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此时她还看不出来，对方这是在下饵，她几千年就白活了。
她倒是配合，修立道君也不知是信还是没信，“你们宗门在哪儿？”
赤水闭口不言。
修立道君厉目横过来。
赤水就觉整个心神都为之一颤，话就到了嘴边，又被她所警觉，生生地咽了下去。
一番无形的较量下来，赤水都有种虚脱到无力的感受。
她不由暗自庆幸，吃一堑，长一智，幸好她早有防备，不然当真难以想像，这会导致什么可怕的后果。
她抬眼瞪向对方，“这个问题很重要吗？”
“重要！”修立道君道。
“你想做什么？”就赤水之前看到的星云图来看，渡劫大陆地处星云的边缘地带，穷乡僻壤，一向少有高阶修者涉足。
又因为资源有限，真正能够走出渡劫大陆的高阶大修并不多，因此渡劫大陆名声一直不显。
这从它的名字就能看出来。
不管怎么样，作为她这世的母星，赤水自觉有保护的义务，因此，她在外游历之时，绝口不提自己的来处，就是怕给渡劫大陆引去什么祸患。
天知道，渡劫大陆现在是内忧外患，若再惹出什么别的祸端，那无疑于是压上了最后一根稻草……
她怕天道一时悲愤，在灭亡之前，先结果了她？
“我自然是为了救芳灵。”修立道君言道。
赤水睁大眼，瞬间联想到了之前穹目救治小火的事情，“你是说，世界之树？”
“你知道？”修立道君反而惊讶了。
赤水：“……你们相伴多年，你竟然都不知道仙子的来历？”
两人几乎同时说道，好嘛！两人的重点，明显不在一个地方。
修立道君制止赤水，道：“你还知道些什么？”
“之前你们找启明一族的麻烦，是不是就是为了他们的世界之树？”赤水直接问道。
“不是。”修立道君的面上现出一丝讥嘲，“他们的世界之树，如何能与真正的世界之树相比。”
“那为什么……？”赤水也想不通。
“你只需要知道，那与此事无关。”修立道君断然道。
赤水抿了抿唇，脑海中闪过族老和炎七等人的面容，也不知道该说什么，遂沉默了。
修立道君又道：“况且，就算是真正的世界之树，也不见得就能救得了芳灵，唯有孕育出她真魂的世界之树，方有一线希望。”
绕了一圈儿，赤水倒是懂了，“所以，这就是你问我宗门在哪儿的原因？”
修立道君点头。
“难道仙子以前就从未曾提起过吗？”赤水不死心地追问道。
“换作是你，你会说吗？”修立道君反问道。
赤水：“……”
她被问住了。
良久，她才润了润唇，又道：“我想，仙子没有告诉你，自然有她的理由，我好像没有代她作主的权利。”
几乎是在她话刚说完之时，修立道君的脸瞬间阴沉下来，沉声道：“她是来不及说，你觉得她若是醒着，这事关她生死，她会不说吗？”
赤水就觉头皮发麻。
话是这个理没错，但她向来谨言慎行，也没有习惯插手别人的事务，如今忽然面对这一场景，不免就有些犹豫，不知该如何抉择。
更何况，这个问题本身就牵涉到原则。
赤水体内五个元神也陷入了无边的纠结之中。
首先，她也关心芳灵，闻知有救芳灵之法，自然也很重视，但是，这却不是她代芳灵作主的理由。
偏偏她又亲自检查过，芳灵现在确实气息全无，仅有的一线残魂也陷入了沉寂状态，全靠眼前这位道君用灵能吊着……
她是既感动又担忧，种种情绪交杂在一起，当真是左右为难，不知该怎么办才好。
看她如此，修立道君忍住怒气道：“不就是一个位置而已，我还能去把你们宗门毁了不成？至于如此吗？”
赤水木着脸，没说话。
在没有想好，并作出决定之前，她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却不想这彻底激怒了修立道君，他爆发了，双手撑桌而起，吼道：“你究竟有没有搞清楚，她快死了，真正的死了，不是灵魂进入轮回，而是彻底地消散在天地间，你究竟懂不懂？”
声音有若洪钟，一连串劈头砸下来。
赤水本就五感敏锐，此时就感觉不仅脸木了，便连耳朵也快聋了。
她几乎是本能地，一避数十丈远，仍被余音震得轰隆隆作响，再一看她方才所坐的石凳，早在前一刻灰飞烟灭，又哪里还能寻得到踪迹？
就算是心性平和如赤水，此时也不由暗咒了一声，这都是什么事儿？
她没有再看狂怒的修立道君一眼，转身就走。
她不伺候了。
幸好她之前本就没打算做灵器，不然要真遇到这么个主儿？她觉得她的命可能都会被折腾去大半条？
她又不是嫌活得太长了？
还好还好，如今既然知道其与芳灵仙子的关系，这就更不可能了。
只是，她仍然忍不住犯愁，事关芳灵仙子的生死，她又该怎么办呢……？
第八十章 折中之法
最后，犹豫良久，赤水还是回到了修立道君安排给她的小院。
春晓见到她，有一瞬间的疑惑，毕竟都宣布了闭关的人，又光明正大地从外面回来，任凭到哪里都说不过去？
但她很快又收敛，识趣地退了下去。
赤水都被抓了个现形，自然也就没了掩饰的必要。
她坐在小厅里，还没有从刚才的思绪中回过神。
这与她预想的不同，她原本以为见到了芳灵仙子，就算是完成了一件大事，但她回过头来才发现，反而是自己，似乎被扯入了他们的迷潭当中？
她还未琢磨明白，春晓就又来请示，说镜姬来访。
赤水想起之前所见，也正有许多疑惑未解，又好奇她在其中所扮演的角色，因而便将镜姬请了进来。
镜姬神色如常，丝毫看不出之前在芳灵面前的冷漠。
是的，虽然她没有表现出来，说话时也像是老朋友叙旧般的随意，也并没有太多针对芳灵的情绪，但赤水就是能感应到，镜姬并不关心芳灵能否醒来，还有没有希望等等。
可能就是因为道君选择灵器的事，本也与芳灵有关，因此就去了，似乎也没有要顾忌芳灵的意思。
赤水掩去眉间的深思，率先开口道：“听说刚才有贼人混了进来？”
镜姬闻言，就笑道：“是发现了个宵小之徒，已经被捉住，交给刑堂去审讯了。”
赤水不过是抛砖引玉，小青对芳灵有明显的敌意，赤水自然也不关心她的下场，她闻言就“哦”了声，“那你怎么有空来看我？”
通常，发生了这种事，最先要做的，就是守住出口，全面检查，按理对方现在应该很忙才是。
“我听说，你拒绝了道君。”镜姬却是直接问道，并没有客气的意思。
赤水闻言，似有些懊恼地皱了下眉，道：“也怪我被吓到了，道君一见面就对我动手，我好悬差点就被他掐死了，这在生死边缘走了一道，方觉得自己之前太冒失了。”
在说明原因后，她又看向镜姬，面上带着丝愧色道：“我知道你是为了我好，但是就算是选择道侣，民间还有‘齐大非偶’的谚语，而若道君这般高深的道行，恐怕也不需要我这样弱小的灵器……”
她这话有错吗？
至少，镜姬就没有反驳之意，闻言略作思忖，道：“你不能这样想，道君是因为之前出了些变故，还未恢复，所以情绪不稳，但你得想想，若非如此，又如何能有这般好的机会？”
“正好道君也对你有意，你若不把握住，错过了这村，再后悔可就迟了。”镜姬说道。
她似乎并没有劝赤水之意，只是将事实摆出来，让赤水认识到，这是一个多么珍贵的机会？
而赤水却是有些无语，对她有意？知道的都懂是在说挑选灵器，不知道的可不得误会了么？
“可我已经拒绝了啊！”
难不成还能将话收回来？
镜姬就道：“实话告诉你，道君之前的灵器出了事，情况非常严重，他现在情绪不稳，就是因其所致，我族上下现在都非常关心这件事，你放心，只要等你们契成，道君恢复后，一定不会亏待你。”
赤水满是犹豫之色。
镜姬又道：“你不说这里是你的‘本家’吗？如此，不就当真成为一家人了吗？”
这可真是步步紧逼啊！
赤水知道再回避也无济于事，于是转而道：“这事，恐怕还是得看道君的意思吧？”
她没有说得很直白。
但镜姬仍然像是被她刺了一刀似的，面色白了一瞬，若非她清楚，赤水并不知道其中的缘由，她恐怕都要以为，赤水这是故意奚落于她了？
因为赤水这话，就差没有指着她的鼻子问她，你来这里之前，问过道君了吗？
她匆匆从赤水的小院里出来后，又回头往小院看了一眼，面色极为难看。
所以说，赤水性情温和，但这并不代表着，她就好欺负。
她这一手绵里藏针使得，就算是镜姬心里再恼怒，面上还得顺着赤水的话附和几句，可不就更难看了吗？
待到面见大长老之时，她都还没有恢复过来。
长须长老一眼便知结果，也无须她多说，只摆了摆手，就又让她退下了。
旁边灰袍长老见之，不由也劝道：“这事急不来，一切还得从长计议，只要人在我们的地盘上，还怕她跑了不成？”
长须长老淡淡地瞥了他一眼，“煮熟了的鸭子都还能飞走，更何况是一个大活人……”
“你是不是太紧张了？至于吗？”灰袍长老不解道。
“你觉得普通人能配得上咱们道君？”
“自然不能！”灰袍长老摸了摸鼻子，又道：“但也不能就非那女子不可吧？”
“当然不是。”长须长老平平道。
灰袍长老闻言松了口气，不料长须长老话锋一转，又道：“但是，要找出一个既特别，又和芳灵相似的女子，能够让道君顺其自然地接受，可就不容易了。”
灰袍长老闻言，手微顿，他倒是没有想到此节。
还是大长老此虑深远。
“那现在怎么办？”想明白后，灰袍长老也有点着急了。
“急什么？我们还能强按牛喝水不成？这事还得从长计议。”长须长老悠悠然道，将对方之前的话还了回去。
灰袍长老：“……”
他早该知道，对方是大长老，而他敬陪末座，不是没有道理的。
看来，他只需要静观其变就好。
再说赤水，她之所以敢将镜姬顶回去，是因为她深知，道君选择灵器的前提，是在芳灵彻底没救了的情况下作出的。
而现在，因为她的出现，芳灵又有了一线生机。
只要她说出渡劫大陆的位置。
看这位道君的神情，似乎对于找到世界之树非常有把握。
赤水就想到了穹目，以及前辈，他们可都是出入轮回之境如吃饭喝水一样简单？
她不知道别的道君能否轻松做到这一点，她只是忽然又意识到，无论是穹目，还是前辈，他们对她的恩情，都是她无法偿还的。
一则她人微力弱，无力偿还，另则，他们似乎也不需要她偿还？
尤其是前辈。
她之前一直都用“债多了不愁。”安慰自己，或许就是因为这样，她安慰着安慰着，就当真将之视若平常了？
她不由又摇头苦笑，亏她之前还很坚定地认为自己想清楚了，游历回去后就和前辈将话说清楚？
如今亲眼目睹了修立道君与芳灵之间，这堪称悲剧一般的情景，她在感伤的同时，也忍不住反思了下，自己是不是也太“作”了？
既然都明知未来会在一起了？那为什么不能现在就在一起？
将节约出来的时间，用来专心应对未来的浩劫？
赤水：“……”
理是这个理，但是丹田里五个元神同时摇头，满脸抗拒，是几个意思？
便是赤水自己，都摸不清自己的心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