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他又想不清楚其中的关节。
眼见被抽调走的修者又快回来了,他就知道,他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不过,他心底仍然是不甘心的,他那么多族人葬送于此,运灵族的至宝还未见踪影,还有芳灵……
可以说,这一趟他可谓是赔了夫人又折兵,亏到倾家荡产了。
在离开渡劫大陆的前一刻,他转头最后看了一眼这个世界,他暗自发誓,他还会回来,拿回原本属于他的一切。
他走了,身影从空间传送通道中消失,与此同时,也脱离了天道意志对他的压制。
天道意志有感,却没有太在意。
感应到世界树上仍然陷入沉睡,但灵魂已然修复了近六成的芳灵,修立道君现在都没有达成目的,在将来,就更不可能了。
此时的天道意志,早已非当初那个仅凭本能行事的懵懂意识,俯瞰着天地苍生,注视着这个大陆上的生灵走向联合,一派的欣欣向荣之景。
甚至,能轻而易举就消除了尊者灭这个大隐患,它就知道,这步棋它走对了。
如果说,修立道君在离开前,还想不通断天涯之战关键关节的话,那么作为从头到尾都关注着这场大战的天道意志,能够出给最正确的答案。
这当然不只是将一群人汇聚起来那么简单。
天道意志从头看到尾,都仍觉得很是不可思议,如果硬要让它来形容,人还是那么一群人,虽说都算是天资聪颖之辈,但这样的修者每年不知要出生多少,当真不算什么。
真正让他们与从众不同的,是他们被星网不知不觉改变了的意识,不仅让他们跨越了种族的界限,将他们凝聚起来,有了向心力,更为重要的一点是,他们在意识形态上,达成了共识。
这就很可怕了!
要知道,这不是一个人,两个人,而是遍及天下所有的修者。
“为什么?”就算是目睹了所有的经过,知道了问题的答案,天道意志仍然不懂,这一切究竟是如何发生的?
“是因为星网吗?”
天道铃铛再度有了动静,化作了一个眉目清秀的小少年,睁着一双湿漉漉的大眼睛,好奇问赤水道。
赤水有点懵。
她当然知道这小少年就是天道意志的化身,对方劈头就砸来两个问题,没头没尾,偏偏她还就听懂了。
她先看了眼房门,幸好夏航已经离开,不然见着这个小少年,还不知会想到什么。
她请这小少年上坐,小少年摆摆手,毫不在意的样子。
赤水也不是循规蹈矩的人,给他斟了茶,礼数到了后,也就在他对面坐了下来,才答道:“是,也不是,星网仅是一个媒介,真正在其中起作用的,还是人。”
“你是想说,是他们自己达成共识的?”小少年眉尖轻蹙的样子,看着还有点萌?
“也不是吧!”赤水其实也并没有深想这一问题,就算她作为主导者,其实能发挥的作用并不多,“要达成共识自然不易,六族纷争由来已久,内部矛盾始终存在,绝非三言两语就能化解的,这次之所以大家能够达成共识,是因为尊者灭的存在,危及了所有人的切身利益。”
“好像有点懂了,那我是不是可以认为,当有了外部威胁之时,他们就会放弃彼此之间的矛盾,一致对外?”
“不是放弃,是暂时放下。”赤水道。
小少年不知想到了什么,眸光就闪了一下,肯定道:“你说差了,外部威胁也仅是其中一个因素,而并非关键,从古至今,我看过多少声名显赫的家族,在面对外部威胁时,不但没有凝聚在一起,反而分崩解析,迅速走向了灭亡。”
“一家一族还是太小了,因为他们还有其它选择,所以家族解体并不一定是末路。”赤水道。
“……既然外部威胁于你们有促进凝聚的作用,那么有些事情,是不是也可以……?”
“别!”知道他想说什么,赤水差点噎住,“现在还不是时候。”
小少年懵懂的双眼看着她?
犯规啊!
赤水心里哀嚎道,这天道意志肯定是故意的,简直是戳中她心中最柔软之地的长相啊。
她赶紧收束心神,道:“饭得一口一口得吃,这次也然,天外浩劫太过可怕,暂时大家还没有这样的心理承受能力。”
小少年就笑眯了眼。
哎哟!
赤水默默地移开视线。
小少年当真不懂吗?其实未必,她总感觉有什么不对的样子?但是她又说不上来。
她自然是琢磨不透天道意志的心思。
只希望,他满足了好奇心,早些离开吧!这样子,她也很有压力的,好吗?
她正腹诽着,小少年却是笑着问她道:“你有什么愿望吗?”
“愿望?”赤水愣了下,才回过神来,这…是要给她奖励?
在这一瞬间,她想到了很多,包括她的灵魂之谜,她想问她前世的世界是真实存在的?还是说仅仅是她的幻想?
但是,话到嘴边又顿住了。
如果按照修界前辈的话来说,一切自有定数!
赤水在这个世界生存了数千年,更是对此深有体会。
悟道越深,越能够明白,因果之道,并非空穴来风,一切都有脉络可寻,她身在局中,之所以看不清,猜不透,不过是因为她站在还不够高,看得还不够远。
想了明白,她就笑着摇摇头,道:“我做这些,不仅仅是为了渡劫大陆,也是为了我自己,所以不用了。”
她本是依附于渡劫大陆而存在,救它,何尝不是救自己。
小少年微微有些惊讶。
从小火心出激愤之言,被他抓住由头,趁机赖上她这个本尊,天道意志其实明白,赤水虽然表现积极,内心其实未必情愿。
那又是什么时候,她的心境又发生了如此大的转变呢?
是在他之前生气离开之后?
他忽又有点怅然若失,身影微动,复化作铃铛,回到了赤水发髻之上。
赤水自己也有些怔然,这次断天涯之行,她所获得的,并不仅仅是战斗的经验,而是在她放开所有的顾忌后,又终于看到了这个世界的另一面。
无比真实的一面,也是她之前无意识在对抗,不愿意面对的那一面。
一叶障目,莫过于此。
第一四五章 新的邀约
赤水四人回到圣岛。
甫一出传送阵,迎面就是一个盛大的迎接队伍,数十修者分立两旁,成夹道欢迎之势。
钟英三人还以为他们误闯了什么仪式,后退了一步。
赤水心里倒是有了点底,只移目望向前方。
果然,很快就有几位修者上前来。
为首的是一位素衣女子,仪态端庄,她上前来,面上含笑道:“见过悟星仙子,尊上得知仙子回来了,特派素锦前来相请。”
赤水扫过她衣间的家族纹饰,抿了抿唇,道:“烦请带路。”
素锦面上的笑容越加灿烂,侧身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赤水正欲前行。
又听后方钟英“呃——”了一声,转过头去,就见有人上前,将他们三人拦住了,态度极为强硬。
钟英有些气极。
赤水就移向望向素锦。
素锦就解释道:“因为尊上现在位置有些特殊,三位小友恐怕不能跟去,因此素锦另备了客居,绝对不会慢待了三位小友。”
赤水皱了皱眉,缓缓道:“我三个徒弟平日粗野惯了,可能还不太适应,就不劳你们费心了。”
她说着,也不待素锦回应,又转头对钟英三人道:“你们速回承水岛,闭关参悟,不可懈怠。等我回去,会再作考查。”
钟英三人闻言,顿时顾不上生气了,绷紧皮,硬着头皮齐声应道:“是!”
之后,三人便撇开人群,离开了。
赤水遂回头对素锦道:“我们走吧!”
素锦面上的笑容就收了些,略有些僵硬,“这边请。”
圣岛的中心圈子,由来是价值最高之地,已经不仅仅是寸土寸金了,其所代表的,是莫大的权势和地位。
素锦带着赤水所到的,就是处于圣岛中心圈子里的一栋别院。
这里的位置极其特殊,似乎是弱水池的发源地。
赤水一路走来,山山水水,绝美如画,她面上不动声色,其实心里的那根弦已经绷了起来。
素锦在前方忽地顿住,侧身向赤水行了一礼,就退下了。
赤水举目上望,与上端瞭望楼上的男子对上视线。
也不见对方任何动作,赤水就已经到了对方面前。
“我们见过。”那人肯定道。
自然见过,就在腾耀战场荣耀楼前。
这人,便是当时让她感觉极度危险的卫仙尊。
赤水醒过神,敛衽行礼道:“赤水见过仙尊。”
礼未行下去,被对方隔空拦住了,“久仰悟星仙子大名,今日有幸请得仙子前来,就莫在这些繁文缛节上浪费时间了。”
“不知仙尊找赤水来,是为何事?”赤水没有坚持,开门见山问道。
卫仙尊就展袖,手往前方从左划到右,就仿佛圣岛的崇山峻岭,随着他的动作,逐一展示在赤水眼前。
“看到眼前这一切,你想到了什么?”
赤水不知他卖的什么药,只平平道:“风景独美。”
“你若喜欢,就将这所别院赠予你,可好?”卫仙尊就说道。
他说得随意,仿若就是送个什么物件?
赤水大惊,忙拒绝道:“无功不受禄,还请仙尊……”
“你别忙着拒绝,某也不是没有要求。”卫仙尊道,或许是因为他收敛了全部气息的缘故,赤水虽未再感觉到危险,心神却越加提防起来。
“这一则是感谢你所构建的星网,给我们提供了很大的便利,另则闻知你精通阵技,在算法上又独占鳌头,想请你帮一个忙。”
“什么忙?”赤水问道,没有因为对方的夸赞而欣喜,也没有因为对方的身份而急着答应。
卫仙尊就道:“我们发现了一个秘地,想邀请你一同前去。”
赤水眼微睁,从这个瞭望楼上,顺着弱水河的蜿蜒连绵,不仅可以看到圣岛独有的奇特风景,更是将这个别院的大半风貌揽入其中。
这个别院的价值,不可估量。
而对方竟然舍得用这样一座不可替代的别院,来作交换,只能说,他们发现的那个秘地非常重要?
赤水内心大震。
能够让卫仙尊亲自出马的秘地,本身就代表着不凡。
赤水不能免俗地心动了。
她不是动了贪心,而是这个诱惑太大。
所谓秘地,自然是与俗世不同,这代表着的,是绝迹的灵材,是隐秘的传承,是先辈灿烂的文化,是揭开这个世界未知之谜的又一个线索……
是修者,都会心动。
赤水很久没有这样激动过了,自她交出星玦开始,她就已经不需要在资源上再花费时间和精力。
但其实,纵观她生平,在外历练的时间其实并不多。
到她现今的层次,真正能够吸引她的东西,更是少之又少。
可以说,卫仙尊寥寥几句,却正正是戳在赤水的心坎上。
赤水又抿了抿唇,道:“能够让仙尊不惜用这座别院来做交换,想必那个秘地也不普通吧?仙尊又何以认为,赤水就能够担此重任呢?”
“仙子莫要妄自菲薄,若是连算法独绝的仙子都无能为力的话,那天下间,就再无人可破了。”卫仙尊说得自然。
赤水就发现,卫仙尊说话时,眼尾总是隐约带着一丝笑意的。
但这丝笑意从未达眼底。
相比之下,她反倒觉得在荣耀楼前所见的那个冷漠疏离的卫仙尊,更加真实。
不管怎么样,卫仙尊亲自出马,又以这座别院为礼,已经表现出了最大的诚意,其实赤水并没有有太多拒绝的余地。
她也不想拒绝。
只不过,“别院就不必了,仙尊若是真有诚意,不如安排赤水,与旧友见上一面,也算了却赤水多年的心愿。”
“可以!”卫仙尊深深地看了赤水一眼,“如此,还请仙子在此稍待片刻。”
卫仙尊离开了。
赤水一直憋着的气终于卸下,一下依在围栏柱上,心里这才开始发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