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湛的笑声终于勾回叶落秋的魂游的意识,直到这时候,她才察觉到两人的姿势。一股赧意直往脑门冲,她猛地推开肖湛,坐起身子。
虽然昨夜两人只是和衣而睡,并未作出出格的事,但到底是孤男寡女搂着睡了一夜……
脸颊至脖颈都在火辣辣的烧,烧的叶落秋的脑子嗡嗡作响。察觉到身边的肖湛也坐起身子,凑了过来,叶落秋下意识地往旁边一躲。
肖湛被她的动作逗笑,忍不住想逗她,“躲什么躲,睡都睡了。”
他这么一说,叶落秋连耳垂都火辣辣的灼烧起来,“瞎说什么。”
“我怎么就瞎说了?”肖湛挑了下眉,伸长手臂至叶落秋眼前,“昨夜被你枕了一夜,如今手都麻了。怎的用完就翻脸不认人了?”
肖湛若是强词夺理起来,便是一百个叶落秋都不是他的对手。叶落秋有自知之明,知晓他又在捉弄自己,于是一面往床尾移,一面嗫嚅道:“我又不是故意的……你也可以拒绝啊……”
肖湛看着她垂死挣扎的模样,捉弄之意更甚。眼瞧着她即将退到床尾,手一伸,轻而易举地将她捞回来,挑眉:“你的意思是我自讨苦吃喽?”
叶落秋连忙否认:“我也不是这个意思……”
“也?昨夜不知道是谁搂着我的腰在我怀里哭,也不知道是谁直往我怀里拱……啧啧啧,你可真真是无情,左右我们——”
话音未落,被叶落秋用手捂住了嘴。她可不似他这般不正经,羞红脸:“别说了。”
两人常在一处时,肖湛总是忍不住逗弄她。可好像无论多少次,她总会像如今这般羞赧。肖湛是真的喜欢她这种害羞,又拿他无可奈何的模样。
他笑了,拿开她的手捏了下。等再开口,脸上却是敛了笑,唤她:“阿秋。”
叶落秋垂着眼,在看他握着自己的手。肖湛的手极为好看,手指修长白皙、骨节分明,指甲盖圆润干净,不像她在星宁居里看到的那些男人的手,黝黑而又粗糙。
一瞧就是饭来张口衣来伸手的富家少爷。
她正暗自出神,却听得肖湛低沉的声音在她耳边荡开:“阿秋,我们成亲吧。”
叶落秋盯着他的手,一时没反应过来,抬头:“嗯?”
肖湛的脸上没有笑容,平静地仿佛在说一句再平常不过的话,只是他越攥越紧的手透露出他心里的那一缕紧张,他又重复了一遍:“我说,我们成亲吧。”
叶落秋愣住了。
肖湛垂眸,手指轻轻摩挲着叶落秋的指尖,“如今京中一切已尘埃落定,我这个定北王也没多大用处。如果你想留在京中,我便向陛下请旨赐婚,倘若你不愿留在京城,我们便回南阳镇成亲。”他复又抬头,用手将她细碎的头发别到耳后,“再或者,你不喜欢南阳镇的话,我们便去寻个风景秀丽的地方,只是这样,多少会委屈到你。你也知道我身无长物,倒是真应了当初的话,要跟着我吃苦了。”
他眼里盛满笑意:“不过好在我们阿秋厨艺好,应该不至于让我挨饿。”
他在笑,叶落秋却是泪盈于睫。
肖湛笑话她:“怎的,一听到要跟着我吃苦,便哭的这么伤心?”
叶落秋拼命摇头,肖湛笑着说:“你的意思是,愿意养我?”
叶落秋拼命点头。
肖湛轻轻拍了怕她的脑门,不无感叹道:“你说我上辈子积了多少的功德啊。”
……
永安元年六月中旬,肖湛向顾永涟请旨,自愿削去王位。顾永涟自是不依,然肖湛去意已决,在养心殿外足足跪了两个时辰后,被顾永涟召入殿中。终是拗不过他,应了他的请旨。
永安元年六月二十,顾永涟以意图图谋不轨之罪削去肖湛王位,贬为庶民。
虽然遭受了些许非议,然从此能远离朝堂而独善其身,亦是幸事。
他不愿再被当成一颗棋子,亦不愿叶落秋再身陷囹圄。而顾永涟心里明白,从一开始,肖湛并非真心愿意辅助他,尤其当他最后用叶落秋挟持肖湛时,肖湛与他们注定会愈走愈远,故而此番是最好的结局。
哪怕被人指点一二,亦是值得。
永安元年六月二十五,顾永煜贼心不死欲再掀波浪,幸而被顾永涟及时发现,打入天牢。六月二十九,自缢于天牢。
是是非非、真真假假,随着顾永煜的入葬一切皆埋入历史的深渊。
得知顾永煜自缢的那一日,肖湛带叶落秋去了陵园祭拜方杨两家。自陵园回来后,肖湛定下日子,于七月初七出发,回南阳镇。既然决定了下来,叶落秋便不再耽搁,开始整理行装,好在他们的东西并不多,不过两日便整理妥当。
紫影知道叶落秋要离开京城后,夜里躲在被窝里哭了好几日。因为叶落秋被掳的事,她一直心怀内疚,尤其想起那段时间肖湛冰冷的眼角,更是不敢多说什么。
后来还是叶落秋发现了紫影的异常,追问她发生何事,她才哭哭啼啼地道出原委,原来是她舍不得叶落秋,却又因着那事不敢问。叶落秋哭笑不得,反反复复的保证自己从来没有怪她,更未有将她留在京城的念头后,紫影方才抱着她又哭又笑。
七月初六,临出发前一日,肖湛携叶落秋去了文国侯府拜别众人。墨清婉早几日一收到消息,便冲到王府抱着叶落秋大哭了一场,事后还被肖湛笑话:“你的人缘倒是比我好多了。”
除了墨清婉之外,心情最难受的便是墨老夫人。众人劝了好久,方才抹着眼角,拍拍叶落秋的手,哽咽道:“阿秋,以后要好好照顾阿湛。阿湛他,不容易。”
叶落秋连声应下。
一圈道别下来,叶落秋才发现未见到墨清嫣的身影。墨清婉似乎察觉出叶落秋的目光,瞄了眼远处正在和墨言书谈话的肖湛,将叶落秋拉到一边,低声道:“阿秋,我替三姐跟你说声对不起。”
虽未明说,叶落秋清楚墨清婉的意思,并未作声。她不恨墨清嫣,但也不代表会原谅她,只要一想到那个暗无天日的密室,她实在无法云淡风轻的说出“我不怪她”的话。
墨清婉见她不作声,又道:“三姐这次实在是错的离谱,你不原谅她也是情理之中。不过虽如此,她到底也是受到了惩罚,你知道吗?大哥下令,让她在闺房内闭门思过一年。困在厢房之中整整一年啊,简直难以想象。”她说着,余光瞟见叶落秋的神色,又忙道:“当然,我知道这是她犯错的代价。幸而你安然无恙的归来,不然我真的……我这辈子都不会原谅三姐……”
她刚说完,那厢肖湛发现了叶落秋的身影,朝她们走来。墨清婉将未说完的话全数吞回腹内,笑着对叶落秋道:“瞧王爷多紧张你,才一会儿不见就来寻你了。王爷放心,我不会欺负你的阿秋。”
肖湛牵了叶落秋的手,笑道:“说笑了,四姑娘莫再唤方湛王爷,倒是折煞了方湛。”
墨清嫣反应过来,不好意思地笑道:“抱歉,叫习惯了,一时改不过来。”
肖湛笑笑,不再多言,牵着叶落秋的手与众人道别。
文国侯府外,墨清嫣望着渐行渐远的马车,抿了抿嘴。
有些话,她没说完。她想对叶落秋说,你去瞧一瞧三姐好吗,她是真的后悔了。她想说,其实三姐本性不坏,只是一时被感情迷昏了头脑,如今幡然醒悟,怕是一辈子都会沉浸在自责中,你能去和她说一句原谅吗,哪怕是假意……
然而这些话终究是没出口,在她看到叶落秋的神色后,她终是明白,再软弱善良的人也是有底线的。于叶落秋而言,肖湛便是她的底线,兴许她不会因自己被掳而恨墨清嫣,却会因自己成为别人要挟肖湛的把柄而恨她……
……
七月初七,天才蒙蒙亮,肖湛携叶落秋、紫影一道回南阳镇,陈华一直送他们到城门口。临别之际,陈华红着眼眶欲跪地拜别,被肖湛拦住了。
让陈华留在京城,是肖湛开的口。起初陈华不依,直到肖湛黑着脸命令他留在京城,两人僵持了两三日,陈华才服软。
虽他们相处不过两年,虽陈华从未开口提过什么,但是肖湛心里清楚,区区南阳镇根本圈不住陈华。他想的,是驰骋沙场、是保家卫国,而非持剑成为谁的家仆。
恰好这里又有陈生,他该跟着陈生,而不是跟着自己。
七月的天亮的早,没一会儿,热浪便随着太阳的升起便迎面扑来。肖湛跳上马车,朝陈华挥了挥手,陈华神色肃穆,朝肖湛弯腰作揖,久久未直起身。
肖湛笑了下,对车夫说了声,放下帘布,两辆马车扬尘而去。
一落坐,叶落秋便握住了他的手,观察着他的神色,问道:“难受了?”
“难受什么?”
叶落秋嘟囔:“明知故问。”
肖湛笑笑没回答,反手握住叶落秋的手,与她十指紧扣。
“我们回家。”
叶落秋跟着笑,“嗯,我们回家。”
第77章 番外一
当初来京之时行色匆匆, 一路舟车劳顿疲惫不堪, 没有时间也没有心思好好看一看这大好河山。此番回南阳镇,肖湛借这个机会,打算带着叶落秋好好欣赏这沿途的风景。
每到一个城池都会小住一两日,尝一尝当地的美食,逛一逛当地的夜市,体味各地的风俗民情。
一路就这么优哉游哉地, 直到九月末才抵达南阳镇。
连肖湛二十三岁的生辰, 都是在路上过的。叶落秋借了客栈的后厨,如往常每一年那样, 给肖湛做了一碗长寿面,要说唯一的不同,是在面上多卧一个荷包蛋。
毫无意外地又被肖湛调侃:多一个煎蛋便打发了我?
叶落秋自知理亏, 含糊辩解几句。到最后,一碗长寿面剩了一大半, 倒是叶落秋被肖湛“吃”的干干净净, 肿着双唇仓皇而逃。
九月末,几人终是抵达南阳镇。叶落秋望着窗外分外熟悉的风土人情, 不由地抿嘴笑起来。京城再好, 却是比不上这自小长大的地方。看着她弯弯的眉眼, 肖湛也跟着扬了扬嘴角。
早在肖湛决定离京之际,便给肖廷枫去了一封书信道明始末, 肖廷枫自是不胜欢喜,早早命人打理好庭院, 只待肖湛归来。晚虽晚了点,到底是将他盼了回来。
杨氏更是激动的抱着肖湛直抹眼泪,一个劲儿的喃喃:苦了你了。
那一日,肖廷枫摆了两桌酒宴给肖湛接风洗尘,喻子然与欧阳祁亦在受邀之列。
一别两年,倒无一丝生分,仿佛漫漫两年不过是弹指一瞬间。宴席上,两人禁不住多喝了几杯,便圈着肖湛的脖子骂他白眼狼,骂他没良心,这么两年也不来瞧瞧他们,忒的不是兄弟。
肖湛笑着没说话,叶落秋却注意到他的眼眶微微湿润。
彼时年少轻狂,做过不少风流荒唐、徒招骂名之事,然而恰恰是这份年少单纯的情谊,在经历朝堂的尔虞我诈勾心斗角之后,尤显珍贵。
那一晚,不善饮酒的肖瀚也来敬了几杯酒。自肖湛走后,肖廷枫便将肖湛的事告知了他。他们虽无血缘关系,到底手足多年,此番见肖湛回来,亦欢喜的紧。不过他没多喝,怕醉了耽误读书。
肖瀚在今年的秋闱乡试里中了解元,正在准备来年的会试,丝毫不敢懈怠。
宴席至深夜,众人微醺,肖湛被叶落秋扶着回的偏院。紫影一直在偏院候着,看到两人踉踉跄跄的及近,忙不迭迎上去,想去扶肖湛,手还未碰到他的身体,却是被他一挥手,打开了。
肖湛醉意甚浓,双眼微阖,单手揽着叶落秋的肩,整个人几乎都贴在她的身上,口齿不清道:“别碰我……除了阿秋……你们都别碰我……”
紫影见他这般模样,忍不住低头笑了下,叶落秋怕他再说出什么浑话,连忙吩咐紫影去打水。紫影含笑应声,一溜烟儿的跑远了。叶落秋侧头看了眼还在说胡话的肖湛,把他扶进厢房。
待她吃力的将肖湛抬上床榻,紫影正好打了热水回来。有了先头的那一幕,紫影可不敢再伺候肖湛,只将巾帕过了热水,拧干,递给叶落秋,自己在旁候着。叶落秋见状,便让她先去睡,左右这处有她在。
今日肖湛被灌了许多酒,但是叶落秋看的出来,他很高兴,以至于直到躺到榻上,他还在含糊不清地喋喋不休。说了些什么叶落秋听不清,于是便不理他,径自给他擦脸擦手。
念叨归念叨,醉了之后倒是听话,也不闹腾,乖乖地任由叶落秋给他洗漱。叶落秋第一次见到他这般听话的模样,扬嘴笑了下。他的双唇还在张张合合,在说这些什么。叶落秋禁不住好奇,俯身贴近,想听听他在念叨什么。
浓郁的酒气,同温热的气息一并拂过叶落秋的脸。这次,她听清了,原来肖湛一直在重复一句话:回家真好。
没来由地,叶落秋眼眶顿时一热。她俯着身子,望了他片刻,低头亲上他的唇。
浅尝辄止地一个吻,一瞬便离开。谁知她刚想直起身子,却感觉到一双手揽住了她的腰。下一刻,在一声低低的惊呼中,她整个人被肖湛抱着圈进了怀里。她被抱着翻了个身,再抬眸,视线投入一双醉眼朦胧的眼睛,含着笑,在看她。
一点不似方才醉的不省人事的模样。
“趁人之危,”他有醉意,声音却荡着笑,“过分了。”
叶落秋难得主动,不想被他抓个正着,赧意上涌。被他取笑一句,更是又羞又臊,瞪他:“你故意的!”
“故意什么?”他装无辜,困惑不解。
“方才明明醉的……”
话音未落,被肖湛截了去:“醉的如何?趁我醉酒你便可以对我图谋不轨?你这般调戏我,传出去可让我怎么做人?”
这可真真是倒打一耙。
叶落秋知道自己说不过肖湛,不愿与他瞎掰扯,用手推他,想起身。肖湛却是圈的愈发紧了,叶落秋挣脱不开,气道:“你不是怕我对你图谋不轨吗,还不打紧让我走,莫得白白玷污你的清白。”
肖湛惊讶的“咦”了声,借着微弱的烛光,细细打量起叶落秋来。叶落秋难得堵他的话,此番又被他这般打量,颇为不自在:“作甚么盯着我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