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肃拽着大氅转身朝隔壁屋走,路过门口时瞥了眼被放在院中的丽芸:“这个人不要留在王府了。”
陈镇江轻声道:“属下知道这个人有问题,当初摸底时,查到了一些事……虽然属下以为这个人不该放在小姐身侧,可若小姐一直不开口赶人,我们总不好越俎代庖……”
秦肃道:“什么事?”
陈镇江凑到秦肃耳边,小声的说了几句话。
秦肃紧紧的蹙起了眉头:“还有这等的事……”
段棠抱着几件衣袍缓步走进院,抬眼便看见丽芸身着纱衣,瑟瑟发抖的坐在院中,那纱衣被水浸透了,在洁白的月光下,更像不着寸缕一般,院门口还守着侍卫,看见段棠进门,更是目不斜视。
丽芸看见了段棠,宛若看见了救星,急忙爬了过去:“小姐!小姐救救奴婢!”
段棠脚步微微一顿:“出了何事?”
丽芸哭道:“方才王爷喝醉了,奴婢伺候王爷沐浴……”
“我没有!”秦肃从南侧屋里走到门口,看着段棠又重复道,“我没有!”那清冷的脸,在月光竟是还显出几分委曲来。
丽芸哭得满脸都是泪,伸手想拽了段棠的裙角,可段棠却退了两步。丽芸顿时更加的伤心绝望,大哭道:“小姐救救奴婢吧,事被人撞破了,王爷为怕小姐知道,竟是要杀我灭口!”
秦肃怒道:“你该死!”
段棠看了丽芸片刻,轻声道:“陈统领,你让人先将丽芸送回屋去。”
陈镇江看了眼还抿着唇的秦肃,顿觉指望不上,躬身道:“是。”
陈镇江快步走了出去,两个守门的侍卫再次上前将丽芸提了起来,朝院门口拖。
段棠抱着衣袍这才朝屋内走去,秦肃看了段棠一会,嘴唇微动,到底没有发出声音来。
秦肃等了片刻见段棠不理自己,又是生气又是委曲,拽住了段棠的衣袖,大声的喝道:“本王没有!”
段棠看了秦肃片刻,挑眉道:“你没喝酒?”
秦肃气焰顿时灭了一半:“我……”
段棠皱眉:“一身酒味,和别人的脂粉味,还不快去洗干净!”
秦肃看了段棠一眼,嘴唇蠕动,似乎心中不服。
段棠挑眉道:“怎么,难道你还等我伺候你更衣不成?”
秦肃又生气又委曲,可方才那嚣张的气焰已是全部消失,他赌气般的解开了大氅,慢吞吞的脱掉了外面的长袍,露出了湿漉漉的亵衣与亵裤。片刻后,不知又想到了什么,抓起了长袍,遮盖在身上,躲躲闪闪的看着段棠。
段棠气笑了:“不让我看,却给不相干的人看?怎么,你是要气死我吗?”
秦肃小声道:“谁也没给看……”
段棠喝道:“还不下去洗干净!等我伺候你洗吗!”
秦肃下意识便抖了一下,忙走进池子里,将衣袍扔了出去。
段棠道:“她是在这里伺候你洗澡的吗?”
秦肃立即摇头,心虚气短道:“不……不是,是东侧池。”
第107章
段棠挑眉,居高临下的看了秦肃一眼:“原来是在东侧池伺候你沐浴的吗?如此说来,我是不是来早了?打扰了静王殿下的好事?”
秦肃站在水里,不可思议的望向段棠,好半晌才道:“你!颠倒黑白……不是这样的……”
段棠冷笑了一声:“人赃俱获,你自己都承认了,我怎么就颠倒黑白了?”
秦肃挣扎道:“不是,我……”
段棠轻声道:“静王殿下是要给我讲道理吗?!”
徐年站在门外,抬手捂住了额头,有些后悔方才去找人,可谁都没想过,不过离开一盏茶的功夫就能出了这般的事。早劝过要留些侍卫在后宅,可是王爷就是不肯,这才让人有了可乘之机。
秦肃垂着眼不说话,长长的睫毛轻颤了颤:“你不知道……”
段棠道:“被人碰了吗!”
秦肃几乎是下意识的朝水里缩了缩,垂着眼不再说话:“我不曾……”
段棠坐到水池边上:“来。”
秦肃没有抬眸,面无表情的扭开了脸,动也不曾动。
今天上午与徐年和陈镇江见过后,段棠便心情不好,下午又在内书房看了半下午的起居注,晚上又在沈池那里问了一些事。晚上时,躺在贵妃榻上片刻,半梦半醒间,脑海里都是如走马观灯般掠过许多影像,一会是瘦弱孩童不哭不闹的坐在萧瑟的院落里。一会是高头大马上穿着银色盔甲的人,他腰间的长剑上,还沾染着未干涸的血。这些镜像都不是段棠的记忆,不是这一世的记忆,也似乎不是前身的记忆,可看到这些更让段棠感觉疲惫。
徐年去后院拿衣袍时,段棠虽知道徐年是借着拿衣袍通风报信,可还是想早一些见到他。进到院中这一幕,并没有让段棠多生气,与秦肃相处的时间不算长不算短,可是却是知道他是怎样的人,一般的人根本近不了他的身,直至今日段棠想看看他,他都十分吝啬,又怎会对别人动心思。
丽芸的所作所为的依旧让段棠很生气,不明白为何一个好好的小姑娘就成了这样?竟是满嘴谎话不择手段。若是想做什么,想要什么,这六年在秦肃身边有大把是时间,若真心喜爱一个人,便想尽办法去追也没有错,可是这六年都安分守己的,为何偏偏等到这时候才要如此……
秦肃等了半晌,不见段棠说话,耳边又传来了水声,他侧了侧脸,看见段棠不知何时已脱了衣袍,走下池水,他几乎是下意识的朝前走了一步,可不知想到了什么又踟蹰不前。
段棠坐在了水里,靠着后面,缓缓闭目道:“若别人可以看,我不可以看。那以后你容我看,我也不看,不再碰你便是。”
秦肃忙回过脸来,朝前走了两步,见段棠根本不看这边。他垂了垂眼,小心翼翼的靠近,坐在离段棠的身侧,轻声道:“我……”
段棠搂住了秦肃的腰道:“你在外招蜂引蝶,还敢反抗?”
秦肃与段棠对视了片刻,小声道:“你冤枉我。”
段棠挑眉看向秦肃:“冤枉你又如何?”
秦肃看了段棠片刻,扭开脸:“不如何……”
段棠忍着笑,捏着他的下巴将人转了回来,吻上他的唇。秦肃立即反客为主,许是晚上有了这些经历的缘故,秦肃这个吻显得很是激烈,比平日里更有侵略性,他慢慢的站起身来,单手环住了她的腰身,将她整个人都禁锢在自己的怀中。
往日里两个人亲吻,多是温情缠绵,像这般令人窒息的激烈还是第一次。热气蒸腾下,段棠有些晕眩,软软的倚在秦肃的怀中,两个人贴的很近,段棠很明显的感觉道秦肃的欲望,她动了动。秦肃便将她整个人禁锢住,不许她动,但他的动作越发的凶狠,段棠感觉唇都被咬疼了。两个人分开后,呼吸都很急促。
秦肃将人抱在怀中,几次深呼吸,嘴唇划过段棠的脖颈与耳垂。秦肃的亵衣已褪去了大半,侧目便对上段棠晶晶发亮的双眼,秦肃的心似乎被人捏了一下,忍不住再次吻上吻段棠的唇,十分的温情。段棠的手便朝下伸去,可秦肃按住了她的手。
段棠道:“怎么,不能碰吗?”
秦肃亲了亲段棠的唇,轻声哄道:“再等等,不是现在……”
段棠倚在秦肃的怀中:“当初你生病都是我照顾你,你猜我哪里没看过?”
秦肃身形微微僵了僵,抓住了在胸口画圈的手,低声道:“何时不给你看了?”
段棠抿唇一笑:“那我们什么时候在一起?”
秦肃抱紧了人:“会的。”
段棠道:“那我们什么时候会分开?”
秦肃与段棠对视了片刻:“不会。”
京城冬日的风,干冷干冷的,外面的枯枝被刮断了许多。
颜薇虽养了好些天,可因失血过多,一时半会并不见成果,这会倚在床上显得很是没有精神。
秦禹摸了摸颜薇枯槁的脸颊,满眸的心疼,他长到四十岁才遇见这样一个人,她一笑,似乎花都开了,她绷着脸的时候,他的天空便阴沉了。为了让她高兴,他让她为所欲为,她喜欢什么样的人,他就努力变成他喜欢的人,他开始亲政,开始学着做一个好皇帝,也学着做一个好情人,好丈夫。
可这些年,她却是越笑越少,甚至似乎总是愁眉不展。当年她第一次怀孕的时候,秦禹还记得哪种欣喜若狂的感觉,每日每日的要将这个人捧在手心里,甚至想要含在嘴里,他长到这个岁数,从未如此期待过一个新生儿的降临,如果是女儿那就给她最尊贵的封号,最好的封地,将所有一切的好东西都给她,若是儿子那么就自己带着,像自己的前半生那般无忧无虑的长大。
她身体一直很好,那个孩子也一直很健康。可就在刚四个月的时,她却小产了,一个成型的男婴在血肉模糊的盆里,只一眼便让秦禹断断续续的做了半年的噩梦。他明白,这个孩子不会无故的没有,他虽是没有经历过,可太后历来是个不缺手段的人,他是太后带大的,在后宫里从小到大见过太多这般的手段与残忍。
虽然没有证据,可是他依旧禁了皇后的足,自此后,才让郑王更加的仇视颜薇。那时他便对她说过,养好了身子,孩子肯定还会有的。这些年,两个人都已对这件事绝望了,可是没成想颜薇竟是再次有孕了。
时隔多年,他和她好不容易盼来的孩子,在还不知道的时候便化作了泡影。秦禹又何尝不伤心,不难过,可是那罪魁祸首却是自己疼了二十多年的儿子,一个还没有成形的孩子,和一个疼了二十多年的儿子,便是秦禹恨透了他的所作所为,可也不可能真的让郑王抵命。
秦禹一颗心都要被这样没有生机的人撕扯碎了,他情不自禁的抱住了她,柔声道:“阿薇。”
颜薇终于回过神来,强打起精神看向秦禹,笑了笑:“皇上,你刚才说到哪里了?”
秦禹低声道:“今日朕下了旨意,待到年后让郑王去封地,无召不可回京。”
颜薇似是没有什么兴致点了点头:“皇上若是为了让我和他和解,那就大可不必了。他杀了我的孩子,便是我现在动不了他,可不代表我不恨他。若能报仇,那是最好,若是不能,他在不在京城对我来说都没有妨碍。”
秦禹蹙眉道:“太医说了,你再养养身子,孩子还是会有的,朕……朕教子不严让你受苦了,可是他到底是朕的儿子……”
“那我呢?”颜薇看向秦禹,低声道,“我又是皇上什么人呢?若我不重要,皇上为何不放我走呢?放我回江南也成。”
秦禹亲了亲颜薇的额头:“你怎么会不重要,你对朕来说再重要不过了。”
颜薇在秦禹怀里露出一抹莫名的笑意,好半晌才开口道:“人非草木孰能无情?福安这些年待我的心,我都知道,其实福安对我也很重要,可是……福安为何是皇上,你若不是皇上该多好?”
秦禹沉吟了片刻,斟酌道:“待到太子病好,朕便退位好不好?”
颜薇从秦禹的怀里出来,与秦禹对视了片刻,嗤笑了一声:“你不知道我在说什么?只要你有皇后、有太子、有郑王、是皇上还是太上皇对我来说没有分别。”
“这些年了,你根本不懂,我们根本就不该遇见,也不该在一起。我们本就不是一个世上的人,若是没有你,我肯定是个不听话的小姐,天天和我爹,和我家人生气,还能自己挑个喜欢的夫婿,我爹历来对我千依百顺,从不曾逆过我的心意,我就是要天上的星星,都会摘给我……”
秦禹道:“朕也可以给你摘星星……”
颜薇道:“我不要星星。”
秦禹道:“那你想要什么?”
颜薇轻声道:“我要你废后,你肯吗?”
第108章
午后,阳光正好。
秦肃从昨日到今日,都没有离开后院半步,今日一早更是让人从新弄了内院的书房,东、西两面各放了一个桌子,来了人便拉上一个屏风,人走了便将屏风合上。段棠在这边抄单方,秦肃便是和徐年、陈镇江说了些事,段棠本是要回避的,可是秦肃确实不许。
他们声音不大不小,段棠完全可以听到,三个人竟是在商量回京的事。徐年本以为今年不回去了,年礼已准备好了,这两日便要启程送回京城里了,可是秦肃竟是临时决定要回京过年,陈镇江对内务上的事基本上没有意见。因西北的冬日基本上很太平,何况本就有坐镇的于老将军,倒是不用担忧。因过年还有二十天,行程定的很紧,便是后日。
秦肃有这样的决定,段棠提前也不知道,但是一个王爷回去过年似乎没有什么可指摘的。段棠倒是觉得分开几天也不错,在丰古坝时,虽也是这般不怎么出门,可却没有这样深的拘束和空虚感。如今在静王府也没多久,便觉得的整日无所事事,想出去走走都不成。
自段棠回来后,秦肃患得患失的越发严重,他大部分的时候都在府里,便是办事也是速去速回,像前日那般走一日,听闻还是宴请将领,有主帅也有下面的人,甚至破例请了段靖南与段风。许是段靖南和段风都在的缘故,这才安心在外待了一整日。
若是不在府里,也是需要段棠在府里才能安心,是以徐年已经不怎么出门了。如此下来,一日两日还好,时间久了,谁也有些受不了,段棠已算是很难得住寂寞的性子了。秦肃这样的安全感缺失和段棠有很大关系,如此一来,除了陪伴,段棠完全不知该如何消融这种恐慌。
这段时日,段棠让人送去新宅院里许多东西,可段靖南与段风从来没有过日子的概念,过年的许多东西都没有准备,杜威虽是忠心,可是历来不管这些琐事的,家中的仆役只怕都是临时雇佣来的。段棠还一直发愁他们两个要怎么过年,如今秦肃若是回京的话,段棠倒是可以继续和段靖南、段风一起过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