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肃握住了段棠的手,将那个字写完,侧目道:“忙完了吗?”
段棠回过神来,屋里就剩下了自己与秦肃,她侧了侧脸:“怎么突然要进京?”
秦肃抱着段棠,握住她的手继续抄单方,面上没有什么表情:“有人要见你。”
段棠皱眉:“谁?”
秦肃道:“在外面,让他进来吗?”
段棠颌首,想从秦肃手里抽出手来,未果,很快一道熟悉的身影便快步走了进来。段棠眼中当下露出了惊喜之色:“胡叔!”
胡达进门,躬身行礼:“小人见过静王殿下,小姐。”
“快起来!”段棠满脸喜色抽出手来,从桌后快步走了出来,“你怎么来了?什么时候来的?还有谁来了?”
胡达见到了段棠很是开心:“王爷派人接的,收拾了收拾家里就过来了,庄子以前没走的人都过来了。到了凉州两天了,先在家里安置好了,这才过来给静王殿下和小姐请安。”
段棠忙道:“胡叔,你坐!来人上茶!”
胡达推辞了半晌这才坐了下来,忙道:“小姐如今身份不同,可不能这样叫了!如今大爷都叫我胡管家,你也得那么叫!”
段棠看了秦肃一眼:“王爷若是有事便先去忙,我和胡管家说说话。”
秦肃却视而不见,随手拿起了一本书,靠坐在一侧的卧榻上:“本王无事,你们聊。”
段棠无法,只有对胡达笑了笑:“家里的人可都好?”
胡达忙道:“都好都好!这些年王爷对咱们多有照顾,家中的产业都好着呢!倒是老爷、大爷、小姐在外面受苦了,逢年过节的想传个信都传不了……”
段棠颌首,轻声道:“我临走交给你的粮食,可有妥当安置?”
胡达忙道:“小姐放心!那年冬天第一场大雪后,咱家一口气起了十个粥棚,校场里的棚户早早都搭好了,无家可归的,老弱病残的都接受,后来,大家看咱们家施粥,也有几家跟着施粥的,许多普通人家还送去被褥和棉衣,也有药铺免费给熬御寒的药,那个冬天虽是难过,可咱们石江城才没什么饿死的人!”
“安延府的粮食,家里一直都看守的好好的,后来冯桢少爷按照小姐的吩咐,打着静王殿下的旗号将粮食送到衙门赈灾。那些人也不敢太过糊弄,没多久徐大人也来了,还特地在安延府多留了,粮食肯定都用在实处!因有了这些粮食,那一年粮价到底没有高的太离谱,咱们安延府整个地方才少饿死冻死多少人!那个冬天是真难过啊,还好小姐有先见之明。”
段棠虽是想了许多,倒是没想到秦肃会帮忙赈灾,笑着看了秦肃一眼,低声道:“如今冯桢可好?”
胡达道:“冯桢少爷次年安置好粮食便进了京城,前年听闻中了举,最近也没有什么消息传来。冯新与冯宽一早就被贵人看重,和冯桢少爷一起进的京,如今冯家嫡出的几个都在京城呢!冯守备倒是想升一升,可安延府那边似乎压住了。”
胡达又道:“顾大人每年都送节礼过来,前两年我还不敢收,可后来听说他官越做越大了,便也不敢轻易推辞了。”
段棠唇角的笑意凝了凝:“他朝家里送节礼作甚,难道还没有成亲吗?”
胡达道:“听顾家族人说,亲事今年才定了下来,许是来年迎娶吧。”
段棠道:“那就好,不得罪他也是对的。”
胡达似是不经意的朝秦肃看了一眼,才低声道:“小姐走后,静王殿下来过咱们家,当时丽芸私下求见了静王殿下,后来静王殿下便带走了丽芸。”
段棠道:“这件事我已经知道了。”
胡达轻声道:“不过,没多久刘擅捕头便要拘捕丽芸,似是与画舫着火有关……”
段棠听闻此言,朝秦肃看去。
秦肃感受到段棠的目光,想也不想开口道:“本王不知情。”
胡达忙道:“是是,是王爷走了一个多月后的事,这事我本是不想和小姐说的,可是前天和老爷、大爷说起来,大爷特地交代让我把这事告诉小姐。”
秦肃朝外看了一眼:“本王该午歇了。”
胡达忙站起身来:“小人出来的时间也长了!家里还有一滩事,这就不打扰静王殿下和小姐了!”
段棠将人送了出去:“胡叔若是有事,便派人来这里找我,年货你就先准备着,如果缺钱的话,就和我爹说。”
“不缺,家里这些年光收成不没人花钱,这次我都带过来了!”胡达待到觉得离屋子远了些,才低声道:“小姐不知道,这些年王爷每年都来咱家住些时日,我瞅着王爷对小姐是真的惦记的……既然又遇上了,小姐就莫要乱想了,王爷把小姐卖出去换粮食的东西都买了回来,嫁妆都好好的在家,就等着小姐出嫁了!”
段棠轻轻的颌首:“好,我知道了。”
段棠送走了胡达,坐在桌前,看了秦肃片刻,突然升出几分荒谬感:“把丽芸送回石江城吧。”
秦肃道:“好。”
段棠沉默了片刻:“王爷可曾让人给她除了奴籍?”
秦肃看了段棠一眼:“不曾。”
段棠低声道:“若她是清白的,王爷让人不要难为她了。”
秦肃道:“好。”
京城皇宫的前殿。
秦禹看了眼折子,放在桌上,捏了捏眉心,低声道:“静王今年可说回京?”
王顺忙道:“不曾收到折子,想是今年该是不会回来。”
秦禹沉默了片刻道:“静王今年多大了?”
王顺想了想低声道:“过了年就二十有二了。”
秦禹道:“二十二啊,该成亲了吧?”
王顺点点头道:“是该成亲了,也不算太晚,郑王殿下也是二十二才成的亲。”
秦禹道:“让皇后看看有谁家的姑娘……罢了,朕自己看看吧。”
王顺低声道:“静王殿下前些年一直在找那个姑娘,找不到的话,怕是不会成亲,可若是找到了怕是要娶那个姑娘吧?”
秦禹沉吟了片刻,低声道:“喜欢是喜欢,便接入府里,封个侧妃顶天了,小门小户的姑娘哪里能娶回来?到时候心养大了,难免要生事,不若找个知根知底清贵的人家……”
王顺道:“皇上说得是,今年是不是下诏让静王回京?”
秦禹闭目颌首道:“眼看没几天了,八百里加急吧。”
王顺道:“是。”
秦禹沉默了片刻,又道:“近日郑王在做什么?”
王顺低声道:“郑王殿下似是知道了皇上不肯见他,便没过来了。这些时日每日早早的进宫,在东宫待一会,而后便去皇后那里,一待就是一日。”
秦禹道:“他年后便要离开了,想在皇后那里多待几日,便让他待着便是。”
王顺道:“皇上今日宿在那里?”
秦禹朝门的方向看了一眼,沉吟了片刻:“回正和宫吧。”
王顺微微一怔:“皇上已有几日没去贵妃那里了……”
秦禹长出了一口气:“贵妃这些年被朕宠的,心有些大了……”
第109章
风雪越来越大了。
(如果在这一章接不上前面情节,那是因为作者重写了,麻烦大家从83章再看一遍,虽然加了很多字,可也不需要重复购买。如果盗文网站没有改回来,接不上情节,请不要生作者的气。)
秦肃快步走在回主院的路上,段棠小跑着才能面前跟上他的步伐。她几次伸手去拽他的手,都被他不留情的甩开。因他秦肃着大氅,段棠要一边跑一边还要去找他的手,着实费了一番力气。直至到了主院的廊下,段棠才再次拽住了秦肃的大氅,秦肃不曾甩开,还差点绊了段棠一个跟头。秦肃这才不得不停下脚步。
段棠一路追来,站在原地喘息了半晌,才去拉秦肃的手,不想有被秦肃重重的甩开。段棠无法,只有抬手,好脾气的开口哄道:“好好好,我不碰你,我们不要闹了好不好?”
秦肃双手在大氅里紧握成拳,片刻,眯着眼低声道:“收起你的虚情假意!本王不需要!”
段棠蹙眉,可还是轻声道:“怎么了,从下午开始便这般的闹脾气,若是心里有不痛快,或是想要什么,你和我说便是,何必发那么大的脾气。再说了,你对我有气,又何必在我家人身上撒,这样也太不可理喻了。”
秦肃抿唇,压抑不住的发着抖:“是本王不可理喻?还是你家人咄咄逼人!在你眼里,本王永远是个外人!不能与他们相提并论,是也不是……”
“你这样的问题好奇怪啊!你们本来就不一样,那是我爹和我哥,根本没有什么可比……”段棠深吸了一口气,转折道,“好好好,我错了,都是我的错,咱们不要在这里吵,你也不要为这点小事生气了。这会起风了又有雪,你腿脚不好,不要再着凉了,我们回屋里说,好不好?”
秦肃看了段棠片刻,唇角微动,冷笑连连:“段棠,你还说不是因为内疚!既然如此不耐,又何必追着本王过来!”
段棠觉得现在秦肃整个人都无法理喻,可还是好脾气的解释道:“这和内疚有什么关系,我哪有不耐,我同你出来就是为了陪着你……也是怕你再受苦,我们先养好腿脚,以后你再慢慢生气好不好。”
秦肃只觉段棠话语里都是对自己的指责与嫌弃:“本王腿脚如何,与你有何关系!少在这里假惺惺!本王不需要你的可怜!”
段棠还在一本正经的和秦肃讲道理:“你贵为一朝王爷,这天下都是你家的,我为什么要可怜你?我的优越感在哪里啊?静王殿下,咱们讲讲道理好不好,你到底要怎样,你直接说成不成?”
秦肃道:“怎么,不过和本王多说了几句,就不耐烦了?”
段棠蹙眉道:“秦肃!你够了!……”叹了口气,又压低声音道,“我没有不耐烦,我们进屋里去,心平气和的说话,不然,你告诉我,你在想什么,好不好?”
秦肃深吸了一口气,轻声道:“本王想杀了你!”
段棠抿了抿唇,有气无力道:“静王殿下,你是不是太累了……”
秦肃狠狠的瞪着段棠,咬牙道:“段棠!是你把本王变成这样的!谁需要你的内疚,谁要你的虚情假意!谁要你的可怜!本王不需要施舍!”
段棠好脾气也到了极限,怒声道,“既然如此那就没有什么好说的!对!就是你想的那样!我讨好你!是因为内疚!我说的话,都是在骗你!我与你虚与委蛇,就是为了我们一家人!”
廊上的灯光很暗,秦肃紧紧的抿着唇,眼眶竟是有些泛红,他瞪了段棠片刻,转过身去,背对着段棠,冷然道:“总有一日,我杀了你!”
段棠冷笑一声:“好啊!随便你吧!”话毕转身就走!
离两个三丈之外的陈镇江忙上前一步,想要将段棠拦下,可脚步微顿,便见秦肃骤然转过身来睁大了双眸看着段棠的背影。陈镇江一瞥之下,便感觉秦肃那双眼里都是水光,他不得不再次垂下眼眸,如石头柱子一般,放任段棠离开……
一夜的大雪,染白了整个京城。
皇宫里,因太子妃的葬礼才过,小皇孙的身体不好,个个都是噤若寒蝉,人人走路都没有了声音。
这几日,平日里风风火火的明萃宫更是沉寂了下来。
颜薇小产后,精神一直不太好,下面也一直在流血。太医换了两次方子,也不见起色,虚不受补,流血的时候反而不能过量的补血,让人更显憔悴。才二十多岁的年纪,此时的她看起来苍白了不少,也有了老态。
张合走进门来,见颜薇还睁着眼,勉强的笑道:“娘娘醒了?”
颜薇露出一抹虚弱的微笑,看向张合,无力的开口道:“你去找皇上了?”
张合急忙露出一抹干笑,轻声回道:“哪能啊!奴婢就是去东宫打听打听太子殿下和小皇孙的身体是不是好了些……”
颜薇脸上的笑容很淡,调侃道:“皇上不肯见你,吃闭门羹了?”
张合笑容也有些维持不下去了:“娘娘这是怎么说的,皇上是太忙了,要看太子,还要照顾小皇孙,又要理政,这一天连喝口水的空都没有,这才没有空见奴婢啊!奴婢的干爹还嘱咐奴婢要好好的看顾娘娘,等皇上忙完定然就来看您了!”
颜薇低低的笑了起来,笑着笑着便咳嗽了起来。芍药忙将人扶起来,轻轻的拍着背,低声道:“娘娘,您现在可不能生气啊!这是要落下病根的啊!”
张合急声道:“娘娘现在也不能伤心啊!奴婢听老人说,这月子里落下的病,可就好不了,娘娘还那么年轻,不能因为这点事便和自己过不去啊!”
颜薇咳嗽的时候都是破音,似乎快要将肺都咳了出来,一刻钟的时候才彻底平复了下来。她就着芍药的手喝了口温水,似乎将所有的力气都用尽了,有气无力的开口道:“娘娘又不是第一日进宫了,这宫里是什么样子,本宫不比你知道的少?不过是捧高踩低,落井下石罢了。”
芍药轻声道:“娘娘不用想那么多,现在咱们就先养好身体。太医可是说了,你若是一直郁结在心,定然会恢复的慢。娘娘该放开心怀开,养好身体,再去想别的。”
颜薇躺回了床上,缓缓的闭上了眼眸,嗤笑了一声:“本宫哪有别的可想?本宫心里只想皇上一个啊……”
张合与芍药对视一眼,却是没有一个人敢接话了。秦禹那夜离开后,已有几日了。颜薇虽是嘴上不说,可有次做梦喊着皇上的乳名醒了过来。太医每日都来诊脉,在颜薇面前虽是不说什么。可是私下里却叫张合和芍药一起劝着颜薇想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