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
对上她疑惑的美眸,江嘉树的语气突然神秘起来,“猜猜看?”
“猫?”甄甜期待地说。
江嘉树摇摇头,他打开车的后座,从里面提溜出一个巴掌大点的蓝色小笼子,“猫的天敌。”
甄甜天生对毛茸茸的小动物没有抵抗力,看着笼子里毛发雪白漂亮的小家伙,她的心一下子柔软了下来,她接过小笼子,举起来凑近它,仔细观察了起来,“这是小仓鼠?好可爱。”
“不,这是老鼠。”
“……”甄甜的面部表情霎时凝固,手上的劲一松,鼠笼从手中脱落,所幸江嘉树的反应极快,接住了它。
“老鼠?”甄甜震惊之余,不忘再一次确认自己是否听错。
“是实验室的小白鼠。”江嘉树看着她的反应,微微蹙眉,“怎么?不太喜欢?”
何止是不喜欢。
“哪有人送小白鼠的?”
江嘉树俊脸微沉,大掌一收,鼠笼被放回车里。
看到他脸上的笑容消失,甄甜的嘴角微微一扯,“额……你不要生气。”
“并没有。”
明明就有……
江嘉树替她打开车门,“上车,我们出发。”
路上,江嘉树少有的沉默让甄甜觉得惴惴不安,“你不开心?”
听到这话,男人的俊脸看过来,微微挑眉,对她的话很不解,“我没有不开心。”
“那你一直不说话……”
“抱歉,我在想事。”江嘉树冷静沉稳地回答道。
甄甜缩在座椅里,闷着声:“哦,其实……小白鼠也挺可爱的。”
“呵……”江嘉树轻笑一声。
不提这个还好,提到它……
“你以后少跟程晨来往,他……”江嘉树顿了顿,又很快说:“太蠢了。”竟然送女生小白鼠。
真的是……太蠢了。
程晨?
“你认识他?”甄甜眨了眨眼睛,疑惑地问。
“他是我的学生,不记得了?”
甄甜想起来,程晨跟代宝娜是一个班的同学,“他怎么了?”
“总之他没有我优秀。”
“……”
这话怎么听起来这么的……欠揍?
甄甜不敢置信地看着他,“你是江嘉树吗?”
他不悦皱眉,“你在质疑我与他之间的能力?”
“不是。”
我很优秀。
这话如果从别的男生口中说出,一定会另甄甜感到反感和不适,但换做是江嘉树,一切仿佛都是理所应当。
甄甜被自己心里的想法吓了一跳。
“她在我身边,放心,我会把她送到地点。”
低沉的嗓音打断思绪,甄甜见他摘掉蓝牙耳机,问道:“是我哥打来的电话?”
“嗯,他说他已经到达津港,他们在酒店等你。”
甄甜攥紧了拳,“他们?”
“具体我不清楚,可能是你的家人们。”
“我没有家人。”甄甜脱口而出,顿了顿,又说,“除了我哥之外。”
江嘉树叹了一口气,什么也没说,他想握住她的手,又发现她坐的位置有些远,便放弃了,“就当是去完成一项任务,不要给自己过多的心理负担。”
甄甜别开脸点点头,接近正午,窗外阳光明媚,她悄悄红了眼眶,这人生太操蛋,她竟怎么也热爱不起来。
到达津港市酒店,时间已接近正午。
方正一早就出来迎接他们,江嘉树的车子停下,方正把副驾的门打开,“甜甜,你来了。”
甄甜没有应声,她摘掉安全带,扭头跟江嘉树道别,“我走了。”
“嗯。”他张了张口,想嘱咐些什么,却欲言又止。
甄甜已经是个成年人,对付这样的事,应该知道分寸。
方正看着江嘉树扬尘而去的车子陷入沉思,表情有点耐人寻味,他扭过头对甄甜说,“我们进去吧。”
甄甜紧紧捏着包带,一边跟他往楼上走,一边问道:“里面都有谁?”
“杨阿姨和她的……家人。”
甄甜的脚步一顿,很快又恢复自然,“我们什么时候回去?”
“你不用担心会待很长时间,吃完饭,我就送你回北城。”
甄甜送了一口气,低头说好。
服务生停驻在一件包房的门口,“先生,就是这间。”
方正点点头,让服务商离开后看向她。
甄甜的脸白了又白,她突然退缩,“我不进去了。”
谁料面前的门被缓缓打开,包房里的落地窗很大,朝阳,阳光照射进包房,白色地板上反射出刺眼的光芒。
甄甜眯了眯双眼,耳畔一个声音叫住了她。
“甜甜……”
那声音太久违,眼前的光仿佛将她带入时空穿梭机,回到了很多年前。
潮水刚退,露出平整的沙地。
“甜甜,妈妈今天教你写名字。”慈祥的女人捡起一根木根,在沙地上写了起来。
“左边是一个舌头的舌,右边是一个甘心的甘,撇横竖竖横折横……”
“妈妈,我为什么叫甜甜?”
“初尝人生,苦尽甘来便是甜。”
“妈妈希望你过的幸福。”
“甜甜……甜甜……”
声声刺耳。
她太苦了,以至于即便是尝到甜,都会被她藏在心里的苦所掩盖。
包房里的人说多不多,说少也不少,除了那个女人,剩下所有的陌生面孔另她颤栗、发抖。
方正握住甄甜的肩,向众人缓缓介绍道:“这是我妹妹,甄甜。”
杨洁就坐在面对门靠右的主位的左侧位置,多年不见,哪还有记忆中妇人暗黄疲惫的面孔,她圆润了不少,气色红润,身上挂着价值不菲的珠宝,尽显富态。
看到甄甜,女人两眼呆滞,逆着阳光,甄甜隐约在她眼中看到了一抹晶莹。
或许是泪,谁知道呢。
坐在主人的男人应该就是她现在的丈夫,五六十岁的模样,保养的还算不错,看到她来,缓缓站了起来,“一转眼,甜甜都长这么高了,快,快坐下,你母亲听到你要来,激动的一夜没睡。”
杨洁左侧的位置专门被人让了出来,方正推了推她的手臂,没敢看她的眼睛,自己扭头寻了个角落的地方坐了下来,他今天带她来的目的,就是想让甄甜接受杨洁作为母亲对她应有的亲情。
杨洁站起来想去拉她的手,甄甜下意识去扶椅子,手跟她错开。
杨洁见她坐下,激动地说不出话来,“甜甜,你长高了,也瘦了。”
甄甜的双手在餐桌底下紧攥着,明明方正就在不远处的位置,但周身的陌生感让她恐惧,另她鼻酸,让她想泪流。
想起从前,她面对的一次次恐惧的黑夜、空挡的房间、无人电梯里令人窒息的空气、还有五年前,杨洁抛弃她的那天,从天而降罕见的红雨。
杨洁在一旁说了些什么,桌上的人都笑了起来,腿上被覆上一直柔软的手,甄甜扭过头,看向腿边不知何时冒出来的矮小的男孩。
“姐姐姐姐……”
甄甜微微错愕地看着他。
“他叫厉丞,是我的儿子。”耳畔传来杨洁的声音。
甄甜惊悸地望着小男孩,不知所措。
男孩的眼睛很大,脸上的婴儿肥显的更加可爱,身上穿着一条黑色背带裤,脚下的小皮鞋锃亮,他带着礼帽,像极了法国小绅士。
“妈妈,我要跟姐姐一起坐。”
厉慕霆看到这一幕,脸上露出了慈祥的笑,对身旁的夫人杨洁说道:“丞丞看样子对这个姐姐很喜欢,你应该早点让他们相聚。”
言下之意,就是只要杨洁迈出那一步,她跟甄甜见面,并不是什么大问题。
甄甜垂下眼睫,敛下眼中的情绪,厉丞已经爬上了她身旁的椅子,一声声姐姐姐姐的喊着,“你真漂亮。”
甄甜怔怔地望着他,隐约觉得眉眼有些眼熟,很像一个人,仔细一想,脑中却一片空白。
方正见甄甜脸色不是很好,适时出声,询问杨洁的身体如何,话题转了一圈,又围绕到甄甜身上。
在座的都是厉家人,有人询问甄甜的职业,方正替她接话,“师范类,毕业当老师。”
周围人都是一静,甄甜沉默寡言的样子,实在看不出有什么做老师的潜质。
厉慕霆倒是缓缓笑了,“甜甜,有什么困难你就找你母亲,关于工作地点,我让她替你安排好。”
“不需要。”
这是甄甜进门的第一句话。
所有人一怔。
“我自己过的不差,不需要谁帮。”
厉慕霆点点头,到没有介意她的强硬,说道:“现在的小孩就是有志气,不像我家二儿子,整天玩物丧志,学业工作一塌糊涂。”
“我看二公子年少有为,我看老厉是你太谦虚。”
听他们谈话,甄甜隐约听出,厉慕霆,也就是杨洁的丈夫,一共有三个儿子,大儿子今年三十岁,二儿子二三岁,三儿子,也就是她身边的这个,不过才五岁。
有三个儿子,家庭幸福美满。
杨洁给她夹了几样菜放在她面前的小瓷盘里,她或许早已经忘记,自己的女儿不吃菌类蔬菜,不吃猪排,讨厌水果里的沙拉酱汁。
甄甜垂下眼,沉默相对。
“方正给我说,这些年你过的很好,我就放心了。”
“本来打算这两天回加拿大,但家里出了些问题,我会陪老厉留在津港一段时间,你如果有空,就过来看看我。”
杨洁看着无无动于衷的女儿,突然落了泪,“为什么不理妈妈?”
“对不起甜甜,妈妈知道错了,你说句话好不好?”
——
方正说的没错,甄甜是个极其容易满足的女孩,她在心里把杨洁记恨埋怨了这么多年,一句道歉,就能让她崩溃心软。
她太仁慈,也太固执。
从包房里逃出来,甄甜在走廊里奔跑,水雾模糊了眼球,脚下一绊,她重重地跌倒在地上。
“姐姐姐姐。”厉丞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小心翼翼地去扶她的手臂。
看到她手臂上的擦伤,小孩有些手足无措,眼泪扑簌扑簌从眼眶里纷纷掉了下来,“姐姐,流血了呜呜呜……”
甄甜抬手捂住他的嘴,“我没事,你别哭。”吵的她头痛。
有一个中年妇女跑了过来,看到厉丞半跪在地上,以为是他滑到了,走近一瞧,看到了甄甜手肘上血淋淋的一片,看样子是伤到了皮。
“哎呦,这可不好,我得告诉老爷和夫人去。”
甄甜急忙拉住中年妇女的衣角,“不用了,我自己去附近医院包扎一下就好。”
“这……”女妇人是厉家的保姆,准确来说是厉丞的贴身保姆,碍于甄甜的特殊身份,一时拿不定主意。
“姐姐,去我家。”厉丞的手放在甄甜的手里,“我带你回家,让管家给你包扎。”
甄甜的脸色一变,她急忙站了起来,“说了不用,我自己会处理。”
厉丞给妇人使去一个焦急的眼神,妇人领会,上前拦住她的去路,“甄小姐,小少爷很喜欢您,他现在正好要回去休息,不如您跟我回去包扎一下伤口,结束后我再派人送您回来。”
甄甜沉默着不应声,神色抗拒,手肘上毛细血管不多,但也在成股往下出血。
妇人又加了一句:“您放心跟我走,老爷和夫人要见客,一时半会不会回老宅。”
厉家。
说是老宅,其实也是几年前搬迁过来的,大楼一座座建起,老宅子被拆迁,一砖一瓦就搬到了市中心,这才盖起了这座宅子。
白墙红瓦,厉家的院子很大,满园的绿色盆栽和碧色游泳池,让人心旷神怡,透过玻璃门,看到别墅里简约大气的欧式风格的装修,一个人影在楼梯口一闪而过,甄甜笑容一敛。
甄甜愿意跟自己回厉家,最开心的人是厉丞莫属,他拉着甄甜在客厅沙发上坐下,立即上楼去问管家找药箱。
客厅的沙发很软,甄甜整个人仿佛陷入一团棉花里,有些舒服。
厉丞在管家房里没有找到管家的身影,保姆跟他们坐的不是同一辆车,所以还没赶来。
厉丞转身跑向三楼,敲响了走廊最尽头的一扇房门。
咚咚咚……
“二哥二哥,快起来,姐姐受伤了,家里的药箱在哪儿?”
房间内,男人烦躁地翻了个身,他昨晚宿醉,刚进家门还没五分钟,就被这个恼人的小家伙吵醒。
枕头扔过去砸到房门上,“滚蛋!你哪儿来的姐姐。”
“二哥!快开门!”
厉丞攥着小拳头,一下下砸着房门,“是甜甜姐姐,她受伤了,手臂一直在流血,二哥,你救救她,你救救她嘛。”
房间门从里面猛地打开,男人布满红血丝的眼定定地看着小孩,眼底闪过锐利的光,居高临下地问道:
“谁?”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江嘉树:“老鼠就不配有人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