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话时,张轻筠多看了司徒衍几眼,希望他能给自己一个眼神,但司徒衍从始至终也没有看她,只对沈葭柔声道:“既是伤了,那太后就不用去了。”
沈葭似是为难道:“陛下,我倘若因为这点小伤,就不去见太后,会不会显得我一个小小的民间女子,太过横行霸道了些。”
“朕准你横行霸道。”司徒衍朗然笑道:“你不必在意其他人的目光,遇到不喜欢的人,也不必绕着走,不用理睬就行。”
司徒衍倒是丝毫没有在意别人的目光,只让身后的大臣们都散了。然后,他再吩咐人,将沈葭给送回去,还特意嘱咐宫人去请太医过去。
在场的所有人都是愣了一下。
新帝这话的意思,明显是说,让沈葭想怎么样就怎么样,连做戏都不需要做了。
这个女人的命也太好了吧。
国舅长孙筹也在大臣的行列中,见到这种情景,长孙筹不由得瞥向李青澜和张轻筠,恨这两人不争气,连那么弱的对手都干不过。
李青澜一想起自己被无视的画面,羞窘地往掉过头,打算去长孙氏的宫里哭诉一番。
张轻筠则是轻叹了口气,揣着情绪低落,继续往前走。
姚太傅看见她,跟了上去,与她平排而行。
“张小姐,你已是打定了主意,无论如何,都要入宫吗?”他问。
张轻筠的眉间溢出几抹惆怅之色,轻声道:“这由不得我,在我刚出生的时候,我家里人就替我做了选择。”
司徒衍的感情,她虽是强求不来。但司徒衍若是召她入宫,她也是应该入宫的。余下的半生,她只能好好尽一个后妃该尽的义务,守好本分,助家族继续壮大。
“你很喜欢陛下吗?”姚太傅忽然又是问道。
张轻筠转过头看他,见他漆黑的眸里暗藏着些许难言的意味时,不免感到纳闷。
她没看懂,也没有去深究。
“他可能从来不会注意到我。”张轻筠避开了姚太傅的问题,垂下眼睫,黯然神伤。
自从懂事开始,她就认真地学习琴棋书画和闺秀礼仪。放眼京城众贵女,她的家世和才貌都是最为出挑的。何况,她祖父当年娶的是首富千金,家里金山银山无数,富可敌国。
饶是如此,司徒衍也从未正眼看过她。应该说,他从来就没有给过她一丝希望。
张轻筠觉得,他的心里应该是有人的,只是,她不清楚那人是谁罢了。
却听姚太傅缓声道:“张小姐,其实,你家世优渥,才华横溢,又是容色出众,大可以拥有更美好的人生。就算陛下不喜欢你,在这世上,还会有其他人欣赏你。等你回过头,说不定会发现会有更合适的人在等你,你不必一心只抓住他不放。而且,你年纪轻轻,没必要为了自己的家族,搭上自己的未来。”
他的声音很好听,如丝竹之音般,朗朗入耳。
她能替自己的未来做主吗?张轻筠再次捏紧了绣了玉兰的手帕。
望着他那儒雅的俊颜,她的心思微晃。
*
沈葭回了别苑后,由太医帮她看过足以后,就待在屋子里头休息。
这边的宫人也被司徒衍派人更换过,长孙氏的人早就被撤走,因而,她不必有什么顾虑。
“姑娘,这是御膳房送过来的点心。”这时,有宫人送了点心过来,悉心摆放到桌面上。
沈葭坐到桌边,看了一圈,发现今日的伙食待遇,比前几日的高出好多个档次。果然,司徒衍这种幕后大老板发放的福利,比长孙氏要好上许多。
只是,她怎么感觉,这些点心里,有许多她爱吃的东西,像栗粉糕、玫瑰糕什么的。
那天,在浴殿里,她也没让自己的容貌暴露在司徒衍面前,他应该没有认出她来。
但愿是她想多了。
沈葭思索着,挑了块玫瑰糕放入口中,细细品尝。
到了晚上,她照常来到养心殿。
只不过,为她引路的人变了。
到了养心殿时,她习惯性地往偏殿走,高公公却热情地邀她进去,“姑娘,陛下在等你。”
“陛下等我?”沈葭疑惑地蹙眉。
“陛下听闻姑娘医术不错,想让姑娘帮他诊脉。”高公公如是解释。
沈葭满心不解,却还是进入到主殿,安静地站到司徒衍旁边。
司徒衍伏案,盯着案上的书卷看,半天没说话,气氛有些怪异。
斟酌了一会,沈葭小心翼翼地开口:“陛下的身体可是有恙?”
“没错。”司徒衍微颔首,像是过于烦恼,“朕觉得,朕快要没命了。”
沈葭:“……”
她心中腹诽,你好歹是个皇帝诶,怎么能如此消极,动不动就说死呢?
司徒衍既是侧着脸,沈葭的胆子也大了些。
她认真回答:“陛下不要说这种丧气话,你吉人自有天相,你的身体再过一些时日,一定就能完全康复的。”
一双杏眸里流转着晶亮的星辉,刹那间,已是顾盼生辉。
她说的也是实话。她用从仁宜太后那边得来的方子帮他治病,只要再过一些时日,他的确没有大碍,也不用考虑那么多麻烦的后事。
但说着说着,她又有些失落。
等司徒衍的病好了,她就要离开他,前往容国,永远陪伴在仁宜太后身边。或许,他们以后都没见面的机会了。
闻言,司徒衍的视线立马扫了过来。
沈葭打了个哆嗦,立马再低下头,心虚到不敢与他对视。
“朕说的不是身体上的病。”司徒衍的眸色有些晦暗,一瞬不瞬地看着她。
他的声线略是沙哑,在寂静的夜里低低徘徊,多了几许无奈,“朕犯了心病。”
沈葭歪过脑袋,思索了好几遍,都没想通,司徒衍是什么时候害得心病。
难道她离开的这段时间里,他遭人暗算了?
“陛下请太医看过吗?”沈葭抿唇道,有点担心。
“没有,太医看了也没用。”司徒衍摩.挲着手指上的玉扳指,薄唇间缓缓地吐出一句话:“这个世上,只有一人能解。”
他的语声缱绻,每一个字仿佛都敲入了沈葭的心里,让她不由得心尖发颤,更是心虚得紧。
“这人,对陛下来说很重要吗?她是陛下的心上人吗?”她的问题很八卦,但声音低如蚊蚋,她的几根手指也是缠在一起,不断地动来动去。
风吹了残败的花瓣入室,却依然送来一阵清香。花香与殿内的龙涎香交织在一起,带了一股奇异的香氛。
半晌,司徒衍道:“等她本人到了朕面前,朕会亲自告诉她。”
“你又不是她,跟你说了也没用。”话语里充满了嫌弃。
沈葭的唇角抽了抽,也有些嫌弃。
但转瞬一想,他不当着“其他女人”的面,分享前女友的事迹的做法,才是正常的。
司徒衍没有就自己这个心病的话题继续说下去。
他转而问沈葭:“朕有一事不解,姑娘为何总蒙着面纱?”
沈葭想了想,即是压低了声音,回道:“因为奴婢长得丑。”
司徒衍笑了笑,沉吟道:“这世上的女子千姿百态,又不是仅靠一副皮囊而活,姑娘大可不必太过在意。”
沈葭心想,话虽是这么说,但对男子而言,找对象时,还不都是先看脸吗?
她也想知道,如果她真有一天年老色衰,失去了美貌,司徒衍是否还会喜欢她。
“可陛下的心上人要是毁了容,那陛下会嫌弃她吗?”
她牢牢得攥住手指,一颗心砰砰直跳。
等了半天,没听司徒衍有什么反应,她不由得抬起头来,却不小心撞入了他深邃的眼眸里。
司徒衍一步步走到她的面前,薄唇微勾,似笑非笑。
沈葭的睫毛微颤,想后退几步时,已是来不及。
他的手覆在她的腰际,唇已是落在了她的面纱上。
第76章 艳压
当他的薄唇落到她面纱上,轻轻擦过的那一刻,沈葭的心头窜过一阵电流,瞬间回忆起过去那些亲密的时光。
旋即,她却是意识到不对。
现在的她,在他面前,还是“其他女人”。
司徒衍,你怎么可以亲其他女人啊!
她原以为,他只是在外人面前做做样子,没想到,他竟然还真上心了。
沈葭气恼地跺脚,杏眸濡湿,氤氲着星辉,但偏偏,却什么都说不出来。
少女蹙眉的模样,落入司徒衍的眼里,倒是令他心生愉悦。
看来这个丫头,还是很在意他的么。
“姑娘可是觉得,朕唐突了你?”低醇的嗓音好似陈年的佳酿,很是悦耳。
沈葭敛了容色,寻思了一番自己该有的反应,鼻音软糯道:“奴婢不敢,奴婢只是奇怪,前几日,陛下对奴婢好像并没有什兴致,为何今日一反常态?”
“姑娘长得像朕的一位故人。”幽邃的眼眸,似旋涡般,很容易将人吸进去。
沈葭微是愣神。
这怎么那么像替身剧本?
司徒衍微眯狭长的凤眸,眼尾轻挑,勾勒出妖治的弧线。
他的面容本就冶艳到极致,之如今,他已是褪去少年时的青涩,多了独属于帝王才具有的威仪,锋芒四射,寒光凛冽。
可在沈葭面前,他将所有的锋芒都再次隐藏。
“朕也想告诉姑娘,不管姑娘变成什么样子,喜欢你的人,还是会喜欢你。”
夜风徐徐,周遭的一切都尤为静谧,只有几声来自窗外的知了叫声。
沈葭一动不动地等了半天,心想,这男人忽然开撩,该不会真的是准备拿她当替身吧?还是说,他发现了什么?
司徒衍的唇上只噙了丝丝的淡笑,神情也逐渐变得正经起来。
缓了一会,他对她说:“姑娘,你过来帮朕研墨。”
这话听着,怎么那么像某种暗示?沈葭忐忑不安地来的案边,弯腰研墨。
她的心里躁动不安,一边研墨,一边琢磨着,夜深了,她点的安神香怎么还不起作用,他的精力怎么还那么充沛?
他不睡,她就没办法施针啊。
司徒衍仿佛真没有一点犯困的意思,还兴致勃勃地提笔,翻阅各色书卷。
那安神香反倒是对沈葭起了作用。
她才磨了一会墨,眼皮子就直打架。
半晌,司徒衍才挥手道:“你去睡吧,朕也要休息了。”
沈葭立马来了精神。
临走之前,她眼角的余光瞥见桌案上的药碗,药碗旁边照例放着一份蜜饯。
想到他有找替身的可能性,沈葭不满地撇嘴,偷偷地将蜜饯顺走。
没过多久,司徒衍到了服药的时间。
他将一碗药喝下去后,顺手去拿蜜饯,却怎么都找不到。
再一看,盛放蜜饯的小碟子已经空了。
舌尖上翻滚着苦味,司徒衍苦得直皱眉。
不用想,也知道是谁干的好事。
他只好令人再送一份蜜饯过来,再盯着偏殿的方向,自顾自地骂了一句:“下回再见到你,看朕不弄死你,沈娇娇。”
他刚才就不该当什么君子,而是应该直接将人摁到地上,用最简单粗暴的方式,将她正法。
给司徒衍送蜜饯的内侍听这句话后,不由得吓了一跳。
“陛下说的可是偏殿那位姑娘?”内侍凑过去,小心地问道:“她若是惹恼了陛下,那奴才让人将她处置了便是。”
“给朕滚出去。”司徒衍睇他一眼。
内侍即是麻利地溜走,走之前,还听到司徒衍又骂了很多句话。这简直颠覆了他的认知。
他只觉得,陛下也是很有涵养的,平时要是不喜欢那位姑娘,直接就让人给处置了,不会跌份到直接开口。被骂的那位姑娘好惨。
而司徒衍的确“记恨”上了沈葭。
于是,到了后半夜,在沈葭过来给他施针治病时,他假意入睡。
待沈葭回偏殿休憩后,他才悄悄起来,来到偏殿。
司徒衍拨开帘幔,翻身上榻。
只见沉睡中的少女,面容上已是没了那道假疤痕,显得娇憨可人,水嫩的脸蛋几乎能掐出水来。
修长的手指挑起她的下巴,司徒衍看着那嫣红莹润的唇瓣,凤眸渐渐地染上猩红的色泽,眸底的色泽深沉,在无声地倾述思念。
一大早,沈葭起来的时候,感觉嘴巴疼得厉害。
照镜子时,沈葭发现唇肿了。
奇怪,她怎么不记得自己被什么东西咬过。
事实上,昨晚的她也格外疲惫,并没有注意到身侧多了个人。
罢了,时间紧迫,她还得换身衣裳,赶赴东苑。
宫人来传过信,说是西苑有一场赛马会,李青澜邀她一同前往,为的是增进往后的关系。
沈葭心道,这怕是再次找她挑衅吧。
正好,长孙氏那么想把自己的人安插到后宫,她也不想遂了长孙氏的意。
沈葭选了色彩明艳的轻纱百褶裙穿上,在眉心点了梅花花钿。她的耳上坠了东海的玛瑙耳钏,绣了白梨花的鞋上缀了两颗硕大的东珠。浑身上下的配饰,极尽奢华。
她再拿假的伤疤,粘到脸上。又系上了面纱。面纱反而给她增添了朦胧的美感,如云似雾,明媚绝伦,恍若飞天壁画上的神女一般。
出门前,沈葭在镜子前转了一圈。她深知这样的自己,势必会引起其他女人的嫉恨。
她十分满意所看到的效果,觉得干脆就让长孙氏的人主动出手好了。
沈葭来到西苑时,前方的马场上,好几名弓.箭手在马背上,边赛马边射箭,在比试马术的同时也在比试箭术。
马蹄声阵阵,数道箭矢在空中齐头并发,井然有序地落在场内的箭靶上。场上的喝彩声不绝于耳,大家都在为自己看好的弓.箭手助威。
可沈葭的身影出现时,她直接艳压了在场的所有女眷,艳光四射,亦是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