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晚晴没说话,等沈晔霖的脚步刚踏出卧室门时,她又突然开了口:“叫什么名字?”
“……”沈晔霖没想回答。
古晚晴也没再追问。连头都没有抬。
走到玄关口,沈晔霖发现楼道里橡胶鞋底摩擦地面的声音,在这寂静的夜里特别突兀,被弯曲的墙壁无限放大。
沈晔霖拎着小皮箱站在门口,手握着门把手,却迟迟没有推开门。
门外有警察,透过猫眼他已经瞧见了。
全副武装的警察正端着枪面朝着门。
顾平站在最前面,满脸的忧愁。
真他妈倒霉!沈晔霖心想。
按照这样的情况,从正面出去的可能性为零,只能原路返回。
想到这,他便伸手小心翼翼地摁了一下客厅灯开关,客厅里立马陷入了一片昏暗中,随后他放低脚步声开始往卧室走。
卧室的门半开着。
里头灯光从门间隙里往外透,在门口的地砖上打了一层阴影。
沈晔霖瞧见屋子里有个妙曼的身姿。
古晚晴似乎料想到沈晔霖会回来般,她连身子都没转过去,直接说:“跑不了了吧!”
屋子外头嘈杂的脚步声还有楼下探头监视着的警员,种种情况联合在一起,她很轻易就能分析出来。
现在门外的楼道里估计已经站满了警员,而且是势必要将他带回去的。
沈晔霖瞧着女人的背影,她很瘦,却又不是瘦骨伶仃的柔弱,她是有些具有线条美的肌肉的。
直到手臂上的伤口持续传来疼痛,他才回过神来,倒吸了一口凉气,点头:“嗯。”
刻意压低了疼痛的语气。
“你还没回答我,”古晚晴又问了一遍:“你叫什么名字?”
话落,沈晔霖已经走到窗台了,他稍微探着脑袋打量外面,与设想的差不多,警员们不知何时已经分散开,堵住了各个路口。
他皱起眉头,回答道:“沈晔霖。”
古晚晴手顿了顿,眸子里的光亮闪烁了片刻又恢复原状,她继续挑衣服,嘴里念叨着:“沈晔霖,沈晔霖……”
这个名字古晚晴看到过。
是在一张照片的背面,字体清新飘逸。
照片被珍藏在一本书里,书名是《信仰》,在书的扉页上,小心翼翼地夹着。
照片里的沈晔霖理着一成不变的板寸头,眸子漆黑,里头印着清澈的光,身上穿着警服,神采飞扬。
这还是古盛浩刚进警校那年拍的,按照照片里太阳的光线和角度,应该是东方天刚刚放出曙光的时候,整片天有些一股朦胧的美。
远处的山和天空都是不那么清晰的感觉。
古盛浩说,警校不让拍照片,这是他们趁着凌晨还没有集合时偷偷跑到人烟稀少的地方拍的。
为了留个纪念。
纪念便是让人留念的东西。
古晚晴以前以为古盛浩只是说说而已,直到没多久他被警校开除,说是犯了政治性的错误,后来,古盛浩开始抽烟喝酒、打架、混场子,常年不归家,也联系不到人。
再后来,他就死在了外面。
沈晔霖见女人一直念叨着,满心以为她在询问,便道:“晔是日加华,霖是雨字头的霖,下面一个森林的林。”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如此认真回答她的问题。
话出口后他就后悔了。
“我知道。”古晚晴勾起嘴角,盯着沈晔霖看。
他的背后是一片漆黑的夜空,他站在光和黑暗的交界处,莫名让古晚晴有些温暖。
本人比照片上黑了,五官倒没有多大改变,唯一变了的是眼神,再也找不到当初的青春无忧了,如今里头隐匿着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
“咚……咚……”
铁质的大门被敲响了。
连续敲了五下,对方也不说话,只是木讷的敲击着。
两人面面相觑,心里都清楚门外的是警察。
沈晔霖收回目光,环视了一下四周,然后眼睛就直勾勾盯着床头柜底下的攀岩绳,他心中一喜,抬头看着古晚晴。
古晚晴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最终也落在了攀岩绳上,这是陈雯倩去年送她的生日礼物,说是法国带回来的。
敲门声又开始了。
比先前重了些。
在这夜里,显得沉闷而又枯燥。
古晚晴垂下手,然后缓缓朝着沈晔霖走过去,等到跟前后也没开口,只是面无表情的冲他眨眼睛,半秒后嘴角微噙,带着一丝狞笑。
沈晔霖不知道眼前的女人为何会露出这样的表情,等他反应过来时,只觉得身躯往后一倒,脚底也受不着力,片刻之后整个人跌倒在地。
眼前漆黑一片。
似乎是个隔间。
封闭室的,外头的灯光丝毫都透不进来。
沈晔霖一边想着这女人力气真他妈大,一边站起身来,摸索着去寻找开关。
灯亮了。
他才看清楚周围,确实是个密室,空间不大,里头除了一架秋千,什么也没有。
秋千有些年代了,木料已经起毛,中间那块板断裂,眼下已经无法正常使用了。
这样一架报废的秋千摆放在如此隐秘的密室了,倒有些奇怪了。
密室外头传来女人的声音。
她说:“警察同志,这么晚私闯民宅,是我卖·淫了还是你们脑子有病!”
沈晔霖眯了眯眼睛,心想,这女人真有意思,别的女人见了警察都担惊受怕的,而她却敢言语强硬地顶撞回去。
他贴在墙壁上继续听着。
“晚晴,我们不是这个意思。”说这话的应该是个中年男人,声音浑厚。
“门在那,滚!”古晚晴说。
“屋子里是不是有人?”这是顾平的声音。
古晚晴没说话。
接着又是男人在说话:“老大你看,地板上这么多血,那个毒贩肯定中枪了,而且在屋子里徘徊了很长时间,这儿的血迹最多了。”
“人在哪?”顾平又问。
“死了吧。”古晚晴轻描淡写的说:“就在你们进门前他从四楼一跃而下。”
顾平有些抑制不住的激动:“跳下去了?”
“不信你也跳下去看看。”
“你这女人怎么这样说话。”年轻的警员看不下去了,出声责备:“我们……”
依旧是那个中年男人,打断了青年的话:“算了,算了。”
“为了确保你的安全,我们需要对屋子进行一下检查。”顾平说。
“随便。”古晚晴依旧不急不缓的语调。
半晌后,屋子里终于恢复了安静。
只有楼道里传来猛烈的脚步声,只是一会儿就消失了。
古晚晴站在窗口看着,底下太黑,她瞧不见人影,只能听见说话声。
“没有。”
“这儿也没人。”
“是不是人已经跑了。”
“你们在楼下干嘛,人跑了都不知道。”
……
又过了会,拐角处的灯光那整整齐齐走过一群人,在警员们中间还押着三个奇装异服,戴着手铐的男人。
刚才有警员说沈晔霖是毒贩,那这三个人也应该是毒贩吧。
毒贩。
古晚晴心里将这个词反复念叨了好多遍,而后又像是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般,摁下了开关。
墙壁顺着底下的转轴转动着,开出一条缝隙来。
两个屋子便相通了。
沈晔霖走了出来,在古晚晴还没开口说话之前,他就开了口:“谢谢。”
“……”
古晚晴也没回话,转身坐在床上看了看手机,已经将近十点了。
手机界面上还有许多条微信,都是陈雯倩发过来的,她也没仔细看,就回了三个字过去。
【不去了】
见古晚晴不吭声,沈晔霖就迈开腿往玄关走,外头天色已经不早了,该回去了,陈霸天还在等着消息,这次已经耽搁了太长的时间。
脚步刚到玄关口,女人开口了:“我叫古晚晴。晚上的晚,晴天的晴。”
没有任何高低起伏的语气。
沈晔霖拧开门把手,走了出去。
心里太急也没听清楚,只隐约听见后头两个字,“晚晴”,刚才那个警员也喊她晚晴。
倒是个不错的名字。
到了楼下,外头夜色更浓了,星光稀疏,老城区,健身中心,以及远处的矮山丘,好像一下子就全部掉进了神秘的沉寂中。
沈晔霖紧了紧手头的皮箱,消失在黑夜中。
作者有话要说: 古晚晴:给我卡是要包养我吗???
第4章
车驶出老城区后就一路向南,进入了盘山公路。
路势极为陡峭,一侧是高耸的山,一侧是连接在一起的低桩栏杆,栏杆下头便是山体。
外面漆黑一片,又刮着风,风在山崖子上倒饬出让人有些毛骨悚然的声音。
好在这条路沈晔霖走惯了,倒对这些视若无睹。
过了盘山公路再开五公里的小路就到了陈霸天的老窝。
是个小寨子,背后靠着一片森林。
陈霸天这人一向谨慎,为了躲避仇家和警察,隔一段时间就要搬一次住所,而这次选的是穷乡僻壤的地方,地理位置得天独厚,利于逃脱。
到了寨子门口,他降低了车速。
门是全封闭式的铁门。
从外头看不见里头,高度大概在三米半左右,两侧也围有白色的围墙,围墙上头全部布署着尖刀状的铁器。
门一开,孙乾就走了出来。
这人是陈霸天的左膀右臂。今年刚好二十六岁,估摸着算了算跟了陈爷得有十年时光了,比沈晔霖整整早了七年。
一开始因为陈爷很欣赏沈晔霖,他对沈晔霖是极为排斥的,后来跟着沈晔霖跑了几次任务后,对沈晔霖佩服至极,就尊称他霖哥了。
孙乾问:“霖哥,怎么才来?”
“遇到点麻烦。”沈晔霖说这话的时候侧头看了看胳膊。
“受伤了?”
“先去见陈爷。”
“好。”
沈晔霖下车后,孙乾很自然地接过沈晔霖手中的箱子,跟在他后头往陈爷的屋子走去。
屋子是两层楼高的傣楼,干栏式的木楼建造风格,主要是由数十根粗大的柱子支撑着。
下层高约七八尺,四无遮拦,整个楼宇是悬空的。
屋顶是用茅草铺盖的,又加了些防潮防霉的物质,而门窗为了通风,是用竹条编制的。
上层的楼梯口有一个大的露台,是用来眺望四周的。
眼下,陈霸天正坐在露台上看报纸。
头顶上一盏近乎拥有太阳光般光亮的灯照着,将露台的正中央照出了一个圆弧型的形状。
他坐在藤椅上慢悠悠地翻着报纸。
听见楼梯里有脚步声传来,也没抬头,继续翻报纸,嘴巴里却说了话:“回来了?”
“陈爷。”
“陈爷。”
沈晔霖和孙乾踏上露台的地面,同时开口。
陈霸天穿着老旧的黑衣裳,衣服的边角料已经完全磨白了,脸上戴着一副老花眼镜,大概灯光有些晃眼,他眉头皱了皱,后脊背微佝偻,将头离报纸更近了些。
这模样和架势,看上去像极了学识渊博的老学者。
“阿泰呢?”陈霸天问,依旧没抬头。
沈晔霖说:“被警察抓走了。”
说话的时候,他低着头,用眼睛的余光偷偷打量着陈霸天,果然陈霸天的面色阴霾了,笼罩住了原先的慈眉善目。
“怎么回事?”
“刚准备把人带回来,就冲进来一群警察。”
“受伤没?”陈霸天问。
“没大碍。”沈晔霖说,说完没有停顿又补充了一句:“拿到阿泰一个箱子。”
孙乾上前将箱子放置在陈霸天身旁的茶几上。
箱体很小,却很精致。
一看就像是上好的物件,这样的物件都是用来承载重要的东西。
陈霸天先用余光审视了一下箱子,又转过头来,认真看了看皮箱,然后抬头看着沈晔霖。
此刻,沈晔霖的脸色白的像一张纸,冷汗把额头和鬓发都湿透了,脸胀得通红,或许是太疼了导致额头上静脉突起。
陈霸天将目光收了回来,也没伸手去拿箱子,而是继续低头翻报纸。
在深山老林里,蚊虫多,眼下,沈晔霖一手捂着伤口,一手垂放着,血从手指间滴落在地板上。
身边被蚊蝇绕着转,他也不好动手去赶,更不好吱声,只能咬着唇忍着,硬生生咬出了血痕。
旁侧的孙乾心疼沈晔霖,可又了解陈霸天的脾气,只好怵着眉轻声叹气。
过了会见陈霸天还是没有动静,终于耐不住了,准备开口说话。
“……”
见状,沈晔霖冲孙乾摇头,他尽力克制住受伤手臂的颤抖,努力装出一副很自然的样子。
他心里知道,这是陈霸天故意在惩罚他办事不力。虽然带回来一个箱子,可丢了阿泰,也就相当于丢了一个无价之宝,也就剐了陈霸天一块心头肉。
月色更偏移了,预示着快要靠近凌晨了。
陈霸天收起报纸,紧接着站起身来走到沈晔霖面前,伸手若无其事地拍了拍沈晔霖的肩膀,缓缓开口道:“下次注意点。”
沈晔霖点头,看着陈霸天拖着老布鞋离去,身影消失在走廊的尽头,他长吁了一口气。
“吓死我了。”孙乾说。
“我他妈才被吓死了。”沈晔霖抽了抽嘴角,脸上的惊慌失措表现的恰到好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