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合知道颜薇想见皇上,私下里去东宫找了好几次自己的干爹王顺。王顺在皇上提了两次颜薇,皇上也没说什么。王顺是怎样的人精,等张合后来又去了几次。王顺都避而不见了,到了东宫那边便被门房挡在宫外了。
当然了,秦禹虽有几分避着颜薇不见的意思,可这些时日是真的很忙,太子妃的葬礼虽有礼部的人主持,可太子和小皇孙这里都离不开人。
若说将太子与小皇孙交给皇后看顾,秦禹也是万万不放心的。皇后历来是个会享受的人,当年她生下太子与郑王以后,这两个孩子皇后还没有秦禹带得的多。若是交给皇后,便是让乳母带着,皇后喜静几乎不会将他们放在眼前。
小皇孙因早产,必须十分精心的养育三个月以上,才算是彻底能放下心里。虽然有太子妃去世的打击让太子着实伤心,可许是有小皇孙在的缘故,这两日太子也恢复了不少精神。因太子底子就不好,排毒是个长期调养的过程,最近太医都言太子大好,身上的毒已去得七七八八,秦禹便又少了些许担心,
秦禹白日里在东宫理政,看顾太子父子,夜里便宿在东宫。终于在太子妃葬礼后的第三日了,颜薇小产后的第四日,算是从东宫里出来,回到了自己的寝宫。
秦禹直至回到正和宫里,望着一室的清冷,才恍然忆起颜薇前段时日便回明萃宫去了。说起来,这段时日秦禹心里也是真的很想颜薇,尤其是亲眼看见她再次小产后,哪能真的不惦念,又哪里能不生气?
那夜,秦禹回到东宫,便看见跪在院中负荆请罪的郑王。寒冬腊月的天气,郑王只着单薄的亵衣,不知已跪了多久。郑王看见秦禹,跪着走过去,抱住秦禹的腿忏悔痛哭。郑王言及自己并不知道贵妃怀孕的事,何况他只是推了贵妃一把,哪里知道贵妃竟是要还手,他脾气不好,一个着急就人踹了出去,这才伤了贵妃腹中的胎儿。
秦禹当时正在气头上,听他这般说,上去便是一脚。郑王竟是生生的吐了一口血,秦禹眼见郑王吐血便有些后悔了,又见他还哭着求贵妃和秦禹的原谅,他是真的知错了。秦禹看郑王胸襟和嘴上都是血,一时也心有不忍,当下甩袖便离去了……
第110章
次日,天未亮,秦禹走出寝房,看见郑王竟是只着单薄的亵衣跪在院中。一整夜,他整个人都冻得神志不清,看见秦禹过来,气若游丝的认错,求秦禹的原谅,否则他便要跪死在这里。秦禹还能如何,到底是自己嫡亲的儿子,还能眼睁睁的看他冻死不成?
秦禹亲自将昏迷郑王抱回了寝房,让人找太医诊治。这事惊动了皇后也惊动了太子,皇后难得大义凛然一次,不但没有给郑王求情,还建议秦禹将人送去封地一了百了。秦禹让太医给郑王灌了一碗药,郑王醒来了,皇后竟还强迫他去给太子妃送殡。
郑王历经了这件事,也是真的悔过了,身上滚烫,也不顾秦禹的阻拦,竟真的去给太子妃送殡。待到下午,他是被人抬回去的,浑身热的烫手,烧到不认人了。这些时日,郑王也在东宫养病,人也浑浑噩噩的,直至昨日傍晚人才真正的退了烧。
秦禹见人终于好了,便让人将郑王送回府去,让他闭门思过,何时解禁,再等消息。可这般的处置,又太过轻拿轻放。秦禹生气的时候,便想着先将郑王的亲王爵撸了,再把他赶去封地,无昭不可回京。虽然秦禹知道郑王已经受了教训了,可按照颜薇的脾气,只怕还不能接受。
太子与小皇孙,对秦禹来说,固然重要。可郑王这个儿子也是亲生亲养的,也是很重要的。若真要为了一个连孩子都算不上的胎儿,重重降罪已经悔过的郑王,秦禹还是做不出来。在女人眼里,怀孕了肚子里便是骨肉,便是亲生的孩儿。可男人眼里,怀孕便是怀孕,只要不曾瓜熟蒂落,没有看见孩子,那么便不算是孩子。
秦禹虽是这般想的,可他该如何和颜薇说。不管秦禹心里有多少里有,可颜薇到底是失去了一个孩子,她肯定不接受秦禹对郑王的处置,这也是秦禹一时不想面对颜薇的缘故。实然,在这短短几日里,在孩子上的选择,秦禹心里的那杆秤已经倾斜太多了……
秦禹一生仰慕自己的父皇,依赖自己的母后。在他看来,当年他的父皇与母后那般的培育与重视他的皇兄没有错,便是将自己养成富贵闲人,也是对这个皇朝好。他幼年何止一次听过自己的父皇诛杀兄弟的事,虽是不赞同,可为了皇朝的稳定,那般做也无可厚非。
他这一生总想效仿太/祖,超越先帝,便是将来葬入皇陵也能让太/祖与先帝看看自己的功绩,让母后因自己自豪。是以,他做闲散王爷时,对两个儿子几乎是一视同仁。这两个儿子都算是他亲手带大。当年,因太子能承袭王爵,而郑王可能只能等封个郡王,秦禹是有些偏心小儿子。
可当他登基后,便将太子与郑王的等级明确的划分好了。他很希望郑王如自己当年那般安分。也希望太子有个康泰的身体,将皇朝彻底稳固下去。也是因心里有这一份执念的缘故,他也必须压下自己对贵妃的惦念。
实然,撇开所有的一切都不说。单纯颜薇怀孕这件事来说,秦禹是真的开心的。她有的孩子,与皇后生的是不一样的,不是人生的任务,也不是为了谁才必须要孩子。这个孩子不用背负那么好,将来自己肯定会给他万千的宠爱与人间的富贵。
这个皇朝,三个帝王,前两代都是只有嫡子。秦禹与颜薇,三年多的时间有了孩子,可惜两个孩子都命薄福薄之人,也许是冥冥之中,是太/祖与先帝都不希望这个皇朝有嫡出外的继承人,否则。颜薇常年承宠,怀孕两次,为何都如此凑巧没有保下来。
王顺见秦禹站在寝宫门前,踟蹰不前,便低声道:“皇上忘了,贵妃娘娘如今还在明萃宫里养身体,要不要摆驾明萃宫。”
秦禹未曾言语,而是踱步走进了寝宫里。很快伺候的太监都动了起来,端水的端水,脱衣袍的脱衣袍。一刻钟后,秦禹洗漱完毕,换了衣袍,躺上了龙床,闭上眼睛后,他却觉得这寝宫更空了。秦禹又睁开了眼。
王顺本正要拉上床帐,见秦禹又睁开了眼,不禁小声道:“皇上,还有什么吩咐?”
秦禹道:“贵妃这几日怎样?太医可有送来什么消息?”
秦禹这几日对颜薇不闻不问,哪个太医会特意送来消息?这些事都是皇帝过问后,才会更尽心,小产又不是什么喜事,谁没事巴巴的过来找晦气?何况,东宫那可是太子的地界,跑去皇后、太子的地界去给贵妃通风报信,只要脑子没有坑的,都干不出来。
王顺斟酌道:“太医们都不曾过来回过话,想来便是没事。若当真有事,肯定要来报的。皇上若是不放心,不若去明萃宫看看?这会还不算太晚。”
秦禹慢慢的坐起身来,王顺忙给他披上一件衣服,然后又去拿常服,披风。秦禹见王顺忙来忙去,叹了口气道:“罢了,还是让贵妃好好养身体,这时候朕要是过去,肯定是要说郑王的事,若她再为此气着自己,倒是朕的过错了。”
王顺收拾东西的手停了停,忙又将东西放下,笑道:“皇上说得是。”
秦禹虽是听王顺这般说,可心里到底还是烦乱。他多想王顺说,他该去看看贵妃,可是王顺竟是他说了下去。秦禹心里既想见颜薇,又怕见颜薇,他根本无法处理这样的事,又真是怕颜薇知道郑王的处理结果,再被气出个好歹来。
王顺放下东西又站到了一侧,有心替颜薇说上两句话,嘴巴动了动,可到底还是忍住了。
三年多来,王顺与颜薇相处的时候最多。她虽是出身不高,但人是真不错,对人好就是好,也不是施恩什么的。皇上与她在一起过日子时,特别像平常人家的夫妻甜蜜蜜的。她家只有老父,还自己跑去乡下养老,一年到头也难有个消息了。她在皇上身上没有所求,可能看出来她是真的喜欢皇上。虽然在王顺看来,她比皇上小了二十多岁,可她却把皇上当成了宝。
一个普通人家出身的贵妃,好就好在,从来不像旁人那般高高再上,不把宦官当人看。她平日里对王顺也多是尊敬,便是与皇上生气,也从不迁怒于人,更不曾骂过奴婢。张合在颜薇进宫前,是敬事房洒扫的小宦官,谁都能踩上一脚。
那次去贤妃宫里送东西,被久不得宠的贤妃拿来出气,拖出去差点打死。当时颜薇才进宫,路过那边,随意就问了几句,无意中救下了张合的性命。颜薇圣眷正隆,那些人见她来过问,哪里还敢下死手,当下便将人放了。
张合知恩图报,伤好后花了所有的积蓄,调到了明萃宫做了做低等洒扫的。因为有眼色又本分,便被颜薇看中了。她不光自己抬举张合,还时常对秦禹夸赞他。说他老实本分还很善良,说这般进宫的人,都是苦命人,合该对他们都和善些。
这些年王顺在宫中,因着秦禹的这份信任,可谓顺风顺水,谁见了还不是点头哈腰的。可惜,便是这般的地位,因皇上脾气过于软和,莫说在皇后、太子面前要做一条安分的老狗,便是郑王也从不曾将王顺当人看。
便是没有这三年多的相处,王顺心里也是愿意帮颜薇说说话。可是最近他一直跟着秦禹在东宫,也算是看明白了。不管那颜贵妃如何喜欢皇上,也不管皇上多宝贝颜贵妃,那情情爱爱平日里再蜜里调油,也没有太子殿下一根手指来得金贵。
何况,太子才是这个王朝的继承人,皇上的年岁也不小了。太/祖与先帝都不是长寿的人,皇上虽现在看起来还是康健,可王顺也还想给自己留一条路走。
颜贵妃在的时候,她的人都忠心,有些话还能说。可颜贵妃走后,这宫里又进了不少伺候的人,这正和宫现在就跟筛子一样,到处都是皇后、太子和郑王的人,若今日他替贵妃说了话,那么明日皇后能直接扇他一个嘴巴子!
王顺长出了一口气:“皇上,切勿优思过重,明日还有大朝,今日便早些安歇吧。”
秦禹坐着发了会呆,听见王顺那么说又躺了回去,可片刻后又道:“这几日怎么不见静王?”
王顺低声道:“静王殿下那日送殡回来,旧伤便复发了,这几日一直在京郊的温泉庄子里养伤,一时半会怕是回不来。”
秦禹捏了捏眉心:“没说何时回来吗?”
王顺低声道:“皇上,静王殿下的脾气您又不是不知道,他哪里有准啊!”
秦禹道:“是啊,这个孩子历来跳脱不服管教……静王今年多大了?”
王顺掐着手指算了算:“过了年便要加冠了。”
秦禹道:“二十了?该成亲了吧?”
王顺忙点头:“可不是该成亲了,放在百姓家里,孩子都会跑了。咱家皇家的亲事反倒都不着急了。”
秦禹道:“过了年办了郑王的婚事,便让皇后给静王相看相看人家,看看还有哪家的姑娘性情好一些……罢了,静王的婚事,还是朕自己来看吧!”
王顺低声道:“静王殿下这些年,一直在找江南的那个姑娘,要是找不到的话,怕是不会成亲,可若是找到了怕是要娶那个姑娘吧?”
秦禹沉吟了片刻,低声道:“喜欢是喜欢,他将人接入府里,封个侧妃顶天了,小门小户的姑娘哪里能娶回做正妃?到时候心养大了,难免要生事,不若找个知根知底清贵的人家……”
王顺道:“静王殿下性格执拗,这件皇上还是要好好的和他商商议议,若是有合适的人,是不是先给静王透个底?”
秦禹又叹了口气:“你说的是,一个两个都不给朕省心,静王这儿朕还真得费费心。朕这个做叔父的到底隔了一层,便是做得再好,也怕落埋怨。”
王顺忙道:“皇上给的都是恩典,哪能落埋怨,不过年轻人都不知轻重,怎么知道门当户对的重要,皇上也是一片苦心呐!”
秦禹心乱如麻,低声道:“可不是!清贵人家的姑娘定然知书达理,明进退!你看看贵妃不就是小门小户的姑娘。这些年被朕宠着捧着,金尊玉贵的养着。现在出了事,朕为了她的心情也是左右为难。说来说去,还不是这些小门小户的女子被宠得心都大了,连尊卑与进退都不知道了!”
王顺知道秦禹在说气话,连忙噤声,片刻后,秦禹似乎还在等王顺的应和。王顺不得不道:“皇上,亥时了,该安歇了……”
荣家胡同,位于京城西城,这里大多都是京城的富户与小官的宅邸。林宅便在此处,这宅院几乎占了大半个胡同,坐北朝南,位置也非常好。
三年前,林贤之自有外宅只要不值夜,便会回家来。他虽是个宦官,可这门亲事是皇上开了口认可的,自然算是过了明面,大家虽是心里稀奇宦官娶妻,心里百般看不上,可冯玲与那些宦官自己抬进门的姬妾与对食都一样,她是真的有林夫人的体面的。
林贤之虽是自小入宫,可他十来岁的时候就认了王顺做干爹。那时王顺也算不上得宠,父子俩与那些后来认的儿子,情意不同。若王顺要找个养老送终的人,那必然是林贤之无疑了。因为这一点上,林贤之比别的宦官过得都好,尤其是这些年王顺颇得圣心,林贤之也是一路飞升。
自江南回来,林贤之便被调入皇后宫中做了大总管。皇后虽是不得圣宠,可生了太子、郑王,该有的权利风光一样不少,周家也跟着沾了不少光,虽算不上顶级的权贵的,可太子的母舅谁人不卖几分情面,如今最得宠的颜贵妃,也是不能与之相比的。
林贤之因在江南便投了郑王,郑王与皇后更是母子连心,自然林贤之深受皇后信任。这宫中虽面上最风光的便是王顺,但因皇后执掌后宫,那最有权势和油水的反而是林贤之这个中宫的大总管。
冯玲如今日子颇是富贵悠闲,上无公婆,下午妯娌小姑。这府里她一个人说的算,便是林贤之说话,都不如她好用。自然,在下人面前冯玲也不会不给林贤之体面,但是私下里林贤之可是个正经的妻管严,对冯玲可谓言听计从啊。
此时,一家三人都坐在客厅里。
冯桢因连着几日去段家找不到人,人就开始着急了。今日堵住了杜威差点以命相逼,这才知道顾纪安将一家三口带了出去,可不知怎么被静王得了消息,将人抓住了,关了起来。
冯桢带着人就去了静王府门口转悠了一上午,就领着一群人拍门要人去了。那王府的人又哪个是好相与的,冯桢带去的人和王府侍卫打成了一锅粥,不知冯桢被谁踹了一脚,从台阶滚了下来,跌了个鼻青脸肿的。冯玲见冯桢这般的回来,自然是不肯依,没等晚上就让人给宫里的林贤之递话,说家里要死人了!
林贤之一听没吓死,半分都不敢耽误,跑去给皇后娘娘告了假,匆匆的朝家里赶,看见冯桢一脸的擦伤也是气怒不已。冯玲与林贤之成亲四年了,这个便宜小舅子一直就跟着两个人,在府里那可是正经的主子。他是个阉人,冯玲不嫌弃他,两个人脱了衣裳上了床,冯玲也从来没嫌弃过他的残缺,甚至因此更心疼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