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面的话听不真切了,副班长脑子乱糟糟,旁人说的话在耳中已经完全没有秩序和逻辑可言。
进了这个学校以后,才知道有钱能使鬼推磨的真正含义。
对于学校就是全部世界的学子而言,能够在这片天地中呼风唤雨就是一种了不起的象征,往往代表着青春和活力,出众的学习力,以及鼓舞人心的领导力。
但这所学校,同年龄的人并不限制于此,他们来学校只是因为需要证明他们获得了知识,除此之外似乎什么都不是。
这些人往往看起来比普通人更加成熟,更加靓丽,更加光鲜——硬要说的话,就是云端与泥泞的区别。站在顶端的人,哪怕不骄纵不张扬,也有足够引人注目的本钱。
“廉慕斯……”
如果说戎予安的传言大多是暧昧的粉,那么廉慕斯的则是阴暗的黑。
听到了太多有关于她的传言,大家都说“廉慕斯不能惹。”虽然问起同学缘由,却无一人知道。无论好说歹说,只要一提她,对她究竟是怎样一个人,全都一问三不知。
以至于她的独来独往让人安心。
副班长握着笔,在草稿纸上划出了杂乱的线条。
分明是截然不同的人,但看他们站在一起,竟有与戎予安是同种人的念头。
教室外。
一米八和一米五的距离遥远,阴暗黑的廉慕斯后退几步,背靠走廊的窗台,勉强不必仰头。
朝阳初升,洒下光华,在她的长发上镀了一层薄薄的淡金色。
戎予安看在眼里,唇际漾出一抹微笑。
从笑容看,他与对面人的漠不关心无甚区别,只是多了点装腔作势,不屑也不羁,吸引着女生们的注意。
可惜她们前赴后继,不辞辛劳,也不会值得这人看上一眼。
廉慕斯敛目。
傻子太多,根本不够用。
廉慕斯想了想,没有谈及六班的问题:“你要追喜欢的人吗?”
戎予安一时没反应过来指的是谁,停顿两秒,才想起一张中意的脸,“六班的?怎么?”
这时教师办公室有老师探出头观望一班的动静,见两个学生站在空无一人的长廊中怔愣了一下,也不喝斥,看清其中一个学生后更是有了笑容。
他冲着廉慕斯摆手,示意早点回去。
戎予安看廉慕斯当即温良谦恭地笑,就像掏出一张画好的面具,笑容和上次在办公室偶见时一个系列。
比起过于人精的哥哥姐姐们,廉慕斯更擅长察言观色。
等看不见教师的身影了,她才慢悠悠收回视线。
廉慕斯早猜到答案,没感到意外,只是问:“有些人做过火了,这样下去不太好,你觉得呢。”
戎予安没料到她会在乎这种事情,有些诧异地打量了一眼。
她总像是与现实的服务器连接失败的模样,最符合其性子的情况,应该是目不转睛地无视,并且不会有多余的看法。
廉慕斯摩挲着袋子提手。
她已经有两年没有跟男生离这么近,尤其是个高的男生,这是第一次私下找戎予安,嗓子微微发痒。
戎予安觉得好笑,他竟然感觉对面的人在紧张。
不自然的垂眸,不自然的眨眼,不自然的手部动作,看上去仿佛在紧张——本人似乎未察觉到这一点,嗓音平稳,神态坦然。
“我不认识她们。”戎予安说,“需要帮忙吗?”
廉慕斯点头。
他就是这样一个人。
将少女的理想集于一身的少年,骨子里比普通人更漠然。那些只要在远处看着就好,冲一些无关紧要的人张牙舞爪的蠢货们,永远不会被放在眼里。
“警告了也没用,她们私底下的小动作很多。”她停顿了一下,“所以如果不介意的话,我想散播点不真实的谣言。”
这句话的意思很明确,戎予安第一次眼神露出诧异,廉慕斯换了只手提环保袋,袋子中的铁盒哐哐作响,神色不似玩笑。
“只是想知道会不会玩到我头上。我知道这个提议很冒昧,如果你介意的话就算了。”
作者有话要说: 这里是您的存稿君。
您的存稿余额已不足,请准备好通宵。
每天都向读者tao要评论!
今天的作者也为女主们感到快乐!
第6章 钥匙
放学前,有人扣指轻轻敲了敲桌面。
中指戴了一枚嵌了珍珠的纤细戒指,指甲涂满了夸张的寇丹,醒目刺眼,标志着来者不善。
正在整理教科书的宁枝反射性一颤,来人见状戏谑道:“劳动委员,教室后面很乱啊,又臭又脏的,你不能管管?”
教室后同时传来说笑声,恶意顺着话语爬进了耳朵,近日常见的一幕再次上演。
以焦以丹为首的小集团待在教室后,靠门的位置有一支倒下的垃圾桶,垃圾果皮混着一些眼熟的物品散落一地,气味刺鼻。
宁枝垂着脑袋不吭一声,指甲深深掐进了手掌心,掐的一片通红。
没有得到想要的反应,另一方很是不爽,其中有个女生从垃圾堆旁捡起一张纸,用夸张的音量叫喊。
“谁把卷子丢在这里了,很脏诶!不要给我们的劳动委员增加工作啊~”
“看看是谁的啊笨蛋。”
另一人故作好奇问:“哎——,宁枝,你怎么把语文卷子扔垃圾桶了,明天不交了吗?”
制造狼狈的罪魁祸首们嬉笑着,不知收敛地排挤他人的生存空间。
六班的泾渭分明与一班不同,课后无论男生还是女生,通通待在教室前方的过道上。
因为焦以丹坐在最后一排,每逢下课,小集团的女生们总会聚在她的左右大声闲聊,旁若无人地霸占周围的位置,根本无法学习。
所以一到下课时间,后排位置上的学生们总会离座位远远地,像避开烦人的瘟疫。
为了商讨下个月运动会的方案以及项目报名事项,六班的学生还未离去,他们安静投以视线,齐齐看向教室后方的几个女生。
——真的有些过分了。
六班的焦以丹在公众场合任性傲慢飞扬跋扈,却始终占据重心呼风唤雨,并不只是有钱就能做到。
表面的跋扈不代表愚蠢。
父母可以动用关系替她摆平事端,最主要是她会点到即止,不留下任何把柄,如果向大人告状可能还会被倒打一耙。
这回她们就像失了心智一样咬住了宁枝不放,多次蓄意地欺负和侮辱,甚至莫名造谣宁枝在校外卖身,校园网中总能见到匿名的发帖——完全在明目张胆地欺凌。
“喂!”尽管在众目睽睽中,小集体依旧肆无忌惮,焦以丹尤其不满宁枝的反应,“劳动委员,你很没礼貌诶,跟你说这么久一句话都不回,哑巴了吗。”
旁边的女生笑嘻嘻附在她耳边悄悄说了些话,她眼睛一亮,冲人努努嘴。
“……!”
一团不明物体撞上了宁枝的后脑勺,桌旁挑事的女生嫌弃地躲到一边,一行人笑得乐不可支。
“差点扔到我身上,很脏诶!”女生不满意大叫。
“就是,你扔好一点啊,怎么扔到人家头上了。”
“不是没扔到你身上吗,我手笨怪我咯,”扔卷子的女生嫌弃地擦手,眉目间溢满了得意,“对不起啊劳动委员,下次我扔准点。”
宁枝木然弯腰,拾起地上有异味的试卷,上面依稀看得见清秀认真的字迹。
等会儿重新要一份试卷吧……不知道老师还在不在。
几个离得近的男生脸上已经有了愤懑,但顾忌焦以丹那对混不讲理的父母,终究只是握紧了拳。
依稀记得,那对斯斯文文的夫妇到学校后,如何骄妄地对教导主任,以及哭得满眼通红的女生说出“我们家的丹丹不会惹是生非,一定是对方先做错了。”这样匪夷所思的瞎话。
认识到歪脖子树生了歪根的事实后,从此同班的人见她们都绕道走。
这时候站出来的,一般不太畏惧焦以丹一群人。
第一排的扎马尾的女生写完最后一题,把学习工具收拾进书包,头也不回。
“你们过分了。”
学习委员程安向来对成绩外的事情不感兴趣,说话声音非常冷漠。
焦以丹垂眸挑指甲,嘲道:“程大小姐什么意思啊?怎么,我们好心帮劳动委员找到试卷,还提醒她收拾教室有错?”
“谁没看见你们故意踢倒了垃圾桶,还把教室弄得一团乱,真是幼稚。”
程安盖上书本,收拾作业和学习工具,“欺负人不要太过分。耍这些恶心人的小聪明没有用,要是跟前年一样你也吃不了兜着走。”
前年,A中确实发生了轰动一时的欺凌事件。高二的主犯全员劝退,听说受害学生为治疗抑郁症休了学,事件后续的冷却速度很快,没多久就销声匿迹。
学生们都认为这事雷声大雨点小,反而成了焦以丹一类人变本加厉的本钱——学校看在家长关系和学校声誉的份上,大抵还是会高高抬起,轻轻放下。只要不用肉体欺凌,不傻到拍下证据放网上炫耀,又有什么可怕呢。
焦以丹果然呵呵一笑,指尖卷起一缕发梢:“好怕怕哦,我们怎么知道是谁不小心撞了垃圾桶。我们怎么欺负人了,你说一个来听听?张口就来,舌头咬着不疼吗?”
“……”程安皱眉。
焦以丹身旁女生的嘴舌不遑多让,一脸做作的惊慌:“不会想诬赖我们吧。”
另一个女生抱住胳膊肘,翻了个大大的白眼:“现在的人睁眼说瞎话的本事真高,真是好心没好报。”
“说不定贼喊捉贼呢,明明无冤无仇的,摆出一副正义样,好可怕呀。”
小团体三言两语下去,没有半点插话的空隙。
沐浴在众人注视下,她们并未察觉到自己的语速比以往都要快。
事态隐隐在超出控制。
程安对大呼小叫很是无所谓,就像在看一群聒噪的猴子,直到看得人不自在地闭嘴假笑。
“你总是搅得班里乌烟瘴气,从高一开始到现在也没完没了。原以为年纪大了就不会那么幼稚,但事实上并没有。”她言辞犀利,也很清淡无波,很看不上焦以丹,“你以为所有人来学校都跟你一样是来装逼发情的吗?”
焦以丹的微笑慢慢收敛,说:“程安,你不要给脸不要脸。这事跟你没关系,少当好人。”
在事态愈演愈烈前,一直低着脑袋的宁枝正一点点抚平卷子上的褶皱,再折起来,谁也没料到她会突然说话,因为之前无论焦以丹等人做的有多过分,她都像不会说话的木头人一样,默默忍受了一切。
“你们找我的茬就行了,用不着带上不相干的人。”
焦以丹彻底地面无表情。
欺凌是个奇怪的双向词。
一个英勇的战士被敌人不择手段地折磨,却宁死不屈,不愿苟且偷生,遭受的恶意根本伤害不到他的内心半分,就不能称之为欺凌。
——让受欺凌者感受到恶意和痛苦,才是欺凌的精髓,如果做不到这一点,那最多只能算挑衅或者用暴力进行单方面猴戏。
焦以丹眼里,接近戎予安的都是虫子,都是需要踩在脚下,让她们清楚身份,学会乖乖俯首,不能算平等的存在。
乖巧的,听话的,挺不直腰杆,不敢反抗的柔弱虫子,突然一口蛰过来是怎样的感觉?
“哈。”一声似笑非笑的叹音。
焦以丹吊儿郎当坐在后排的桌上,此刻脚压在旁边桌子的边角,轻轻用力。
哐当。
沉重的声响后,也不知道是谁的桌子——桌上堆成山的书本、热水杯、卷子和笔哗啦啦落了一地,一片狼藉。
连在她周围的跟班都猝不及防,无措地朝她看,不明白怒火从何而来。
这一声可怕的巨响就像一把未知的钥匙,轻易打开了所有人心中压抑已久的一扇门,又像是宣战的号角,吹响了新的一曲战目。
“一副圣母样恶心谁呢,还委屈上了?”焦以丹提高了嗓子,蛮横地一脚踹翻了热水杯。
那无辜的水杯重重摔在墙壁上,杯盖磕坏了一个角,热水流淌得到处都是,清脆地在地面滚了几圈,狼狈又可怜。
程安只在桌子摔在地上的一瞬眉目稍变,至于后来焦以丹的所作所为,她全然没有放在眼里。
对上宁枝,她很平静:“宁枝同学,我很感谢你的心意,不过你不用冒着风险这么说——在我看来,一个人被欺负或者被玩弄,哪怕被当做小猫小狗,跟我也没有很大的关系。”
“每个人不能忍受的原因截然不同,我之所以站出来,仅仅只是因为她们很烦,吵得我无法学习了。”
她的话语在寂静的教室中清晰落下尾音,睁着清冷的眼睛,毫不退缩地站着,与她交情不错的女生们不甘示弱地看向焦以丹一群,弥漫起无声的硝烟。
焦以丹何曾被人这样打脸,气急败坏:“程老二,你有种!”
教室内的战况开始发生倾斜。
有女生过来默默帮宁枝捡起地上的书本,也有男生悄悄往前移动了一段距离,挡在了两个女生面前。
焦以丹狠狠踹了下桌子,气息不稳,怒道:“你们什么意思!啊?我是坏人吗?一个个装得很正义,没有程老二带头你们敢放一个屁吗!”
她瞪着充满愤怒的眼睛,两个瞳仁几乎要跳了出来。
没有人回应她。所有人不约而同注视过来,眼里是看不懂的情绪,有冷峭,有厌恶,有憎恶,甚至隐约有一丝畅快,那种视线不像是在看朝夕相处的同学,更像在观摩忍耐许久的怪物。
焦以丹为首的小集团罕见地沉默不语。
短暂的静默中,气氛愈来愈紧绷。
暗波汹涌一触即发的形势下,一个突兀的角色加入局势。
门外走进来一个人,瞬间吸引了众人的目光。
“在忙?”来人提着一支红色的环保袋,无视了死气沉沉的气氛,旁若无人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