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嬷嬷已经察觉到有什么不对来了。
她急切地打断了秋于临的话,“公子,您可千万别胡说,咱们殿下是陛下最疼爱的妹妹,不管您做了什么,有公主在,不会有事的!”
“就告诉她,一切以大局为重。”
说着,还不等秦嬷嬷接话,他便直接动手,将秦嬷嬷敲晕,然后将她扶到了软塌上。略理了理衣袍,他施施然走了出去。
正厅里非常热闹,除了御林军统领,大理寺,刑部都来了人。
大约是顾忌这里是长公主府,他先是陈述了秋于临谋害楚辛的种种证据,然后,又拎来了几个楚辛的近侍和秋于临相认。
人,秋于临自然是认识的。
他也进宫过几次,即使没有那些事情,他也认识这几个人。
于是,秋于临非常干脆地认了。
认了所有的事情。
这反倒让在场的几人有些不解了。
这谋害皇子可是大罪,怎么都不该这么轻飘飘的。
原本他们一道过来,就是这罪证确凿,可秋于临这态度,怎么却像是他们在往秋于临头上硬扣罪名似的?
“几位大人还不使人捉拿罪犯吗?”
被那位大嗓门的御林军首领一提醒,京兆府尹硬着头皮让人拿着锁链要去锁秋于临。然而,衙役才拿了锁链过来,却被那御林军首领拦住了。
“慢着!这种刑具怎么能行!”
他一挥手,另有人拿了衣服锁链过来,他伸手接了过来,然后将锁链丢在了秋于临面前,“要这种!”
在场几人都是见过刑具的,看着地上那副锁链,不由地捏了把冷汗。
京兆府尹最先走了出来,“方统领,这位秋,这秋于临还没经过大堂审理,现在还是嫌疑人,现在就穿了他的琵琶骨,是不是,是不是……”
“哈哈哈,徐大人是在说笑吗?”
方统领指了指近在咫尺的秋于临,“适才几位都听过了,他已经亲口承认了自己是杀害皇子的凶手,还要什么审理。再说了,这可是太子殿下的意思!几位有所不知,这秋于临身手不错,若不穿了他的琵琶骨,一会儿他逃了,几位谁愿意承担这个罪责!别忘了,八皇子可是殿下唯一的手足!”
正堂里那几个人你看着我,我看着你,最后都默默地转过身去了。
肩胛骨被穿并不是很好的滋味。
秋于临险些给痛昏了过去,他默默地在心里把楚源的祖宗十八代给问候了个遍。
他发誓,他从来没像现在这样想搞死谁!
京城就这么大,人还是在长公主府里被抓的。
大理寺和刑部一个赛一个会踢皮球,最后哥俩好地一起把人硬塞到了京兆府衙门的大牢里去了。
徐大人感到头秃。
他在大牢门口坐了一下午。
最后,他叫了自己准备出门游学的侄子过来,悄悄地往晋地送了一封信过来。
然而这件事的发展,却远远超出了徐大人的想象。
·
席柔这几天眼皮子一直在跳。
然而这几日里,晋地这边一切如常,赈灾治河的事情,件件都很顺遂。她唯一的不安,应该就是京城了。
可京城的所有事情都是她安排的,应该不会出差错才是。
这天,尹章忽地行色匆匆地从外面走了进来,并带过来一个半大的少年。
席柔有些不解,“这是怎么了?”
“殿下,京城出事了。”
尹章说着,给席柔介绍了一下那少年的身份,然后便由那少年和席柔说起了秋于临的事情,末了,那少年将自家叔父的信送了过来。
这封信没有开头,也没有落款。
里面只简单地提到了事情发生发展,看起来和普通的闲话家常没什么两样,席柔捏着那封信,半晌没有说话。
京城的事情是她亲手安排的,亲手安排的……
“殿下,秋公子肯定是冤枉的,好好的,他干嘛要去谋害八皇子呢!他完全没有理由去做这件事啊!而且,而且,他只是一介书生,就会下下棋,别的……”
这时,章铮也从外面走了进来,“阿章住口!”
“表哥!”
尹章还要说什么,却见到章铮忽地正色道:“殿下,京城里出大事了,八皇子没了。”
这事情席柔已经知道了。
她摆了摆手,正要想让章铮下去,却见章铮跪了下来,“殿下,臣说的是真的,八皇子真的没了。”
见席柔仍没有回过神,章铮又继续解释,“秋兄被打入大牢后,不足五日便被判了斩刑,行刑的那天,八皇子跑到了法场,力证秋兄清白,却也被……”
席柔的心颤了一下,“也被如何?”
“被刺客杀了,刺客被当场斩杀。”章铮看了看席柔,“这是昨天的事情,祖父担心,便飞鸽传书通知的。”
章铮不傻,从八皇子“死而复生”里,已经隐隐地猜到了一些事情。
“你们……你们都退下,让我一个人静静。”
屋里很快就剩下席柔一个人。
她突然觉得很累,不是觉得这个任务累,而是心很累。
那天她和秋于临遇险,秋于临给她解释成就的意义的时候,她其实就听懂他的意思了。
家国天下,家是谁的家,国又是谁的国,其实,并不重要。
他在暗示什么,其实席柔比谁都懂。
然而,她总是想,总是忍不住想这个世界和其他的世界是有不同的,这里是她的家,是生她养她的天地,她总是存了几分不一样的情感的。
可现在,她却不得不走那一步。
席柔闭着双眼,静静地坐在那里。
她现在有权有势的长公主。
假以时日,她将楚源拉下了太子之位,又将楚辛推上皇位,将来她的结果如何,她和秋于临的子孙会如何?
楚辛的那皇位,他真的坐得安心吗?
隔日,席柔便收到了一封飞鸽传书。
信是明德帝写来的。
先是斥责她冲动,跑来揽春江河的事情,导致京城的事情失败;然后又斥责她在楚辛的事情上种种不用心,还有……最后就是她没有教导好楚辛,竟然为了秋于临以身犯险。
桩桩件件,都是她的错。
兄妹情深,到底是什么时候开始变的?
她忽然……忽然有些记不清了。
席柔看着奔流不息的春江河水,忽地觉得脸上有些凉,她伸手一抹,发现自己竟然不知不觉地,哭了。
她有多久没哭过了。
尹章在旁看着,心头不由地哽得难受,她走过来,将一件斗篷披在了席柔的肩上,“殿下,您身上旧伤未愈,还是早点回去歇息吧!”
“我也想睡,但是睡不着。”
席柔看着翻滚的春江河水,“若是有来生,我就只想做一滴水,无知无觉,无形无状,就这么静静地流着,流去哪里,也不必在意。”
尹章不由地有些难过。
其实,先前章老将军就曾经让她提醒过席柔。树大招风,不仅是朝堂上的,还有朝堂外的。近来他们在春江河这边的动作,早就引起了各方的微词。
席柔一心想救济天下百姓是真,但天底下又有几个君王能有这样的心胸能容得下这样有才有德有民望的长公主呢!
“但是,我这种人,是不可能有来生的。”
席柔将手里的斗篷收紧,下一瞬间,她脸上的辛酸委屈,瞬间都散了个干净。她转头,朝尹章笑了起来,“阿章,我可能要去做一件大事了,你跟我去吗?”
第72章 【给孙子换一个爷爷】(二十)
楚辛一死,京城各家各户都不由地跟着松了一口气。
先前所有人都被太子和长公主当朝给迷了眼,一时间竟然都忘了皇宫里是还有一位小皇子的,而现在……
小皇子身死,长公主和太子两个人还都在这件事里有手脚。
京城的天空最近蜜汁压抑。
楚源还想借楚辛的死朝秋于临下手,然而,远在千里之外的席柔却让人送来了一只狗,还特意传了一句话过来。
尹章是在朝堂上当着所有人的面前,背出来席柔的原话的。
“我的人,你再动试试!”
借着这当口,尹章再代替席柔,把那只狗送给了楚源。
楚源看着那狗,被气得脸色铁青。
人家说打狗也要看主人,席柔这意思已经非常的清楚了。
楚源想不放人都难!
当日朝上所有人都对此事讳莫如深。
可此事一出,京城里那些夫人们却是齐齐地松了一口气。
席柔去年已然及笄,已经是适婚的年纪。
前些年里,京城里不少适婚的儿郎都停了说亲结亲的心思,且在外面约束言行,就是为了能得到明德帝的青睐。
可去年年底,所有人都像约好了似的,到处找人给自家子弟说亲。
甚至连安顺候杜昌的夫人也不例外。
先前,席柔纵然是长公主,纵然得明德帝宠爱,却也只是一个普通的长公主。
可现在,席柔和太子楚源共同见理政监国,甚至近来,还有些要盖住太子的势头。
比席柔这般政治天赋和能力让人心惊的,还有这两人在明德帝心头截然不同的分量差距,一时间,朝臣们还真的有些不太敢想。
毕竟,前朝也不是没有女皇的先例。
就算事情没有朝这一步发展。
以后还是楚源继承大统,可是这等身份地位的大长公主,谁家娶得起?
而且,历朝历代,为了权力地位,皇族同室操戈的事情屡见不鲜……偌大的京城之中,又有几家有胆识有魄力敢尚这位公主?
现在好了。
秋于临是长公主的人了。
春江河的事情告一段落,席柔才回来。
彼时,已经是六月底了。
她避开了大队人马,带着青鸾和尹章十分低调地进了城。
尹章先回了家,秦嬷嬷一看到席柔回来,便忍不住哭了起来。京城风云变幻,席柔在春江河那边,也不都是什么事情都一帆风顺的。
席柔不知道怎么安慰才好,最后只得岔开了话题。
“嬷嬷快别惹我哭了,等会儿我哭完了,再看到隐修我就哭不出来了。”
“您啊,要是真的为秋公子好,当日就不该说那样的话。”
秦嬷嬷到底还是止住了眼泪,“哪有您那样说话的,青鸾也不拦着,还有尹姑娘,还当着所有人面前传那样的话。改日登门,嬷嬷我要好好地教导她一些规矩。”
青鸾在旁笑了笑,“殿下,嬷嬷这是在替秋公子打抱不平呢,秋公子来咱们府上也快一年了,您和秋公子是不是该成亲了?”
两个人的感情所有人都看在眼里,而且两人都到了适婚的年纪了。
席柔却摇了摇头,“此事不急。”
青鸾和秦嬷嬷不约而同的惊讶了一声。
“我要先和他算一笔账。”
席柔这段时间都没好好休息过。
沐浴过后,她一沾到枕头,便沉沉地睡了过去。
醒来的时候,外面天已经很暗了,外面有值夜的丫环在,听到她叫渴,忙端了茶水过来,喂席柔喝了下去。
喝完了茶,席柔已经没有了睡意了。
她想找人说说话。
“系统,一直都没来得及问题,去年我及笄的时候,楚源去永昌宫的时候,我是不是和他说过什么话?”
“宿主您怎么突然问这个?”
席柔压根没打算回答它的问题,“我是不是将他认成其他人了?”
系统没有吱声。
“我今天没有去见隐修。”
席柔看着漆黑的帐顶,静静地出声,“我只记得第二个世界里,应该是古文世界,加上他先前说的,我想他应该也在那里,就想知道他在哪里,做了什么,可是……”
“可是……我想不起来。”
记忆是靠感情来分类存储的。
没有感情的记忆,不论是有意还是无意,都会慢慢消逝。
“宿主,我觉得……我觉得您还是不要想那么多了,现在这样不是挺好的吗?”
最近隐修一直在养伤,也有空捯饬系统了。
中二期的系统慢慢变得成熟起来。
“我只是……不知道对错。”
席柔拉开薄被,盖在了脸上,声音低低的,“我有点害怕。”
系统被噎住了。
它宿主……它宿主刚刚说什么来着?
我特么,它宿主居然也会害怕?
作为一个高级AI,系统已经知道一种道理叫做恋爱中的人智商为零。于是,它把这段视频剪辑一下发给了它家隐修大人。
没过多久,外面的值夜丫环就被人打晕了。
秋于临踏着月色,推门走了进屋。
床上,席柔的脸还盖在被子底下,时不时地还动一下,像是在抹眼泪。
她哭了?
秋于临赶忙走了过去。
他蹲在了床沿边上,伸手掀开了被子,他刚准备出声,却见到席柔忽地一把扯过了他的衣服,将他拖到了床上。
席柔一个翻身,坐到了秋于临的身上。
秋于临有些回不过神来,“你……”
“为什么不让系统告诉我你要被砍头的事情?”
系统:“……”
突然懂了,什么其他人,什么害怕,都是它家宿主的套路。
它家宿主就想知道它能不能联系隐修大人。
emm,那什么来着,恋爱中的人智商果然为零。
它只是个蠢蠢的小系统,它什么都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