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顺看了丛雯一眼,接过参茶递到秦禹手上:“太子殿下也是一片孝心。”
秦禹喝了一口茶,对丛雯道:“这参茶里放了什么,竟是半分苦味都没了。”
丛雯偷看了秦禹一眼,轻声道:“回皇上,少放了些炒黑的干枣与枸杞干,安神效果更好些。”
秦禹笑道:“心思巧,手艺也好,又规矩,难得你家殿下舍得。”
丛雯轻声道:“能伺候皇上,是奴婢的福分。”
秦禹笑容淡了不少:“下去吧。”
“是。”丛雯行了礼,慢慢的退了出去。
王顺接过秦禹手里的茶盏,低声道:“皇上要安歇了吗?”
秦禹站起身来,拂过桌上的古琴:“王顺,几时了啊?”
王顺微微一愣:“回皇上,子时都过了。”
秦禹垂着头半晌才道:“你说,贵妃睡了吗?”
王顺心里莫名的难过了起来:“睡了睡了,这都什么时候了,娘娘最怕冷了,这样的天气肯定早早的安歇了。”
秦禹道:“是啊,她江南人啊,最怕冷,那明萃宫里是地龙和火墙,也没有什么走水的铜管,肯定不暖和。”
王顺道:“皇上放心,当初这明萃宫可是您亲自看着人收拾的,哪能不暖和,最多不如咱们这里那么热。”
秦禹侧目看向王顺:“也对,要是冷的话,贵妃肯定就回来了,是不?”
王顺想了想才开口道:“娘娘如今正在养身体,哪能出得了门?这个时候最怕着凉,若真是冷着,那可是要落毛病的!”
秦禹沉默了下来,许久许久才道:“你说贵妃……想朕吗?”
王顺忙道:“想啊!肯定想啊!您与娘娘这些年都没有分开过,往日里你晚回来一会,她都要人催你,哪能不想您啊!”
秦禹低声道:“是吗?那这次呢?这次怎么不见她让人叫朕啊?”
这宫里历来便是如此,多得是锦上添花,也多得是落井下石。往日里,颜贵妃的人在宫里来去自如,哪有人敢阻挡。如今,贵妃的人想进正和宫只怕不那么容易,除了颜贵妃亲自来,便是张合现在都不可能随意进来。
回到正和宫后,张合只怕也来过,想来别说皇上,就连王顺他都不好见到了。
王顺斟酌了片刻,朝小房间那边望了一眼,才低声道:“皇上忘了,在东宫时,张合来了两次,皇上没见他。后来张合又来了几次,东宫那边怕扰了皇上就挡了下来……奴婢也问过皇上是不是去看看娘娘,那个时候皇上说不得空。”
秦禹回头看了王顺一会:“是吗?……”
王顺低声道:“若是皇上想娘娘了,明日去看看也好,”
秦禹垂下眼眸,好半晌才道:“再等两日吧……”
王顺忍不住道:“娘娘正在养身体,正是需要皇上的时候……”
“若当真需要,她为何不让人来找朕?”秦禹赌气的说完,又补充道,“朕都从东宫回来几日了,她能不知道?她若回来,这正和宫里谁敢阻她?”
“娘娘现在在小月子里,不能见风……”王顺话说了一半,又吞了回去,“皇上说也是,不然奴婢让人去看看?”
秦禹道:“不用你通风报信……若是张合或是芍药来了,便带他们进来见朕。”
第114章
别庄内,秦肃将人小心翼翼的放在了床上。
陈镇江率先走了进来,徐年拽着衣衫不整的沈池也跟着走了进来。沈池放下了药箱,看了眼段棠的肩膀,拿出了伤药与绷带。
秦肃一动,段棠便拽住了他的胳膊:“你哪里都不许去。”
秦肃看了眼徐年,陈镇江单膝跪了下来:“是我擅作主张,惊动了小姐,与徐年无关……”
秦肃的眼神太过不善,段棠皱起了眉头:“你让他们都出去,我心口疼……”
沈池似乎还没睡醒,打了个哈欠将药与绷带塞到了秦肃手里:“老了,夜里没精神,王爷自己会裹伤,我一个老头子哪能给小姑娘裹伤啊!”
秦肃看着手里的药,有片刻的怔愣,他目光在段棠肩膀上的伤停了停,又看向段棠的脸,段棠的眼圈红红的,与他对视。秦肃有片刻无措,抿唇看向徐年、陈镇江:“你们出去。”
沈池道:“来来来,咱们出去,我给你们看看伤!”
片刻后,屋内就剩下了秦肃与段棠两个人。段棠将受伤那只胳膊的外套与亵衣都脱了,瞬时就露出了嫩生生的胳膊与红色的肚兜。秦肃瞬时就红了脸,他垂着眼,深吸了一口气,目光才再次抬了起来,停留在身上。
段棠胳膊上伤并不重,只是破了皮,不过是伤口太长,流了一些血,可这会已经有些愈合的迹象了。秦肃目光落在伤口上,蹙眉间透着几分自我厌弃,拿着药瓶的手似乎抑制不住的发抖,脸上也没有表情,只是那蝶翼般的睫毛轻轻的颤得很快,也显出了他内心的极度不平静。
秦肃撒药粉的手抖得越发的厉害,又着实笨拙,几次药瓶都碰在伤口上。段棠忍着痛没有动,没有发出声音,生怕再吓到他。
大概过了一刻钟,秦肃才将伤药上好,这才拿起白布小心翼翼的给段棠裹伤口,一边裹着伤,一边偷看段棠的神色。虽是手脚不利落,可这伤口倒是包扎挺好,该是个经常裹伤的人。
段棠看了秦肃的侧脸道:“拿一件你的亵衣先给我穿。”
秦肃如做错事的孩子般,眉宇间都是忐忑,他偷偷抬了抬眼,看了眼段棠裸露在外的胳膊、肩膀,以及肚兜。本已降下温度的脸又瞬时热了起来。他急忙起身,左脚绊了右脚,差点摔个跟头,站直后,甚至都不看段棠的反应,慌乱的打开了柜子在里面翻找,片刻从里面扔出来些许长袍,似乎没有亵衣。
段棠忍着笑,故意肃着脸道:“不然让人进来找?”
秦肃想也不想立即道:“不可!”话毕,又打开了两一个柜子,片刻后拿着一打亵衣过来,展开了一件,笨拙的朝段棠身上比划。
段棠看着秦肃不说话,秦肃拿着亵衣垂眸为难了片刻,也不敢抬眼,轻轻的摸索着给段棠将受伤的胳膊套上,而后又有些为难的看另一边。若是要全部穿上,是要将另一边的衣服都脱掉的。
秦肃也不过有片刻的迟疑,便又闭上了眼睛,摸索着给段棠脱衣服。段棠忍着笑,也没有动,抬眸看他的泛着青色的下巴。
段棠道:“王爷……”
秦肃的手僵了僵,片刻后答道:“嗯?……”虽是回着话,可终于将衣服脱掉后,他似乎浅浅的舒了一口气,又摸索着将新亵衣给段棠穿在另一只胳膊上。这才慢慢的睁开眼,小声道,“碰疼你了吗?”
段棠道:“你多久没净面了?”
秦肃下意识摸了摸脸,有些扎手,他整个人越发的局促不安了,他的脚动了动,后知后觉的发现竟是赤着脚,垂着头站在段棠的身侧,将亵衣拽得老远,生怕会碰到段棠的肌肤,这才扣扣子。
段棠摸了摸他的下巴,感觉有些扎手,低低的笑了起来:“你这几日在忙什么?”
秦肃扣完了纽扣,抬眸看了段棠一眼,目光颇是带着一股幽怨,将被子轻轻的裹在了段棠身上,让她躺下,将床帐合上。他沉默不语的走到盆架前将水端了下来,双脚放进水盆里,洗了起来。
徐年与陈镇江在外间裹好伤,便见秦肃站在屏风外洗脚,水都溅在了地上。徐年忙蹲下身来伺候秦肃洗脚,陈镇江将鞋拿了过来,单鞋跪下给秦肃穿好。
秦肃道:“换盆水,净面。”
“属下这就去。”陈镇江颌首朝外走。
徐年小声道:“王爷,女子怕凉,属下让人在屋里铺上皮毛毯子,地龙再烧旺些。”
秦肃颌首:“去办。”
段棠悄悄的拉开了床帐朝外看去,可刚坐起来,亵衣就从肩膀滑落了。三年多为见,男女的差距在衣袍上便体现了出来,以前两个人是可以同穿一件衣服的。如今这件亵衣又宽又长,勉勉强强的才挂在身上。
段棠拉好了亵衣,又将伸手撩开了床帐,可手刚伸出去,就被人握住了手,眼前一黑,秦肃便坐了进来,将床帐合上拉好,把人抱在了怀里,拔步床便彻底与外面隔绝了。
秦肃真的抱住了人,才觉得荒芜成片的心,终于被填满了。整个人也从茫然不安中真正的定了下来。他小心翼翼又有些笨拙的拉起了被子将人和自己裹在了一起。
虽是在黑暗中,可还是自然而然的避开了她胳膊上的伤口,他悄悄的亲了亲她的发顶,忍不住勾起了唇角。
床帐很厚,拔步床本身就又深,虽外面灯火通明,里面倒是黑的很。段棠感觉发顶有热意,抬抬头,可看不到秦肃的表情。可恰好是这样的黑暗,似乎让秦肃觉得安全放松了下来,他的呼吸越发的平稳,无声无息的抱着段棠,光洁的下巴蹭了蹭她的脖颈。
坐了一会,他似乎是有些累了,抱着段棠慢慢的倚坐了一侧。床帐外有很轻微的声音,看不出来人在忙碌些什么。
段棠想掀开个缝隙看一看,伸出手却被秦肃无声的拉了回来,将她的手包裹在自己的手里,放在他的心口。
段棠倒也没坚持,从认识自现在,分离也好,吵架、冷战也罢,她与秦肃在一起,从来都不紧张,人也会莫名的放松,不会考虑那么多,更不会像和顾纪安在一起那般,走一步要想三步,做什么说什么都是事先想好的。
秦肃虽然将人搂在了怀里,可还是忍不住的碰触她,在黑暗里他少了许多顾忌,忍不住的用下巴蹭着她的发顶,整个人也越发的柔和了起来。
段棠能清楚的感受到秦肃的情绪,忍不住叹了口气,将头靠在她的胸口,双手环住了秦肃的腰,听着他一下快过一下的心跳。她明显感觉到他的手紧了紧,整个人又紧绷了起来。段棠忍不住的微笑,安抚的轻拍着他的后背。
秦肃小心翼翼的开口道:“胸口还疼么?”
段棠脸埋在秦肃胸前,压抑不住的笑了起来,可笑着笑着便牵扯到肩膀的伤和胸口,忍不住闷哼了一声。
秦肃当下皱起眉头来:“不许笑。”
段棠撇嘴:“你打了我,你还有道理了?”
秦肃当下就没了声音,片刻后,宛若讨好一般抚摸着段棠的散在脑后的长发。
记得两个人初相识,秦肃张嘴便是打杀,段棠那时以为他是个亡命之徒,竟是也不害怕,还颇有随遇而安的轻松感。段棠刚经历了退婚,碰见这么个意外,内心深处多少还是有些期待的。
若那时一直在石江城的里,要面对的亲人的怜惜,外人的幸灾乐祸,以及对未来的茫然。因与他在历经了半个多月波折,这件事在心里上才有了缓冲器。一成不变的人生里,出现些不可预见的意外之喜。
段棠与秦肃遇见,看似是段棠救了他,可段棠也是得了好处,最少她有时间理清楚所有的事,正视生命中最大的转折,且也找到这一生要做的事。若不是他受伤,只怕自己也想不起来去学医了。
一切都是最好的安排,那一次相遇,也是段棠这一世新生的开始。
黑暗中,两个人相依相伴相拥而坐,内心平静而自然,宛若回到了多年前一般。段棠想和这个人这般的坐,什么都不想,什么都不问,只有两个人,坐到白发苍苍,坐到天荒地老。这般亲密无间的拥抱,与呼吸的交缠,段棠更能清楚的感受到自己的内心里对这个人的动心与喜欢。
不知这样过了多久,外面安静了下来。
段棠依在秦肃的胸前,昏昏欲睡,秦肃却动了一下,她似乎是想让段棠的姿势舒服一些。可段棠骤然惊醒,猛然坐了起来,牵扯上伤口,低低的呼痛。
秦肃忙将人抱住,伸手似乎想看一下她的伤,可手指刚碰到她脖颈上的肌肤,整个人立即僵硬了下来。段棠感觉到发间的呼吸越来越快,便是身上还在疼,又忍不住笑了起来。
段棠低声道:“王爷,你是要帮我揉胸口吗?”
第115章
这一句话落,秦肃差点将怀里的人扔了出来,瞬时他的头皮都炸了起来。他动了动,将段棠从怀中拉出些许距离,手足无措,又动都不敢动。
段棠觉得秦肃肯定是快要哭了,忍不住又笑了起来。
秦肃抿着唇,侧过脸去:“不许闹了。”
徐年在外面道:“王爷,屋内都归置好了,还有别的吩咐吗?”声音很轻,但是有些远,该是没站在床边。
秦肃算是瞬间被解救了,轻轻的吐出了一口气。段棠欲撩开床帐看看,却被秦肃又攥住了调皮的手。秦肃对外面道:“下去吧。”
段棠道:“大家忙了一夜,都不用守着了。”
徐年与陈镇江对视了一眼。徐年心领神会道:“小姐有所不知,王爷睡觉不甚安稳,今日本该陈统领值夜,但是他有伤在身,我与他换了换……”
段棠道:“你们不用担心,今夜我不走了,王爷若是有事,我自会让人喊你们。你们帮我和我爹说一声”话毕,段棠又拽了拽秦肃的衣襟,小声道,“让他们走啦!”
秦肃沉吟了片刻:“陈镇江你可知罪?……”
陈镇江跪下身来:“属下知罪!”
秦肃道:“那你自去领……唔呜……”段棠捂住了秦肃的嘴:“你们都下去休息吧,王爷这会还没睡醒!”
陈镇江却是不敢答:“谢小姐好意,今日却是我太过鲁莽了,牵连了小姐受伤,若真有万一,属下万死不辞!”
段棠附在秦肃的耳边:“你……”秦肃躲了躲,可段棠又将人拽了回来,强行附在他耳边小声道,“我那时就在院外,听见打斗生才跑了出来,与他一点关系都没有,若非是陈镇江护着我,只怕你那一剑便要朝我心口去了……”
秦肃缩着肩膀忍着段棠在耳边吹气,可当听见最后一句话,几乎是下意识的颤了颤,他抱住段棠的手又紧了紧,沉吟了片刻,抿唇道,“下不为例,都下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