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禹道:“宣御医!”
白太医走了进来,正欲行礼,秦禹不耐道:“号脉!”
白太医不敢怠慢,隔着床帐号脉,沉默了片刻道:“皇上,您看一眼,贵妃娘娘是不是撞到了小腹或者是腰间?”
秦禹抱着人,将亵衣拉起来看了看,小腹上并没有瘀伤,可后腰上却有一大块青紫,眼里都是心痛:“好好的,怎么会伤到后腰!”
白太医斟酌了片刻:“娘娘身体历来康泰,孩子虽是月份小,但是摔一跤还不至于如此严重,这怕是撞到哪里了。”
秦禹道:“商量着写方子吧!朕要贵妃尽快好起来!”
白太医道:“是。”说着便匆匆出了门。
颜薇在秦禹的怀中,睁开了眼,露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来:“皇上……”
秦禹忙将人抱紧:“朕在,朕在,朕这次哪里都不去了,就陪着你,阿薇阿薇,朕的好阿薇,一定会好起来。”
颜薇轻声道:“我的孩子又没了,这次还是意外吗?……”
张合在帐外‘噗通’一声跪了下来:“皇上!您要给贵妃娘娘做主啊!娘娘根本就不是摔一跤,是郑王殿下出手打了娘娘,你细细看看娘娘的脸上还有掌痕!奴婢在门外看得清楚,娘娘是他连踢带踹的打到火盆里去的呀!”
秦禹慢慢的闭上了眼眸,许久许久,才开口道:“朕知道了……”
腊月上旬便要过完了,这几日无风无雪,凉州人也都忙起了过年的事宜。
在家里待了三天,怎么都不肯出门的秦肃,今日一早不得不去营里。秦肃走了没多久,陈镇江与徐年不请自来,两个人虽是分工不同,可平日里总有一个人跟着秦肃。今日竟是两个人一起过来了,段棠心下也是好奇,将人好好的请了进来。
三个人在客厅里相对而坐,茶都续了两次了,可还没有一个人开口说话。近日秦肃每日出去一会,便会早早回来,段棠真怕今日中午秦肃还回来,她去外书房看起居注。因秦肃的形影不离,段棠只有将起居注放在沈池那边。有时间的话,段棠还想去两眼。
段棠道:“两位大人再不说话,静王殿下就要回来了。”
徐年放在茶盏,正欲开口。
“我来说吧。”陈镇江放下了茶盏,“段小姐,对你并无偏见。若此事不关乎王爷,我甚至会觉得你这个人还不错。我看着王爷长大,比谁都了解他,我不赞同的是你对王爷的态度。那时你与王爷虽相处的时间短,可对他影响甚大。你又不是我等能掌控之人,若对他造成伤害,对我们来说后果不堪设想。后来,你对王爷失约……可见我所遇见的并没有错。”
段棠挑眉道:“你们不会特意来找后账吧?这时候兴师问罪是不是晚了点?”
徐年道:“我与头儿将王爷的起居注交给了沈池,托他给您,可您一直没有看过。”
段棠道:“不是我不想看,是王爷在家几乎不许我离开他的视线。”
徐年道:“我们知道小姐不得空,今日才特地过来的。”
段棠颌首道:“王爷今日离开,我本是要去看的。”
陈镇江道:“看那个需要的时间太长,如今小姐也没有这般长的时间,今日我便是特地来说给你听。我明面上是静王府的侍卫统领,其实是先景帝赐予太子的暗卫统领。如今的皇上根本没有大梁朝的暗卫,便是徐年表面上是皇上的人,实然也是暗卫里的其中一员,这其中涉及皇室秘辛,我不便与段小姐讲。”
段棠微微一愣:“我也不想知道什么秘辛……你说赐给太子的暗卫?那你现在跟着静王?”
陈镇江道:“静王殿下满三岁,先帝便已写好了传位诏书,以及立太子的诏书,交于顾首辅保存。先帝本是要立静王为太子的,但因安家在西南势大,兵权过重,便想着先压一压,将安家的兵权收回来,再立太子!”
“先帝驾崩后,顾首辅急病去世,诏书便不知去向。皇太后一力主张福王登基,大势不可挡。一年后,当我终于追查处诏书的下落,在外任职的顾大人暴毙而亡,从此后诏书再不见踪迹。”
陈镇江说得两位顾大人是顾纪安的祖父和父亲,段棠记得前世静王是手持诏书才登基的,也就是那诏书便是顾纪安的投名状!
段棠道:“不见就不要找了,从此以后便当没有这回事……”
徐年低声道:“小姐所言差矣,殿下是拿回自己的东西,还是做个不问政事的王爷,都不是我等能左右的。”
陈镇江看了眼段棠道:“殿下五岁前住在东宫,得先帝亲自教导。那时我外在的身份是侍卫,在先帝的旨意下,算是贴身伺候殿下了,先帝对殿下满怀期望。”
一个侍卫,能在皇帝的默许下,常驻东宫贴身伺候嫡长子,肯定是极受信任的,否则宫中那边的地方又怎会让男人久留。陪伴皇子长大的,不是宫女便是太监,极少有侍卫。
陈镇江低声道:“先帝驾崩后,太后娘娘懿旨,殿下便被接去后宫与先皇后同住,那时我才与殿下分开。”
段棠颌首:“孩子没了父亲,是该和母亲生活在一起。”
陈镇江抿了抿唇,沉声道:“太后曾许诺,若福王登基为帝,那么必然会善待安皇后及其娘家与殿下。皇上在开始也确实给安家大肆封赏,对安皇后面上还是比较尊重。可惜后宫中的手段太多,安皇后母子虽看似身份高贵,实然处境尴尬。周皇后狠毒延又善妒,用尽手段□□安皇后,很快安皇后身侧伺候的人走的走死的死,母子两个在宫中度日如年。”
“安皇后便是那时发了病,大宫女林桃对安皇后忠心耿耿,又不懂其中厉害,一味的替安皇后隐瞒遮掩……殿下从那时便要承受来自母亲的凌虐毒打,每日每日在惶恐与疼痛中度日。安皇后极恨先帝,认为自己落在这一步,全是先帝对嫔妃不知节制的缘故。殿下虽是年幼可容貌又极肖父,于是她便将殿下当做先皇,变着法子的折磨殿下,那时殿下还是五岁的孩童……”
陈镇江似乎已经说不下去了,他眼圈微红,喉头哽咽。
段棠道:“太后和皇上就都不管吗?这样的事,难道真的一点都不知道吗?”
徐年道:“开始有林桃帮着隐瞒,过了几个月林桃见安皇后日日如此,便想求见太后,却被周皇后的宫人挡了回来……”
徐年深吸了一口气道:“林桃后来说,安皇后一夜夜的睡不着,也不许殿下睡觉,若殿下闭上了眼打瞌睡,便用发簪一次次的刺在他身上。殿下开始还大哭大叫,可后来发现越是哭喊身上的伤口越是多,便渐渐不再哭闹,再后来便也习惯了也日日睁眼到天亮。”
“殿下儿时极为活泼聪慧,爱说爱笑,后来便成了如今这般模样,这些年也算好了一些,当初更是喜怒无常。”
陈镇江道:“一年后,安氏因剿匪被贼寇报复,满门被屠。安皇后得知后,便发了疯,用匕首一道道的划自己,也一道道的划殿下。安皇后甚至从殿下腿上割下一块肉来,逼迫殿下吃下去……”
“安家这件事至今没有查出凶手……可那时太后与皇上面上都对安皇后十分同情,便是她如此重伤殿下,他母子二人也不曾追究,更不曾将安皇后和殿下分开。”
“两年的时间,安皇后病得越发的重了,有一日疯疯癫癫的要打杀殿下,突然便倒在地上,太医赶到的时候安皇后便已去了,后来太医说是死于心疾……自此后,殿下才被太后从安皇后的宫中接了出来,养在了自己身侧,直至太后薨了,皇上才答应让殿下出宫。”
第106章
陈镇江道:“今日我们和小姐说王爷的往事,是怕沈池不好和你说,一些细节他也不是全都知道。我知道小姐与他人不同,便和头儿商量着打算一次和小姐说清楚。”
段棠道:“师父和我说过王爷的症状,我明白你们在担忧什么……”
徐年道:“王爷在认识小姐之前,除了鱼之外,从不食任何别的肉。在宫中时,王爷不许宫女近身,出来后更是不用丫鬟,自十几岁至今甚至不曾……失精,我和沈大夫也说过,可沈大夫号脉也看不出来,可王爷是不许人近身的,沈大夫看不到,便是我等也看不到一些地方。是以,我和头儿一直怀疑,王爷当初是不是被安皇后伤到了根本……”
西北的月,皎洁而清亮。
秦肃下了马,快步朝院落里走。徐年快步迎了回来,闻见了一股酒气:“王爷,今日宴请可还顺利,怎么回来那么晚,瞧着您这是又喝酒了?”
秦肃抿唇道:“你与陈镇江为何今日不见踪影?”
“今日属下在准备送回京的年节礼,头儿今天带人去送抚恤金,我们两个也是忙了一天。”徐年顿了顿又道,“往年犒劳将士也不见有人敬酒,今日这是谁……”
秦肃道:“段靖南、段风对本王颇是不满……”
徐年挑眉道:“是不是王爷先挑衅了?……人家辛辛苦苦养大的女儿,王爷转身就拐走了,这个……实属难免的。”
秦肃脚步一转,没有回主院,却是去了花园东侧的院落。
徐年道:“王爷不回主院吗?小姐下午打发人来问好几次了。”
秦肃没有说话,虽是脚步沉稳,可身上的酒气太大了。这些年秦肃从不喝酒,往日宴会他冷着脸朝席上一坐,根本没人敢去敬酒,在西南时如此,在漠北更是如此。他吃两口起身就走了,那些将领们才敢喝起来,只敢灌自己和头儿。
秦肃直接走进了屋内,转身进了屏风,开始脱衣服。
徐年知道秦肃的规矩,站在了屏风外,小声道:“王爷饮了不少酒,要属下进去伺候吗?”
秦肃穿着亵衣亵裤便走进了温泉池里,拆开了长发,整个人浸入水中,片刻后又站了起来,他确实有些喝多了,热气一蒸腾,便觉酒气上头,找个了地方坐了下来,闭上了眼眸。
徐年道:“那王爷稍等片刻,属下去给您拿换洗的衣物。”
片刻之后,外面便传来细碎的脚步声。
秦肃感觉有人靠近,可并未睁眼:“放在外面。”
稀稀落落的很小的水声,从一侧传来。
秦肃骤然睁开了双眼,对上一双水盈盈的大眼,她只穿了一层薄纱,脸上都是羞怯,侧坐在池子上面,恰好是月光照进的地方,宛若那细腻的肌肤镀了一层辉光,让她比白日里还要貌美三分。
丽芸小声道:“王爷……。”
秦肃听见她说话骤然睁大了双眼,似乎没有反应过来,他骤然站起身来,可不知想起了什么又坐了回去,看不出来息怒来。
丽芸伸出一只手摸向秦肃的胸口,怯怯的开口道:“王爷,奴婢伺候您沐浴吧。”
秦肃猛地倒退了两步,单手朝腰间摸去,可惜此时腰间并无佩剑,甚至身上的亵衣因被水浸染的缘故,都松松垮垮的。
秦肃面无表情道:“滚出去!”
丽芸坐在了池子旁,一直脚已经放进池子里了。
秦肃怒道:“徐年!来人!”
可等了片刻也不见来人,因后宅里如今住着段棠,秦肃生怕侍卫们打扰到段棠,于是整个静王府都外紧内松,只有主院伺候的丫鬟与婆子多一些。
丽芸整个人已经下到了池子里,朝秦肃走了过去:“王爷,奴婢帮您松松骨吧……”
秦肃满眸的震惊,连连朝后退:“出去!否则本王不客气了!”
丽芸小声道:“王爷,您怎么了,是不舒服吗?”
秦肃退无可退,怒道:“来人!快来人!”
“呀!”丽芸一个站立不稳,整个人朝秦肃倒了过去。
秦肃已退到了角落,眼看丽芸便要砸在了他身上。秦肃伸手便要抵挡,可丽芸身上的那层纱已被浸透,几乎算是□□着,他伸出的手又缩了回来,唯有猛地蹲下身去,从一侧转了过去,在池子里,快步朝外走。
丽芸忙追了过去:“王爷,您……啊!——”
陈镇江站在池子外,拽起丽芸的长发,将人从池子里揪了出来,重重的摔在地上!
陈镇江拽起一侧的长毯,双手递给池子里的秦肃:“属下来迟了!”
秦肃在水里用长毯将自己整个人包裹严实,这才上了岸:“将这贱婢的双手砍去!”
丽芸急忙朝秦肃爬了过去,哭道:“王爷!王爷!你饶了我吧!我再也不敢了!”
陈镇江一脚将人踢了出去,让她不能再次靠近秦肃。
“啊!——”丽芸只觉得胸口一阵剧痛,惨叫一声,整个人被踢到了平屏风之外,重重吐了一口鲜血。
陈镇江带来的侍卫,这才快步上前,将人拖到了院中!
秦肃怒道:“人打死,池子清洗干净。”
陈镇江斟酌道:“王爷,这个人我们不好处置,否则她多次以下犯上,属下早就处置了。”
秦肃这便去屏风便上拣自己的衣袍,怒道:“这府里还有本王不能处置的人?!”
陈镇江忙将屏风扶了起来,自觉的站在屏风外面:“这个就是王爷当年江南带回来的人,以前是小姐的丫鬟。您现在将人处置了,若小姐问起来,王爷要如何说?她与小姐认识有些年头,若是没有证据,说她强迫王爷,只怕小姐不肯信……”
秦肃穿衣袍的微微滞了滞,不知想起了什么,有些气弱道:“本王会动一个丫鬟不成!”
陈镇江忙道:“王爷冰清玉洁,肯定不会!”
秦肃穿好衣袍走了出来,看了陈镇江一会,总感觉这个词怪异,可又说不上来哪里不对:“让人把隔壁温汤准备出来。”
陈镇江道:“前些时日便收拾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