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怕焦以丹怨恨得淬了毒的眼神还未来得及收回,六班其他学生守护的阵型还保持着原样,她也不解风情地走了进来,连声线都纹丝未变。
直到走进教室,闻见一股垃圾的腐臭味,才皱眉:“你们教室不打扫卫生吗?”
在垃圾堆里处之泰然,一个班得有多不爱干净。
一阵复杂而又诡异的气氛在空气中流动。
谁也不知道廉慕斯是否读懂了气氛,但没人出面说出那句“我们在吵架请出门稍后。”或者“你能不能不要让我们下不来台。”
六班的学生们你看看我,我瞧瞧你,脸色有些尴尬,终于有女生弱弱开口:“也不是很忙……”
才从一班那儿听了新的八卦,没想到正主突然不请自来——除了帮忙捡书的女生外,全部人都僵在原地,不知所措。
廉慕斯扫视了一圈,笑了:“你们忙,我马上就走。”
感受到脸上的视线,焦以丹咬牙侧过了头。
宁枝一看,愣了一下,眼神甚至有一丝不安,眼睁睁看着女生走到身边,把环保袋压在了刚收拾好的书本上。
“做的还行,不过我不喜欢吃油菜,明天不要放进菜单里。”
廉慕斯说着,从袋子里摸出一个崭新的便当盒。
“用这个装,你那个饭盒漏油,不好洗。”
作者有话要说: 慕斯:我当然是故意的,有事吗?
别看慕斯这样,她真的自卑到极点了。
以后一些细节慢慢就会透露出来。
比起阿芙拉,这孩子可怜点。
本来是王者局,硬生生用青铜的心理在打。
焦以丹挺识时务的,真的。
作者也很识时务的,这也是真的。
所以我亲爱的读者们……留言收藏什么的……(疯狂暗示
第7章 失态
运动会的事务推迟到了明日,学生们收拾书本,陆续离开了教室。偶尔有外班的学生从门外探头往里望,交头接耳着离开。
夕阳的余晖穿过树叶的缝隙,投下斑驳的树影。
教室里只剩下少部分人还在逗留。放眼望去,空荡无人的桌椅间,有堆积成山的练习册和试卷,以及一些挂在椅背上没有带走的背包。
闷浊的空气在开窗后变得通畅,原本弥漫在教室里令人作呕的气味也几近消失。
教室后方已经打扫得干干净净,仿佛刚才发生的一切只是场风驰电掣的梦,缺口的热水瓶静静立在主人的桌上,重新将人唤回现实。
程安离去前,罕见地朝宁枝道别,颔首道:“明天见。”
她心情似乎颇为愉快,像是打赢了一场胜战,眼角绽放的亲切前所未有。
宁枝并不热情地应了一声,程安皱了下眉,又立刻舒展开,放轻了声音说:“今天你也累了,早点回家休息吧,以后这些人不会再来烦你。”
见宁枝缓慢点头,她再次清丽一笑,与等候在身旁的友人一同离去。
老远,还能听见快乐的谈话声。
“焦以丹她们的表情简直要笑死人,‘我是坏人吗?’,对不起我是。”
“装逼被人打断还不敢吭声,看她对着廉慕斯的脸,我都害怕她憋被死。”
宁枝迟缓地整理书包,脸上并不似他人的轻松。不知道在想什么,又像是想了很多。
细细回味这几日品尝到的棱角和血痕,眼底沉淀着复杂的感情。
——原来世界颠覆只需要一瞬间。
廉慕斯附耳说的话 还在心中悄声细语,就像魔怔了,不住地回想。
“看大家的表情,等会儿你肯定会想爆笑。”
真奇怪,宁枝想。
对方声音俏皮,笑盈盈地说话,连眼里都是笑意,可一点也感觉不到高兴。
然后她看见了一张张神态各异,让人遐想的脸。
那时其他人惊讶地看过来,最出色的表情当属面目铁青的焦以丹——似乎无法理解她们熟稔的举动,该怎么解读呢,像看见了国王与一只青蛙相谈甚欢,一脸不可置信,甚至夹杂着她从未见过的惶恐。
廉慕斯把饭盒洗得干干净净,走之前还委婉建议了清洁问题:“这样能在清新的环境下学习。”
她一走,所有人集体成了闷葫芦。
焦以丹为首的女生们像泄了气的皮球,颓废地坐在各自的位置上。许久后,才一声不响从橱柜里取出打扫工具,默默收拾门口的垃圾和教室后的惨不忍睹,再无一声揶揄和嘲笑。
她们脸上甚至不存在愤懑和不甘,在理智回归后,似乎收拾残局是理所应当的惩罚。
不需要开口,新的书本和试卷已经送到了手中。
焦以丹像一条蔫了的狗,有气无力躲避她的视线,吐露了一句歉意,狼狈逃走。
因为过于丢盔弃甲,宁枝甚至对轻描淡写的结局升不起半点怒火。
这样就赢了吗?
心里突兀地升腾起不真实感,接着就是疑惑,像往石子投入湖面,荡起点点涟漪。
但好像这就是结束了,其他同学们目睹焦以丹的退却,如同打赢了一场艰难的战争,已经证明了本色。
既然打倒了横行霸道的魔王,那么还剩下什么呢?
宁枝以为,如果这突如其来的欺凌可以停止,她一定会高兴,一定会兴奋,一定会解脱。
这数日的折磨已成了她的梦魇,她不止一次在深夜的噩梦中惊醒,不敢让父母知晓,只能躲在被子里闷声呜咽。
对方想把她存在于学校的空间剥削到窒息,并且做到了。她憎恶焦以丹的排挤和欺凌,更是害怕和恐惧,走进教室前都忍不住在门口徘徊许久。
现在,那些梦寐以求的安慰、同仇敌忾和普通的日子送到了手中,敌人不战自逃。
就像童话故事中的大结局,恶毒的继母终于凄惨死去,最后一个句话由“在全国人民的祝福声中,王子和白雪公主将永远快乐的生活在一起”结尾,于是曾经的苦痛和悲伤都应该渐渐消失,不复存在。
这样就一干二净了吗?
当这一幕真切到滑稽地出现在眼前,宁枝惊讶地发现,她首先感到的是难以接受。既不觉得开心,也不失落,只是没有感觉。
想笑,但笑不出来。
仿佛可笑极了,反而失去了笑点。
从内心深处涌上的荒诞将一切渲染上了喜剧的色彩,曾经的痛苦与伤感变得一文不值,就像新一轮的讽刺,将她最后的一点自持凌虐到令人怜悯。
这根本就不是胜利,她已经通过完全的胜利而失败。
宁枝看向窗外,穿透茫茫空间,落在很远很远的地方,彻底理解了廉慕斯的一席话。
……果然想爆笑出声。
隔天,午休时间。
教学楼每层都有专供自习用的学习室,许多学生干脆不去食堂,直接在学习室里吃饭。
与其他学生的想象不同,这群本市算得上超级富二代的纨绔们,吃的大多是家里带来的普通菜色,基本来自家里负责家务的阿姨。
“戎哥出去了?”
“买水去了。”
一班的男生把昨天六班发生的事当笑话说给朋友听:“慕斯就过去转了一圈,理都没理焦以丹,差点没把她们吓死。”
有女生握着筷子,夹碗里的鸡蛋,不屑道:“就这胆子还嚣张了两年。”
另一个女生摇摇头:“要我动了慕斯熟的人,我也怕啊。”
“你少听那些假的,慕斯乖乖巧巧的又不惹事,怎么可能有空折腾人。你看她像会搭理那些事的人吗?”亲妈难得做饭就把蛋烧老了,还放多了盐,她内心很苦,但还是徐徐诱导,“要公平对待,不能鄙视有钱人啊。”
女生沉思,思路充满逻辑:“因为不像,所以应该是真的。”
“……”想给这人的脑子鼓鼓掌。
“焦以丹她这么能,没碰过硬茬子?”
“嗨,她只敢对好学生出手。以前有个女的喜欢戎哥,整天追着戎哥跑,说两句话就以为自己是正牌夫人了,不知道嚣张到哪儿去。就因为有钱,焦以丹屁都不敢放一个。”先头的女生撇嘴。
“真的假的,我怎么听说过。”
“对啊,你高一才转过来嘛,都初中的事了,后来转校走了。”
“六班那女生叫什么名字?认识慕斯怎么还被欺负成那德行,难道在扮猪吃老虎?”
“好像叫宁枝?”
“六班的劳动委员吧,有点印象。白白净净的,特别可唉——”
最后一个音节发音失败,顾不得脚背疼痛,对微笑的女友讪讪求饶:“不是,我是说她可矮了。”
有人反应过来,“诶,不就是戎哥看上的那个……”
空气突然陷入安静,众人维持着谈笑的动作,面面相觑,彼此表情都十分空白。
半晌,才有人小声喃喃出所有人的心声。
“焦以丹脑子进水了吧……”
“也许男色误国。”有人嘀咕。
“有道理,当初看到戎哥,我以为见到了命中注定的王子呢。”梦幻地捧着脸,“温柔又体贴的男友,真是太棒了。”
有男生从手机转移了注意力,颇有些拈酸吃醋道:“你还挺浪漫的啊,平日里怎么没见你对王子殿下献殷情。”
女生一脸沧桑,感叹道:“王子很好,只是公主殿下有色心没色胆。”
“……”
戎予安回返的路上,教室与教室外的走廊空无一人。他拎着一瓶包装奇怪的果汁,上面画了一头笑容略傻的玩具熊。
到楼道转角处的时候,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来自不远处的一件教室,正力竭声嘶地喊:“跟你没关系!不要管我……你好烦!”
原本漫不经心的人霎时抬头,眼神变得奇怪。他原地站了片刻,朝声源处走去。
这是一间闲置不用的废弃教室,被美术社用来做临时的储物间,储物柜附近摞满了画板和石膏,还有刺鼻的漆味。
风拂过窗帘,带起涟漪,戎予安站在门后,将教室内的一切瞧了个一清二楚。
男生背对着门,挡住了面前坐着的女生。
低身弯腰,好言好语,说得极其轻柔恳切:“好……好,我不管你了,乖,没事……难过吗,脑袋疼不疼……这里不干净,换个地方好不好……”
“走开啊!让我一个人待着!”
女生使劲推搡着,尖叫怒骂,男生仿佛不知疼痛,悉数没有避开,不住安慰,低声下气。
片刻后,女生似乎停顿了一瞬,停止了对男生的攻击,手狠狠挥向桌面,被男生迅速捞住,紧握在手中,哑着嗓子,“木木乖……没事,我不疼……”
是姜承悦和……
廉慕斯?
戎予安舒缓的眉心轻轻拧起,不确定自己所见。
这里的廉慕斯与往常截然不同,表现出显而易见的焦虑,冲着姜承悦大喊大叫,看上去疲惫又烦躁,像一头失去了控制的野兽。
然而无论如何挣扎,她都未能挣脱开姜承悦。
戎予安从未见过如此耐心的姜承悦,他表面平易近人,让人误以为好接近,实际上内心的嫌恶、鄙薄和不耐烦不比其他人少,极度恶趣味,不过经常挂着比自己更恰到好处的假笑罢了。
现在倒是大开眼界。
正歇斯底里的人忽然安静了下来,像蓦地按下开关。
廉慕斯慢慢推开姜承悦的手,这回姜承悦似乎看见了什么,没有拒绝,缓缓在她身前蹲下。
戎予安眼皮一跳。
与旁人想象不同,在众人口中,他见色起意喜欢上了陌生人。
也许那张脸是喜欢的,但并不值得牢记,他骨子里并没有流着父亲那样痴情人的血,会为了女人要死要活,被感情盲目支配。
没错,他不会……
金色的阳光透过窗户照进来,靠窗的桌椅被照得晶莹剔透。
廉慕斯坐在座位上,一动不动。
那目光不知在看向何处,无光无神,像没有感情的人偶,并没有痛苦的表情,只是一种异常的平静和怔然,仿佛思绪正飘落在远方。
她就这样安静的,不住地往下淌泪。
作者有话要说: 说真的,虐慕斯虐得我都有点心生愧疚了。
所以愿意拿幸福来补偿她。
好像看这文的读者挺少的,感觉可以偷偷再多虐点……(小声嘀咕
第8章 异常
如果廉慕斯及时察觉情绪的异常,就绝不会出门。
然而很久没有失态大哭和暴躁发怒,像一团粘稠的浆糊,虽然没有继续搅拌,但有大团的东西漂浮在上面,阻碍了她对自身产生正确的认知。
第一次意识到不对劲,是在七班门口的长廊。
接过宁枝手中的保温盒时,廉慕斯微微拧起了眉,打量宁枝的神色。
小绵羊站在原地,一脸茫然:“?”
她不清楚自己那张没休息好的脸:眼睛下挂着疲乏的淡黑,就连唇色也不正常地泛着白。光看着,完全可以脑补出其思前想后,恍恍惚惚,夜不能寐的失眠场景。
廉慕斯略感烦躁。
这世界上不悦的面孔千姿百态,无根源的恶意层出不穷——不过是陌生同学的霸凌,才几天就成这德行,一副坠入万丈深渊的惨淡样。
——如果几个月呢,几年呢?
难道就自暴自弃,注入厌世和枯竭,在家等死吗?
想张口,话到嘴边却犹豫,心想:兴许真的疼。
疼到几乎将灵魂劈成两半,龇牙咧嘴,头皮发麻,也是有可能的——痛苦的原因大相径庭,但痛苦本身让人难受,不能一概而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