戒不掉的烟——温昶
时间:2019-08-25 08:21:50

  傅来音默默站在他身后,也不出声。
  等两个人从坡上下来,傅来音感觉陆霄心情平稳许多,这才问道:“奶奶的老伴呢?”
  “她没结婚。”
  陆霄说了自己的身世。
  奶奶姓姜,全名姜明珍,她的父母给她许了人家,战乱来临,姜奶奶还没见过男方,男方就上了战场。一去,没有回来。
  身边人当然劝她再嫁,姜奶奶没有同意,一个人过了一辈子。
  陆霄是村子里一对穷得不能再穷的年轻夫妻的孩子。他刚生下来的时候脸上有青紫疤痕,占了整张脸三分之二,年轻无知的夫妻以为这是胎记,要伴随孩子一辈子。
  两个人又打算生了孩子就外出打拼,结果孩子长这样子,每一个见过的人都皱眉头,男的虚荣心重,做事急躁冲动,想了半天,过不了心中那个坎,觉得这个孩子长大了也受苦,心一狠,将他丢掉了。
  陆霄被丢在深山里。姜奶奶是那天恰好去山上采蘑菇,捡到了他。
  小孩子裹着薄薄的被子,被放在石头上,四周全是藤蔓大树,没有路,平常绝不会有人能去到那里。
  姜奶奶一眼就认出了陆霄身上的被子,抱起来一看,竟真的是陆霄。
  等她抱着孩子下山,回到村里一问,年轻的夫妻中午刚走,土地房屋都转让了,感觉像是一辈子都不打算再回来。
  村里人看到她怀里的陆霄,说:“他们不是说孩子在镇上医院住院吗?”
  姜奶奶帮他们把谎圆了,说:“我就是去镇上接回来的。”顿了顿,“他们要外出打拼,没时间照顾孩子,我又一个人,年纪越来越大,还是想有一个死了后给我买寿衣的,他们就把孩子给我了,认我做亲奶。”
  陆霄从此成了姜奶奶孙子。他脸上的疤痕,随着时间渐渐没了。村里人都觉得神奇。
  陆霄十岁的时候,姜奶奶生了一场大病,她觉得自己可能挺不过去了,又牵挂陆霄,他太小,一个人活不了。姜奶奶思来想去,把他父母的事说了半截,只说他父母没办法养他,外出打工了,如果她死了,他就去找他父母。
  陆霄当场及其冷静地说道:“我没有十年不回家的父母。他们当我死了,我也当他们死了。”直直盯着病床上的姜奶奶,“我不会去找他们,我一个人活得下去。”
  十岁的陆霄能做饭,能洗衣服,会做大部分农活,除了年龄小一点儿,大人会做的事,他都会做。姜奶奶当然知道他能干,但是留一个十岁的孩子独自面对未知的世界也太残忍了些,除了她,陆霄是真的没其他亲人了。
  这样一想,姜奶奶又咬牙撑了过来。
  陆霄的叛逆期开始了。
  他学会了抽烟,学会了喝酒,学会了打架,学会了夜不归宿,骨子里的暴躁嚣张在叛逆期疯狂发泄,他闯的祸越来越多,姜奶奶年纪越来越大,越来越没精力管制他。
  村里有人建议说陆霄太暴力,平常人管不住,不如把他送去当兵,好好磨一磨性格,出来会懂事很多。
  姜奶奶没办法,给陆霄报了名,送他去当兵。
  陆霄一走就是四年。姜奶奶身体再次查出问题,治不了,姜奶奶瞒着他独自撑了一个月,是同村的人看不下去,悄悄给陆霄打电话,陆霄才知道这件事。
  陆霄为了回来照顾姜奶奶,提前一年退伍,放弃一切荣誉和前程,陪姜奶奶走了最后一段路。
  姜奶奶去世前叫他守好这个院子,即便是他以后走了,也要把院子修好,每年回来看一次。
  陆霄因此开了老院子私房菜馆,守着老院子,岁月流淌。
  傅来音听完,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她从小被爱包围,傅父傅母更是视她为掌上明珠,她吃的苦很少,即便遇到了困难,她也很乐意和父母分享,一家人共同面对。
  但陆霄好像和她生活在两个世界。短短的讲述,傅来音感觉到无数的无奈、不安、压抑、混乱、别无选择。
  姜奶奶是他生命里唯一的依赖,也是他与世界唯一的羁绊,姜奶奶去世,陆霄的内心世界该塌成什么样。
  但是他说的时候,只有一句:“她死前叫我守好院子,就开了私房菜馆。”
  他在人世间已经没有根,只剩下一座老院子。
  傅来音是心思敏感的人,共情能力也强得不得了,陆霄一讲完,她的眼睛里就包满了泪水,等陆霄看向她的时候,傅来音抱住他,眼泪瞬间流了满脸。
  陆霄拍拍她:“这有什么好哭的。”
  “你不愿意哭,我帮你哭。”傅来音竟然这样说,令陆霄身体一僵。
  眼泪从来不是软弱的表现,哭泣是正常的情绪表达,悲伤、愤怒、失落……种种消极情绪应该有它们的存在位置,应该同幸福、高兴、快乐一样,让他人感受。傅来音在这方面没有问题,但是陆霄有。
  他把所有情绪都藏着,只给他人展示一个冷冰冰的形象,大部分人因为他冰冷的态度退避三尺,他由此获得安全感,护住了心里的脆弱、茫然、兵荒马乱。
  几乎所有的男人都这样。陆霄只是普通男人的加强版。
  她突然恨起社会对男性的偏见来。脑海里一下子闪过《海蒂性学报告》里对男性自制力的讥讽:“以‘情感需求太多’或‘过分情绪化’来形容女性的本质并不客观——这是把男性的行为当作标准。为了要扭转这种看法,我们也可以说男性在‘压抑情感’,而女性则‘勇于表达感情’。但是在我们的社会中,通常把男性这种不肯沟通的模式视为‘英雄般的自制能力’。”
  他可以不是英雄,只是一个小男孩。
  他已经是一个英雄,就让她做他的小女孩。
  他哭不出来,她替他哭。
  傅来音是真的替他伤心,也心疼。陆霄让她哭了一会儿,有些无措地拉她起来,“该吃午饭了。”
  傅来音抱着他不撒手。
  陆霄只好干巴巴说道:“世界上有很多悲惨的人和事。”
  “你这样是不对的。”傅来音边哭边抬起头看着他,“世界上当然有更多悲惨的人和事,但是不能因为他们惨,所以你的痛就不是痛。个人的痛都是刻骨的,不会因为比较减轻半分。”
  噢,这个多愁善感的小女孩。
  傅来音抹掉眼泪,问他:“你好多了吗?”
  陆霄竟然笑了笑:“好多了。”
  两个人便手牵手回老院子。
  近半年没回来,老院子的招牌已经落了灰,墙上傅来音的手绘也因为雨水侵蚀,变得模糊起来。
  陆霄开门进去,给傅来音擦出桌子,收拾出一片干净地方,说:“我去做饭。”
  傅来音没有闲着,拿了剪刀,戴了手套,修剪起绣球来。门外竹香冷冽,风过竹林,是熟悉的沙沙声。
  她听到竹叶声的瞬间,又有哭的冲动,不仅仅是想到这是陆霄从小长大的地方,也想到自己在这里呆的日子。
  她不过呆了几个月就这般想念,陆霄在此生活了二十多年,如何割舍得了?
  借着一股冲动,傅来音跑进厨房,从背后抱住陆霄,说:“老院子是最好的家。”
  “它是土房子,太旧了。”
  “没关系。”
  “冬天冷。”
  “没关系。”
  “有虫。”
  “没关系。”
  “窗户——”
  傅来音在背后打他两下,声音很气,“窗户坏了可以修,门漏风可以换,石板路坑坑洼洼也可以重新铺,你买得起一千万的房子,修缮不了这个院子?”
  陆霄笑了一下,“好,修。”
  “我要有一个书柜。”
  “买。”
  “得防潮。”
  “好。”
  傅来音突然反应过来——这是在干嘛呀!怎么感觉像新婚夫妇装修婚房?!傅来音,你羞不羞呀!
  傅来音一下子放开他,羞耻得恨不能从这里消失掉,忙说:“我刚刚乱讲的,什么都没说!”哒哒哒跑掉了。
  吃完午饭,陆霄让傅来音休息,自己独自一人收拾起院子来。
  首先要检查电路,陆霄对灯泡一个一个进行检查,发现了灯罩上的诗。
  石桌旁的灯罩上写着:“弃捐勿复道,努力加餐饭。——己亥年五月十三”
  吊床旁的小灯写着:“盈盈一水间,脉脉不得语。——己亥年五月十四”
  外院最大的灯罩上是:“以胶投漆中,谁能别离此?——己亥年五月十五”
  门口的路灯上也有:“一心抱区区,惧君不识察。——己亥年五月十六”
  这是半年前他离开时候傅来音做的灯罩,上面的诗,是她亲手题的。
  陆霄一个糙老爷们儿,按理说是看不懂是什么意思的——傅来音大概就是有这样的想法,才暗暗写了这些情诗。
  但耐不住人看不懂,心却有感受。直男陆霄,将所有诗句记下来,上网一句一句查。
  原来这些看起来普普通通的句子之外,放在它原本的诗中,都是浓浓的爱慕与想念。
  她没有写的,是“思君令人老,岁月忽已晚”;她没有明说的,是“上言长相思,下言久离别”;她想表达的,是“相去万余里,故人心尚尔。”
  她第一次谈恋爱,满心的欢喜与忧愁说不出口,全部写在一个老院子的灯罩里,留给寂静的风声,从夏默到冬,终于被回来的人看见。
 
 
第55章 故地重游见故人
  傅来音是被陆霄吻醒的,迷迷糊糊感觉到有人咬她,推了推,结果被男人反手压住了。
  她清醒过来,有些委屈,陆霄动作激烈,她有点儿怕:“干嘛呢?”
  陆霄咬住她耳朵,不回答。
  耳朵是傅来音极其敏感的地方,她受激一抖,往被子里钻:“不要……”声音细软,像小猫叫。
  被子被一把扯开,直接扔在地上,傅来音吓一跳,缩在陆霄怀里,只能仰着脖子任他亲,心里嘀咕:什么时候惹他啦?大中午的兽性大发,看小黄片了吗?
  陆霄将人从头亲到尾,大冷天亲出一身汗,眼看连傅来音都眼神迷蒙的时候,陆霄一言不发起来,从窗户直接跳出去,打了一桶冰冷的井水,“哗啦”一声,从头浇下——滋,透心凉,心飞扬。
  傅来音坐在床上,默默裹紧了小被子——我、我默认了哈,是你自己要去淋水的……
  两个人隔着窗四目相对,陆霄穿着薄薄的衬衣,全身湿透,衣服贴着结实的肌肉,充满力量感。
  嗯……显眼的地方都非常显眼。
  傅来音视线被烫了一下,蓦地飘开,被子下小脚丫子动了动。
  这、这得多痛啊。
  现在已经到了随时随地都会兽性大发的时刻了吗?好像离她的初衷越来越远了……
  怎么办?
  胡思乱想间,外院的陆霄直接脱掉衬衣,丢进木盆里,外墙外正好走过两个抱小孩的年轻女人。爽朗的乡下女人,不仅没红脸,反而吹了一声口哨:“大白天发什么骚呢!”
  “裤子一起脱!”
  傅来音赶紧抻出去,瞪他:“陆霄!”
  两个女人嬉笑着走开了。
  陆霄端着木盆往里走,“怎么了?”
  傅来音将衣服扔过去,有些不开心:“衣服穿好呀。”
  陆霄将衣服搭在肩上,当着傅来音的面脱了裤子,傅来音一下子转过身,气急败坏:“不知羞耻!”
  身后陆霄说:“我在我媳妇儿面前换衣服,有什么羞耻不羞耻的?”
  “谁是你媳妇儿?”傅来音气鼓鼓。
  “家长都见了,还不是媳妇儿?”
  傅来音转过身去,瞪着他道:“不是这样算的!”
  “陆霄是这样算的。”
  “我不承认。”
  “你说了你愿意的。”
  果然是这样!傅来音跑过去在他手臂上咬了一下,憋屈得不行,“不听不听,我不承认。”原来男人也这么不讲道理!
  “会咬人了?”
  傅来音又咬了一口。
  陆霄一把提起她,将她抱坐在矮桌上,按了按头:“咬这里。”
  傅来音瞬间脸爆红,一把推开他,“臭流氓!”
  陆霄将衣服穿上,“快了。”
  傅来音又羞又恼,丢一个抱枕过去,“你怎么越来越油嘴滑舌了呀?”
  陆霄接住抱枕,扔在床上,侧过脸盯着她,目光令人发毛,“我当然更想直接做。”从来不叹气的陆霄竟然叹了一口气,然后像警告似的看了傅来音一眼,“你乖一点。”
  傅来音怂了,撇撇嘴,小声道:“不想别的女人看你的身体……”
  陆霄眼神徒然深沉,他抓住傅来音手:“才叫你乖一点,马上就不乖?”
  傅来音一脸懵逼,懵完之后委屈得不行:“就是不想别的女人看你的身体呀……哪儿不乖了?”
  陆霄在她雪白的手腕上也狠狠咬了一下,那感觉像是想把她每一根手指都含进嘴里,欲得不行,“你在勾引我?”
  苍天,谁在勾引谁!
  “我没有!”傅来音心中颤栗,解释道,“就是不开心呀,你是我的。”眼波流转,看了他一眼。
  陆霄额上青筋暴起,嘴唇抿了抿,这他妈不是勾引是什么!
  “好,我是你的。”陆霄的嘴唇贴着她的脖子,“你什么时候享用我?”
  傅来音感觉到他滚烫的温度,脸也烧起来,“……不急。”
  “我急。”陆霄的手又开始不规矩起来,“我要熟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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