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般的人到了西北,当初一家三口住下乡下,又怎能适应了。后来搬到丰古坝,虽是有了地龙和火墙,因为手艺没到,又因石碳太贵,像这般十二个时辰不停火的烧也是不可能,是以家里从来没有这般暖和。
段家的家业都还在石江城,家里的纹银当初也被段棠都买了粮食了,匆忙之下变卖了些东西,可惜也没有多少钱。来了丰古坝后,三口人虽都在挣钱,可生活也无法与石江城里相比。许是有了这般的变故,又几乎丢了全部的家财,在西北算是从头再来,段靖南也被改变不少,虽是同样领兵,也少了官场的油滑,多了几分粗犷,再不像年轻时那般视财如命了。
段棠笑道:“我倒是觉得享福吃苦都无所谓,只要咱们一家人都好好的便成了。”
段风摸了摸段棠头:“我们一家现在什么都不用怕,自然会好好的在一起,可是男人本就要出去做事吃苦受累的,你却不用这些。我看得出来王爷很宠爱你,不会让你受苦的。”
段棠笑着颌首:“我也很喜欢王爷。”
段风拍了拍段棠的头眯眼一笑:“看得出来!若不是看你那么在乎他,我能让你没名没分的在这府里吗?不过,这名分上的事,我和爹还是要和静王殿下提一提的,总不能在静王府里还做个什么小姐,名不正言不顺的,怎么也得是个夫人吧。”
“我不在乎这个。”段棠抿了一口果酒,“夫人也好,小妾也好,哪怕是侧妃,还不都一样,都是人家的妾室,我不做妾室。”
段风笑容凝固唇角,看向段棠,沉默了片刻才道:“我早该想到了,你这般的性子,哪怕再喜欢也不会轻易妥协才是……可是做王妃的话,只怕不会那么容易,只恨现在又没有大战,否则……”
“否则你还能拿命去换个官位?”段棠瞪段风,狠狠的揪了他的耳朵,“傻瓜才会那么想,不管有没有大战,你都不能立功心切的拿命去换,你得想想,你若没了命,爹年纪大了,我一个女子,将来能去依靠谁去,便是女儿嫁人了,在婆家的地位也要看父兄是否得力!”
段风道:“哪能去拿命去换,不过富贵险中求……”
段棠道:“我不是要做王妃。”
段风道:“那你是想回家吗?”
段棠道:“不回家。”
段风挠了挠头:“那你想要什么?”
段棠道:“我只叫了你,没叫爹就是为了和你说这件事。”
段风忙坐正了身形:“好,你说什么就是什么,我都听你的。”
段棠道:“我很喜欢秦肃,现在想和他在一起。但是……他若有一日,娶了妻子,那么我就会离开他。”
段风抿了抿唇:“可是你到时已是他的人了……再想嫁人的话,也许就不大可能了。”
段棠道:“若离开他,我也不会嫁人了……”
段风道:“那便回家来,我和爹本就打算养你一辈子的!”
段棠眯眼笑了笑:“这事我本可以不和你说,可如今你和爹都在他的手下做事,有他的关照自然顺风顺水,可假若有一日,我惹恼了他,恐怕也会连累你和爹……”
段风长长的吐了一口气,眯眼笑了起来:“我还以为都大的事呢,我们本就是一家人不说连累。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只要你自己没有危险,难道我和爹还要管你怎么和静王殿下过日子?何况,你爹和你哥也不是非要靠裙带的人!”
“你是不知道你哥一身好本事,倒是因为你现在受宠于静王殿下,那些人都不敢让我涉险,处处巴结我,你都不知道这多让人难受!你要知道,你哥可本来就是有真本事的人!没得让他们小看了我!”
段棠笑了起来:“行了!说你胖你还喘起来了,知道你一身真本事受我连累了,好吧。”
段风与段棠一起笑了起来,好半晌拍了拍段棠的后脑:“小时候就爱瞎操心,长大后又顾忌那么多,你需知道,你对我和爹的心情,就是我和爹对你的心情,女儿家在这世上最是不易,只要你过的开心就好了,我和爹怎么过都成,别老想我和爹!”
“静王殿下平时就拽的很,你就该把脾气拿出来,把他收拾的服服帖帖的,反正咱们也不想什么长久,也不想着做他家的大妇,用不着什么端庄大气雍容大度!你现在喜欢他,那就天天独占他,把他身边的人都赶走,他开不过开心不重要!你怎么开心就怎么来!反正咱们也不求他的个长久!就求现在过的痛快!他要生气,你就回娘家!”
段棠点头连连:“英雄所见略同啊!你这话可真是深得我心啊!你怎么就那么了解我!这都是我的心里话!下次不准抢我台词啊!”
“好的好的!不抢不抢,下次这样的长句子都留给你说!”段风说完捋了捋长发,哼了一声,“认真的讲,我肯定是这世上最了解你的人了,我可是你亲哥,一个娘生的!”
段棠道:“话是那么说,可你是不是也该娶妻了,少给我想什么三妻四妾的幺蛾子,选中了人就早点成亲,我现在闲得不成,你快生个孩子,我好帮你和嫂子带孩子啊!”
段风忙道:“成成成!等我有合适的,就先给你说!”
书房内,秦肃极快速的将饭吃完了,心不在焉的看了两眼书,起身在书房里走了两圈,片刻后,干脆扔了书,起身便朝内院走。
徐年忙跟了上去:“王爷,您这是要去哪里?需要备马吗?”
秦肃瞥了眼徐年道:“本王吃完这半晌了,他们也该吃完了吧?”
徐年想了想,斟酌道:“本王今日用饭的比较快,小姐与段大爷这会吃得是暖锅子,怕是没有那么快。”
秦肃当下不满道:“他们吃暖锅,让本王吃冷菜冷饭?”
徐年看了秦肃一会:“都是厨房当下整治的饭菜,端来的时候还烫手……许是路上吹了冷风吧。”王爷!你这样说昧心话,良心就不会痛吗!
秦肃拿起了披风就朝门外走,徐年忙追了过去:“王爷,您这是要去哪里?”
秦肃便走便系好披风:漫不经心道:“本王该午歇了。”
徐年道:“是……是吗?”骗人!你什么时候有这样好的生活习惯?!
秦肃道:“昨夜没睡好……”
徐年快步跟上秦肃的脚步,边走边道:“今日起居是属下候在门外,王爷是辰时将尽才出来的吧?”以前几天几夜的不睡也不是没有……
秦肃道:“本王醒得早。”
徐年道:“王爷昨晚酉时便和小姐回寝房了……”
秦肃道:“本王没睡着!”
徐年道:“王爷,书房也有小歇的床榻,不若咱们回外书房睡会吧?段大爷走了,属下会立即禀告王爷!”
秦肃站定,回头上下打量了徐年一会:“你是谁的人?”
徐年忙道:“属下跟随王爷多年,自是以王爷马首是瞻!”
秦肃冷着脸道:“记住自己的身份!”
第103章
静王府后院厅堂里。
段棠与段风并肩坐在地上,两个人靠着凭几,段风拿着筷子敲茶几上的碗。
段棠敲着手指尝道:“一生爱好是天然,恰三春好处无人见,哎呀,蝴蝶双双去那边。”
段风道:“错了错了,调子错了,这句该是那么唱!哎呀,蝴蝶双双去那边……”
段棠端起碗果酒一饮而尽:“我认罚!重唱!”
段风却扔了筷子:“什么重唱!该我唱了,你来敲!”
段棠道:“不行!我还要重唱一遍!”
段风当仁不让:“你唱的不好听!”
段棠道:“我声音比你好听!……”
“笃笃!——”秦肃敲了敲乐门重重的咳了一声。
段棠回眸看见秦肃,当下笑开了:“王爷回来啦!来抱抱!”
秦肃面无表情的走到段棠身旁蹲下,捏着她红扑扑的脸,将人抱了抱,面无表情的对段风道:“天色不早了,就不留段大人了。”
“我还没说走……”段风看了一眼门外大好的日头后侧目对上秦肃的脸:“是不早了,我正好想起来还有事,这就告辞了。”
徐年忙道:“我送段大爷出去。”
段棠对段风道:“下次唱给你听。”
段风没回头的摆了摆手。
秦肃看了会背影,这才回眸看向段棠:“唱什么?”
段棠亲亲了秦肃的脸颊:“今天走那么久,好想你!”
秦肃侧了侧眼眸:“明日无事,便不去了。”
段棠搂住秦肃的脖颈:“你早上有没有想我?”
秦肃眼微微眯起了,沉默了片刻才道:“想了。”
段棠低低的笑起来了:“那你也亲亲我呀!”
秦肃干脆搂着人也坐在地上,凑到段棠的唇边细细的吻了起来,好半晌,两个人的呼吸都有些重了。秦肃才放开段棠,轻声问:“地上冷吗?”
段棠道:“不冷,刚才吃暖锅,一直在流汗。”
秦肃看了桌上的铜锅:“你们吃暖锅,我却只有冷菜冷饭。”
段棠歪头看秦肃一会,眯眼道:“不能吧!你出门后,我先去厨房里炖了一锅牛肉,你方才没吃到吗?冷了吗?不好吃吗?”
秦肃眼眸微动,回忆了片刻,好半晌没说出话来。
段棠道:“那可是我最拿手的一道西北菜了,你不喜欢吃啊?”
“喜欢。”秦肃想也不想就答道,“方才有些不适,用得不多。”
段棠忙拿着秦肃的手腕,有些紧张问:“哪里不适?胃疼吗?让师父来看看吧?徐大哥吾……”
秦肃忙将段棠抱在怀里,啄了啄她的唇:“又好了。”
段棠却摸了摸他的胸口,衣襟是凉的:“以后在去营里便不要骑马了,府中有车,让车夫送你去。”
秦肃眼里都是暖光,抿唇一笑:“嗯。”
段棠与秦肃对视了片刻,抱住了他的脖颈:“静静。”
秦肃道:“嗯。”
段棠道:“我甚是悦你……”
秦肃眼神微微一滞,将段棠拉出怀中,凝视了片刻,又将人紧紧的搂在怀中,好半晌才极轻声的应道:“嗯。”那双本该清冷的眼眸里,仿佛有些红,似有潺潺流水,波光荡漾,潋滟出一圈圈的碎光。
京城傍晚的风有些冷冽,寒风吹动树枝,有积雪簌簌的朝下落。
秦禹的銮驾停在了正和宫外,又是一天一夜不曾合眼。自太子缠绵病榻,他时常感觉到疲累,可不管如何,知道寝宫里还有人等着,心里多少都有慰藉与盼头。
天色已晚了,寝殿里只亮着一盏小灯,想来颜薇已经睡了。
秦禹寝殿的外殿,将冰冷的外套脱掉,又在暖炉上烤了烤手:“今日殿里是不是有些安静?”
王顺前后看了一眼点了点头:“奴婢也觉得是,怎么感觉跟少了几十口子一样。”
秦禹将长衫放在火上也烤了烤:“张合呢?”
今日的人走路都无声无息的,一路进殿里,所有人的神色都有些紧绷着。
王顺朝寝殿看了一眼:“怕是在伺候娘娘,娘娘这不是喜欢听人念话本吗?这殿里唯一识字的便是张合了,皇上若是找他吗?”
秦禹点了点头:“不找不找,等朕烤热了全身,就回去了。”
丹桂将参茶放在桌上,行了礼便想朝外走。
秦禹看向丹桂:“娘娘睡了吗?”
丹桂紧张的摇了摇头,抿着唇不敢说话。
秦禹道:“娘娘昨夜睡得好吗?芍药呢?”
丹桂‘扑通’便跪了下来:“回皇上,娘娘不在……不在殿里。”
秦禹微微一愣:“不在殿里,莫不是在凭栏阁?!……你们都不知道劝着点吗?这么冷的天,那么高的地方,不冷吗?!”
王顺忙道:“皇上,您去年才在凭栏阁装了许多铜管,今年的地龙烧起来,比寝宫里还要暖和。”
丹桂却浑身哆嗦,摇了摇头。
秦禹不禁皱眉:“有话就说!”
丹桂垂着头,极小声的开口道:“今日一早,娘娘便去了明萃宫,将张公公与芍药姑姑伺候的一干人都带走了。”
王顺尖声道:“早上的事,怎么没有去禀告!”
丹桂磕头连连,眼泪簌簌的朝下落:“贵妃娘娘有令,谁若是敢去报信,就乱棍打死!奴婢们都不敢违背娘娘的令啊!”
秦禹看也不看丹桂一眼,快步朝寝殿里走,待在里面的宫人早已俯身跪在地上。殿里摆设都还在,可颜薇常用的东西却都不见了,床上的被褥都少了一条,梳妆台上也空了。
秦禹看了一眼,便朝外走,急声道:“去明萃宫。”
王顺忙小跑了出去:“摆驾明萃宫!”
便在此时一个宦官急匆匆的跑了进来。
小宦官看见秦禹便跑着跪了下来:“皇上!太子妃再次见红,这会怕是要发动了!”
秦禹怔了怔:“发动?……那孩子才不到七个月,发动什么!保胎!快让太医们继续保胎!”
小宦官急声道:“保不成了!太医们说,若继续保下去,只怕大人也会不好!”
秦禹急声道:“快快!摆驾东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