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晚晴从电视里回魂,大叫一声,跳起来抓住他的衣领,按他在沙发里。
与三岁就有打架经验、战绩赫赫的赵晚晴比起来,不曾真正同人动过手的赵临盎就肉脚多了。被赵晚晴压在沙发上,除了被动挨打,动弹都难。
很快,听到客厅异动的赵冠、方巧芝出来,见两个孩子打得难解难分,忙着手将二人分开。
要说赵晚晴此生最恨什么,那就是赵临盎那张人见人爱、处处吃得开的俊脸了,逮到机会小拳头尽往他脸上招呼。
方巧芝见儿子漂亮的脸上俱是青紫的淤痕,心疼得脸都扭曲了。握着从厨房带出来的炒菜铲,要朝女儿的脑门拍。
赵冠拉过女儿,扣住妻子的手腕,“算了,小孩子打架,你瞎掺和什么?”
方巧芝听了,心更疼了。
赵临盎也恼得不轻,瞪着异常明亮的漂亮眼睛,操起小几上的遥控器,掷向得意地朝他挤眉弄眼的赵晚晴。不偏不倚,正砸中赵晚晴的额头。
赵晚晴抚额痛叫。
“临盎!”
赵冠语带警告地叫了声。
方巧芝挡在儿子前面,“小孩子打架,你瞎掺和什么?”却是他方才堵她的话。
赵临盎那一下,砸得着实不轻,几乎立竿见影的,赵晚晴的额头青紫一片。这种事,碰上别的孩子,早哭了,她愣是没哭,蹬着小短腿要踢赵临盎。
赵冠抱住她,“算了,晚晴,哥哥不是有意的。”
赵晚晴挣脱他的搂抱,跑回房,恨道:“我讨厌你们!”
第7章
和赵临盎打架后,赵晚晴更怀念郝天意的好。
熬心煎肺地耐了一夜,翌日,早餐没吃就赶到学校,谁知郝天意仍没去上学。心不在焉地上了一天课,放学后,拿着老师给的地址,又去郝天意的家找他。
郝天意的家很好找,老城区里,偏僻潮湿的巷弄里,有许多几十年前建的旧居民房。最靠后的一栋,一楼近楼梯处堆满回收品的,就是郝天意家租住的地方。
赵晚晴第一次去同学家,根本不敢进去。趴在斑驳的楼壁上,借着楼角挡住身子,就那么探着脑袋,向郝天意家里望。她希望郝天意能从那扇开着的门里走出来。
十多分钟过去,郝天意没有出来,一个看起来能做她爷爷的老伯伯从里面出来了。
老伯伯没注意探头探脑的她,在门前的一只小凳上坐了,整理回收品。回收品上附着灰尘,许是呛到了他,剧烈地咳嗽一阵。
赵晚晴犹豫一会,鼓起勇气,抓紧书包的肩带,慢慢地走过去。等靠近那位老伯伯,她听到他粗重的喘气声,心开始没出息地狂跳。
老伯伯没察觉生人的靠近,随地吐了口痰。
注意到那痰里有血丝,赵晚晴更害怕了。也没敢上去和他招呼,伸长脖子向敞着的房门里瞅了眼,看里面不像有人的样子,慢慢地从他身边过去,从巷子的另一头出去了。
出去后,入眼的是整洁干净的街道,光鲜体面的人群,川流不息的车阵……这一切的繁华热闹,和郝天意家的贫窘冷清形成鲜明的对比,恍若他们是被这个世界遗忘的一群人。
仰头望着摩天大楼光可鉴人的墙壁上反射出的漂亮光彩,赵晚晴的心突然很疼很疼。
从郝天意家离开后,赵晚晴直接回家。反常的,家里没什么人。她本打算直接回房的,不意间瞥见父母的卧室门,挣扎了会,慢慢地踱进去。
“咦?钱怎么不见了?”
方巧芝拉开抽屉,反复翻动着里面的东西,疑问。
下午,因要给几个参加数学竞赛的学生特别辅导,回来得晚了,丈夫因学校有事也耽搁了。二人到家后,都不想煮饭,商量着随便买点吃的将就算了,谁知拿钱时发现钱不见了。
“你拿去了?”她问从浴室出来的丈夫。
赵冠才洗了澡,擦着湿发,不在意地道:“我那还有,拿它做什么?”
方巧芝纳闷,“那怎么不见了?”
“不会是你记错了吧?”
方巧芝不悦,“怎么会?前天我刚放进去的一千块钱,早上开抽屉拿东西还见呢。”
赵冠也有了印象,“你这一提,我也想起来了,早上似看到一沓钱在里面。”想了想,笑道:“不会是孩子们拿去了吧?”
方巧芝面皮一变,武断道:“肯定是晚晴。”
赵冠不赞成,“你不要这么武断,还有临盎呢。”
“肯定是她。”方巧芝从卧室出来,来到女儿的房间,看里面黑漆漆的,打开灯也不见女儿的踪影,跟丈夫道:“你看,是她吧。”
都这么晚了还没回来,是有些反常可疑。
赵冠朝儿子透着光亮的房间瞄了眼,也认同了妻子的说法。不愿她再跟女儿闹得家里不得安宁,劝道:“算了,一千块钱而已。”
他们赵家不算什么豪门大户,写过几本畅销书又卖了各种版权的他,八位数的家底还是有的,也不放一千块钱在眼里。
方巧芝却不同意,“不能这么算了,我一定要问她拿那么多钱干嘛去了……”
正说着话,开门的声音传来。二人相视后,同时望过去。
骤然看见同时瞧向自己的父母,赵晚晴的心咯噔了下。在玄关处换了鞋子,抓紧书包的肩带,默默地走进去。
“晚晴,怎么这么晚回来?”
赵冠先笑着迎上去,打算心平气和地和女儿谈钱的事。
方巧芝没他的温柔好耐性,三步并作两步地冲到女儿面前,“抽屉的一千块钱是不是你拿的?”
赵临盎听到母亲的大声吵嚷,忍不住开门出来看动静,正好听见赵晚晴矢口否认道:“我没有。”
“不是你还有谁?”方巧芝一把扯掉女儿的书包,“我就不信一千块钱你都花光了。”
倒掉女儿书包里的所有东西。没找到后,又去翻衣服上的口袋。在她外衣的口袋,摸到一张硬硬的东西,掏出来赫然是一张银行卡。
猛然看见妻子手中的银行卡,赵冠也吃了惊。
“你连卡里的钱都敢动,我看你是想造反是不是?”方巧芝用力戳了下女儿的脑袋。
赵晚晴一口否认,“我没动。”
“你最好是没动,”方巧芝怒道:“这里面还有五千多块钱呢。一会我就查,少一块我剁你的手。”
赵晚晴本能地道:“没有五千多,只有三千多。”话一出口,便恨不能咬掉自己的舌头。
“你还敢说你没动?”方巧芝气炸了。
她手上的卡太多,平日用得少的银行卡里还剩多少钱,自己都不甚清楚。账户钱款变动会有电话信息提示,下午太忙,还没来得及细看信息,竟不知女儿动了卡里的钱。
听说还剩三千多,也就当三千多算了,跟女儿算总账道:“抽屉的一千块,卡上的三千多,总共四千多。四千多块钱你干嘛去了?说!”
赵晚晴双手绞着,扭头不言语。
冷不防地朝女儿头上拍了下,方巧芝恨不能把她拆吃入腹,重新生个好的来,“你不是一向牙尖嘴利么?现在怎么变哑巴啦?四千多块钱你干嘛去了?说啊!”
赵晚晴摆出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架势,就是不说话。
方巧芝抓狂,又去拎她的耳朵。
赵冠忙捉住她的手,将她往卧房里推,“算了算了,不要为难孩子了。”
“她怎么知道密码的?你告诉她的?”
回房后,方巧芝一屁股坐在床上,质问丈夫。
家里又闹得鸡飞狗跳乌烟瘴气的,赵冠也不开心,没好声气道:“我没事找事啊?告诉她那个。”
“那她怎么知道的?”忽的记起一事,方巧芝咬牙恨道:“这个上辈子的偷。学习上笨得要死,这事上倒机灵得很,肯定是那次跟我去银行,偷偷记着了。好样的,做贼都做到家里来了。”
赵晚晴其实也没刻意记这些东西,只是抱着试试看的态度,回想母亲手按的位置,就这么将密码试出来了。成功进入取款界面时,她也愣了好一会儿。
赵冠听不得妻子的用词,“你不要一会偷一会贼的,她是家里的一分子,家里的钱款也有份的,拿的用的都是自己的,跟偷扯不上关系。再说,四千多块钱,你至于恼成这样么?”
“好,”方巧芝耐着性子与丈夫讲理道:“就算家里的一切都有她一份。四千多块钱,她一个小孩子,偷……拿那么多钱干嘛去了?如果她小小年纪的,跟人家不学好呢?你就一点都不担心?”
赵冠道:“如果她是个男孩子,我可能要多想一些。可她就一个小女孩,能干什么事?而且,”朝妻子瞥了眼,“四千多块钱,如果今天用这钱的是临盎,你也这么小题大做么?”
“我小题大做?”
原想心平气和好好说话的方巧芝,血压登时飙高了,“你怎么不说她都干的什么事!你不是一直标榜因材施教、爱的教育么?她怎么不吃你那套!前年那一盒牛奶是砸在我身上么?被一个不够六岁、屁大的孩子搞成那样,你很光彩?”
赵冠皱眉,“你也说了,她是个孩子,既然是个孩子,你跟她计较什么?小孩子做事没轻没重的,难道我们这些做家长的,要跟她比谁更没轻没重么?你也看到了,她一点事都不懂。你把她逼急了,她知道什么?真干出什么大事来,到时后悔的还不是你?上次她跑出去,三更半夜不回来,哭得眼睛跟泡的似的,不是你?你说你跟她较什么劲?”
方巧芝既不能否认丈夫说得不对,又不能忍下气来妥协,气愤道:“照你这么说,她老大!她公主!我们就该什么都不管,什么都不问,就放任她这么长下去!你怎么不怕她哪天上刑场,咬掉你的耳朵?”
“你又咒她。”想起那日,女儿帮那个叫郝天意的小男生捡回收瓶的情景,赵冠道:“女儿心眼不坏。如果你肯把对儿子的十分心思,放一分在她身上,可能会发现,其实她也很招人爱。”
招人爱?方巧芝觉得丈夫用了十分可笑的字眼。气恼地捞起床上的枕头砸向他,“既然你觉得她招人爱,你跟她过去好了,我只要儿子就够了。”
“你这又是何必……”
第8章
好容易安抚妻子的脾气,赵冠来到女儿的房间,刚进去就听她呜呜地哭得正响。
“晚晴,怎么了?”
以为她是为方才的事伤心,赵冠安慰她道:“别哭了,妈妈只是一时控制不住自己的坏脾气,不是真怪你呢。”
赵晚晴不作声,只是哭。
赵冠又安抚她良久,赵晚晴才抽抽搭搭地对他道:“我心疼,好疼好疼。”
“心疼?”小孩子也知道心疼?“怎么会心疼呢?”
赵晚晴摇头,“我也不知道,就是好疼好疼,像被人挤气球那样挤着。”
那是什么感受?赵冠想象得出,体会不到。伸手探上她额头,“是不是病了?”
察觉她的前额灼手,用体温表给她量了体温。
三十八度五,低热。
拧了条冷毛巾给她冷敷半刻,想明天还不退热,就带她去看医生。谁料明日清早喊她起床,才发现她已烧得不省人事。
“傻瓜,不舒服怎么也不知道喊人呢?”
送女儿到医院,经过一番急救,赵晚晴醒过来,赵冠在床前陪着她,心疼地问。
病来如山倒,生病让赵晚晴一改往日的生龙活虎,变得虚弱。垂着脑袋,耷着眼皮,没有言语。
知道她不舒服,赵冠摸摸她的头,“难受就闭上眼睛睡吧,睡着了就不难受了。”
赵晚晴没有睡,勉强打起精神,对父亲道:“爸爸,郝天意也病了,可不可以也把他接到医院来?”
小小年纪还挺有爱心。赵冠笑道:“乖,他也有爸爸,他爸爸会带他看医生的。”
赵晚晴道:“可是他家好像很穷,他爸爸一直咳嗽,一直咳嗽,好像也病了。”
“你怎么知道的?”赵冠怀疑,“你昨天拿爸爸妈妈的钱,就是给他们了?”
赵晚晴耷下脑袋,又不说话了。
“傻瓜。”赵冠握住她没打点滴的手,“你有爱心是好事,爸爸妈妈又不会怪你,怎么不敢跟爸爸妈妈说呢?”
赵晚晴控制不住,哭道:“我昨天从郝天意家回去,路上碰见他,他的喉咙还是肿得说不出话。不知为什么,一想到他那个样子,我的心就好疼好疼,好想哭。”
赵冠安慰她:“乖,不要胡思乱想了,他会没事的……”
赵晚晴在医院住了一个礼拜,除了上班,赵冠大部分时间都在医院陪她。一个礼拜后,她出院,恢复正常作息。赵冠松口气之余,想妻子近日心不在焉的,似有什么心事,准备找个机会问问她。碰巧这日下午上了两节课回去,妻子也在家,一个人怔怔地靠坐在床上出神。
“怎么了?想什么呢?”他走过去,在床畔坐下,问她。
方巧芝没说话,拉开抽屉拿出一份文件给他。
赵冠眯眼扫了扫上面的鉴定项目,脸沉下去,“你这是干什么?”
方巧芝辩解,“我是真怀疑啊。”
赵冠追问:“结果咧?”
方巧芝蔫了,“结果就是你现在看到的。”
“我看你是连续剧看多了。”
随手将那份亲子鉴定的报告结果扔到桌上,赵冠冷嗤。女儿原就敏感,若知道妻子趁她住院给她做这个,都不敢想她的反应。
丝毫不觉得理亏,方巧芝理直气壮地道:“难道你就不怀疑么?你是大学教授,我虽只是个高中老师,智力绝对是没问题的。她呢?不仅跟我们一点不像,智力也有问题,就是基因变异,也不是这个变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