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玲自是不必说,鹅蛋脸,樱桃口,一双丹凤眼,眉眼十分精神又带着几分艳丽,笑起来一双眼宛若月牙儿,能让人慌了心神,也有种满室蓬荜生辉的感觉。
当初在冯家,林贤之看见她时,真真是被那无意的笑容撞了一下,一颗心都砰砰跳乱。林贤之来到石江城后,可谓呼风唤雨,也不需要逢迎一个小小的六品武官。那句对冯千里感叹的夸奖,绝非是逢迎奉承,是脱口而出的真心赞叹。
可惜那冯千里没本事也没出息,否则他冯家的家世不算太差,京城里也有亲戚,又有这般的长相的女儿,送到京里结一门贵亲,是再简单不过的事了。若当真恨得下心,送进宫里做娘娘,定然也是极得宠的,荣华富贵不在话下,哪里用巴结自己?
不知是不是人长得好看的缘故,他们兄妹的两双手也生得极好,细细长长,白白净净,看上去好像白玉一般,那指尖的莲子看起来也极干净。一眼看过去,似乎他们剥出来的莲子也该是极为香甜可口的,但是林贤之只淡淡的看了莲子一眼,两眼都不多看,生怕在冯玲这里又落下了把柄。
可林贤之怎么都没想到,他们忙了下午专门剥出来给自己吃的。当时,林贤之虽是面上淡淡,可心里真的有几分受宠若惊的。那一颗莲子放在眼前,慢慢吃下来,真的香甜可口。冯玲的手指也很温热,软软的,嘴唇无意间擦了一下,似乎连胸口都是酥酥的,心都跳快了两下。
林贤之坐在主座上,不知不觉,嘴唇噙着笑,一颗颗的吃着莲子,只觉得这莲子越吃越甜,水生的东西,就该在江南吃,这里的莲子比京城的好吃多。很快,一盘子的莲子被林贤之吃个精光,吃完后才有些尴尬,怕冯玲借机取笑,几乎是下意识的望向冯玲。可这一眼过去,便觉得一颗心似乎又莫名的动了动。
烛光下,冯玲正侧着脸,细细的吹着碗里的鸡汤,那汤还冒着烟,挡住了她的脸,朦朦胧胧的让人看不太清晰。许是晚了,也许是她弟弟在,她今天没有上妆,也没用口脂,可整个人仿佛在朦胧的烛光里晕着光,嘴唇浅浅粉粉的,竟是别样的好看。
冯玲侧过脸,望向林贤之,微微一笑:“公公看什么?”
林贤之若无其事的收回了目光,继续从盘子捏莲子,可却扑了个空:“呃……”
冯玲低低的笑出声来,袅袅的起身,将手中的汤端了过去:“公公尝尝,这是特意给你亲自炖的,阿桢想喝,我都没舍得,特意给你留着。”说着便要喂林贤之。
“咱家自己来。”林贤之下意识的双手接过碗,垂了垂眼,慢慢的拿起了碗里的汤匙,慢慢的喝了一口。林贤之从小进宫,熬了二十多年,也不是今天才有了这样的位置。御膳房的鸡汤也不少喝,可却竟是觉得这个汤意外的好喝,汤里不知放了什么,竟是出奇的鲜美可口。
怪不得,那个胖子没事就来蹭吃蹭喝,次次要她亲自下厨。原来她竟是有这样的厨艺,也怪不得那个胖子那么胖,这么吃饭吃了十几年,想不胖也难。那么好喝的汤,若是能天天喝上,只怕自己很快就和那胖子一样了。
冯玲轻声道:“公公喝慢些,锅里还有。”
林贤之的动作僵了僵:“没想到你还有这等手艺,咱家跟着皇上也是吃了不少好东西,还是第一次喝到那么鲜美的鸡汤。”
冯玲掩唇轻笑,柔声道:“这也不是独家秘方,是段棠想出来的主意。用小仔鸡,放入几块小羊羔身上的羊腿肉,加上两片人参,这样炖汤用得时间也不长,羊肉和鸡汤就都炖烂了,只留汤汁,自然鲜美可口。”
林贤之道:“哦,那个假小子不像个会做饭的啊?”
冯玲笑道:“公公好眼力,她会做什么饭,不过是会说,说出来大家就会做了。”
林贤之本是用过饭了,和竟是一连了喝了三碗。这才在冯玲漱口净手,本来这些琐事不想让冯玲动手,可见她那细细长长的手伸过来,竟是无法抗拒一般,任其处置了。
冯玲道:“这些时日公公太忙,总也在外面用饭,若明日公公不忙了,就早些回家,我亲自下厨做些拿手的饭菜给公公尝尝。我们都成亲这段时间了,公公一直忙个不停,还没有机会吃我亲手煮的饭呢。”
“好好……哦,明日啊……”林贤之咳了一声,才压住心里的急切,“明日看吧,若不用出城,咱家便早些回来,放心,肯定会带上你那宝贝弟弟。”
冯玲轻声道:“瞧公公说的,我下厨就是为了公公,阿桢来了就吃一口,不来我也是要为公公洗手作羹汤的。我娘去世的早,我和大姐两个人一起,亲手将小弟带大的。如今大姐远嫁京城,家中便只剩下我一个。我家的情形,公公也是知道的,我爹是个指望不上的,两个兄长又忙的整日不见人。我知道嫁了人也不该总是让娘家人过来,可是他年纪到底是小,又心思极单纯,整日里和一群庶兄姨娘在一起,我真的不放心。”
林贤之讪讪:“咱家也是随口一说,哪里是真计较他吃得两口东西。”
冯玲道:“我知道公公不是真的在意,可我们两个即是夫妻,我也不想让公公对我有误会,以为我心里没有公公,还时时惦记着娘家。”
林贤之沉默了片刻,才开口道:“娘家生你养你,你想着点也是应该。”
“我知道公公心里对我好。”冯玲细细的给林贤之擦了擦手,轻声道,“厨房烧好水了,一会公公洗个澡,早些睡吧。这些年,城里到处乱糟糟的,明日肯定还要忙一天。今日阿桢过来和我说,那日搜救难民的事是公公一力主张的,这本不是公公该操心的事……我心里真是又高兴又骄傲,得替这石江城的百姓谢谢你。”
林贤之叹了口气:“人心都是肉长的,当初若不是老家发了少,闹了饥荒,咱家也不用被送进宫里去……咱家也是见不得那些人受这样的苦,不过是张张嘴的事儿就能救下别人的性命,何乐不为?”
冯桢笑道:“那些没良心的人大多忘本,公公这是不忘本,心地善良!潘定说了,这两日公公老是去张江口,那地方我知道的,水深着呢。公公是北方人,出门在外的可是要小心,不然我在家里也得担心。”
“船上都是好手,咱家也就去看看,能有什么危……”林贤之话说一半对上冯玲望过来的双眼,不知为何就改口了,“好好好,咱家定然事事注意,肯定好好的去好好的回来,你只管放心就是。”
冯玲这才满意的笑了笑,眉眼柔和的开口道:“我知道,公公对我让乔大力跟着你颇有不满,可这件事我也不是全然的私心。那乔大力不但一身功夫了得,水性也极好,他父亲是跟着我爷爷的老人了,都是家传的功夫,又有忠心。有他保护公公,我才能真正的放了心。”
“没有没有,咱家对你的安排没有不满,就是多个陌生人跟着,开始还是有些不习惯,难免抱怨了几句,你听听就算了。现在他跟得多了也就好了,咱家都习惯了,一天没有他还不习惯呢!”林贤之停了停,为了表示表示,又道,“人楞是楞了点,可贵在使唤。”
冯玲抿唇一笑:“我们女人啊,从小就被教养的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不管怎样,嫁了人就是人家的人了,娘家就是娘家,不是自己的家。可自打和公公成了亲,我虽是嘴上总惹公公生气,可心里从不后悔嫁给公公,只想着和公公好好的过日子。虽然我平日里看起来是有些脾气,可我心里明白着呢,公公才是我这世上唯一的依靠。”
林贤之的心头热热的,下意识的将冯玲的双手捧了起来,压下了眼底的湿意,嘴唇几次动了动,好半晌才能开口说话:“我自小就没了家,自和你拜了天地以后,也就认了命。不管如何,这也算有了知冷知热的人,咱们两个以后不吵架了,好好的过日子……”
第62章 我真的知道错啦...
山里的夜,尤其的静寂,雾蒙蒙的细雨,宛若给夜里的身上蒙了一层阴影一般。
西侧间里,段棠双手捧着一盏茶,望着门帘的方向,怔怔的出神。
东屋里,只有轻轻的说话声传来,聚精会神也听不清楚几个人在说什么。这会对面又安静了下来,也许是沈池在给秦肃诊治。这样的安静,却让人越发的忐忑。
段棠的思绪很乱,千头万绪的理不清,想了许多,用额头一次次的撞了桌子,终究想不出来来。一时又觉得撞多了,头脑空白,忐忑的宛若等待判刑的犯人。
从下午沈池给秦肃粗略的号脉与看伤,又问了问段棠的症状后。沈池便深觉棘手,不管被陈镇江如何追问,也不敢说有三分之上的把握。这结果一点都不出段棠的所料,在现代外科如此发达,对待脊椎上的伤大多都束手无策,更何况此时这种情况。
现在没有X光,即便再次撕裂伤口,也是看不出骨头到底如何了。沈池在安延府虽有神医之名,可却不是神仙,现在除了养好外伤再看,也没有别的办法。
从下午得知秦肃的伤情,陈镇江的敌视就明显了起来,可段棠面对敌视时候,和面对秦肃无知无觉的脸比起来,反而觉得轻松。这两天和秦肃相处下来,他越是好脾气好说话,段棠真是越负疚,真恨不得他还和以前一般,总是那么趾高气昂斜着眼看人,对谁都呼来喝去。
虽然整整一件事,虽然段棠不觉得自己有错,也根本不需要可笑的负罪感。可他真的是因为救了自己才成这样的,段棠真是前所未有的负疚,心情真是很难轻松,仿佛每笑一次,便站在秦肃的苦难上开心。
这件事真的很严重,严重到超出了段棠的承受,莫说是为了自己,便只是单单听说一个十几岁的孩子会终身残废,都是难以轻松的事。
自相识至今,两个来月,相处的时间也不长。可每次他都在遭遇各种危难,便是安逸的时候,也是一个人冷冷清清的,颇有看淡世俗的姿态。每一刻都在防备着,那种不安是骨子里来的,绝非一日两日造成的。他也习惯了这样的动荡不安,总是能第一时间安排好一切,为自己找到出路,内心更是壁垒重重,这些都绝非一朝一夕之功。
这样的人,从小定然在一个极险恶的环境里,临危不乱,随机应变,都是因为在需要被保护的年纪失去了保护。他十几岁已是如此,后来成为一个视人命为草芥的暴君,似乎也在情理之中。
柳婶子端着一碗抄手走了进来,放在桌上,低声道:“小姐,少爷让人特意吩咐给你煮一碗新的,趁热吃吧。”
段棠回过神来,看向柳婶子,轻声道:“婶子忙了一天,累了吧,坐会吧。”
柳婶子不客气的坐到了段棠的对面,笑道:“不累不累,这一天比种地清闲多了!”
段棠回过神,拿起了汤匙吃了一口,再次对上柳婶子殷切的目光:“他什么时候吩咐你煮的?”
柳婶子道:““小姐出了东屋,那个挺爱笑的汉子跟出来吩咐的。”
段棠早已饥肠辘辘,这会有了吃的,也就不再想事情了,大口大口的吃了起来,很快的一碗抄手吃完了,汤都喝完了。
柳婶子殷切的将手巾递给了段棠,又倒了杯水放在她面前,这才开口道:“难得小姐还有心思吃饭,他们特意将小姐赶出来,不知道会怎么挑拨呢!”
段棠擦了擦嘴,喝了水:“婶子听见了?”
柳婶子小声道:“听是没听见,里面声音太低了,不过想也能想到。不瞒小姐说,我早看出小姐和少爷不是姐弟了。”
段棠倒也不否认:“我们不是有意欺瞒婶子和方大哥,两个人出门在外的,总不好说是主仆吧?”
柳婶子道:“要说是主仆,看起来也不像,可要说是姐弟,那看起来也是有差距……”
段棠点点头:“他家世是比我好的多。”停了停,又补充道,“好太多了,不能相提并论。”这可是大梁朝的皇室贵胄,放眼整个天下,也没几家能相提并论的。
自陈镇江来了,他们对秦肃是一个态度,对段棠又是另一种态度。虽不知道陈镇江、徐年的职位,但是想来和段靖南比起来,肯定只高不低。况且,京城的官员,同等的级别又哪里是地方上能比的。若非太后的私心,真正算起来,秦肃才是这大梁朝里最尊贵的人。陈镇江不将自己这个末等武将的女儿放在眼里才是正常的。
下午时,沈池看过秦肃的伤后,便和陈镇江、徐年商量伤情,准备药草一些东西去了。段棠因总算来了人,微微放下心来,是真的在秦肃对面的床上睡了一下午。这会精神是真的精神,饭也吃饱了。刚才的懊丧也消失不见了,仿佛又被充满了电,又感觉斗志满满的!
柳婶子叹了口气:“小姐也是命苦,少爷再喜欢你,都不该受他蛊惑私奔出来啊。两个人要是以礼相待,不管家世差多少,亲事都能争一争,做妻做妾总有个说法。现如今这个情形,先不说少爷受了这般重的伤,光少爷家的下人,都没有将您放在眼里,这一回去,只怕做妾都难了……”
段棠扭过脸去,看向柳婶子:????????????????
怪不得中午柳婶子和方通边说话边偷看自己,目光里总有些怪异,自己走过去,他们就没了声音。原来,前因后果都已经脑补清楚了!吃瓜群众的联想力,从来不容小窥。
柳婶子担忧道:“那些个恶仆一看就是有主张的,怕也是家里的管事,这会子不知怎么教唆少爷!这一天下来,我看着,少爷似乎对你是有点心,不过小姐也不能高兴的太早了,大家的少爷这般的年纪,也是做不了自己主的啊!不然,你们又何必做一对野鸳鸯。这一回去,我都替小姐难受的慌。”
段棠道:“婶子,这事不像你想的那样,我和他……”
“少爷和小姐可曾有夫妻之事?”柳婶子不等段棠说完,又小声的说了一句。
段棠摇了摇头:“当然没有!”
“那就真坏事了!”柳婶子拉着椅子凑到段棠身边,小声道,“若有夫妻之实,小姐回去也好办,现在少爷伤在下身,回去了怎么也得先治伤,不好着急娶妻。小姐要是运气好,说不定都怀上了,这样回去做姨奶奶也顺理成章,可你现在什么还没有……那就不好办了!”
段棠:!!!!!!!!??????????????????
柳婶子见段棠一脸的不明所以,恨铁不成钢的捶了捶桌子:“我的小姐呦!你还在这犯傻,一会他们出来了,不知道要怎么打发你呢!你和他私奔出来,如何还能回家?谁不是一家一族的!碰见厉害的族人,家里还有未嫁的女儿,那定然是要把你装了猪笼沉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