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看了只觉得兴致乏乏,更不会没眼力见儿的去招惹表哥,久而久之,愈加疏远。
淮绍一端起瓷碗,将药汁一仰而尽。
陆琼九见他喝尽,不示弱的也想要去喝自己面前这碗,舌尖刚刚触到,就如针扎般缩回。
也太苦了吧……
淮绍一拿来帕子擦了擦嘴角,装作没看到她的小动作,继而道:“我派人好生询问了一番他养在院子中的供他调遣的制毒圣手,这些人只说是李值威写了个方子叫他们配制,究竟是如何研制的,无一人知晓。”
“李值威三岁前就被送进宫中做了奴才,平日里接触的也是宫中的贵人,根本不会有机会习得如此高深的制毒之术。”
他眉眼一厉,“早前我只是怀疑,但等真的看到这种毒,便是完全肯定了之前的猜想。”
陆琼九等着舌尖的苦味消减,适时接下了他的话,“所以,因为他也带着前一世的记忆,才会在这辈子将这毒的方子完整的写下。得了天机,自然是得了便利。”
淮绍一轻叹一声,“正是如此,不过,也反倒是天机害死了他。上辈子他处处小心谨慎凡事耐心等待时机才有了后来的谋权夺位之时,这一辈子,反倒因为觉得自己知晓了未来,而变得胆大泼天,留下如此多的破绽。”
陆琼九托腮听着正入神,男人低沉悦耳的嗓音戛然而止,她不解凝神望他,只见他伸手点了点陆琼九面前的碗,道:“再不喝,等凉了会更苦。不若,我喂你?”
陆琼九哪里舍得让这位伤了一只胳膊的人单手喂他,立即回复道:“我喝,我马上喝,你别动。”
陆琼九捏着鼻子,学着他的样子,仰头饮尽。
苦的她手指都蜷缩起来,小脸儿皱巴在一起。
淮绍一却在这时欺身上前,揽过她的腰身,让她稳稳的坐在自己腿上,唇也紧紧贴了上去,舌尖尝到了苦意,他眉宇间带了笑,将这药里的苦带到自己嘴里。
半晌,他扶着她的肩膀,两人微微拉开距离。
看她含羞带怯,看她媚眼如丝,他看着美人儿汗津津的鼻尖,笑道:“现在可还苦?”
想起清晨她睡眼朦胧之际,他也是这样……冲淡了她嘴里的苦意,不由得,心跳漏跳了几分。
她主动惯了,突然成了被动的一方,总是有些微妙,微妙的喜不自禁。
“比蜜饯还要管用!”
她黑白分明的眸里倒影的都是他的影子,突然闪过促狭的笑意,不甘示弱的动手勾上她的脖子,“我们家小绍一自然是比蜜饯还要甜呢。”
淮绍一面色一僵,旋即慌乱错开视线,耳尖瞬间红起来,就连双颊也不自然的染上了一丝红,终是道了句:“油嘴滑舌!”
陆琼九不愿意了,“绍一不觉得,我们彼此彼此吗?”
淮绍一深看了她一眼,不再搭腔。
陆琼九痴痴的笑了两声,又将话题扯了回来,她对此事颇为好奇,趁这个机会当然是要问个清楚,“李威值的事不知道会迁出多少党羽,皇帝舅舅若是下决心查处,肃清朝廷,大秦基业也好稳固。”
淮绍一搂抱着她,受伤的左臂微微有了压迫力,但奈何怀里软香的小身子实在是太勾魂。
自古“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就是他,也早早的一跟头栽了下去,愿为她死,愿为她亡。
手臂的小小疼痛,又算得了什么!
“皇帝的身子怕是撑不了多久……”
他话还没说完,就听得门外一阵嘈杂,一道中气十足的声音很有穿透力的冲过门扉落在两人耳边。
“乖徒!”
陆琼九吓得一激灵,手脚麻利的从淮绍一身上起来,乖顺的站在一侧,还很是装模作样的倒了杯茶捧在手里,一听到脚步声,立即将茶奉到了淮绍一手侧。
淮绍一听着门外的动静,看着这突然间多出来的茶盏,挑眉道:“你这是作甚?”
陆琼九耷拉着脑袋,“你没听到吗?齐将军来了……”
“他一向不喜我,这是我们订婚后初次见他,定然是要拿出些贤妻良母的样子。”
淮绍一哭笑不得,“师父他对你有所成见也要怪我。既然已经定下婚约,师父定会对你有所改观的,你性子这般好,多相处相处就好了。”
陆琼九应了声,听到门打开的声音,“蹭”的一声,往后连蹦了好几步。
齐将军身上还穿着练功服,窄袖束腰的衣着让他显得平易近人许多,他嘴里叫着“乖徒”,眼睛也围着自己的徒弟打转,看到如玉般的俊脸上的那道伤痕,气的吹胡子瞪眼,破口大骂:“这死太监懂不懂什么叫打人不打脸啊。”
齐盎在后面紧跟着,听着这大嗓门的咆哮,看着屋里快要躲到床上去的小病号,连忙劝慰道:“师父,师父,冷静,冷静……男人嘛,多条伤疤多粗犷,野性的魅力。”
他这么说着还很有血性的吼叫了一声,跟个猩猩似的敲着胸口,见没人搭腔,眼睛一撇,“郡主,你说对不对!”
突然被点名,陆琼九不争气的浑身一激灵,只得硬着头皮陪着笑脸道:“对,齐小公子说的对。”
齐盎纳闷望她,平日里都齐盎长,齐盎短的唤着,今个儿到时尊称起来了。
他望着陆琼九身形款款的踱步到齐将军跟前,又欠腰行礼,身姿娇柔,“见过齐将军。”
这一套动作下来,端庄大气,清丽雅秀。
齐将军这个时候才看到屋里的小小身影,果不其然,脸立马拉了下来,“这还未大婚,就共处一室,不合礼仪。”
齐盎小声絮絮,“您也不是个合礼的人啊。”
刚说完,脑袋就被人敲了一下,一扭头就看到齐将军凑近的脸,“惯会拆你师父的台。”
淮绍一站起身,走了几步迎齐将军上坐,同时也严严实实的将陆琼九挡在了身后。
齐将军眼冒精光,一切尽收眼底,他不满意的哼哼几声,“你挡的再严实,也不能藏起来永远不叫为师看吧。”
他看淮绍一这满身伤,到底是心疼不愿意再折腾,“来,让开身子,让我好好瞧瞧你这马上过门的娘子。”他慢慢放柔了态度,“圣旨都下了,为师还能靠一己之力搅黄了不成。”
陆琼九一把抓住了淮绍一的衣角,见淮绍一扭头,她咬着唇摇了摇头,当初见齐将军的阴影犹存。
“为师还能砍了她不成?”
齐盎憋不住露了一丝笑,可不就是差点就砍了吗。心里的腹诽还没完,就收了齐将军一计眼刀,齐盎怂怂的缩了缩脖子,讪笑道:“师父,徒儿把您带来的礼物拿过来吧。”
他说完也不等人回应,如泥鳅一般滋溜顺着门缝而出。
他才不要继续呆在里面,想笑不能笑,想说不能说的,憋死他了。
陆琼九看着齐盎匆忙出去而没有完全关上的门缝,克制住了自己望眼欲穿的眼,搅着手中的帕子,望向淮绍一发出求救的讯号。
淮绍一轻轻的点了点头,低声说与她听,“没事的。”
他都说了没事的,她定然是信他的。用手摸了摸发髻上的华丽珠钗,确保美丽依旧,才从淮绍一身后挪了出来,甫一出来,就感受到齐将军两道存在感极强的目光的探视。
她挺直腰身,站的越发端庄。
她八岁后就被养在皇室,享着与公主一般的教养,自然是矜贵非常,骨子里的气质一举一动间,尽然显现。
齐将军捋着自己的美须,探出了半个身子细细打量。
不错,脸蛋儿的确好看,衬得起他徒弟,这两张脸凑到一起,不知道要生出多好看的孩子。
齐将军皱了皱鼻子,“以后你们二人还是要多生孩子的。”这样难得的美貌,自然是多多有人继承才好。
陆琼九当下没听清,抿着唇看了看淮绍一,见淮绍一也是有些许茫然,只得更加拘谨的站直。
身量也可,娇娇小小的,怪可人的。
听闻敦乐郡主不善诗书,却长于骑射。这点也是合了他脾气,他们武将世家,要个会吟诗作画的妻,做不了锦上添花,最多也就是附庸风雅。
欸,这上次哪哪儿都不合适,今个儿怎么越看越对眼。齐将军对此颇为不明,但却很是乐此不疲的找个陆琼九身上的长处。
从里到外,这个小姑娘,也的确不错。他捋着美须的手越发灵活。
“郡主?”他唤她。
“将军有何吩咐?”乍一听到声音,齐将军捋胡须的手瞬间停止。
他“嘶”了一声,咂咂嘴,就是这声音一般,没有寻常女子间的灵动,他记得之前那次见面,声音没这般刺耳来着。
罢了,哪有人处处都好呢,也算凑凑合合,能配上她徒弟吧。
作者有话要说: 陆琼九: :-)
错了,真有人处处都好呢
第70章 正文完.(待续)
齐盎蹲在外面逗着一身白皮毛的小猫儿,小猫儿长大不少,毛绒绒的尾巴扫着他的小腿,扬起的下巴蹭着他的手指。
他拍拍猫儿的头,一副语重心长,“一会儿你就不姓齐了,该随郡主姓,也不对……”他挠挠头,“郡主是要嫁给师兄的,那还是随师兄姓啊。”
似乎是不满意于他的拍打,猫儿叫了一声,“喵”声音柔柔软软,似撒娇,似难耐。
“嘿,你这叫声倒还是挺像那么回事,还蛮像郡主的。”齐盎俯身将这只猫抱到怀里,“来睁睁眼,让小爷看看你的眼珠子。”
异瞳白猫,最是美貌不过。
陆琼九甫一出门,就看到槐花树下一人一猫,人还是那个少年,猫还是那只白猫,她突然怔住,恍若又回到山谷那一晚,她逼迫淮绍一亲吻自己的那一晚。
她心尖一暖,物是人并非,槐树下,小白猫,和她插科打诨的小小少年,以及……不远处议事的心上人和他的师父。
一切的一切的,恍若未变,却又都变了。
“这猫儿齐将军不是宝贝的很,今个儿怎么还带出门了?”陆琼九走到齐盎身边,探出手指放到了猫儿的粉鼻子前,“猫不像狗,会记家门,一不留神跑掉了就很难寻了。”
这只猫闻完她的味道后,睁着那双异瞳大眼,对着陆琼九叫了两声,带着倒刺的舌头也伸了出来去舔舐她的手指。
陆琼九惊讶一番,“它竟然还记得我!”她着实惊喜,让一只猫儿记得一个人,可是难于登天。
齐盎嗤笑,满脸嫌弃,“大概是它也知道谁将会它的新主子,着急忙慌的想着赶紧讨好吧。”
陆琼九沉迷于指尖的细痒触觉,并未听太清齐盎嘟嘟囔囔的话。
“嗯?什么新主子?”她下意识重复一遍,才陡然明白,“新主子!”
她瞪大眼晴,“这是什么意思!我是它新主子?”她觉得自己音量太高,还未恢复的音色着实难听,压了压自己的声音继续问道:“难道齐将军让你拿的礼物就是这只猫?”
齐盎一股脑儿将怀里这团白绒绒悉数塞到陆琼九怀里。
陆琼九上下托抱着猫的身子,一副“你别逗了,我还不知道齐将军舍不得”的表情看着齐盎。
齐盎抿紧唇,郑而重之的点了点头。
“师父思来想去琢磨要送你什么礼,你长在皇室,自然比我们西南边陲小地方来的见多识广,他觉得金银珠宝太俗气,你也瞧不上。”齐盎朝那团在陆琼九怀里待的安稳的猫扬了扬下巴,“就送你这个咯!”
陆琼九觉得怀里这猫较上次一见胖了不少,沉甸甸的,这猫斤称一重,更显的礼重,“这礼太大了,总也不能夺了将军心头好。”
“常言道,君子不夺人所好,但郡主你是女子,自然不用用君子的一套标准约束着自己。”
陆琼九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她本以为齐将军还是会不赞同他们在一起的,但这样珍贵的礼都送来了,也是变相对她认可了。
齐盎一直在细细的观察着她的反应,自然也大致猜到了她此时所想。
他忍不住想要为师父正名,“郡主,师父并不是不喜欢你,只是没有办法接受师兄将一个女人放在比自己前途还要高的地方。”
儿女情长,人性使然,有了爱慕的女子也是锦上添花的好事,但若为了一个女子将自己置身于蝼蚁地步,却是大错特错。
这不是用情至深,而是迂腐至极。
齐将军便是这般想的。
但他们却不曾知晓,那些仕途的光明,上辈子淮绍一已经触碰到,他名垂青史又如何,到头来还是阑珊的去了。
他渴望留在她身边,这一辈子,也只想留在他身边。
陆琼九了然,将猫儿放下,沉了眉眼,知道他们对于淮绍一的误解是没办法解释通的,“齐盎,如果我说,人这一辈子没有情爱,是得不了圆满的,纵使腰缠万贯,哪怕做到了天下独尊,也是不圆满的。”
她沉沉的吸了一口气,不知该如何言说。重生这等玄幻的事,就算她愿意娓娓道来,细细陈说,也不见得有人会信。
“你师兄他……”
齐盎转身笑着看她,“嫂嫂,你不必为师兄解释,师兄他都做给我们看了。如今,他既拥有了你,也铲除了奸邪之人,仕途更是坦荡无比,师父的那些优心都在师兄的作为中一一瓦解,与其说是师父认可了你们,不如说是师兄成全了自己。”
“从荣王惨死到如今的李值威暴毙,师兄无不在处处谋划,他出身受限,很多事都难为,难做。但他都做了,也为了。这一路过来,他走的十分艰难。”齐盎苦笑一声,“好在如今抱得美人归。”
他看着陆琼九迷茫的眼,不知道想到什么,唇角突然裂出个大大的笑容,旋即消淡了眉宇间的哀愁,恢复到了那副明朗清灵的少年体魄。
都过去了,一切都走过来了,那些走过的泥泞荆棘路,总算是到了柳暗花明的地步。
“嫂嫂,若不是你先对他表露心意,我师兄这人怕是就算憋死也不肯说,他总是怕委屈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