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严密的监控,却并非出自皇家之手,而是一直不显山不露水的中书令杜显明!
京兆杜家这是要造反了吗?
他当然也从林菁那里得知了长夜的存在,但长夜的主公一直隐在背后,他始终找不到长夜的把柄。
那么,杜显明会是长夜的主公吗?
余迢走了没多远,又一辆马车行来,撞了他的车。
车夫们走下来开始理论,周围渐渐围了些看热闹的人,在不知不觉中,马车的后门打开,余迢走到另一辆马车上坐下来,又秘密回到了皇城。
只是这一次的目的地是东宫。
说起来也是好笑,皇帝死了,太子却还没登基。
其他两个皇子都安静如鸡,上官皇后在大明宫悄无声息,太子被杜显明一系制衡,唯有李祯上蹿下跳,哭灵之时还不忘查找凶手,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
因为李茂死于非命,而宫里的人对于李茂死亡的地点和方式都讳莫如深,余迢也就是凭借天子近臣的身份,才打听到了一点。
“圣人是在春露殿遇害的。”
“春露殿?没听说过,是后宫哪位妃子的住所?”
“不好说,别问了。”
“是毒吗?凶手可找到了?”@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嗨,凶手什么的……可不敢说,当心小命!”
“春露殿在什么地方?”
“余舍人,那不是咱们能去的地方,你都没发现吗?要变天了,您可快躲着点儿吧,别多问了。”
他拿出马车里准备好的斗篷,披上之后,等待马车停下,从后门进了东宫,在一处密室中,见到了太子李恒。
余迢摘下兜帽,坐了下来。
“林菁不能回长安。”余迢第一句话便道,“她需要殿下的支持。”
李恒一双眼眸阴沉如水地看着余迢道:“那么,她现在会率领昭武卫回来支持我吗?”
“林菁如果回来,殿下才失去了对他们的王牌。”余迢耐心地解释道,“正因为现在大家都知道林菁与您是一条船上的人,所以殿下现在才是安全的,他们也只能用军令来逼林菁回长安,殿下不能让他们得逞。”
李恒伸出手,转动着茶杯,垂眸道:“你知道圣人驾崩的那天,发生了什么吗?”
余迢摇头。
李恒接着道:“那天晚上,有人给我送信,让我带人去一个叫作春露殿的地方。”
余迢心头一凛。
李恒能感觉到,自从林菁带着昭武卫北伐之后,长安城的气氛越发诡异,朝堂上一派和谐,好像原本喜欢吵嚷的几波人都因为某种事放下了成见,甚至有时候的吵嚷也只是在给龙椅上的李茂做做样子而已。
而李茂确实老了,北伐吸引了他的大部分目光,除了前线发过来的战报,他对其他事情都兴致大减。
不是不能理解,如果昭武卫真的拿下了东突厥,那么李茂的声望将如日中天,有这样一支利器在手,万邦来朝也不是白日梦。
也就是在林菁率二百骑拿下铁山突厥营地,大获全胜的消息传来的那一天,李茂兴奋异常,当时便决定今夜举办宴会,令百官同庆。
李祯更是大肆吹捧,将李茂夸成了千古一帝,直比汉武。
李恒冷眼旁观。
在李祯的殷勤下,李茂喝下许多三勒浆,不等宴会散席,便带着內侍走入皇宫深处。
他当时也想离席,但旁边一位为他倒酒的宫女飞快地向他的手心里塞了一枚蜡丸,他寻隙捏开一看——
纸条上说了什么都不重要,重要是落款人的名字……竟然是苏国夫人?
那个已经在紫宸殿香消玉殒的苏国夫人?
李恒如常离席,离开大殿之后,果然有人前来接应,他被人七拐八绕地带到宫中一处宅院,然后将他藏在一间密室里,在墙壁上找到一处暗格,拉开之后,通过一处细小的缝隙,可以看到密室外的情形。
那是一个布置得十分香艳的女子闺房。@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当门打开的时候,进来的不是预想中的某个后妃,而是他的弟弟,李祯。
李祯的身后,还跟着一名孔武有力的侍卫。
他听到李祯说道:“先不忙动手,且听我号令。”
那人道:“是。”
李恒自诩手上并不干净,也见惯了杀戮。
但他此时此刻,出了一身冷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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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李茂驾崩这一段,让我想起唐朝有一个很有名的恐怖故事,《辛公平上仙记》,有兴趣可以找找看。
(其实并不吓人)
第166章 报应
没过多久, 李恒便听到了李茂的声音。
他醉醺醺地说道:“这么久没来看你, 曼娘, 你可怪我?”
苏国夫人甜腻的声音道:“当年你我都是身不由己,这几年冷静下来, 我才知道陛下对我的好,又怎么会怪陛下?”
“好,好,曼娘, 等前线大捷,我必有一番作为, 让那些人刮目相看,也给后继者一个太平天下……我这心里苦啊, 他们一个个的, 又都是不省心的……”
“陛下别着急,孩子们长大了,自然就懂事了,倒是你, 多注意身体,奴家这一见你, 心里好生难受, 陛下受累了。”
“曼娘,后宫这许多人, 知冷知热的人不是没有,但只有你……也只有你能让我冒天下之大不韪, 却又心甘情愿。”
“陛下……”
“等事了,我就想办法让你名正言顺地跟在我身边。”李茂抓着苏曼的手,喋喋不休,“我要让他们知道,先帝没做成的事,我能做成,我要让他们知道,我李家人……”
房间里突兀地想起了拍掌声。
屏风被拉开,李祯坐在案几后,笑眯眯地看着皇帝,抚掌道:“阿耶为了让曼娘去对付长夜的主公,可真是煞费苦心,连脸面都不要了么?”
李茂一脸震惊,他松开握住苏曼的手道:“四郎,你怎么会在这里?”他看到屏风旁边伫立的武者,立刻喊道,“宁珏!宁珏?”
他的贴身內侍和侍卫都没有回应,李茂心凉了个透。
李祯向苏曼招了招手,一边把她拉到自己怀里,一边漫不经心地道:“阿耶可真是暴殄天物,将这样一个尤物锁在深宫,自己又不去品尝,儿子只好代劳了。”
李茂愤怒到极致,反而有一种说不出的冷静,他的眼睛来回看着李祯和苏曼,低声道:“原来你们俩早就厮混在一起了!”
苏曼靠在李祯的肩膀上,娇笑道:“我苏曼只臣服于最强的男人,不跟四郎在一起,难道跟已经日暮西山的陛下吗?”
李茂不去在意苏曼的挑衅,他看着李祯,痛心疾首地道:“四郎,你这是做什么?是不是被这妖女迷惑?你是在耶耶身边长大的好孩子,我不怪你,现在咱们父子携手,一定能为李家带来无上的荣耀,到时候耶耶再提你做太子,将这大好山河交到你手上。”
“阿耶若是早就想立我为太子,为什么还要立那个贱种?”李祯不紧不慢地说道,“既然阿耶已经立了那个贱种,为什么又对我这么好?给我不该有的妄念,让我与他对着干?阿耶就是这么疼我的?我早就知道谁都靠不住,想要的东西,只有自己拿到手,才是真的。”
“所以……你就跟长夜合作了?”李茂仍然不敢置信,当他看到苏曼与李祯搅合在一起,如何不知道李祯的打算?他不相信自己的儿子会这么蠢,“从你祖父到我,身在长夜,却无时无刻不想脱离长夜的控制,如今,你却还要依靠他们的力量来推翻我?”
李祯带着恶意地笑道:“可是阿耶,我只是在向你学习啊,这一幕,难道你不觉得眼熟吗?曼娘难道最开始不是祖父的妃子吗?”
李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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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曼是作为前朝余孽,被林远靖从草原带了回来。
当年在隋帝统治下的人,谁不知她艳绝天下,连草原的可汗都被她的美貌所征服,在隋帝被推翻之后,为她提供庇护所。
苏曼被李僢接进了宫,赐苏国夫人封号,成了他后宫中的妃嫔。
当时李茂已是太子,他只见过苏曼一面,就被她迷得神魂颠倒。
他想方设法,暗度陈仓,将美人从深宫偷出来,在无人的偏殿肆意逞欲,随后一发不可收拾,只恨不得死在她身上。
当时的他并不知道,美人皮下,其实藏着的是修罗地狱。
她是“长夜”的人。
“报应。”李茂喃喃道,“真是报应啊。”
李祯看了一眼旁边的武者,冷笑道:“阿耶放心,曼娘与我是一条心,等你上路了,我自然会继承你们的遗志,这天下,最终将属于李家。”
李茂“嘿嘿”笑着,声音由小到大,最后几乎如狂笑般,指着李祯的鼻子道:“蠢材,蠢材!我半生心血,尽付东流……”
那武者走上前来,手中短刀一闪,刺中了李茂的前胸,血汩汩而出。
曾经不可一世的帝王倒了下来,没人知道在这短短瞬息间,他到底想了什么,只是他最后挣扎着说道:“昭武卫……林菁……不要回来……”
李祯知道李茂已不再有威胁,他站起身,走到李茂面前半跪下来,轻声道:“我当然要让她回来,你放任林家人重掌兵权,让她与那贱种交好,甚至给她十万兵马北伐,她不回来,我心岂安?”
李茂被气得一口血喷了出来,眼睛死死地盯着李祯,没了声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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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死不瞑目。
在长夜的控制下,李家唯一的突破口就是光明正大地雪耻!渭水之盟令李氏皇族失了天下之心,皇宫又无玉玺压阵,他只能通过对突厥的战绩来抱住李氏的地位,否则“长夜”随时可令其他家族取而代之。
李茂谋划了这么久,在突厥南下的时候,毅然决定放下成见,让林远靖的女儿从军,利用她打了数个胜仗来鼓舞人心,又巧做文章,利用琢安公主的死为理由北伐,现在刚得到了胜利的消息,他有一肚子的计划等待实现……
可恨这蠢货鼠目寸光,满眼只有夺权和皇位,如果此时将林菁调回,才是李家最大的损失!
可现在李茂什么都做不了了。
他死在了最宠爱的女人和最宠爱的儿子手里。
只是在他倒下的瞬间,发现对面的墙壁上,有一处缝隙闪着亮光,他立刻意识到那是一双眼睛。
可那是谁的?
无论是谁都好,快来杀了这孽畜,保住我李家的江山!
李恒轻轻后退两步。
他看到李茂临死时的眼神了。
可他不明白的是,为什么苏曼让他看到了这一幕。
外面的声音渐渐平息。
可随着李茂的驾崩,长安将迎来一场血雨腥风。@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李恒迫切地想要出去早作准备,但密室一直紧闭,不知过了多久,才有人打开了密室的门。
苏曼出现在门口,她身后还跟着一个男人。
李恒的瞳孔紧缩。
那个男人居然是王柬之?
“太子殿下,有没有兴趣谈一下合作?”苏曼笑着道。
李恒讲述完,余迢倒抽了一口凉气。
“太子殿下,您也要与‘长夜合作’吗?”
“我有别的选择吗?”李恒抬起头,冷冷地看着余迢,“李祯联合杜显明控制住了长安,以查陛下死因为名阻止我登基,三省六部中,有三分之一的官员倒向他 们,另外三分之一浑浑噩噩保持中立,最后三分之一虽有救国之心,却如你一样被压制。当朝左右仆射,宰相之首,陈恪一直独善其身,与左家一起置身事外,史凤 山亲自拟军令,要召林菁回朝,同时也在看我的举动,只等抓我的把柄。如果没有王柬之暗地里周旋,东宫的安全恐怕都难有保证。”
余迢用了很久消化现状,“长夜”居然可怕到了这种程度。
“好在长夜内部也有不合,”余迢长叹一声道,“王柬之支持殿下,而杜显明支持李祯,如果他们能保持平衡,或许能等林菁得胜还朝。”
“只能如此。”
军令一封接着一封地催林菁还朝。
林菁却收到了太子的密信,令她坚守前线,无需理会军令。
她有些好笑地烧掉了密信和军令。
朝晖坐在她身边正在誊写公文,看到她的举动,放下笔,将这些日子的疑惑说出来。
“太子与李祯两虎相争,长安城现在看上去戒备森严,其实是最虚弱的时候,无论你是想要报仇还是夺位,现在回长安是最佳时机。”
林菁手里拿着粮草单子,打了一个呵欠道:“我知道。”
“难道你不想报仇?”朝晖问道。
“想。但比起回长安夺权争利,我还有正经事要做。”林菁用手指弹了弹手上的单子,“举全国之力为昭武卫提供的粮草,练兵两年的成果,不可半途而废。”
朝晖微微松了肩膀。
林菁看了他一眼,又丢过去好几张单子,然后托腮看着朝晖没脾气地继续誊写。
她缓缓地道:“春天就要到了,每天这个时候,草原部民会赶着牛羊去吃最嫩的草,因为经过了一个冬天后,牛羊都要养膘。他们不能动用自己的家畜,又要填补 一冬消耗的家底。强壮的男人会南下抢劫,这个时候农民都忙着春耕,府兵也会跟着屯田,是昭人最松懈的时候,抢劫起来毫不费力。他们可不会管干扰了春耕,会 给今年的农田带来多大的损失,他们巴不得自己的地盘越大越好,最好昭人都滚蛋,留下更多的草场给他们放牧。所以每到春天,边境的农户都战战兢兢地播种,大 多时间都在逆来顺受,死伤在所难免,谁□□耕比天大,一家老小都靠着收成吃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