言道,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您是天子,天子一言,八匹马都难追!”
皇帝十分纵容,也伸了小指,与她的搭上去,手背一旋,大拇指便对上了。
“这就定了!”陆琼九美丽的眼睛里泛着水意,潋滟着波光粼粼,计谋得逞,她着实兴奋。
皇帝严肃些许,“朕尽量延迟绍一去西南的日期,你给朕安安生生呆在皇宫待嫁,你提前搬过去,着实不成体统。婚期提前,虽然不合时宜,但朕会想办法。”
陆琼九掏出帕子,微微抬身,轻轻拭去皇帝额前的汗,娴熟的拍着马屁,“舅舅是这天底下最尊贵的人,岂还会没了办法。”
乌夷事急,总不可能让淮绍一耽搁在她这里,军事要情自然是首位的。她前面铺垫了那么多,就是为了让皇帝舅舅松口,稍微缩短婚期。
她本就不重仪式,实在没必要为了繁文缛节,锐减他们腻歪在一起的时间。
她敛了笑,看着皇帝额头上不断浸出的汗、液,轻声问了句:“舅舅也着实舍不得表哥吧……”
治顺帝抬起眼皮深深望了她一眼,良久,没有再说话,纵深的眼角皱眉下镌刻着难言的情绪。
……
汝阳王从天牢放出来后,就径直回了皇后母家杨氏的府邸。
他先前已与母后、妹妹打过招呼,此番送行,他特意吩咐了不准母后前来。他心里明白的很,母后膝下只有他一子,他一朝失势,母后今后在后宫的日子怕是也要难过起来。
此时是敏感时期,还是不要出现的好,但等真到了要走的时辰,秦裕又难免觉得伤怀。
他伸长手臂搭在淮绍一肩上,吹出一声响亮的口哨声,“嘚,淮兄,我这心里有点不自在……也没人送送……孤单哪。”
淮绍一顺势拍了拍秦裕垂下来的手,“王爷多虑了,九九还在路上。”
一提到这里,秦裕兴致便来了,他勾着淮绍一的肩膀,俯身凑到他嘴边,“你跟我说实话,是不是现在你也兴奋的不得了,哎呦,我可知道,火烧火燎等小九儿的人可不止我一个。”
秦裕离得太近,气息扑在淮绍一脸上,他不动声色避开来,“王爷多虑了……我与九九即将完婚,日后还有大把时间见。”
预想不到的,被噎了一嘴,秦裕咂嘴,放开了淮绍一,慢悠悠道:“当初还说帮你与九儿牵桥搭线,你二话不说拒绝了,这段日子反倒自己和九儿搭上了。”
秦裕怕是在天牢憋坏了,出狱这段日子,黯然神伤一过,就总想着跟人斗嘴,偏偏遇上话少的淮绍一,也只好不尽兴的罢了。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府外想起了马车声音,驾马的小厮拉紧缰绳,马蹄声止,在一众随从的搀扶下,陆琼九率先下了车。
裙摆上的海棠花色泽鲜艳在素白的裙衫掩映下,若隐若现。陆琼九素面朝天,唯有娇嫩唇瓣上一点殷红,高鼻深目,却是格外的勾人美丽。
淮绍一跟在秦裕身后,一眼便看见了这样的陆琼九,而后,便再也移不开视线。
一道灼热的目光打在身上,陆琼九当然知晓,她兴冲冲的朝那道目光的主人挑了挑秀眉,满脸嘚瑟。
淮绍一失笑,思忖着这小女人是在得瑟自己的美貌还是嘚瑟自己……将皇帝带了来。
淮绍一挪开视线,看着一身常服的治顺帝慢慢从马车上下来,余光瞥到满脸惊喜又惶恐的秦裕。
“父皇……”秦裕声音发涩,垂在腿侧的手攥紧又松开,眼里闪过促狭笑意,“父皇日理万机,竟还能得了空闲,过来一趟。”
“不知道是不是儿子,又哪里做的不对,让您寻到这里来。”
字字句句,既委屈又难堪,还带着破碎的希冀。
气氛一瞬间紧束,陆琼九嘴唇动了动,不知道要插句什么话来缓和一下这单方面的剑拔弩张。
她往前动了动脚步,正欲去拉汝阳王的手,陡然觉得腰间一紧,背后旋即贴了一具硬、挺的身子。
她不解扭头,却忽略了两个人的身高差,落入眼睛的正正好是他凸起的喉结,随着他的呼吸,两个人的身子贴的越来越近。
一个男人最性感的地方,就是喉结。
陆琼九一时间不自觉的屏住了呼吸,淮绍一的喉结凸起的弧度漂亮有度,他开口唤她,喉结上下一滚动,陆琼九只觉得整个心都跟着颤了颤。
天,生得这么好就算了,不带这么诱惑人的。
“我们回避一下吧。”
陆琼九听到他略显低沉的声音,愣愣地点了点头,手揪起他放在她腰间手的袖口,“我去遣了下人。”
她让音容带着佩晴先在一侧等候,随从侍卫都自动远离了皇帝与汝阳王,给了这对父子足够的空间,却也保持着一个安全距离。
淮绍一牵着陆琼九的手往巷子深处走去,巷子极为狭窄,越走越深,越走越看不到尽头。
陆琼九用力攥了攥他的手,软糯声音喧口而出:“这是要去哪里,我们离这么远不太好,他们交谈不会太久的。”
淮绍一勾了唇角,“那便不走了,指给你看吧。”
他肩膀宽阔且直,长臂包裹在窄袖的衣服里,也可彰显有力的肌肉廓型,他指着东南的方向,柔声道:“从那边数起第二处宅子,便是我们以后在京城的家。”
他声音本清冽与山野溪涧击石,带了柔情,便如溪水潺潺,让陆琼九心尖软下来。
陆琼九个子不够,她努力踮起脚尖,也望不到丝毫。
淮绍一蹲下身,一把架住她的腿弯,让她的臀坐上自己的肩膀,缓慢起身,将她半驼半抱起来。
陆琼九吃了一惊,紧紧的抓住他的脖子,“我怕……”
“莫怕,现在可看到了?”哪怕驮着一个她,他身姿依然挺拔,陆琼九向他所指的方向看去,望见巷子尽头那处大门紧闭的宅子,宅子不算气派,但在京城这种地方,已算上大户人间的门面了。
大红灯笼挂在两侧,门口蛰伏着两座汉白玉雕成的石狮子。
陆琼九乐出声,“那俩狮子也太憨态可掬了吧。挤眉弄眼的。”
淮绍一听的她银铃清脆笑声,也跟着笑了,“让齐盎找老师傅雕琢,上好的汉白玉弄成这幅模样。”
“齐盎这个臭小子,把我家搞成什么样子。”陆琼九愤愤,淮绍一伸臂揽住她的腰身,将她从自己肩上抱了下来,纳在自己怀里。
“他还说,这样模样的小狮子,会让这个家多不少人情味。九九,我一直是一个人,如今,总算有了你。”
陆琼九喉间一梗,突然不知错所起来,蜷缩的手只得抱紧了他的后腰。
“金枝玉叶出身的九九,可会嫌弃这样的小宅子?”话语间带着笑意,陆琼九蹭着他的脖颈,摇着头。
陆琼九眯了眯眼,“我倒是觉得置办这样好的宅子,很是浪费。”
“为何?”淮绍一低头目光巡视在她脸上,抬手见她蹭乱的发丝帮她拢到脑后,软白的耳珠圆润细腻,连带着耳廓完全露出来。
未带耳铛的耳垂,尚还留有殷红的血丝。
他眸光沉了,昨夜黑暗中他纵容了自己,炙、热的吻就印在这里,原来……还留上了印子。
“舅舅今日跟我说,婚后不出半月,你就要前往西南。这样好的宅子,无人居住,岂不可惜。”
“无人居住?”他摩挲着她充血的耳垂,声音暗哑。
陆琼九面上带着明快的喜悦,鼻音娇娇憨憨,“我自是要跟你一起走了。”
“我才不放心你独身前往西南呢。”
淮绍一挑了下眼皮,总算是放过了她的耳垂,转而捏了捏她的鼻子,“这样的宅子我都觉得委屈了你,若真去了西南住茅屋,睡草席,你是要我心疼死。”
陆琼九“欸”了一声,耸了耸肩,“那怎么办?我也心疼你。我们互相心疼,就不疼了。”
淮绍一还要说什么,陆琼九白嫩的小手突然张开,挡在他的唇前,封住了他要说的话。
“再说了,都说西南女子满是异域风情,虽然不似京城这方女子娇滴滴,但荆棘蔷薇,自有一番风味。我实在担心夫君你把持不住啊。”
她说的煞有其事,连着“啧”了好几声。
淮绍一微一动头,轻而易举的躲了她的手,俯身低头,温软的唇接连落在陆琼九的唇上,一下又一下,先是牙齿轻咬,而后又是柔软的唇舌安抚,湿、热的触感描绘着她的唇形。
陆琼九觉得自己唇都麻了,他才放开她。
“西南女子我也看了多见,师父也硬塞了不少给我,若我有心,如今怕是孩子都有三四个了。”
“不过,九九这幅假意吃醋的可爱模样,煞是可爱。”
陆琼九抿了抿嘴巴,只觉得发烫发热,八成都肿了,只得用眼睛不满的望着他。
“九九嘴上的口脂,我帮你擦掉了,这个颜色不好。”
作者有话要说: 口脂:我做错了神马,颜色挺好看的啊
九妹:擦?哪里有擦?难道……亲……舔一舔就是擦了?
第65章 65.九妹
马车帘子被尽数放下,车窗处探出一只青筋凸起的手,手背虎口处已经长出些黄斑,秦裕攥紧了这只手,久久不能回神。
眼泪从指缝中流出,泄露了所有隐忍的委屈。
秦裕肩膀耸动的厉害,有多久没有这般真切感受到父亲的温度,情绪一泻不可收拾,声音哽咽着,他低声问道:“父皇,事到如今,您能信儿子一次吗?高位之上,是我亲生父亲的性命,我怎么会,又怎么敢!”
秦裕攥住的那只手手心浸出层层细汗,但这只手的主人,终是一句话没说。
沉默……最生硬的拒绝……最冷寂的否定……
秦裕苦笑一声,将那只手的手背贴上了自己的额头,再抬头的时候,他嘴角扯了个勉强的弧度,明明是笑,却苦涩不能自已。
他道:“陛下的意思,儿臣明白了。此去经年,这一别便是永诀。不得您征召,臣定不回京。”
旋即,他退后一步,双膝跪下,膝盖重重的落在地上,慢慢俯下身,直到额头贴上冰冷的地面。
“儿臣,就此诀别,愿父皇龙体康健,大秦安泰。”
陆琼九气喘吁吁拉着淮绍一跑过来时,就只看到了这幅景象。
治顺帝在马车里坐的端正,一双浑浊眸子透过车窗的暗色纱帘斜睨着跪在地上的男人。
纱帘被飞吹动,纱丝皱在一起,隐约阻隔了他望向秦裕的视线,眼看着秦裕起身,慢慢退到他视线所不能及之处,他不经意间泄露一丝焦急,身子不经大脑反应,率先起身扒住了马车扶手。
这是下车的动作,他已经抬起了半个身子,恍然,又硬生生的止住,坐回了原地。
声音颤抖开来,谁也没听到昔日高高在上的帝王,低声轻喃的那一句,“我儿……”
他不是不相信自己的儿子,只是,怕了。再天真单纯的秉性又如何,在权利的欲望下,谁都会心狠手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