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看向连绵群山的眼神都是敬畏的,又带着一种无法掩饰的渴望,以及……求而不得的痛苦?
因此,在那小女孩家,陆续有不少亲戚朋友上门来劝说,都是劝她选择后一条的,心怕她一时想不开误入了歧途。
而赤水作为一个活生生的误入歧途的存在,在住进这栋小楼里时,就已经被周围人所知道了,因此,那个小女孩就找上了门来。
她尚且稚嫩的小脸上已经累积了浓到化不开的忧愁,看向赤水的目光,隐约带着一丝希冀和某种期待?
十五岁,当真是嫩得可以掐出水的年龄。
遥望得自己十五岁时,心智都还未成熟。
而眼前这女孩,却已经在面临着人生最重大的选择。
“坐吧!”赤水看着眼前有些局促的女孩,平和道。
说实话,这个小女孩能想到来找她,就已经让她很意外了,很明显,这个小女孩的意志较一般人坚定,且自有主见,当真是一个不错的修真苗子。
若是她资质再好些,运气没那么差,说不定也会有一番不俗的成就。就算没有这些,仅凭她的心性,说不得也能闯出一条路来。
只可惜,她生在这个族群。
族群小,意味着道路狭窄,包容性差。
从她现在面前只摆着两条道路可选择,就能明白了。
似乎是看出赤水没有排斥之意,那小女孩微带着一丝忐忑,坐在了赤水对面,问道:“你的修为很高吗?”
不是尊称。
要知道在外界,一个小辈敢这样和前辈说话,说不定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好在赤水也并不在意,状似想了想,才道:“应该还行吧?”
那个小女孩不太懂,她所谓的“还行”是什么概念,她似乎也并不是很在意这个,转而又道:“我能看看你种的香吗?”
“可以。”赤水没有考虑就答应了。
反正在她住进这栋小楼时,就已经给房主“看”过了。
在这里,刺魂香就像是一种身份凭证一样,在很多情况下都需要用到它。
也因为此,周围明明大多都是凡人,却对她没有任何的敬畏之心,能如小女孩一般平等互称已算不易,其他人大多都是绕着她走的。
只能说,这小女孩心思还算简单,还未被世俗现实所改变。
这也是赤水破例见她的原因。
刺魂香本是从体入魂,赤水平时也很少会动用到它,此时,她抽出一缕馨香,索绕在那小女孩周围,因为小女孩的名字。
那小女孩眼睛就是一亮,惊叹道:“真好看。”
如樱花片片飘落,肉眼可见地,她整个眉眼都舒展开来。
是“好看”而不是“好闻”,这小女孩的修炼资质似乎也较普通人好。
要知道,只有身具灵根的人,才能感应到刺魂香的真正内涵,而普通人,只能大约闻出是个什么味道,可能都形容不出来。
当然,也只有身具灵根的人,如这个小女孩一般,才需要作出选择,而普通人,他们承担的是族群繁衍的重任。
“樱,你该回去了。”赤水收回那缕馨香,提醒道。
她已经感应到,她的父母已经发现她不在家,正准备出门寻找。
“啊?”樱还没反应过来。
赤水又道:“你父母已经回家了。”
“哦,那我先走了。”樱从坐位上站起,就要往外走去。
这两天,不仅她承受了极大的压力,她的父母其实也没有好多少,作为一个懂事的女孩,她自然知道该怎么做。
只是在要出房间之前,她又回头鼓起勇气问道:“我还可以来找你吗?”
“嗯,可以。”赤水回道。
小女孩立即就高兴了,转身极快往家中奔去。
而赤水,将房门关闭后,却是陷入了沉思。
她现今的刺魂香,其实已经进行过一次升级,之前小火不是已经算出提香之法了吗?她刚好又不缺资源,且香在经过提纯之后,对她也有诸多益处。
她当然就选择升级了。
若非这次游历,巧合间认识了炎七,从而与景几人撞上,也不会知道这香背后还隐藏这般不堪的真相。
赤水心神一动,又取出了当初灵曦送给她的地幅山水画。
这一次,她是仔仔细细地将这幅画正反两面都查看了一遍,并没有发现任何隐藏或机关,它就单纯只是一幅画,一幅历经漫长时间考验,仍然完整如初的画卷。
再将画中景象与她之前所见实景进行比照。
手指在画上轻移。
像,太像了!
无一处不相似。
现在大能者移山填海已成寻常,这原本也不算什么大事,她又从灵曦口中知道,这画中原址已经被毁,那这里与之相似,就是有人刻意为之的了?
也就是说,运灵族,就是灵曦口中那支陪伴他成长的人族族群?再对比一下从启明族典藏秘卷中所看到的信息,与灵曦所说的时间相印证。
原来就算是在这个世界,同样也可以很小。
据说,这幅画是当年在危难发生之时,那支人族的族长送给灵曦的,如果这运灵族当真是那一支幸存下来的后裔,那么这幅画对于他们来说,应该具有非常特殊的意义吧?
确定后,她又将画收起。
她暂时还不打算将这画交出去。
眼前,她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在隔壁小楼里,樱和她父母也在进行着一场非常正式的谈话,中心还是围绕当前的主题。
樱的父母与大家的想法保持一致,但是樱却试图说服她的父母,再给她一些时间考虑。
但是樱的父母并不理解,甚至因此而更加恐慌,因为犹豫本身就代表不正常,这在他们看来明明是很简单的选择。
“你刚才去哪儿了?”
“觉得气闷,就在附近转了转。”樱没有选择说实话,或许她也已经意识到了,要想说服她的父母,并不容易。
樱的父母神色稍缓,又劝说了樱几句,嘱咐她别胡思乱想,更不要听别人胡说。
她父母说这话时,还下意识目光往赤水所住的小楼扫了一眼,像是在防贼一般。
赤水颇有点无语。
收回神识,手撑着脑袋微晃,她似乎又有点明白,镜姬所说的“误会”,是什么意思了。
很明显,无论是樱的父母,亲戚并友人,他们都试图说服樱,选择第二条路,但是,没有一个人显露出逼迫之意。
也就是说,若是作为“灵器”,必须是要原主心甘情愿的?
再将这一点套用在她身上。
镜姬立即就同意让她住到这里,关于“误会”,是否也是为了消除她心中固有的偏见和抵触情绪?
额?
越想竟也越觉得很有道理。
只是,她想做什么呢?
将她也祭炼成一柄灵器?赤水心中也不确定。
虽然景几人都曾提到过,她的资质很好,但是,她已经种过香,更何况,祭炼为灵器,自然是越早越好。
比如樱这般刚刚长成之时,是最佳的祭炼时间。
而她,自然是不符合条件的。
但若是说对方故意引她前来,只是为了栽培她,让她学到真正的傀儡之术,赤水是打死也不可能相信的。
这已经不是天上掉不掉馅饼的问题。
任谁都知道,这是一道送命题。
只是她知道的还是太少了,如果仅靠她一个人打听琢磨,需要花费极长的时间。
而她的时间,本来就不够用。
所以,又该到了她主动找上门去的时候了。
此时,对方应该也在等待着她吧!
第七十一章 彼此唯一
镜姬确实不意外,因为她知道,赤水是聪明人。
就如赤水自己说的那般,她想掌握自己的命运,而不是由别人掌握,那么刺魂香必然是她逃避不了的现实。
此时,镜姬看着赤水缓缓向她走来,表情和顺,但挺直的背脊,以及眉梢眼角偶尔泄露出的些微坚毅之色,仍然出卖了她的内心。
这是一个有着峥峥傲骨,不甘于臣服在他人脚下的人。
镜姬唇角缓缓漾出一丝笑意,很纯粹,连带着面上的表情都为之舒展开来,倒是比之赤水第一次见时,要顺眼得多。
当然,也有可能是因为周围环境衬托的缘故。
这里是一个专门用来观景的露天凉台,前方,是一片灿烂绚丽的花海,暖风和煦,吹拂得花海如麦浪般起伏连绵,远处青山如墨,静静伫立,一静一动间,似构建出一道和谐自然的美妙旋律。
望之,似乎就连整颗心都跟着安静了下来。
“我以为,你会来得更晚一些。”镜姬先道,看得出她此时的心情非常不错。
“总是要来的。”赤水平静道。
她九十九步都走了,又如何能够退缩?
现实也不允许,眼前这人更不会。
“景呢?”
“他出去任务了。”镜姬说道,伸手往旁边一指,让赤水坐下。
因为是观景台,位置都是相邻的,不远也不近。
赤水也没有拒绝,虽不知对方为何选择了这样的地方来谈话,但她等着接招就是了。
不过在这之前,她先问道:“我之前一直忘了问,一个人可以祭炼多少柄灵器?”
镜姬就又笑了,道:“可以有很多,只要能力足够。”
赤水眼微睁,似是意外于这个答案的残酷,似乎又心中早有所料,只是不懂既是如此,为什么运灵族的普通族人依然热衷于选择这条道路。
“不懂?”镜姬反问道。
赤水点头,“为什么?”
“因为选择成为灵器的人,都对自己有信心啊,他们相信自己会成为其中最优秀的那一个。”镜姬边说着,边打量着自己新涂上的指甲油,殷红如豆蔻,长而尖锐,如同她本人一样,有种瘦骨嶙峋又凌厉的美。
“再说了,没有竞争,又如何能促使他们奋发进步呢?”
赤水:“……”
所以说,千万不能小看任何人,尤其是这些被逼迫不得不隐世而居的这些人,论琢磨人心的本事,她自认是万万不及的。
“那景在你心中,能排到第几?”
或许是这问题过了界,镜姬面上笑容一收,也无心再关注自己的指甲了,看向赤水道:“你与其关心这些,不如还是多担心担心你自己吧?”
“我?”赤水道:“我担心有什么用,关键不是在你身上吗?我是不是该问一句,你究竟想做什么?又或许说,需要我做什么?”
“你知道吗?聪明的人,一般都不会长命。”镜姬声音微沉,第一次见面时那种隐约的压力又开始浮现。
这就生气了?
“只是想做个明白鬼罢了。”赤水语气微软,似是叹息一般,眸光远眺,将这大好美景尽数收于眼底,却越发衬托出她周身的清寂落寞。
“你倒是会狡辩。”镜姬讥嘲道。
狡辩不狡辩的,赤水自然不会与之争论,没有意义,因为之前她没有想明白的,此时又忽然明白了。
运灵族人之所以亲睐于成为灵器这一选择,不是因为他们看不到成为灵器的弊端,而是因为相比于种香来说,至少成为灵器,其上升的通道没有完全封死?
这意味着他们还有机会。
而种香,则是全盘被否定,就像被斩断了所有道路一般,令他们看不到任何的希望。
可怕!
能够将自己的亲友族人逼迫到这种绝境,还能让他们心甘情愿地选择成为灵器,运灵族在漫长的历史进程中,必然有着一段非常血腥艰难的时期。
以致于将这种扭曲的观念和认识融入到了血脉之中,代代传承下来,才会发展成今天的模样。
犹如茧化成蝶,这是一个被长久隔离绝世,已然完全变态了的族群。
当然,这只是赤水的看法。
而他们自己恐怕是不会这么认为的,他们已经形成了一套远远偏离了世俗标准,但是又是约定俗成的行为准则和价值标准,非人力可扭转。
当这种扭曲变成了共识,变成了理所当然……
想想樱,她是一个早熟有自己主见的人,但她当真能够摆脱周围亲朋好友的影响,自主选择自己的道路吗?
特立独行,总要付出代价,樱的肩膀尚且稚嫩,又如何能承担这样的重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