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达成说悄悄话的效果,谢小延强忍着头晕眼花,迅速踮着脚,尽量地凑到了他耳根,用气音小小声的问。
温别愣了极短的一瞬,在她凑过来的时候,顷刻间挺直背脊。
“不会就在这坐一会儿。”
温别压低声音说完,朝前面走去,把试图走近的两个男人一把推到几米外,朝四五楼的平台处径直走去,语气平淡:“不是想要钱吗?我没兴趣跟你们动手,要钱的话就跟好我。”
“你他妈谁啊就在这多管闲事,这事也是你能管得着的?”
其中一个冷笑了一声,在反复打量,从他的手一路观察到头顶,除了肩宽腿长以外,这人整体就偏清瘦,腰线从敞开的大衣内能看得清清楚楚,那微凹进去的弧线,基本可以确定这是个空有身高的小白脸。
确定的差不多后,他给同伴和五楼门口的人递了个眼色,三个人无声地将他包抄起来。
“你们一个月工资多少?”
温别靠在平台的墙沿上,单手落在裤兜里,对近在咫尺的危险仿若不觉,将眼镜取下来慢条斯理地擦拭,语气不紧不慢:“赤峡的人,要账是按分成算的吧,带奖金?”
点名来的猝不及防,三个人面面相觑着一愣。
“少j|b废话,你这小白脸既然非要掺和一脚,我们也不可能让你就这么走了,要么你替她把钱还上,要么你今天跟她一起在这里……挨点教训。”
温别轻哂:“一个月带奖金,有两万吗?”
“我x你……”
“一个人,这个数的三倍。”温别将细边眼镜架回鼻梁,淡淡道:“现付,现在滚。”
“还有一个选择,留在这里。”温别的视线从他们身上一一掠过,非常快,懒得多看眼睛会坏一样:“而且我要知道,刚刚是谁动的手,哪只手撞了人家头,哪只手就留在这里。”
“就你?”
之前下巴被谢小延铁头差点撞歪的人又活过来了,不屑地哼笑了一声:“你倒是来试试——”
“哎,你看那里……”
他身旁的人脸色突然一变,指向温别身后的窗外。
另外两个探头往下看了一眼,至少八个人,全副装备……三人不约而同地对了个眼神。
“想好了吗?第一个还是第二个?”
温别唇角翘了翘,一派微风和煦,偏浅的琥珀瞳孔里却温度极冷。
为首的森然凶狠道: “六万,少一分都不行!”
“可以。”
温别一个字都懒得多说,手往底下随意指了指:“一楼角落,卡和密码都在。”
“我们怎么知道会不会一出去就被你手下截胡?”对方冷冷笑了声:“你让他们先离开。”
温别笑了:“你以为我在跟你谈条件吗?”
他忽然往前两步,俯身,动作简直称得上亲昵,声音却像从地狱传来的:“这是你唯一的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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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小延晕晕乎乎的,上下眼皮打架的时候,余光望见了正逆光走下来的男人。
“好了?”
她下意识问出这两个字,然后才一个激灵清醒了:“你真的解决了?!”
温别:“嗯。”
谢小延:“我靠,牛逼。”
她头上已经鼓了巨大的包,后脑勺一片浆糊,肚子也疼得直抽抽,但这也挡不住谢小延真心实意的夸赞。
温别:“谢谢。”
“是我该谢谢你。虽然现在问可能有点,那个,”谢小延扶着墙站起来,犹疑了下还是继续问道:“不识好歹。不过,你为什么在这里?还有,为什么要救我啊?”
谢小延看温别那个样子也不像是在想答案,干脆替他抢答了:“你刚好路过?出于人道主义救援精神?”
温别才恍然地挑了挑眉,然后笑了下:“啊,对。”
“你不问问他们还会不会来?”他单手落在裤兜里,饶有兴致地望着谢小延。
“这个我知道,不用问。”谢小延闭目靠了靠墙,轻轻吐出一口气来:“不过,如果你愿意,要告诉我你怎么解决的话,我不会拒绝的。”
说到最后,她睁开眼,冲温别勾唇笑了笑,是轻快又热烈的笑意。
温别视线落在她身上,若有所思了几秒,然后笑了笑,转身下了楼梯。
谢小延:“……”
这就走了……?
她失落之余松了口气,正准备扶着老腰,蹒跚到五楼去,就听见底下楼梯转弯处,传来一道沉静的声音:“你去哪?”
谢小延:“啊?回家啊……”
她一头雾水:“不然呢?”
这下轮到温别无语了,他站在楼梯回旋处,抬头望着上面的谢小延:“你不去医院?”
谢小延心说这点小伤也值得?!
但顾忌着人刚救了自己,还是老老实实回答:“等会儿吧,等晚上如果还有不舒服我再去。现在去了也没用,挂号排队,等叫到了我估计都好了。”
温别用非常‘……’的眼神看着她,长达五秒。
不过说实话,被这么好看的一双眼睛盯着,谢小延忽然感觉自己肩上的责任重大。
——以后可不能随随便便看人太长时间。把人盯得想犯罪了可怎么办!
温别:“下来一趟。”
谢小延轻轻叹了口气,扶着楼梯把手,一步一挪,以登月宇航员下地的速度前进。
温别往下走了一层,发现人根本没跟上,蹙了蹙眉:“你没下来吗?”
谢小延:“……我下来了!就是有点儿慢!”
她的声音倒是精神得很,音还拖老长,整栋楼都能被她的分贝给捅穿了。
温别:“……”
他在心底告诉自己第九千九百遍,这就是你看戏的代价。
无语归无语,他还是调转方向回去,亲眼观摩到了谢小延十秒一梯大法。
如果不是科技没到那个地步,温别还以为眼睛自动开了0.5慢速。
温别其实有好几个问题都到嘴边了,比如你伤的也不是脚,为什么脚看起来比头还要小心翼翼?这是有点儿慢吗?这是非常,非常,非常慢好吗?
最后还是把话都咽了下去,迈开腿走到她身边。
蹲了下去。
“上来。”
谢小延:“——!”
甚至吓得后退两步:“不不不不不不不用!!”
温别沉默了一下,回头看了她一眼,语气温淡:“你是想从天亮走到天黑?”
莫名地,她连连后退熟练拒绝的姿态……有点令人烦躁。
谢小延心里咯噔一声,这个人表面上脾气太好了,老是无可无不可的样子,其实根本就是做做样子哄人的。
她算是看出来了,他其实根本不容别人轻易拒绝。
“那倒不想。”
谢小延嘀咕了一声,弯下腰,双手老老实实圈过他脖子,顺便加了句:“我骨架大,你起飞小心——”
——走,带我们延延起飞咯!
谢小延鼻子下意识一酸,赶紧改口道:“不是,我是说你小心点……”
她话还没说完,男人就背着她稳稳当当站了起来,走路的速度几乎没受影响。
可谢小延还是怕掉下去,要是平常掉下去也没事,但今天特殊情况,要是再摔一次可能就需要急救车了,只得紧紧抱着他脖子,双手在前面礼貌性地交叉,同时用脚夹紧了对方腰际。
讲真,她虽然没什么经验,但体感还是让她相当意外。
这人明明看起来像是能随时穿进Dior Homme的衣架子,按理说应该清瘦的不像话,但事实好像不是这样。
谢小延都有点羡慕自己的脚踝了,每分钟至少会撞到他腰四五次。
而且他的手本身比较冷,此时牢牢扣在她膝窝里,谢小延几乎能感觉到有热度隔着一层布料传到肌肤上。
从她这个角度来看,男人高挺的鼻梁与下颌线都一览无余,而且这种距离望过去,谢小延不得不承认老天爷就是偏心的。给了你家世,还要给你容貌,给了你容貌还要给你身高。
除了……想起八卦楼有关温别的关键词,谢小延想,大哥,除了能力,老天真是什么都给你了。
不过这算幸运,还是不幸呢?
在谢小延严肃思考这个问题的时候,一楼一眨眼已经到了。
咔哒——
温别右手扣着她,左手将楼道门拧开,又走到车拉开后门,手掌心抵在她的头顶和车门之间,让人进去,自己绕到了主驾。
“有件事想给你提个醒。”
温别调整了下座椅,给后排留出更多空间,视线却没有望在后视镜上。
谢小延本来靠着椅背,一听这话下意识紧张坐直,眉心皱起:“什么?”
“最近如果有奇怪的电话或者短信来找你,不要接。有可能的话,换个手机号。”温别停顿了两秒,轻而无奈地笑了笑:“虽然用处不大,但是聊胜于无。”
谢小延:“是因为刚才那些人吗?”
谢小延:“可我已经习……”
温别:“不是。”
温别目光一寸寸移上去,在后视镜里撞上她的眼睛,语气温和却不容置疑:“是一些跟你无关的,无聊的人。不管问你什么个人相关问题,你只负责挂电话。”
任何人如果被牵扯进跟他有关的事,都会非常麻烦。
没人受得了事无巨细的地毯式调查、刨根寻底,而且持续地接受或明或暗的监视,还要美其名曰为保护。
谢小延:“嗯,好吧,我知道了。”
车里空调开得太暖和,她把毛衣袖子挽了一点上去,扬眉问道:“不过,我怎么分辨那些是你那边的人,还是普通变态啊?”
温别:“他们应该会直接问你认不认识我。”
谢小延:“那我该怎么说?”
温别:“认识。见面之交。”
谢小延想了想,乐不可支:“对对,确实诶!!”
谢小延:“好吧,我知道了,别的我多问了,你也不会告诉我,对吗?”
温别眉头微跳,眼里蕴着一丝极淡的笑意,唇边的笑优雅无边:“你觉得呢?”
谢小延耸了耸肩:“OK。没问题。其实这么简单的事,你告诉我……哦对,你没有我电话。”谢小延刚说完,自己就反应过来了:“不对啊,你都没有,你身边的人怎么有的?他们自己查的?!”
主驾驶的人没说话。
过了好一会儿,温别的声音才静静流淌在这方空间。
“这好像不是什么难事。”
“不管你想调查、跟踪谁,你总要第一时间知道基础信息,名字电话常用住址,这些都算。”
谢小延回想起自己只知道要跟谁,关于对方连个名字都不知道,顿时不想继续这个话题了,便礼貌地点一点头:“好,我知道了,那没事我就先走了。”
她也优雅地拉开了门,试图留个潇洒酷炫的背影。
然而没有料到轿跑门框比想象的还要低一点,谢小延只感觉额头上的包二度受伤,她人倒吸一口凉气,弹了回去。
温别回头看了眼,她头上的包快从鹌鹑蛋变成小号鸡蛋了。
谢小延疼得眼泪都在泪花里打转了,硬是咬着牙憋了回去,右手小心护着自己的额头,准备再次缩头缩脑下车。
“等下。”
温别从后视镜上安静地看了她几秒,忽然叫住她。
“待那儿别动。”
温别撂下一句,利落地下了车,绕到另一边的后座上,不知道从哪里抽出一个小型医药箱,挑了个白蓝瓶子出来。
然而谢小延脚刚伸到一半,本来以为他有什么事,结果一看医药箱,准备贴地飞行加速离开。
……开玩笑,她到现在还记得每次受伤,自己上药和医生护士上药的区别,简直太……一言难尽了。
温别也没多跟她废话,轻拽过她耷拉在毛衣外的卫衣帽子,把人引回了椅子上。
“这个消肿很快,你安静坐着点,别动了。”
温别语气转淡,看着她的眼神却专注,甚至于……温柔。
谢小延咬着牙根,完全不太敢乱动。
这瓶药无色无味,温别先倒在手上了一点,揉搓开以后,在她额上极轻地打旋。
偶尔问她一句,疼不疼。
谢小延小幅度甩头,又问:“这是哪里的啊?”
温别:“朋友给的,好像是俄罗斯。”
谢小延:“噢。”
接着她目视前方,目视着前方的垃圾桶,目视站在上面的黑黄色小鸟,目视不远处蹲在地上乱撒尿的熊孩子……才能勉强转移一点点自己的注意力。
谢小延自认琢磨不透这人,但他像这样平常普通做事说话的时候,实在是起伏间藏着连绵的温柔,像吹过远山绿树的风,身处其中的人会觉得舒服极了。
其实温别平时也不这样,至少上药这事跟他绝缘。
他连给自己上药都懒的,坚认大部分伤口和小病都能靠自愈,早恢复那么一会儿,并不值得他费那个劲。
这甚至是这么多年来的第一次。
这么熟练的原因其实很简单。
反正起势要轻,动作要慢,揉得伤患处吸收了应该就差不多了。
温别今早八点四十五绕到了附近,结果找不到她小区了。在绕圈子的时候,开进了那条巷子,当时早餐摊位刚摆上不久,他正准备倒车离开的时候,看到路中间一道飘荡的游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