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别多想,我只是不想让我师傅这样的惨剧再重演,并不是要对你们祈连家不利。”赤水解释道。
话不说不明。
她早已经考虑过了,别说她没有能力,就算她能灭了祈连全族,也并不能解决最根本的问题。
残影师傅的惨剧,追根究底,其实是整个大环境就错了。
祈连沐泽顿时满脸愕然之色,他是无论如何,都没有想到赤水会说出这样一番话来。
与之相比,反倒是他之前的猜测,是小人之心了。
“你打算怎么做?”祈连沐泽问得有些迫切,想知道更多赤水的想法。
赤水神色淡定,无比轻松地道:“我已经做完了。”
祈连沐泽何等聪明,脑筋转了一圈儿,立即就明白过来,“你是说,星玦……”
“嗯。”
“真的是……”祈连沐泽却似有点不敢相信,他知道现今的星网,因为私自交易泛滥,四大商盟及各大家族也随之作出了一定的改变,也公开了某些信息,但这都仅是些皮毛,根本没有触及到核心利益。
难道,赤水还有大招?
赤水一看祈连沐泽的神色,就知道他想歪了,她不由语重深长地道:“或许现在还做不到,但是只要星网一直存在,就是将所有人都纳入到一个体系之中,尺有所短,寸有所长,在相互补足的情况下,所产生的影响力,远远不是现在的我们所能够预估的。”
滚滚车轮向前,等星网上的信息泛滥成灾后,自然会有一部分人,将这些东西整理归纳,逐渐形成完善的体系。
知识这东西,虽并非一成不变,但它就在那里,只等着有人去点亮。
不要小看了大众的智慧。
“果然,我们都没有你看得远。”祈连沐泽叹道。
“你在担心?”
祈连沐泽就挑眉反问道:“难道我不该担心吗?”
“有什么好担心的?”赤水直言道:“就比如你们祈连家族,传承玉珏,虽然重要,但还不足以动摇家族的根本,传承玉珏失踪了那么多年,祈连家依然存在,且屹立不倒,依然盘踞在塔尖,这难道还不能够说明问题吗?”
“话虽如此……”
赤水直接又打断他道:“由此可见,祈连家族的核心竞争力根本不在传承玉珏上,那为什么又要选择用那般粗暴的手段,来解决阵诀泄漏的问题呢?”
她的语速极快,且隐约带着一丝愤怒,以及满脸的不赞同。
不仅是残影师傅的血仇,就之前她在极魔渊所见,其当时的处理手法,不也是如此吗?
为什么就不能宽和一点,祈连家家大业大,难道就真容纳不下几个人吗?
祈连沐泽却是真被问住了。
他似乎从来没有从这个角度,来考虑过这个问题,他只知道,自他出生起,家族所有的教育和训练,都是让他在遇到问题时,第一时间所想的,就是维护家族的利益。
这已经成为了一种本能。
他也从未觉得有任何不对,但当现在面对赤水的眼神,他却犹豫了。
沉默了很久,他才似呓似叹道:“或许,是因为我们已经习惯了,将危机,提前扼杀在萌芽之中……吧?”
赤水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反驳:“……”
往事已矣!似乎再来追究这些,也没有任何意义?
赤水抹了一把额头,收敛已然有些失控的情绪。
“抱歉!”祈连沐泽说道,他已经意识到,无论这件事谁是谁非,谁对谁错,其中牵扯到无数人的性命,这必然是一个再沉重不过的问题。
而她,仅仅是一个小女修,孑然一身,无依无靠,之前也一直四处飘零,又如何能够肩负如此重担?
赤水摆摆手,苦笑道:“这并非你的错,不用道歉。”
而她,也根本就没有资格去接受。
因为,有资格接受道歉的人,也早已经不在了啊……
第四十一章 兴之所致
祈连沐泽蓦地明白,赤水绝口不提此事,不是因为它不重要,而是因为它太重要了。
重要到以任何语言,都不能弥补挽救的程度。
天道在上,都说是非公道自在人心,但人心都是偏的,又如何能作得了准?
难得的是,赤水能够跳出血债血偿这个理所当然的复仇框架,找准其中的根源,再对症下药,并且付诸于行动。
不得不说,祈连沐泽是佩服的。
他一方面庆幸祈连家,没有因为这事与赤水产生不可化解的矛盾,惹来难以想像的麻烦,另一方面他又非常挫败。
只有真正走近她,才能体会到她的通透之处,无论是格局,见识,还是眼界,丝毫不比他们这些精心培育的世家弟子差。
他也恍然,难怪在阴风谷里,每每与她深入接触过的钟离宏毅以及无疾等,对她的评价都非常之高。
再想到他自己,原来,他们应该是站在对立面,拼个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的结局,然而现在,他们成为了朋友。
他遂沉默了。
作为一个修者,他明白,万事万物都遵循着相应的法则,一切都是有迹可寻的。他根本不相信,下界贫瘠的土壤会孕育出这般灵透的人。
她还有秘密。
祈连沐泽没有再问。
他忽然想起了以前曾经说过的话,命运的轨迹,会在你意想不到的时刻,将某个人带入你的生命中,但若是你没有把握住,那么在轨迹相交之后,你们就会渐行渐远,再没有交汇的机会……
比起成为熟悉的陌生人,祈连沐泽选择了成为朋友。
至少,这样他能够离她近一些。
再给他一点时间。
“好了,我们走!”赤水素手在眼前一画,前方蓦然出现了一条羊肠小道。
祈连沐泽收拾起心绪,转头却是在周围又布置叠加了一个幻阵,隐去了他们来时的道路。
赤水终于知道这些层层叠叠的幻阵是怎么来的了,只能说,作为一个修者,能活着真的不容易。
祈连沐泽收回手,道:“这是另一种方式的竞技,你也可以试试?”
“我?”赤水惊讶道,她根本没有萌生这方面的想法。
这里难道不是混乱战场吗?说不定瞬息之间就会丢掉性命的血腥之地,难道不是该时刻提防警惕未知的威胁吗?怎么还有时间去布置这些东西?
“嗯,阵技又不是凭空而生的,这也经过了漫长的演变,而这里,就相当于是阵技的一壁历史墙。”祈连沐泽解释道。
赤水若有所思,接口道:“你是说,我要先去认识它,理解它,从中找出布置阵师的想法目的,然后才是推阵出新,布置出新的幻阵?”
“没错,我们现在已经接近核心领域了,若再像之前那样囫囵吞枣,未免太过于可惜。”
“与古为徒吗?”赤水喃喃道。
若是仅论对阵诀的掌握和演化,天下间能比得上她的,不过是少数,但是,若是论及阵技的发展及应用演化?
她就抓瞎了。
就算是祈连家的传承玉珏,也不过寥寥数语。因为这根本就不是三言两语一概而论的,这需要极为丰富的阅读量,综合各方面的信息,才能有一个系统的概念。
这也正是她所欠缺的,也恰恰是祈连沐泽的优势所在。
她的阵技,突出于一个“新”字,而祈连沐泽的阵技,则可以用“全面”来形容。
当他们二人比拼,也不知是她出奇制胜,还是对方套路为王?
忽然就有点期待了。
赤水眼神晶亮,“不若,我们也来比一比?”
祈连沐泽正有此意,他们都是公认的阵技天才,却从未真正比试过,就算当初阵技交流大会,还是分到同一组,生生就错过了提早发现真相的机会。
“走!”
这就是答应了。
赤水精神一振,凌空飞渡,越过一道狭窄又深不见底的沟壑,不由转身回望才发现,这哪里是沟壑,这分明就是一道完整清晰的剑痕。
“也不知这是何人所留?”
一力降十会,一剑破万法,当真不是空穴来风。
祈连沐泽停下来,直接提议道:“就以此为题?”
“可以!”
赤水立即就答应了,她当然知道,这是一个非常困难的挑战,这道沟壑太深,其上所附着的剑意又太过于凌冽,普通幻阵根本无法掩盖其锋芒。
但是,赤水是普通人吗?
作为一位阵师,她有着和祈连沐泽不相上下的自信,也不惧于面对任何挑战。
二人又都不是优柔寡断之辈,当即以中点为界限,各自行动起来。
此时,若是有其他修者看见这一幕,必定是要摇头兴叹的,这里是混乱战场,又不是小孩儿玩家家之地,这是活得不耐烦嫌命太长了吧?
然而因为他们行踪诡秘,又布置了无数后手,并没有人能看到。
外人无法想像,自然也体会不到,赤水心中那种因为棋逢对手,而激荡起的情绪。
感觉整个人都燃烧沸腾起来。
她太寂寞了。
在阵技的大道上,她一直都是独自一人在专研,虽收了几个徒弟,但那只是单方面的传授,能激起她思考和灵感的时候很少。
一直以来,她都只有蓝家那块传承玉珏为伴。
而今,那块传承玉珏也已经归还,而她也不再需要以炼制法阵为生。
当剥离去了所有的杂念,她对于阵技的认知,又提升到了一个新的高度,再加上她各方面实力的进展……
与其说是比试,在赤水看来,这同样也是她对于自身阵技水平的一个检测。
从阵技大师,到阵技宗师,已然仅有一线之隔。
赤水眸光扫过那道长长的剑痕,开始思索着从何处着手,而另一边,祈连沐泽已经开始行动起来。
比起构思速度和布阵的熟练度,祈连沐泽还要更胜一筹,他甚至根本就不需要长时间考虑。
这给了赤水莫大的压力。
这道剑痕剑意太盛,幻阵遮掩不住,难道要用杀阵吗?
用杀阵自带的杀气,混淆剑意的锋芒?
这确定是一个还算不错的方法,但赤水总觉得还差了点什么,因此迟迟未能下决定。
就在她迟疑之际,忽然,她双眼大睁。
驱使着身体凌空一个倒挂,避开一波密集多如牛毛的黑丝瞬息而至的攻击,旋转回身来后,也不由倒吸了一口冷气。
就算是她的燃魂针,都没有这般的锋锐度。
这哪里是丝,分明就是以丝为剑,就差那么一点点,她就被扎成刺猬了?
就见那些黑丝,视周围所有的阻碍于无物,极快穿梭而过,甚至连一丝痕迹都没有留下。
祈连沐泽远水救不了近火,赶过来之时,那些黑丝已然消失不见了,也不知是隐去了身形,还是埋入了地底?
至始至终,二人都没有发现隐匿者的踪迹。
赤水道:“是龙人族。”
那些黑丝,是龙人族的黑发,但也不是真正的头发,而是一种经过淬炼提升的剑针,就如同妖兽专门淬炼其一特定部位,比如爪子,以增强自身的实力一样。
据资料所知,在渡劫大陆之外,同样有着各种人族,分别拥有不同的传承。
而龙人族,除了针剑为发外,还有两柄短剑,只形似龙族头顶的两角,因而得名。
别看龙人族擅使剑擅隐匿,但他们却并非走的正道,最擅长的就是偷袭,且一击未得手后,就会迅速离去,最大限度地避免自身损失。
可谓是一个相当狡猾可怕的种族了。
这也就是遇到的是赤水,她感应到了空间中微弱的法则波动,若是换一个人,恐怕还没明白怎么回事就已经遭了毒手。
“是我疏忽了。”祈连沐泽道,带着一丝歉意。
赤水之前的表现,让他都忘了,其可不比他,他有历练大陆的经验,而她才刚突破归一不久,甚至都还没有适应修为突破所带来的改变?
“这不是你的问题。”赤水早在来之前,就作好了心理准备。
偷袭了她,还全身而退了,天下哪有如此便宜的事情?
“我记住了他的气息。”
此次就罢了,可能早在其偷袭之前,人就已经离开了,才没让她察觉到踪迹,但是不要再让她遇到……
“那我有办法了。”祈连沐泽说着,掏出来一只灵虫,递给赤水道:“将信息告诉给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