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与冯玲这辈子都不可能有孩子了,冯玲那般的性格,自然也不愿意收养别人家的孩子。小舅子虽是年纪不小了,可自小就是福窝里长大的,没有受过委屈,来到京城后林贤之没少给他收拾烂摊子也习惯了,可不管他闯多大的祸,林贤之也没有委屈过小舅子。
林贤之是真心把小舅子当儿子在养啊,连他娶妻生子的事都在琢磨了!这会人好好的出去,被静王府黑不说白不说的就被打成了这样?!这有没有王法了?!
静王虽是听起来名头很大,可那是在外人看来。真正的权贵与顶层的人现在是不会把静王放在眼里的,林贤之在江南时怕静王是因为那个时候他对自己有生杀大权,他一个不高兴宰了自己,那也没处说理去!可是现在是在京城,有皇后、太子、郑王在,静王还能上天不成!
冯玲给冯桢上完药,哼了一声:“这事咱们可不能就这么算了!”
林贤之忙道:“不能算!肯定不能算!”
冯桢忙道:“姐夫你最有办法了,你帮我找找棠棠!静王要是真扣下了棠棠一家,咱们也得把人要回来。”
林贤之闻言,不禁皱起了眉头:“这个事,咱们得又证据啊!人是在顾纪安那边丢的,到现在顾纪安这边都没有动静,何况咱们也得有立场去救人啊!她与关系再好,可总也没有什么名分,我在宫里也不好回话啊。”
冯桢蹙眉,眼泪汪汪的看林贤之:“姐夫,我小时候谁都嫌我笨,没人和我玩!我从小到大就那么一个朋友,棠棠从来都没有嫌弃过我!她总也夸我!要不是她,我不会中了举,要不是她我也不敢去写话本……”
写话本在这个时候也不是什么值得炫耀的事,若放在一般读书人家,被家长知道了那是要被打断狗腿的,烧了书的!曹雪芹写《红楼梦》的时候,也是不敢放大名的,就怕辱没了祖宗。可这在冯玲和林贤之的眼里都是值得骄傲的事。好歹冯桢还给考了举子,虽然林贤之也打了招呼了,可他会写话本,那也是有了一技之长,最少离了人也不至于饿死了。
当然了,冯玲如今心里有的是钱,心里还给弟弟惦记着冯家江南的家业,自然也不会让自己的弟弟饿死的。可不管怎样,这在冯玲和林贤之看来,虽是不能拿来细说,可都是值得骄傲的事。甚至,有时候冯玲见有些闺阁小姐在看冯桢写的话本,心里都有隐秘的成就感。
林贤之低声道:“过两日宫中要赏冬衣和腊八粥,到时候静王那边的差事,我亲自去办。先给你打听打听人被关在那里。明日我不当值,去拜访拜访顾大人,到时候再问问缘由,这件事到底要怎么办,我还得再琢磨琢磨。”
冯桢担忧道:“可是,当初棠棠一家离开江南,确实与刺杀静王的事有关系……”
林贤之不以为然的笑了笑,安慰道:“这算什么大事!刺杀就刺杀了呗。那段老爷不过就是个跑腿的,又不是主事,就是拿来顶包也怕牵连出不该牵连的人。在江南时对静王动手的人多了,皇上都不追究了,静王若是私下追究,那就是对皇上的处置有所不满,到时候就让静王亲自给皇上解释去。”
冯桢听了半天也没听懂:“是不是这件事就没事了?”
“这都没什么!就怕静王到时候找别的理由扣下段家人。”林贤之自己都朝静王下了手,还差点把人给做了,现在还不是照样升官发财。他哪里会觉得这件事是个大事,还觉得段棠一家跑的莫名其妙啊!
冯桢道:“别的能有什么事?”
林贤之笑道:“什么事都成啊!静王要强取豪夺,皇上也不会因为这么一家无关紧要的人让静王不高兴啊!”
冯桢抿着唇:“岂有此理!还有没有王法了!”
林贤之笑着摸了摸冯桢的头,笑道:“你和皇家人谈什么王法,总之这件事你别管了,我来尽力办。”
冯玲却落落大方的攥住了林贤之的手:“段棠平安就成了!别的事我也不管了,可咱们阿桢也不能让人白打了!”
林贤之被冯玲拉住了手,脸上的笑意便收不住了,忙回过头来看冯玲,小声道:“夫人放心,为夫肯定让静王府出出血!”
第111章
腊月的山里,比京城里更冷一些。
王府别院里倒是一点不冷,这处不光有温泉,地龙和火墙一天十二个时辰就没停过。虽然静王离开几日了,可是下面的人依旧不敢将炭火停下来,生怕他心血来潮再过来。副统领不止一次的说过,王爷的腰腿是不能着凉,所以屋子有多热便要烧多热。
那晚秦肃与段棠吵了架,当夜便回了京城。沈池这回是半分都不敢耽搁,没有和段棠打招呼便跟着离开了。秦肃回到王府后,便闭门不出了,谁也不见,一天也吃不几口东西。
徐年与陈镇江轮番劝了劝,可当下便被赶出了屋子。沈池更是连屋子都进不去。直至今日中午冯桢在大门口一遍遍的砸门,刘徽给徐年禀告的时候,被秦肃听见了,谁知他衣衫都不曾穿戴整齐,便出来了,直接出了大门。
秦肃不但指挥侍卫,将冯桢带来的那群狗腿子打个半死,自己藏在暗处一脚将踮着脚朝王府里张望冯桢踹到台阶下去了,看起来就摔得不轻。
从府外回来,秦肃才算有了好脸,可惜因匆忙出门穿得太单薄了,下午就起了烧。沈池号脉后,便发现他近日思绪过重,身体亏的厉害,让他躺下好好休息睡觉。谁知道药还没有煎好,秦肃便起身非要回别院去,一刻都不能等。徐年甚至委婉的说,可以将段棠接过来,但是秦肃恼羞成怒,大发雷霆,穿戴好了便骑马回别院,坐车都不肯。
傍晚时分,一干人等悄无声息的回了别院,秦肃竟还是不肯休息,让人在主院里挂满了灯笼,在院里走了一圈又一圈。沈池着急的不成,他几次拉住秦肃号脉,发现他身上的是越来越烫了,真是苦口婆心的劝了劝,可就是劝不动。
所有人都知道秦肃要什么,可他就是不许任何人出院子去通风报信。他这几日又着实的太过喜怒无常,人仿佛回到了三年前的那个春天,甚至比那个时候还焦虑暴躁。
多少人都在祈祷,段棠能看见这通明的主院,过来一趟。可惜段棠在天黑后,泡了温泉汤,便躲在寝房里做针线,根本不知道秦肃回来的事。这几天都是这么过的,哪里会到主院里来。
段风、段靖南倒是看见了,但不如没看见,他们根本不想让段棠与秦肃多见面,不光不会说,甚至巴不得段棠不出来。那日在厨房里,段风早听见有人过来,许多话都是故意说出来给秦肃听的!一个好好的王爷,光明正大的事不做,还学人听壁角!
亥时将过,等了一晚上的秦肃也终于疲累了,这才回了寝房。沈池好说歹说才给人灌下了一碗退烧药,不动声色的点上了安息香,秦肃这算是彻底安睡了下来。
徐年与陈镇江这才松了一口气,两个人对视一眼,陈镇江这才开门走了出去。
天空在有月亮的夜里显得很是透彻,因墙角一树梅花早早的开了,空气很冷,还带着清冷的淡香。
段棠裹着披风站在主院外,皱眉看陈镇江道:“半夜三更的,陈统领执意让我出来,所为何事?”
陈镇江难得腰间没有挂着佩刀,沉默了片刻道:“在下想同段小姐做一笔交易。”语气里更是少了往日的冷硬,多了几分无奈。
段棠眉头微动,嗤笑了一声:“不知我与陈统领之间能有什么交易?你需要我做什么?你又能出什么价?”
这些年陈镇江因为望后村擅作主张的事,一直没有徐年得秦肃信任。陈镇江这些年早已习惯随着秦肃的心意,也不敢在段棠的事情上有半点意见。可是,他即是秦肃的臣仆,看着他长大,若是先皇与先皇后还在的话,秦肃经历这般的事,又怎么会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将自己折磨成这般模样。
如今陈镇江在这里与段棠对话,其实本就没有什么立场,甚至连平等都谈不上。若是放在以前,陈镇江根本想不到这样荒诞的事会发生在自己身上。太/祖时陈镇江父亲是□□的贴身侍卫,一次大战中为太/祖挡下暗箭不治阵亡,母亲得知消息时,投缳而死。陈镇江那时不过两岁,太/祖将人接到身边亲自教养。
陈镇江三岁时,先帝降生,从此后陈镇江就成了先帝的大伴,即是伴读又是臣子。他十三岁时,太/祖组建暗卫,陈镇江便是第一批进去的人,明面上却是进了禁卫军。因两代帝王的信任,陈镇江少年得意,二十岁便统领了皇家暗卫,明面的身份是禁卫军副统领,因这双重的身份,富贵荣华与地位都是缺的。
段棠这般门户的姑娘,放在往日里,陈镇江连多看一眼不屑,今日过来说话,实然已算是低人一等,什么交易,不过是变相的求乞罢了。陈镇江一生未娶,从不曾想到有一日,会因为小女儿情从的琐事和人做交易……
陈镇江道:“三年多前,我奉命调查吊桥刺杀之事,顺藤摸瓜查回了石江城。下这个命令的人,本是要赶尽杀绝,做事的人虽是很谨慎,到底不是死士,总留下了些许证据。我才查出了些端倪,段千户一家三口,一夜之间凭空失踪了。后来,所有的证据以及抓到的落网的人一起指向段千户与段风。”
段棠深吸了一口气,眼神微动:“我父亲是参与了这事,但是段风并没有参与!”
陈镇江挑眉:“自然,若没有确凿的证据,我也不能随意指正谁有罪。可刺杀之事,乃段靖南一手策划,段风又是石江城远近闻名的神射手,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当初王爷身上的箭伤,段小姐该是记忆犹新吧?这可不是普通人能做到的!”
段棠怒道:“你血口喷人!段风那时人一直都在石江城里救灾,若有心去查,便知道他没有作案时间!不是他射伤了王爷!若当真是他,便是离得再远都能认出我来!他根本不可能下手!我不知道你为什么那么说,可这事我是不会认的!”
陈镇江笑了一声:“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冤不冤枉你段家,段小姐心里明白!段风是不是那个神射手有什么重要!这场刺杀谋划人是谁!还用我再重复一遍吗!”
段棠深吸了一口气:“哪又如何!静王又不是不知道这事,我不明白,你现在和我说这些又是什么意思?为静王讨公道吗?”
陈镇江面上不显,可满心的苦涩,人心都是偏的,秦肃这些年受了那么多苦,他心里又怎会真的不怪段棠。莫说陈镇江如此,便是徐年如今待段棠也是空气有余,亲近不足。可是,这些年眼看着秦肃已是非这个人不可,又有什么办法呢?
陈镇江道:“小姐带着一家逃亡的时候,可有想过我家王爷?小姐这些年,可曾因这事内疚过?”
段棠虽是知道在这一条上,她永远不占道理,可是还是不得不开口道:“我父兄在外做事,我从不曾过问。静王殿下被人刺杀,这件事定然都是皇家自己人的手笔,大位之争也说不上对错来!若不是我心里顾念静王,我父亲为谁做事,必然也能得谁庇护,我也不需要带着全家离开!因为父亲做了这件事,我才更无法面对静王,离开才是最好的办法。”
陈镇江抿唇道:“小姐不必与我解释这些,我不是王爷,对我说这些……也弥补了什么。”
段棠沉默了片刻,轻声道:“人生本就是有舍有得,我当初那么做,是觉得他不够重要,是能舍弃的那个……他是静王,要什么都有,我肯定是要先顾家人的。”
陈镇江虽知道段棠说得对,可是在情感上也没有同理心,他没有家人体会不到,他这一生是要为先帝鞠躬尽瘁的。
陈镇江道:“我从未将刺杀的内情禀告给王爷,虽然他知道你父亲曾参与,但并不知道就是策划刺杀的人。”
段棠骤然侧目看向陈镇江,目光露出几分讶然。陈镇江虽是喜欢擅作主张,可对秦肃的忠心绝对毋庸置疑的,甚至该是比徐年有过之而无不及,隐瞒秦肃的事便是徐年来做,都没有那么让人惊讶。
陈镇江叹了口气道:“沈大夫的复健手册,用药、针灸的章程都出自小姐之手,加以修善,王爷才能康复的那么快。我明白小姐肯定不知道刺杀这件事,是真的想让王爷康复。当然,你们段家人也不无辜,刺杀皇室的罪名,株连九族也无不可。小姐一走了之后,对王爷造成的伤害,更是无法弥补……”
段棠微微一愣:“我那时想的是,他这样的身份,身边多得是人……”
陈镇江看了段棠片刻后,低声道:“王爷的脾气,小姐该知道,十分执拗,我等都左右不了……”
段棠愣了愣:“我当初也不曾想到这些……”
第112章
夜深了,因主院灯光很亮的缘故,徐年掀开门帘,便能看见站在大门处的陈镇江与段棠。
实然,若是怀柔的话,今日该是徐年与段棠说话,可陈镇江怕徐年太过软弱,说出前因后果,只会让段棠更得意,他便自己亲自与段棠谈谈。可徐年也不放心啊,就怕陈镇江态度太过强硬,与段棠不欢而散,到时候再增添了段棠对秦肃的恶感。
此时,安神香还燃着,寝房里是安静。
秦肃双手置于腹部,闭目躺在床上,呼吸很是平稳。徐年看了一会秦肃,尚未来得及松一口气,秦肃却在此时,骤然睁开了眼,坐起身来。
徐年轻声道:“王爷,才睡了片刻,怎么便醒了……”
秦肃眼眸微动,在屋内巡视了一遍,在床上找了找去,似乎没有找到,抬脚下了床。
徐年急忙上前:“王爷!小姐正偏院安睡……”
秦肃宛若听不见声音一般,赤着脚在屋里转了一圈,眉头越蹙越紧,脸色也越发的难看,当即又朝外走,可走了一半又回转,抬手拿下了桌上的长剑。‘唰——’的抽出来朝外走。
“王爷!您稍安勿躁,我这便将小姐找会来!”徐年追了上去,急声道。
秦肃被徐年挡住了脚步,瞬间,一双眼眸赤红了起来,持剑便朝徐年砍了过去……
主院门廊下的人,对寝房的一切,完全没有发觉。
一阵风吹过,沉默许久的陈镇江在此对段棠道:“如今段家的产业具在,小姐家中养得那些人都还在,谁也不敢擅动。以后我也能保证段老爷与大爷的无罪与自由,拿这些同小姐做一笔交易,如何?”
段棠沉默了片刻道:“陈统领请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