棠梨春风(重生)——秦蕴
时间:2019-08-28 08:41:52

  天色已晚,可明萃宫依旧灯火通明。
  颜薇披着大氅站在院中,望着远处的宫门,已不知站了多久了。
  芍药端了杯参茶捧给了颜薇:“娘娘,卯时快过了,咱们去屋里吧。”
  颜薇喝了一口,双手抱着杯子道:“你说皇上会来吗?”
  张合忙道:“会……若是没有什么事的话,肯定会的。”
  颜薇笑了笑,将杯子递给了芍药:“那若是有事呢?”
  张合干笑了两声:“就怕东宫那边还不安稳,太子殿下与旁人不同,那可是关乎国家大事。”
  颜薇道:“是吗?……”
  张合忙道:“是啊!听闻这两日郑王便宿在东宫了,皇后娘娘更是么出过东宫一步,就怕太子有个闪失,且太子妃如今身怀六甲,那可是皇上的嫡长孙啊!”
  “回屋吧。”颜薇伸出手来,搭在张合的手上,“你说的对啊。”
  张合笑道:“奴婢就是跟着瞎说的,若是东宫无事,不管多晚皇上都过来的。”
  颜薇笑道:“怎么叫瞎说呢?那才是一家人,贵妃说得好听,还不是一个可有可无的妾?”
  张合立即收敛了笑容:“娘娘可不要那么想,皇上对您的宠爱咱都是看见的,那可是要星星不给月亮啊。”
  颜薇走进屋内,脱去了大氅:“本宫要星星和月亮有什么用?光是他对本宫宠爱吗?难道本宫待他不好吗?这宫里除了他,本宫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还不照样好好待着?本宫一无兄弟姐妹,二无家眷要拉扯,就只有一个老爹,也不愿沾我的光,如今躲在江南乡下种田度日,就怕给本宫沾染上是非……”
  “他贵为天子又如何?本宫不稀罕什么荣华富贵,只要个能说话的人。当年本宫在江南时,想去哪里就去哪里,想听戏就听戏,想听评书就评书,好多朋友,每日开开心心……何至于落到现在这个样子?”
  芍药陪着笑脸:“可女子总要嫁人的,便是没有皇上,娘娘也是要嫁给别人的,成了亲,也就没有那么自由了。”
  颜薇看了芍药一眼,似笑非笑:“是啊,本宫也没有什么不平,这本就是自己选择走的路。”
  张合忙道:“娘娘现在心气不平,这段时日皇上是太忙了,等皇上忙完了,你们又天天在一起了,说不定明年还能添个小皇子,到时候娘娘还能养孩子解闷,也就不像现在这般了……”
  颜薇笑道:“你们说得对,原本就是本宫想岔了,当初想好的事,选好的路,就该扎着脑袋走下去。”
  许久许久,颜薇又道:“不然,我这一生,还能奢望什么呢?”
  东宫殿里,灯火通明,人来人往。
  整个太医院几乎都在东宫里,皇后坐在产房外,时不时喝上一口参茶。
  太子秦英才至而立,眉眼还能看出几分温文尔雅来,可因缠绵病态几个月了,看起来极为憔悴,消瘦的也厉害,看起来竟是和坐在一侧的秦禹差不多大。
  如今东宫的事层出不穷,父子三人在一起的时间,比这六年共处一室的时候都多。秦禹满腹心事,坐了一会便站起身来走来走去,片刻后,又坐到了秦英的身侧。
  秦禹拍了拍秦英的手道:“太子也莫要太担忧了。”
  秦英的眼眸从门口收了回来,低声道:“父皇,太子妃该是无事吧?”
  秦禹忙道:“无事无事,女人生孩子都难免吃苦。”
  秦英轻叹道:“那就好,那就好。”
  秦锐道:“皇兄不要怕,有父皇在此坐镇,皇嫂必然逢凶化吉!”
  秦英对这秦锐勉强的笑了笑:“借二弟吉言……”
  秦英与太子妃虽是指得婚,可难得的伉俪情深,夫妻感情十年如一日。秦英虽是年近三十尚无子嗣,依旧不曾让侧妃与侍妾们生下庶子。可这虽有太/祖家传的缘故,可年近三十还无子嗣,谁也不会苛责,便是先有了庶长子,秦禹与周后也不会说什么。可是秦英为怕太子妃难过,终是不肯停了那些人的药。
  秦禹又安慰的拍了拍秦英的手臂,今年初夏查出太子妃有孕,太子大喜过望,一口气跑到了正和宫亲自给自己报喜事,还历历在目,可谁曾想过,短短的半年竟是出了那么多变故。
  东宫太监的总管余禄疾步跑了过来:“皇上!太子殿下!郑王殿下!大喜啊!!!太子妃诞下了小皇孙!!”
  秦禹激动的站起身来:“太好了太好了!祖宗护佑啊!祖宗护佑啊!”
  秦锐也跟着站了起来:“孩子可还好!!”
  余禄道:“众位太医正在查看,皇后着奴婢先一步来给皇上报喜来了!”
  秦英勉强撑着身子坐了起来:“太子妃可还好!”
  余禄忙道:“好好好,这会都好着呢!说是母子平安呢!!”
  秦英终是吐了一口气,脸上露出几分喜色了:“那就好,那就好!”
  秦禹脸上也露出喜色来:“好好好!赏!你去问问皇后,朕与二殿下能过去了吗?”
  余禄喜气洋洋的开口道:“奴婢现在就去!”话毕转身就朝另一个院落走去。
  秦禹侧目看见秦英坐了起来,忙将人扶着躺了下来,将被子压好,笑道:“这下好了,朕今天终于能睡个安稳觉。朕一天天的年纪大了,前朝的事到底不力不从心了,太子还是要快点将身体养好,如此以后朝政上的事,朕就不管了,专心养育小皇孙!”
  秦锐不咸不淡的开口道:“父皇想养育小皇孙,只怕贵妃娘娘不见得就愿意。”
  秦禹沉吟了片刻:“她还年轻,学着带孩子也好,将来若真不成,朕就从宗室里过继个孩子给她。”
  秦锐当下黑了脸:“父皇你怎能……”
  秦英拽了一把秦锐的衣袖,笑着对秦禹道:“父皇想得周全,我们兄弟两个到底年岁大了,便是有心让父皇开心,也不好对贵妃娘娘亲近。母后生养我们,总不好为了这事让她伤心。若父皇能从宗室过继个孩子,能让贵妃娘娘安心服侍您,那便过继一个就是,我与二弟必然待他如亲兄弟一般。”
  秦禹摸了摸秦英的头:“大梁朝能有你这个太子,是这百姓的福气……”
  “皇上!太子殿下!……”余禄连滚带爬的跑到了门口,跪下身来,哭丧着脸,“皇上!太子殿下!太子妃她……薨了!”
  秦禹愣了楞尚未回过神来,秦英从床上猛地坐起身来,急声道:“你说什么!?”
  余禄磕头连连:“太子妃产下小皇子后出血不止……这会、这会已经去了!”
  “噗!!——”秦英猛地吐了一口血,昏厥了过去……
 
 
第104章 
  石江城的傍晚和风细雨,段棠撑伞出了东江寺,过了寺外的石桥上。
  一个泥团在河边的草丛中动了动,拉出长长的痕迹。段棠微微眯眼,才看清楚那似乎是一个人,她快步朝河边走去,因穿着绣花鞋,河边都是泥,走起来很是艰难,不得不放下了伞,蹲下身来,双手扶着地上的草,滑了下去。
  雨天的水草又湿又滑,打着伞还不觉如何,扔了伞很快全身就淋湿了。段棠走了半晌终于了靠近了那个泥人,她伸出手碰了碰,还来不及说话,那个泥人就猛地扑了过来,将段棠整个扑倒在地!
  段棠挣扎着往后靠,可那个人张嘴恶狠狠的咬住了她的手掌。段棠吓得忘了尖叫,好半晌回过神来,手掌传来一阵剧痛,垂眸便对上一双极凶狠冰冷的眼眸。
  那泥人伸着手似乎要掐段棠的脖子,可是他似乎没有什么力气了,几次抬手都没段棠挣扎开了。
  段棠疼的眼泪都在眼圈里打转,还是轻声细语道:“你怎么了,是受伤了吗?……”
  那个人没有说话,可又大力的咬了下去,抬眼凶狠的望着段棠的眼睛。段棠感觉手掌上的那块肉都快掉了。她不得不伸出手来,抚了抚那人满是泥泞的长发,小声道:“很疼的,你松嘴好不好?我看看你伤在那里了?”
  那个人抬眸望向段棠,四目相对了片刻。段棠努力的露出一抹浅笑来,好半晌,那个人嘴放轻了力道,缓缓的松开了段棠的手掌。
  段棠却一直抚摸他都是泥泞的长发,他满身的泥泞,衣服已看不出来原本的颜色,被划的一道道的,脸上也都是黄色的泥泞,他似乎是扭到了脚,一直托着腿用手朝前划。
  东江寺的东侧院外,本就没有什么人。今日又是雨天,石江城这般的小地方,像段棠这般三五天便要礼佛的人本就不多,这会雨下的大了,来来往往的小沙弥都没有。
  那个人看起来年纪不大,长得也瘦小,比段棠还要矮一些。段棠将那个人的胳膊撑在自己的脖子上,搂住了他的腰,轻声道:“莫怕,我先带你先上去。”
  那人垂着眼没有说话,可也没有拒绝段棠的帮助。他似乎被困在河岸边上有些时候了,伤了脚却无法上岸。他的手冰凉,身上也没有热气,他半边身子的重量都在段棠的身上。一个人上下坡,尚且是艰难的事,这会段棠带着一个人,更是难,可地上的草地带着泥水,两个人才走了两步,便一起摔了下去,段棠微微一个用力,那个人便摔在了她的身上,段棠自己反而摔在乱石里。
  段棠闷哼了一声,见那个人看过来,忙道:“没事,没摔疼,我身上没有伤,摔一下也不打紧。”
  那个人垂下了眼,自己挣扎着从段棠身上坐了起来。段棠这才吸着气坐了起来,又架起了那个人的胳膊,再次站了起来。这次两个人都很小心,段棠走一步,那个人才走一步,两个人这般的合作,用了一刻钟才真正的爬上岸。
  段棠此时也满身满手的泥泞道:“你的家人在寺里吗?”
  那人看了段棠一会,摇摇头,垂着眼。
  段棠道:“我家的马车就在东门外,可以带你进城找大夫。”
  那人又摇摇头,甚至朝后退了一步。
  段棠道:“你不想进城吗?你身上似乎有很多伤口,我带你去找大夫吧。你莫怕,我爹爹专管城防的,便是有坏人也不敢来找我的,城里很安全的。”
  那人看了段棠一会,眼里露出些许怀疑来。
  段棠道:“我不是坏人,我爹爹是段靖南,你认识吗?”
  那人又摇了摇头,松开了段棠的脖颈,想朝外走,可走了两步便又跌倒在地了。段棠叹了口气,跑了两步,蹲下身来,架起来一只胳膊,小声哄道:“莫怕,我不是坏人,附近有我家的庄子,我把你送过去养伤,让人帮你找大夫。”
  那人看了段棠片刻,垂下眼眸,点了点头。
  杜威坐在车檐下避雨,远远的看见段棠架着一个人极缓慢的走了过来,忙拿着油纸伞,一跛一跛的跑了过来,遮住了两个人。
  杜威道:“小姐!和你说了多少遍了,乞儿那么多你能救得完吗?一会你将人领回去,老爷又该念叨了!”
  段棠看了杜威一眼:“那也不能见死不救啊!你看他伤得多重,怎么就没人管?咱们先去庄子里避雨,让人找个大夫来看看。”
  杜威看了那人一眼,到底没有再说什么:“唉!这世道可怜人多了,咱们能可怜几个啊!小姐你……快上车快上车吧!小姐没事竟给老汉找活儿干!你们这样坐一路,明日我又得洗车!”
  段棠将那人推上了车,眯眼一笑:“今天那么大的雨,明天你本来也要洗车啦!”
  杜威等段棠上了车,自己也跳上了车,嘟囔道:“光洗外面和里外都要清洗能一样吗!”
  段棠与那个人一起坐在车厢里,段棠拿出一件很薄的披风给那人披在了身上,笑道:“别理杜叔,他就是刀子嘴豆腐心,不然下着雨也不会带我出来礼佛啦!”
  那人看了会段棠,不言不语,又撇开了眼,不与她对视了。
  段棠却从车里找出点心,送到他的唇边:“尝尝,很甜的,特别好吃!我爹爹每次给我买这个都心疼的很,好几次念叨让我慢慢吃。”
  那人看了眼嘴边的糕点,皱着眉,有些嫌弃的咬了一口,咀嚼了半晌,他似乎饿得厉害,不爱吃这个,半晌后才咬了第二口,又咀嚼了半晌。一块小小的糕点,他竟是吃了五口才吃完。
  段棠抿唇偷笑,凑到少年身侧,小声道:“你小小年纪,竟是不爱吃甜食呀!……”
  那人撇了段棠一眼,微微挑眉,将脸撇到一旁,不知是生气还是害羞了……
  段棠猛地睁开了眼,正对了一双含笑的眼眸,久久没有回过神来。
  秦肃支着脑袋看着段棠,见她在出神,不禁拿起了她一缕长发把玩:“怎么了?”
  段棠怔怔的开口道:“我做了一个奇怪的梦……”
  秦肃露出个浅浅的笑来:“梦都很奇怪……”
  段棠道:“我梦见前世了,似乎还梦见了你?”
  秦肃挑眉道:“梦见前世?前世你怎么我了?”
  段棠这才回过神来,看向秦肃半晌:“你一点都不喜欢甜食吗?”
  秦肃的手顿了顿,然后将人抱在怀里:“嗯,甜的不好吃。”
  段棠道:“我们前世就认识了,你知道吗?”
  秦肃玩着段棠的手指道:“知道,我对你自来似曾相识……”
  段棠看向秦肃的侧脸,抿唇笑了起来:“王爷都学会说甜言蜜语啦?”
  秦肃不以为然的撇了段棠一眼:“不然,我为何要让着你?”
  段棠挑眉,翻身将秦肃压在身下:“你让着我?哼!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让徐年以后不要听我的!你还不许我叫他徐大哥,非让我叫他名字!”
  秦肃抿唇,撇开了脸,半晌道:“他又背主……”
  段棠颌首:“什么背主!还有又,你有什么要瞒着我的?”段棠将秦肃的脸扒拉了过来,郑重的开口道,“我现在要和你说一件很重要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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