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仁钺的脸色沉下,将手搭在她的胳膊上,将人提了起来,打算直接带人出去。
沈葭避不过,拧了秀美,质问道:“薛大人,难道你没有想过,被人撞见了,我们该如何解释?”
薛仁钺沉默了一瞬,继而,凉凉的声音从他的唇齿里迸出,“大不了,我娶你……”
这个想法盘亘在心底已久,但一年来,他一直在克制着自己。
他不想再克制了。
既然她心里的人不是他,那他就要再跟她培养感情。
可他还没有走两步,旁侧忽有一阵拳风袭来。
来人的招式凌厉,薛仁钺只得将沈葭先行放下,出手,与来人交战。
*
湖边不远处,清河长公主等人,在匆匆往沈葭所在的位置赶去。
张氏和沈湘就陪伴在清河长公主的两侧。
事情起源于一位女使。那位女使在路过湖边时,见到沈葭和薛仁钺同处在一处,情绪似乎还很激动的样子,担心两人是不是起了什么争执。而两人的身份都不低,女使不敢擅自上前相劝,就准备去告知清河长公主。
在半途中,女使遇到了沈湘和张氏。她以为张氏是沈葭的继母,沈湘是沈葭的妹妹,跟她们说明情况应该没事,就将事情说了出来。
可张氏和沈湘将事情转达给清河长公主后,画风好像就变了。
“葭儿可别是稀里糊涂地做了什么错事才好。”一路上,张氏忧心忡忡地说道。
沈湘则是唱起了白脸,出言维护沈葭,“娘,姐姐是有分寸的人,既然她先前都说过不愿嫁人,那她应当是不会做出什么口是心非的事来的。”
张氏继续表示担心,“可是,葭儿喝醉了,在醉酒状态下,她可能会做出她自己都不知道的错事。”
“娘,薛夫人还在这边,我们还是不要胡乱猜测,免得又是误会一场,让大家都尴尬。”沈湘睇了张氏一眼,又特意回头看了看赵欢儿。
沈湘一看,其他人也跟着去看赵欢儿。
将沈葭、薛仁钺、赵欢儿这三人联系到一起时,大家忽然发现,这赵欢儿的长相倒是跟沈葭有几分相似。
难不成这薛仁钺当初娶赵欢儿,除了赵欢儿是礼部尚书的千金外,还是有其它目的?
赵欢儿跟在队伍后面,她的脸色苍白如纸,纤瘦的身子摇摇欲坠,各处关节颤抖得厉害。
她能觉察到其他人看她那异样的眼神。
每个人的眼神都跟刀子,一寸寸地割在她的身上。
今日,她先是受了徐子墨的侮辱,现在,又将要亲眼看到自己的夫君是如何背叛的她。
如果薛仁钺真的跟沈葭纠缠不清,那她还有什么脸活在这世上。
“薛夫人,你没事吧。”沈湘故意将手搁在赵欢儿的手背上。
赵欢儿猛摇头,慌张地收回了手。
沈湘看着赵欢儿的脸色,心道,沈葭前脚刚拒绝与薛仁钺的婚事,后脚又跟他搅和到一处,大家又该会如何评价沈葭的“高风亮节”?
想到沈葭被人戳着脊梁骨痛骂的画面,沈湘心里就有说不出的快感。
到时候,清河长公主和皇后也必定会对沈葭感到失望。那时,就是她去博得皇后和长公主欢心的好时机。
一行人各怀心思,不多时,已经来到了湖边。
远远地望去,他们并没有看到任何人,鼻尖却弥漫着一股淡淡的血腥味。
沈湘的脸色立马就不对了,不明白沈葭去了哪。
众人正疑惑间,却听得一阵衣袍簌簌声响起。
大片的落叶和花瓣掉往地面,两个不断翻转、晃动的身影落入了他们的视线里。
随着一人击出一掌,其中一人“咚”得一声倒在了地面上,嘴角淌出些几缕鲜血。
“夫君……”赵欢儿一看到男人受伤的样子,心疼到不行,暂先将所有的事都抛到脑后,小步跑去,将人搀扶起来。
听着赵欢儿的叫声,众人定睛一看,发现倒地的那人正是薛仁钺无疑。
而跟薛仁钺交手的,竟然是当今太子殿下。
司徒衍的唇边噙了笑意,一双凤眸里,却是彻骨的冰寒,杀意幢幢。
清河长公主见状,心尖一凛。
她的指尖攥紧了帕子,撇头,询问司徒衍:“太子跟薛侍郎之间,是否有什么恩怨?”
司徒衍从小就是文武双全,但据她所知,自打司徒衍受伤后,一直处在调养状态中,不再动武。
她想不通,薛仁钺到底是怎么得罪了他,才会让他大打出手。
“孤与薛侍郎没有恩怨。”司徒衍整理了一番衣着,轻描淡写地说着,眼底的冰寒却并没有消退,反而愈发令人心惊。
继而,他瞥了几眼薛仁钺,调侃的语气森然入骨,“薛侍郎曾是我朝第一位文武双科状元,孤早就想找机会与他切磋,今日,难得有机会相见,孤一时兴起,就与薛侍郎切磋到了一块。”
薛仁钺从地上站起来,迟疑了一瞬,顺着司徒衍的话说道:“是的,太子殿下只是在与微臣切磋武艺。”
清河长公主依旧是提心吊胆,“太子,太医们说过,你的身体尚未完全康复。就算要切磋武艺,也不该急在一时。若是你有任何闪失,可该怎么办。”
她也是奇怪,既然只是切磋,那他们两人方才的招式怎么都那么凌厉。特别是司徒衍,浑身都是充满了杀伐之气。
眼下,高宗皇帝见司徒衍的身体状态改善,已有了要传位的意思。要是司徒衍在这个节骨眼上,出了什么差池,那司徒衍即位的事就要耽搁了。
“清河姑姑且放心,孤自会保重身体。”司徒衍说罢,又是意味深长地看薛仁钺,“薛侍郎虽是前途无量,也当谨记自己的本分,不要僭越了才好。”
薛仁钺的神情冷清,缄默不言,看向司徒衍的眼里,有探究的目光在闪烁。
司徒衍没有要留在此地的意思。
宽大的衣袖一挥,他转身就走。
司徒衍走了一会,就见到沈湘跑到了他的面前。
司徒衍停下脚步,不明所以地扫她一眼。
沈湘的心扑通扑通得跳,偷偷地看着他那俊美的容颜,更是为他痴迷。
她要嫁的就是能够权倾天下的男人。
照目前来看,司徒衍既是最符合她期待,也是最能令她心动的人。
“太子殿下,你的唇角还有血,让湘儿为你擦一下吧?”沈湘的目光格外明亮,脸颊红红的,带了点羞意。
她没有让大家见到沈葭和薛仁钺私会,是很失望的。
但是,她平时没有机会接触到太子,好不容易遇到这么个机会,总不能错过。
司徒衍却没做理会。
他甚至没有多看沈湘一眼,就从她的身边走过。
看着司徒衍优雅地从一名侍卫手里接过手帕,擦拭过唇边的血渍,沈湘拿着手中的帕子,不知所措。
司徒衍没有关注沈湘,他穿过数条小径和成片的柏树,来到一处静谧的院落前。
秋叶守在门口,焦急地踱步。
见太子来了,秋叶上前一步说道:“殿下,是属下失职,属下应该寸步不离地跟着姑娘的。”
当时,皇后品过沈葭的茶之后,觉得味道不错,后来,又传人来问沈葭能不能再帮忙沏一壶。沈葭就让她跟着皇后身边的女使去送茶了。
不成想,她这一走,沈葭就跟薛仁钺撞上了。
司徒衍的眼里的寒意愈发得浓重,眸底阴沉得可怕。
他微颔首,冷声问道:“她人怎么样了?”
秋叶回道:“方才,姑娘和七公主都吃多了酒,有些发晕,她们两人现在睡在一起。姑娘没什么大碍,就是在湖里受了些寒气,可能不太舒服。”
司徒闻乐是醉得不省人事后,被自己的婢女扶到此处稍作休憩。
刚才,司徒衍和薛仁钺交手的时候,让其他人将沈葭带了过来,将沈葭跟司徒闻乐放到一处,制造成沈葭一直和司徒闻乐在一起的情况。
司徒衍听了秋叶的回复,眉心微松。
他缓步来到了院中,轻轻推开虚掩着的房门。
入了内室,一张拔步床映入了司徒衍的眼帘。
床榻四周有轻纱垂落,里头的两名少女露出了朦胧的身形。
司徒衍放轻脚步,一点点地靠床榻靠近。
待到了榻前,他将轻纱挑起,看到里头沈葭那张睡颜后,眼中不由自主地浮现出些许笑意。
司徒闻乐不会饮酒,却觉得清河长公主的杏花酿是好东西,连着贪了多杯,因而,此刻,司徒闻乐已是醉得不省人事,只侧在里面的位置睡觉,根本没意识到有人身边。
而沈葭的头脑虽是昏昏沉沉的,但她还没完全失去意识。
当身侧有道高大的身影笼罩下来时,她微蹙眉,脑海里隐约地闪过薛仁钺的脸,不安地挪动着,往司徒闻乐身边缩去。
司徒衍见状,眉心一拧,身子微微一侧,减少了他所带来的压迫感。
沈葭似是没有觉察到危险,身子才稍是放松。
没过多久,司徒衍看她安静地躺了会,又开始在床榻上乱滚,手和脚往四处伸展开,像是要将整张床占满,连司徒闻乐都被她占去不少位置,只得往角落里钻。
司徒衍的唇角一弯,眼里不由自主地绽放出华彩,熠熠而生辉。
他感觉这个时候的沈葭就如一只猫儿般,想办法将自己的窝占满。
真是可爱啊。
他缓缓地俯下身子,一瞬不瞬地盯着她的眉眼,两手撑在她的身侧,限制了她的活动空间。
沈葭转身的时候,撞到司徒衍的手臂,不满地努嘴,伸手推了推身边的这堵墙。
少女的小手嫩生生的,触感绵软。在半醉状态下,她根本没有什么力气。
司徒衍不免失笑。
“都醉倒了,还不乖。”他将她的手放回被子里,又帮她将掖好被角。
司徒衍收回手的时候,碰到了沈葭的发梢。
察觉到一丝凉意后,他垂眸看了眼她的衣着和发丝。
沈葭那套湿透的衣裳已被婢女换下,穿上了另外一套寝衣。
她那被湖水打湿的头发也被婢女拿帕子擦拭过,凌乱地铺陈在枕上。
可头发尚未完全干透,发梢仍有有些湿意。
司徒衍让人送来干净的帕子。
他将她扶起,让她依偎到自己怀中,好方便自己帮她擦头发。
司徒衍的动作很轻,像是在对待一样珍宝。
他仔细地给她擦干头发,生怕扯疼了她。
他还从没有过此般的耐心。
在司徒衍擦头发的这会子功夫,沈葭倒是安分不少,没有乱动。
她枕在司徒衍的胳膊上,露出一节细腻洁白的颈子。
处在半醉状态下的沈葭,看到眼前的俊容时,以为自己是在做梦。
她忆起了原书对司徒衍的描述,便喃喃念道:“崇元帝实乃英雄少年,惊才绝艳,天上人间,绝无仅有……”
司徒衍听罢,有些纳闷。
他还从没听说过崇元帝这号人物。
“你在说谁?”
沈葭咧嘴,开心地笑:“就是你呀。”
司徒衍以为她是酒后胡言乱语,也就没有当真。
“难为你肯给孤如此高的评论,没想到,孤在你心里的印象这么好,都成了皇帝。”
而沈葭一想到司徒衍的结局,她的面上又多了些许伤感的神色,轻声地念:“然,崇元帝英年早逝,令人扼腕叹息,天妒英才,不外如是……”
少女的声音软软的,落入司徒衍的耳里,却陡然添了股凉意。
司徒衍手中的动作微顿,面色凝重了些。
“你这是在咒孤?”司徒衍低下头,刚好对上了她的眉眼。
听到沈葭那么说的时候,他并没有生气,反而显得心平气和。
早在受伤的时候,他就想象过了最差的结局。
对于死亡,他早已看淡。
虽说皇后等人一直在跟他说能有痊愈的可能,但他很清楚自己的身体状况。
只是……
“丫头,你真的没良心,你可知孤在这世上,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了。”
司徒衍的声音低沉,带了浅笑的眼眸里,多了几抹幽寂。
看着面前少女的肌肤如凝脂一般,整个人也是轻柔灵透。
一年多以前,他还没见过沈葭的容颜时,就曾想象过她的面容无数次。
不得不说,她长得和他想象的差不多。
而他却不能与她相认。
当年,他于寂寥之时,来到淮河边,忽然听到一阵悠扬的琴音。
那琴音如同空中的一轮弯月,在那个瞬间,照亮了他的生命。
他看了眼手心的鲜血,自嘲地觉得,原来他这样的人,也是可以遇到命中的知音。
他与她约定好相见的日子,可是,没过多久,边境告急,匆促之中,他奔赴前线,再回来时,他便是奄奄一息。
这样的他,自然是不再配得上她。
沈葭的大脑处在混沌状态。
她的唇角挂着天真的笑意,又在胡乱地说着醉话。
迷迷糊糊中,她觉得眼前的男人好像是真的很好看。
“小伙子,看你长得这么帅的份上,姐姐请你喝一杯。我们走。”沈葭作势,就要坐起来。
司徒衍的额头落下几根黑线,她这是连谁都没分清,就将他调戏了。
果然,她刚那些话都是瞎说的。
“好啊”司徒衍悠哉地问:“那你要带孤去哪?”
沈葭揉着脑袋,一边想着城里有什么好玩的酒馆,一边低头瞄了眼自己的寝衣,用居高临下的语气说道:“先服侍本公主更衣。”
司徒衍淡扫一眼黄梨木屏风,走过去,将挂在上头的一套整洁襦裙拿过来,双手递给她,让她自己动手。
他背过身子,没有看她换衣裳。
而沈葭醉醺醺地扯了半天,才把衣襟的扣子扯开。
她烦闷地将襦裙丢到一边,想去拉司徒衍的衣袖,但一不小心,她的鼻子就磕到了他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