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成清是出身穷苦打拼上去的,即使语气再怎么缓和,眼神也锐利如刀。
沈什路屁股往后蹭了蹭,干笑了两声:“爷爷我怎么会骗您?那是Wal.S的经理亲自给我的,人家就在酒店里工作啊。”
沈什路卖他的时候相当顺手,一点也不心虚!他可是帮温别把方家那个难缠的千金搞定了!
温成清略一挑眉,与温别有三分相似的深邃眼窝凹陷下去,眼睛微微眯了眯:“小沈你也不清楚事实真相啊。” “小沈,虽然我年龄大了,有时候可能跟不上时代,但也希望你不要把我这样的老人家当猴耍。你说,你们是不是……谈了?”
呵。
温别突然极轻地笑了一声——
沈什路脑袋都炸了,一扭头,才发现温别根本就置身事外地看手机呢!这什么朋友?!他在这里冲锋陷阵,这厮躺在战壕里睡觉,是不是人啊!
……哦对,他不是。
沈什路差点原地下跪,冷汗刷地冒下来了:“不、不是,您听我解释……”
他狠狠踩了一脚温别,提醒对方赶紧解救他。
结果没踩到不说,温别直接起身往餐桌走去了,看背影和步伐,那叫一个闲适、懒散又事不关己。
“不用解释了!”
温成清从胸口吐出一口浊气,无限疲惫。
沈什路的后悔如同滚滚黄河悠悠长江,奔流不息席卷而来。
“我真的没有,谢小姐真的存在啊——”
温别倚在餐桌旁,倒了杯苹果汁,往里丢了几块冰,慢悠悠地晃了晃,视线在阳光满溢的花园里转了一圈,发现新换的园丁把灌木丛修剪得比原来要精神多了。
“但我绝对不会同意你们俩的事!”
温成清严肃地把那句话又重复了一遍:“不管你拿谁来挡枪,我都不会同意的,你不要期待有这一天!”
沈什路:“……………………”
他话音刚落,温别将冒着气泡的冰凉液体一饮而尽,拿过桌上的车钥匙,大步流星地朝门口的方向走去,经过客厅时丢下一句:“走了,你们先聊。”
赶在温成清发火前,温别勾唇笑了笑,诚恳又温和:“外公,你知道这种事我一向听你的,等讨论出结果直接告诉我就好,我真的不在意。”
可怜的纯直男沈家小公子单枪匹马地陷入了战斗。
温别走出别墅,但并没往停车场走去,脚步一转拐到了后门,管家正在门外等待。
“她跟这件事无关,如果外公让你调查她,或者插手那位小姐的生活,”他温声道:“我不要求你背离他的意思,但你得先提前知会我一声。至于谢小姐那边,我也会去提醒,麻烦了辛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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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毫无疑问,被卖得最惨,还没有察觉的人,并不在别墅里。
对谢小延来说,这只是这座城市无数普通清早中的一个。
吵嚷,拥挤,热气腾腾,节奏轻快的吴侬软语窜留在街巷之间。
生煎煎饼果子小笼包粢饭团……摊子挤在一条街上,神色匆匆的上班族语速总是最快的。
谢小延随便裹了一件黑色羽绒服,神色恹恹地往街对面走过去。
她脑子就像一座巨大的迷宫,明明没办法同时容纳很多东西,它们却偏偏争先恐后的挤在狭窄的通道里。
账务、租期、戛然而止的梦境、男主萧远卡在逆袭高潮之前的画面,还有……另一个星球的衰落。
她真是糟糕透顶了。
谢小延神思恍惚混乱,根本没注意到来往车辆,一辆黑色帕萨特擦着她飞快而过!
“侬神经搭粗看不看路啊——!”
司机窗户刚好开着,气得拧过脖子来大声吼她。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
谢小延两指在额边点一点,美式军礼似的道歉,拔高了声音。
“哎,今朝这么早没睡醒啊?”做粢饭团的阿姨打趣,而后爽快道:“还是跟以前一样?”
谢小延两手往羽绒服里一放,刚想点头,转念一想不太对,赶忙道:“不是不是,阿姨今天不用香肠了,普通的就好。”
香肠肉松是她宠幸了很久的两大贵妃,但现在还不知道未来会怎么样呢,钱能省一点是一点咯。
“哟,减肥啊。”
阿姨咧开嘴笑了笑,手上麻利地捏了一坨饭团:“不是我说,女孩子太瘦了不好看,跟皮包骨头一样,没有好身体就没有革命的本钱啊知道吧?”
谢小延:“知道知道,我没减肥,就是,嗯,这两天肉吃多了,感觉有点腻了。”
她想了想,边道边在后脑勺上挠了挠,声音微微低了一些:“所以不太想继续了,就是这样。”
在这里固定吃了几百次,这个阿姨对她出没的时间了如指掌,渐渐也熟了。
谢小延很珍惜早饭时间,珍惜问她‘吃什么啊’‘最近好不好’的人,有了这样的存在,连带着这个冬天都有了很多值得期待的早晨。
从小学到中学,外公都致力于把她摁在家里吃早餐,但谢小延特别喜欢跑到外面买着吃,买两根辣条都能开启新的一天,后来没办法,外公从外婆那多要了点零花,偷偷给她加早餐钱。
她喜欢甜面酱加很多,薄脆两倍的煎饼果子,不蘸醋的小笼包,辣椒放很多的豆腐脑,就是不太喜欢粘牙的粢饭团,外公却非常喜欢,冒着掉牙的危险,都要吃的那种喜欢。
“喏好了!”
阿姨动作很快,打包好递给她。
谢小延接过来,站在早餐棚底下拨开袋子,呼了一口冒着白霜的气,低头咬了一口。
一口就咬到了香肠。
她诧异地回头,正在忙碌下一个客人的阿姨头都没抬。
谢小延咬住下唇,很短的一瞬,咬得血滴都轻涌出来。
她握着饭团,去了隔壁豆腐脑摊子。
这边生意更火爆,店主一碗接一碗的卖,手速快如风。
反正料都差不多,辣椒和醋都可以自己加,摊主把新一碗盛好,端到年轻女生跟前,拍了下肩,提醒了下:“姑娘,别睡了,等会儿凉了,后面的客人还等着呢!”
谢小延头埋在掌心里,很久很久没有抬起来。
摊主又忙活了一阵子,过来发现人都没动豆腐脑,这才后知后觉发觉不对。
“你没事吧?是不是不舒服啊?要我给你叫救护车不?”摊主大叔东北过来的,热心肠刻在骨子里,看谢小延很久不回复,又记起她是那个……说很喜欢自己家豆腐脑,有她家人味道的客人,又弯了腰细问:“姑娘!你是不是头疼?还好吧?”
寒风猎猎,吹向这一方窄巷,不远处就是轻轨线轰隆而过的声音,嘈杂的背景音越退越远,这世界好像就剩她一个。
人间是真实人间,不用睡着就能做梦,近在眼前。
缺钱的噩梦,被人追杀上门的噩梦,老鼠半夜啃墙皮啃她储粮的噩梦,毫无希望等待天亮,春天远的要命的噩梦。
全世界只剩下自己的感觉,像被丝绸一样的黑暗包裹起来了,所有的声响都封闭在一处空间,却无限放大在自己的耳边。
心跳也好,呼吸也好,咽口水的声音也好,都清晰的不得了。
谢小延抹了一把脸,深深吸了口气,抬起头,黑白分明的眸子定定看向摊主大叔:“我有事想问您。”
沉痛坚毅的眼神简直像狼牙山五壮士复活了。
摊主大叔被震住了两秒,才反应过来:“你问你问……阿萍你先帮我招呼着!”他回头冲老婆喊了句,又朝谢小延道:“姑娘,我作为过来人劝你一句,不管遇到多大的困难曲折,都不要做冲动的事,你想想,继续活下去我们总会遇到转机的,毕竟天无绝人之路,俗话说得好,车到山前必有路有路必有丰田车……啊好像不是这么说的,不过你理解精神,理解精神。”
“你们摊子还缺人手不?我很好用的,”谢小延站起来,一口气把豆腐脑干了,一下全咽了,食指朝内认真指了指自己:“我肺活量很好,嗓门也亮,宣传工作能做得非常好。而且我有丰富的营销经验,PS……啊就是做宣传图做的特别特别好,我之前大学就在本市,我们那个学校虽然比不上北大清华,但也还是可以的,就校友人脉特别广您知道吧,那句话怎么说来着,心有多大胆地有多大产,我相信您的野心肯定不在本区范围内,我觉得你这个豆腐脑做的真的特别好,清香中带着一丝独特,独特中带着——哎哎哎,不是我还有两句您让我说完!!”
谢小延被拎起来,平移了出去。
“我们是小本生意,对传|销这种违法乱纪的事不感兴趣!!”
谢小延握着已经有点变凉的粢饭团,在路边蹲了下来,很轻地叹了口气。
来来往往的车辆,没有一辆能带她走向明天的希望。
太惨辽。
她兴趣缺缺地啃着粢饭团,恨不能一粒米一粒米的咬着吃,想着今天该怎么跟编辑好好求情,把宽限再放个几天,别把她真判死刑了。
电脑里还有一万多字的废稿——萧丞和祝里看过,都齐齐表示相当不OK,发出去只会被骂得更狗血淋头。
以前她虽然也不会梦到细节,但是转折的灵感大都是从模糊的梦境里得到的。就像一个巨大的柜子,集合了很多抽屉,对应的放着不同的药材……她只要打开了其中一屉,就知道怎么把这锅药熬好。
谢小延脚步沉重地走进了楼道的铁门,连楼道的声控灯都惊动不了。
她从四楼往五楼走的时候,突然觉得不太对。
后面的人怎么还没走开?
本来以为是这栋楼的住户,但五楼是最高层了,她对面的租户早就搬走了,目前五楼只有她一个在住。
谢小延皱了皱眉,到家门口站定,低头在身上摸索着钥匙。
这一摸就摸了五分钟。
终于确定了,对方是来找她的。
躲在那的阴影始终没有离去。
谢小延猛地提高了声音:“谁在那里,报上名来,有事说事——艹!”
黑影突然扣着楼梯扶手,抄捷径直接翻身上来了,从后面风一样的扑向她,一把扣住她的手臂,铁箍一样的大手摁着她后脑勺砸在铁门上,发出巨大的响声!
谢小延在那一瞬就反应过来了,对方不止一个,打埋伏有一阵子了,估计是早在这等着她呢。
失策失策失策……她心里飞过无数悔恨的弹幕,真是精明一世糊涂一时啊谢小延!!!!!
“谢小延,上个月和上上个月贷款够没够数你不清楚?一年的债被你拖了三年了,这个月,还三万!怎么,你是想说银行账户没钱吗,”对方来者不善,语气极恶,每说一句话,都要揪着她马尾在铁门上实实在在地撞。
这一下下的,谢小延想,简直梦回清明。
“没够数?”谢小延咬牙忍着,轻笑了一声:“大哥,你不清楚还是我不清楚,百分之三十五,写得清清楚楚,我之前够没够,查查账单就知道了,怎么,你们现在是玩坐地起价……嘶——”
拿人钱财替人办事,他们这行,遇到嘴硬的反而是最痛快的。讨债的一把抓起谢小延衣领,一记又狠又快的顶膝扣进她腹部——谢小延感觉内脏都快移位了,硬是倒抽了一口冷气,生生扛下了。
“x你妈话怎么这么多,”对方刚要继续说下去,被谢小延抬头的瞬间震了震,而后嘴角一歪,笑了:“哟,小妞长得还不错,那事情更简单了,老子认识几个熟悉的点,你要不去那打上一个月工,要是技术好,一个月说不定连本带利都能还上……啊!!!!”
他感觉下巴被记锤子顶翻了,只听一声惨叫响破云霄,抓着谢小延的手也被迫松开了几秒。
但他身后的手下迅速反应过来,两个人默契十足地去堵住了谢小延的路!
谢小延也算是学会了,他们之前从栏杆上怎么翻过来的,谢小延就怎么从栏杆上翻下去,而且眼看着直接就要落到四楼了,两个打手也跟着迅速翻了下去,动作比她更快更利落,扣着栏杆一记横踢就朝她的头扫了过去!
谢小延试着躲了,但依然被擦到了太阳穴,这是真倒霉,她大脑当时就一片空白,啥都没有,在落地的时候,直接朝着楼梯栽了下去!
在她踏空滚下去的瞬间,后背突然被接住了。
或者说,她整个人都被撑住了。
坚实又宽阔……凭空出现,极有力的怀抱。
对方甚至用手掌心微微托了下她的头,在谢小延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被人拦腰打横抱了起来。
谢小延努力对焦视线望过去,可惜昏暗的楼道里什么都看不太清,只有个隐约的轮廓。
在极其短暂的静默里,没有人说话。
他直起身的时候,被小窗口落进来的光影模模糊糊勾出了大致。
谢小延活了二十四年,突然理解了纳西索斯的神话。
深目长睫,往水中倒影投了一瞬注视,风也挡不住眼神醉生梦死于美的怀里。
作者有话要说: 纳西索斯:爱上自己的影子,最终变成水仙花的少年。
如果这是一幕戏,我们可以缓缓打上弹幕:从这一刻开始,吻别开始与小谢命运纠缠滴齿轮……
第七章
13.
谢小延从自己身上深刻地认识到一个道理。
这个人类的共性,就是谁都难过美人关,美人一笑就腿软。
她简直就是个中翘楚,丢脸翘楚。
美人没笑腿都软了。
气死。
在温别把她放到墙角的时候,她脚刚着地,人就扑了。
14.
温别眼疾手快地撑了她一把,低声道:“算了,你挂我身上吧。”
谢小延见他直接无视了身后,也勉强跟着一起无视了几秒,眨了下眼,困惑地小声回道:“我怎么挂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