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千多个日日夜夜,那跗骨钻心的疼痛,让自己明白了何谓痛不欲生。可她只是对着他笑了笑,便让他想不起来那漫长岁月里的暴怒、惊慌失措与看不到尽头的绝望。那么多的苦痛,似乎还历历在目,可在见到她的那一刻,却只有喜悦与满足。这一生如此可悲,所有的喜怒哀乐都被她握在了手里,轻而易举的让他的世间换了天地。
秦肃从未像这一刻痛恨这软弱,这样的软肋能给他最美好的一切,也能让他成为这世间最痛苦的人。他知道最好的办法,便是将这个人杀死,让他永远的消失在世上!心里对世间一切的渴望,所有的痛苦都会消失。
从此以后,他在这世上便没有一丝一毫的惧怕,再没有半分的软弱,真正所向披靡。可是他也明白,如果她不在了,那么他对这个人世仅剩的留恋、仁善也会消失了……
段棠再次抬眸时,便发现秦肃脸还红着,可呼吸有些急促,整个人都在发抖。段棠摸上他的额头,有些热,她又用嘴唇摩擦了他的额头试了试温度,似乎还是有些热。秦肃在段棠的唇碰触的自己额头时,睁了睁眼,随机又闭上了。
段棠的手抚摸着他有些烫的脸颊,轻声道:“你不舒服了吗?有些烫?……”
秦肃闭目不语,片刻后,才又抱住了段棠,他激荡的不安的心,也缓缓的平复了下来。又过了好一会,他的才睁开了眼,眼角红红的,视线有些模糊了,他垂眸看了会怀中的人,慢慢的伸出手来,朝她的脖颈伸去,可段棠却在这时抬眸看去,四目相对。秦肃化去了掌心的力道,抚过她脖颈上,手指摩擦着她脖颈上的脉动,片刻后,又叹了口气,再次将人抱在怀中。
秦肃慢慢的闭上眼,抿着唇,好半晌才道:“无事,莫怕……”段棠动了动,秦肃却抱得更紧了,他的脸埋在她的脖颈,低声道:“阿甜……”
秦肃的手劲非常大,段棠感觉自己腰快要被他勒断了,她又摸了摸他的额头,小声道:“是在发烧了?方才还好好的……”
许久许久,秦肃如叹息般道:“无事……”
段棠低声道:“可是身上哪里疼?……腿疼?还是腰不舒服?”
“不疼……”秦肃坐起身来,睁开了眼,他的眼圈还泛着红,那双本该清凌凌的眼眸,也显得很是温温软软的。两个人对视了片刻,秦肃便又率先垂下了眼,沉吟了片刻,才低声道:“阿甜,你心里若有事,直接问我,好吗?”他的声音又轻又软,还带着几分莫名的虚弱。
段棠没想到秦肃竟是这般的敏感,有些心虚,斟酌了片刻后,小声问道:“你定亲了吗?……娶妻了吗?”
秦肃摇头道:“未曾。”
段棠看了秦肃一会,又小声道:“那你身旁有伺候的人吗?”
秦肃想也不想道:“有。”
段棠心虚立刻不见了,凶相毕露:“谁!你让谁碰你了?!”
秦肃似是被段棠的声音吓了一跳,眼神里颇有几分不解与小心翼翼:“贴身伺候历来都是徐年与陈镇江……”
段棠知道自己又摆了个大乌龙,有片刻的尴尬,可又用很凶的目光掩饰过去了:“若让我知道你身边还有别的姑娘……”
“没有的!”秦肃不等段棠说完便立即否决,可随机又想到王府后院里那些人,垂了垂眼,长长的睫毛快速的颤动着,又强调道,“没有别人。”将人搂的更紧了。
段棠立即就看出秦肃的心虚,侧目道:“真的没有?!一个都没有?!伺候的丫鬟都没有?!……是不是有通房?!还是宫女?!你叔父没给过你人?!没催过你的婚事?”
秦肃不敢抬眼,楼着人,一直垂着眼,长长的睫毛颤的更快,完全无法遮盖了心思。段棠见此还有什么不明白,顿时气红了眼,拽着秦肃的手,坐起身来,顾不上心疼秦肃了,当即便跳下了床。走到柜子前找衣服,可扒拉了好几个柜子只有秦肃的长袍。
段棠道:“你让人把我衣裙送过来!”
秦肃跟着坐起身来,这次似乎只有心虚,他抿着唇,垂着眼,慢吞吞的起身,从桌上端过来托盘,放在一侧床上。托盘上放着崭新的衣袍,从里到外都有。
秦肃从始至终没有抬头,好片刻,眼巴巴的看向段棠:“阿甜,那些人我……”
段棠看了秦肃一眼:“你还敢反抗?!”
秦肃紧紧的抿着唇,缓缓的摇头:“不……”
段棠拿起托盘的衣袍,又看了眼垂着头的秦肃:“我胳膊受伤了,你让我自己穿衣服吗?”
秦肃愣了愣,抬眸小心翼翼的看了段棠一眼,拿起了亵衣,很小声的开口道:“阿甜,我伺候你更衣,你别生气了……”
段棠道:“我们还没在一起,你便家暴,还试图隐瞒罪行!现在让你穿个衣衫,你还讨价还价!以后若是在一起了,这周围都是你的,你还不得为所欲为?!”
“不敢的。”秦肃虽是垂着眼眸,可还是立即说道。等了片刻不见段棠回话,又道,“不敢的,我把陈镇江给你,可好……”
段棠瞪着秦肃,听了这话,便瞪不下去了,忍不住‘扑哧’笑出声来:“我要陈镇江作甚?太老了!”
秦肃似乎很紧张,他的手几乎是下意识的绞着衣裙,有些紧张又有些讨好:“他总领王府所有侍卫,他听你的,便是王府都是你的……那些人不是我要的……”
这样的人,这模样,可怜又可爱,让人无法不心动……
第119章
段棠根本维持不了生气的样子,又抱住了人,强忍着才没亲他,哼了一声:“陈镇江太老了,你该找个年轻些的送我!”
秦肃被段棠搂住,便忍不住想要笑,听见这话,抬起眼眸看向段棠,片刻后,才慢吞吞的开口道:“你看我如何……”
段棠撇嘴,还是忍不住笑了起来,一本正经道“可从今日起你的人,你所有的一切,都是我的。若是让我知道,你被别人碰过……我的性子你是知道的!”
“知道。”秦肃想也不想便回答,而后,头脑有片刻的空白,几乎是下意识的将人搂在怀中,小心翼翼又欣喜若狂,连声道,“没人碰的,那些人都是皇上送来的,这几年我都不在府中……”
“你要立即让人把她们都送走。”段棠等了片刻,不见秦肃回话,立即瞪圆了眼,“难道你还留着他们在府里过年吗?!你前些时日回府是不是……”
“不是!”段棠明明在生气,可秦肃竟是觉得心里甜滋滋的。他压着唇角,搂着段棠坐回了床上,才道,“徐年都送走了,我不知被送去了何处,府里没有别人。”
段棠满意的应了一声,又摸了摸秦肃的额头:“先起来喝药……”
秦肃勾着唇角,半阖着眼:“阿甜……”
段棠道:“嗯?怎么?……”
秦肃道:“以后都也依你……”声音又轻飘飘的。
段棠笑道:“那还不伺候我更衣?”
秦肃笑着睁开眼:“好……”
傍晚时分,天空又飘起了雪花。
近日的东宫颇为平顺,太子秦英的身体一日好过一日,小皇孙在所有人的悉心照料下,也越发的健康了。太子能康复的这般快,太子妃去世这段时日里,东宫能那么快安稳下来,与秦禹的尽心尽力有很大的关系。
前段时日,秦禹日夜都在东宫,近日虽不管多忙,也都要来东宫走一遭。莫说这是一朝的太子,便是一个路人,秦禹这般的全心全意,这宫中的人也不敢怠慢半分的。
余禄捧着一碗粥快步的走进屋里:“殿下,坤宁宫那边又送了一碗粥来!”
秦英放在了书卷,淡淡的开口道:“早上不是送来了吗?”
余禄将粥捧在秦英面前,笑道:“早上是宫里例行送来的,这一碗可是皇上与皇后一起熬制出来,满打满算也没有几碗。皇上盛出来的第一碗便让人给您送过来了。”
秦英面上依旧淡淡的,拿起汤匙,宛若不经意的开口道:“父皇在坤宁宫?”
余禄笑的眼都不见了:“可不是!这都多少年了,皇上和皇后都没一起过过腊八了!听说今日坤宁宫特别热闹,满院子都是花,皇上从下了朝便过去,这会都没回正和宫,这一天赏了不少人!今晚怕是要歇在坤宁宫了,咱们这般也算因祸得福,守的云开了!”
秦英垂眸喝粥,喝了两口便放下勺子,面上也看不出息怒来:“明萃宫那边没有消息吗?”
余禄眉头微挑:“怎么没有!那张合一早就去正和宫求见皇上了,可惜皇上去了坤宁宫,他就扑了个空!”
秦英蹙眉道:“颜贵妃便没有出过面?”
余禄笑道:“殿下这就不懂了吧,这女子小产后,也是要做小月子的!颜贵妃这次元气大伤,听说还挺严重的,调理都调理不过来,这天寒地冻的,出门还不是找死?”
秦英深吸了一口气:“今日母后没有趁机求情吗?二弟还要关多久?”
余禄笑容讪讪:“求是求了,皇上说等过年祭祖时再说……”
秦英眼眸微动,颌首道:“父皇到底是心软,这也算是有准信了……”
余禄忙道:“殿下,您也别难过了,这么大的事才关了郑王殿下一个月,已算是轻拿轻放了,何况此番颜贵妃小产后,皇上似乎彻底厌弃了她!郑王殿下这下也算是没白受苦!”
秦英看向书册,笑了一声:“蠢,这事摆明了是颜贵妃不肯和父皇和解,以父皇的性情,只要颜贵妃露个面,后面的事都不好说……”
余禄沉吟了片刻:“不能吧殿下,那颜贵妃再受宠,还能比您和郑王来得重要?”
秦英沉默了下来,翻开了书,似乎没有说话的意思了。余禄便收拾桌子。秦英看了余禄道:“粥你喝了吧。”
“哎!奴婢谢殿下恩典!”余禄欢欢喜喜的谢了恩,便大口大口的喝了起来。
秦英却又将书合上:“父皇自己只怕还不知道吧。”
余禄愣了愣:“殿下说什么?”
“迟钝的人,大多都有福气,痛苦也会比人慢上几拍,只要没醒悟,那便别给他机会醒悟。”秦英对余禄笑了笑,轻声道,“父皇这一生得到的一切,都来得太容易了,所以他还不明白……”
余禄咧嘴笑了起来:“那可不!那可是皇上啊!还不要什么有什么,便是太子殿下也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自然也是要什么有什么!”
秦英笑了笑:“不见得每个太子都能做皇上。”
余禄小心翼翼道:“殿下,是奴婢说错话了吗?”
秦英摇头:“不是你说错话了,是狼子野心的人太多了……”
余禄想了想才道:“对了,今日皇上还和皇后说起来静王了。”
秦英转过脸来看向余禄来:“说了什么?”
余禄道:“提了提静王的婚事,说是年前各家进宫请安的时候,让皇后多看看清贵人家的小姐,待到年后办几场花会。”
秦英沉思了片刻:“清贵人家……”
余禄道:“殿下放心,皇上不管如何都是想着您的,他对静王再好,那也是侄子,不会越过你的?”
秦英回过神来:“本宫从来不担心静王,如你所说,他再好也不过个是外人,更何况他身体又不大好……”
天微黑,正和宫已灯火通明。
这会时间尚早,秦禹从坤宁宫回来,没去书房看折子,早早的洗漱好,坐在了寝房里梳妆台前。王顺将秦禹的发髻散开,按着他的太阳穴,秦禹叹了口气,慢慢的闭上了眼。
王顺笑道:“今日整个后宫都在坤宁宫里,皇上这一日可是不轻松,也怪不得这般疲累。”
秦禹又睁开了眼,手无意识的摸了摸梳妆台:“哪里有整个后宫?”
王顺脸上的笑意收了收:“贵妃娘娘现在还出不得门,自然不能过去请安。”
秦禹嗤笑了一声:“她便是好好的,只怕也不会去给皇后请安……”
王顺不好接话,低声道:“皇上一天都没怎么吃东西,一会将晚膳摆在寝房里吧?”
秦禹闭目道:“罢了,不用了。”
王顺沉默了片刻,低声道:“今日辰后,张合来了。”
秦禹骤然睁开了眼,皱眉道:“为何没人来报?”
王顺低声道:“皇上今日下了朝便直接去了坤宁宫,张合扑了空。”
秦禹转过身来:“这一宫的人都是死的,还是腿都断了!朕在哪里不会找找!这般的事便不用回了吗!”
王顺忙跪了下来:“皇上息怒……”
秦禹道:“谁见了张合,让人进来回话!”
王顺忙不迟疑的起身,朝外走。片刻后,王顺带着一个小宦官进了门。小宦官进门便跪了下来,俯身道:“奴婢见过皇上。”
秦禹看了会那小宦官便皱起眉:“怎么看起来这么面生?”
小宦官忙道:“奴婢于庆以前是太子宫里的,正和宫前些时日缺人,皇后娘娘指派奴婢几个跟着皇上一起回正和宫继续伺候皇上,大总管将奴婢安排在门房里。”
秦禹道:“今晨就你自己当值?”
于庆道:“平日里当值的有两个人,今个儿过节就奴婢一个人守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