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徐年与陈镇江对视了一眼,一起退了出去。
外面传来关门声,段棠伸手撩开了帘子,朝外面张望。秦肃这次倒是未曾阻止她的举动,甚至还自觉的散开了钳制她腰身的手,帮她将床帐钩了起来。他做完一切,垂着眼盯着手掌,不知在想什么。
寝房的灯还亮着,这间屋子本就装饰的非常好,桐木的拔步床占了半间屋子。不过片刻的功夫,从床下的脚踏到门口的地方,竟是铺上厚重的皮毛毯子。
段棠伸出一只脚来放在地上,从脚心传来毛茸茸的触感,忍不住笑了一声,便将双脚放在地上踩了踩。
秦肃抬眸看向段棠,见她在笑,没有表情的脸便柔和了起来,眼神变得更加的温软,眼睛里荡漾着浅浅的碎光。
段棠站了片刻,便觉心口疼,为怕秦肃看出端倪来,又慢慢的坐了回去。秦肃见段棠坐在床边,便撇来了眼,似乎不想说话。
段棠侧目看秦肃,哼道:“刚给了我一剑,你还生气啊?!你这是不想理我吗?!”
秦肃垂着眼,小声道:“没有。”
段棠撇嘴,却一直手搂住了秦肃的腰身,哼哼:“以后不许对我凶!不许不理我!不许生气就离开!不许发脾气!不许吵架!”
秦肃在段棠抱住自己的一瞬间,便又将人抱在怀中,面目便再次软了下来,许久许久,小声道:“嗯。”
段棠道:“最近你就在这里,哪都不许去,我要帮好好的养养身体。”
秦肃轻轻应了一声。
段棠虽是听见了,可还是揪住了秦肃的耳朵:“我说话你怎么不理我!”
秦肃低声道:“好。”
段棠道:“什么好?”
秦肃看了段棠一眼,又垂下了眼眸,轻声道:“哪里都不去,就在这里,养身体。”
段棠才心满意足,又躺在了秦肃的怀中,不经意的开口道:“改日我们一起去泡温泉啦?”
“好……呃?”秦肃卡住后,眼眸微动偷看了一眼段棠,见她没有追问,若无其事的沉默了下来。
段棠装作没看见秦肃的小心思,玩了会秦肃的手指,摸了摸那满手的茧子,好半晌,才又道:“那就明日吧?”
秦肃整个人又僵硬了起来,呼吸都变得很轻,抿着唇不再开口。这般的反应,让段棠不忍心在逼迫他。她笑着拿起了他的手放在自己的脸上,又亲了亲他的手指。秦肃感受到温热,无意识的缩了缩。段棠便放下了他的手,搂住了人,打了哈欠。
秦肃抱着人小心翼翼的躺了下来,拉起了被子盖在了两个人身上。片刻后,他又支起了身子,将段棠散落的长发拢了拢,拉到被子外面,在被子里将她受伤的手搭在了身上。这才又躺了下来,轻轻的搂住了人,一下下的拍着。黑暗中,段棠顿时红了眼眶,整个人埋了在他的怀中。
秦肃刚才那般不清醒的样子,看徐年、陈镇江的应对,该不是一次两次了。这样的人在后世肯定是要送去疗养院治疗的,心理与药物一起治疗。中医倒是有镇静药的方子,但是不管是中药还是西药,甚至合成药,镇静剂都是有成瘾性的……
段棠认识秦肃时,他便是个心理问题很严重的少年,转眼这些年,这些东西不但完全没有纠正过来不说,似乎更严重。当然,段棠知道这里也有自己的功劳,可便是追悔也是无济于事的。如今即是回来了,便一点点的纠正就是了。在这种环境下,安逸和爱以及内心的满足,才是治疗心理病的良方。
段棠猛地坐了起来,双手搂住了秦肃的脖颈。秦肃吓了一跳,第一个动作竟是托住了她受伤的胳膊,动也不敢动。段棠看了秦肃片刻,吻上了他的唇。秦肃微微一怔,他脸上眼中有片刻的空白。片刻后,他又将人朝怀中揽了揽,细细碎碎的回应着。段棠感受到他的试探与不安与小心翼翼,并没有别的动作,只是吻的更温柔,一点点的撬开了他的牙关,两个人纠缠了起来……
不知过了多久,段棠软软的靠在了秦肃的怀中,细细的喘息着。秦肃不知是害羞还是别的,他的肌肤滚烫,可眼睛溢满了水光与暖色,片刻后,他若无其事的将段棠的长发掖在耳后,垂着眼吻了吻她的鬓角,低低的笑了起来。
不算太黑的帐内,两个人能看清彼此的模样,段棠瞪了他一眼,四目相对,段棠也‘扑哧’笑出了声,又碰了碰了他的唇:“以后不欺负你了好不好?”
秦肃勾着唇颌首:“嗯。”
段棠道:“那你得听话。”
“嗯。”秦肃抱着人躺了下来,又小心翼翼的将她的长发和受伤的手放好,低声道,“天亮了,睡会吗?”
一夜未睡,段棠又累又困,半阖眼:“好,睡醒再和你清算。”
秦肃颌首:“好。”片刻后,他又道,“伤口还疼吗?”
段棠立即睁开了眼,谴责道:“疼啊!没想到你对我那么狠心!怎么喊你都不听!吓死我了!”
秦肃眼中的笑意顷刻间消失了,紧紧的抿着唇,垂着眼不再与段棠对视,好半晌,才抬起手来,将人朝怀里拉了拉,圈在怀里,有过了一会才道:“是我狠心,还是你狠心……”又顿了顿,宛若认输一般,轻声道,“罢了,以后不会了……”
秦肃若是吵闹,段棠反而能应付,可秦肃这般的好脾气,段棠压在心里的内疚,便止不住的朝外冒。段棠抬起脸来,吻过他软软的眼眸、眉心、脸颊、唇角,吻上了他脖颈上动脉,感受那一下又一下的脉动。
秦肃手托着段棠的侧脸,动都不敢动,生怕她的动作会牵扯到身上的伤口。从以前到现在,爱也好,欢喜也好,伤心也罢,她给予他的一切,都是无条件的接纳与承受的,根本无法反抗。哪怕是宛若背叛的失约,在他看到她的那一刻,他的怨恨、怀疑、与对整个世界的暴怒与不容,都不见了。
这个人是如此的澄澈,这颗心是如此的珍贵。段棠能轻易的感觉到他的所有的珍惜。两个人真正在一起的时间不算长,可是他每次的动作都是首先考虑的是自己的感受。他从来都说不是个温柔的人,也不是会照顾别人的人,若非是满心的在意,根本没有这些下意识的动作。
段棠的脸埋在他的颈窝里:“是我错了,我以后不会了,我们也不要吵架了,好不好……”
秦肃压住了唇角,低声应道:“嗯……”
段棠道:“以后若我做什么你不喜欢,你可以直接对我说。”
秦肃攥住了段棠的手,小声道:“嗯……”
段棠道:“若是想让我做什么,也可以对我说,不许生闷气。”
秦肃轻笑了一声:“嗯……”
段棠也忍不住跟着笑了起来:“你‘嗯’什么?我说什么你就‘嗯’?”
秦肃眉目都柔和了下来:“嗯……”
第116章
腊月初八这日,天阴沉沉的,冰天雪地的京城,一点暖意都没有。自辰时便有腊八粥从宫中赐出来,皇亲国戚自是少不了,亲近的臣子也有份。
今日宫中也热闹,按照往年的惯例,皇后宴请众多嫔妃熬粥喝粥,大家都早早的聚集在坤宁宫中。前几日大雪,可坤宁宫的院落内,竟是放着各种盆栽与鲜花,从屋内一直延到屋外廊下。坤宁宫院中地下没有埋钢管,这些盛开的盆栽搬出来不到一会,鲜花瞬间结了冰,虽看似鲜活,实然已经冻死了。
往年里,暖房可没有那么多花供皇后挥霍,因颜贵妃喜爱鲜花,大部分的盆栽都要送到正和宫的暖房里去,每个房间都放的满满当当的,尤其逢年过节时,颜贵妃最爱的便是那满室的姹紫嫣红。自颜贵妃搬出了正和宫,皇上便不喜那满室的花花草草,让人都送回了暖房里。如今暖房按照往年那般栽培花草,可不是多出了许多。
今年坤宁宫热闹异常,全因皇上下朝后,竟是来和众嫔妃一起过节。往年这一日皇后与众嫔妃如何,皇上虽有赏赐过来,可是人是从来不会过来的。自颜贵妃入宫,除了春节大宴与祭祖与众人一起过,剩下的都是在正和宫中与颜贵妃一起过。
与坤宁宫相比明萃宫就冷清太过了。
颜薇近日大好,虽还是小月子里,但太医说过只要不再流血,也不要一直躺在床上。屋中温暖,穿上衣袍,手脚保暖,人在屋里走动走动。
丹桂很是尽心,这两日每天早饭后,都伺候着颜薇起来,在屋里走一走。这日腊八,颜薇身体好了,心情也不错,便想好好过个节。
这日一早,颜薇便让人将明萃宫清扫了一个遍,又开了库房,拿出了往日打来赏人的金叶子,一个人各赏了两叶,张合与丹桂各给了一把金豆子。一宫的人也开开心心过个节。
今日颜薇从针线房里找出一块银色的缎子,这会正和丹桂裁剪。颜薇的针线活不是很好,以前做姑娘的时候没有学,后来入了宫也从来没做过。丹桂见颜薇要做荷包,着实高兴的不成,这一早上教她裁剪。
颜薇剪坏了不少布料,可还是没有一个满意的形状,忍不住叹了口气:“怎么这么难?”
山香端着药进了门,丹桂接过颜薇手里的剪刀:“娘娘都忙了一早上了,喝了药睡一会,等睡起来再做吧。”
颜薇不是娇气的性子,端起药碗仰头饮尽,蹙着眉头含住了丹桂递给的果脯:“这布料还是我从江南带来的东西,不是皇上赏赐的,若再这样剪下去,只怕这一匹布都没有了。”
丹桂忍不住笑了一声:“奴婢说呢,这面料也太年轻了些……皇上的衣袍都是明黄色,哪能配得上银色,便服里也多是浅色,这个可不好搭配啊。”
山香欢喜道:“虽是不好搭配,但这布料算是娘娘的陪嫁,意义不同,皇上恐怕更喜欢吧!”
颜薇放下了那布料,坐到了床榻上,淡淡的开口道:“本宫做荷包也不一定非要送给皇上。”
山香快言快语道:“那娘娘打算送给谁?”
颜薇倚在床上,沉吟了片刻才道:“做给自己,这样的颜色,本宫的衣袍都容易搭配。”
丹桂脸上的笑意也淡了淡:“娘娘只要高兴,怎样都好。”
张合从外面走了进来,见颜薇坐在了床上,躬身笑道:“娘娘这会要歇下了吗?”
颜薇见张合回来,又笑了起来:“不睡呢!本宫要把花都摆起来。”
张合的笑容僵了僵,忙又笑的更夸张了:“娘娘是不知道哟!今个不是腊八吗?那个各宫为了过节,都提前定了花盆,东家两盆,西家两盆,整个暖房都被搬空,咱们去得晚了,竟是一盆都没得了。暖房的人说了,等两日再养一批,到时候先给咱们送过来。”
颜薇脸上的笑意一点点的都不见了,眉头慢慢竖起来:“暖房的人竟敢如此!”
张合忙道:“娘娘,奴婢开始也是不信,后来亲自去看过了,暖房里真是一盘花都没有了。”
颜薇道:“就是每个宫里都送两盆,也送不完!”
张合斟酌了片刻,低声道:“今日坤宁宫宴客,把剩下的那些都搬走了,一盆都没剩下……”
颜薇沉默了片刻:“那你去正和宫里搬去!本宫原本自己养的都在正和宫里!你去带几个人给本宫搬回来。”
张合跑了一遭,怎么没打过正和宫的主意,到了正和宫别说搬花了,连宫门都进不去,后来张合把早上得的那把金豆子都给了那新去的守门的小宦官。谁知道,那小宦官收了金豆子,竟是告诉张合,正和宫里一盆花都没有了。
前几天皇上从东宫回来,便觉得满室都是植物,空间太小,太憋闷了,令人将花都送去暖房了。后来张合又去暖房索要颜贵妃自己的那些花,谁知道暖房的人说,今日一早,皇后娘娘那边点名要颜贵妃亲手养的花,要摆放在院中供人鉴赏。
滴水成冰的天气,便是正和宫院中有铜管,那些娇贵的南方的花异在院中都不见得活得了,何况是什么都没有的坤宁宫。
张合左右为难好半晌才道:“娘娘不在正和宫,咱们都跟着娘娘回来了,皇上怕娘娘的花草别人照料不了,便让人都送去暖房……这会怕都在坤宁宫了。”
颜薇立即站起身来,怒道:“那老妇敢动本宫的东西!更衣!本宫亲自去拿回来!”
丹桂忙道:“娘娘息怒!这会您的身体不能生气,更不能出门!若真着了风,哪能好的了!那些花草以后咱们再养便是……”
颜薇道:“如今一个个的都骑到头上来了,本宫若是今日当了缩头乌龟!她们以后不知道怎么作践本宫!你们把轿子暖好!本宫多穿一些就是了!”
丹桂小声劝道:“娘娘,您不能出门,这不是置气的事,不管如何都要平平安安的出了小月子!那些人这般做,还不是就想惹您生气?现在没人心疼您,咱们才要千万保重好自己,这以后的日子还长呢!哪能因为这点小事,就置自己的身体不顾?”
张合也道:“娘娘,只有您身体好了,咱们这一宫的人跟着您才有盼头。现在外面不知道多少人想要你沉不住气,想要您生气,咱们可不能上当!这般的小事,根本不算什么,只要您身体好了,以后再慢慢找回来就是了。”
颜薇沉默了片刻,又坐回了床上,脱了鞋坐进了被窝里,片刻后,竟是笑了笑,低声道:“你们说得对!那个男人本宫尚且不稀罕了,那些花草还不是他给的,本宫还有什么在意的!她们喜欢拣破烂,那就当本宫施舍给他们就是了。”
张合微微松了一口气,忙道:“可不是,别的都是假的,娘娘保重身体才是的。”
颜薇看了张合片刻,笑道:“你那么害怕做什么?”张合僵硬的笑了笑便要说话,颜薇却抬手打断了他,“等等,你不用说,本宫来猜猜。”她看了会垂着头的张合,薄唇轻启,轻声道,“皇上这会也在坤宁宫吧。”
张合垂着脸,半晌后,点了点头,片刻后,又挣扎着给秦禹开口道:“皇上一下了朝,皇后娘娘便去请人了。大过节的,皇上也是不好推脱,这才过去看看吧。”
颜薇笑道:“往年也是如此,皇上怎么就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