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着没有睡好,郁桃神色恹恹,一看就是精神不济的样子。
太子妃还以为是自己的缘故,不由得心生歉意。
两人来寺中祈福,昨日也已经求过了签文,今日就要回京城里去了。
因着郁桃昨夜没有睡好的缘故,太子妃路上也没有找她说话,只让她好好休息,等回了京城,也先将她送回了国公府中。
沈度知道她今日回来,特地没有去铺子,在家中等着她。
小娘子与朋友一块儿出去玩,本应该是高高兴兴的,可回来时却是愁眉不展的模样,瞧着小脸苍白,眼底青黑,他顿时心疼的不行,连忙道:“又发生什么事了?”
“度哥哥……”
郁桃可怜兮兮地叫了他一声,却是又不吭声了。
这可就稀奇了。
郁桃向来瞒不住事,所有事情能瞒着其他人,唯独不会瞒着沈度,在沈度面前,她向来是没什么秘密,若是受了委屈,也是第一个找他告状。
可这回却是憋着不说话了?
沈度顿时担心,连忙将小娘子抱入怀中好好哄了一番,却是把郁桃哄得双眼通红,揪着他胸前的衣裳,险些就要哭出来。
“度哥哥……”郁桃垂着眼角,声音都有些沙哑:“我是不是做错了?”
“做错了什么?”沈度不解:“你在外头遇见了谁?”
郁桃摇了摇头,又小声说:“是谢姑娘……”
沈度明白了。
他原先最担心的,就是郁桃会过不了心中的坎,还会顾虑着太子妃,也正是最近沈度最担忧的事情。只是他以为,郁桃还得过些日子才能反应过来,却没想到这一日到的那么快。
他沉默了片刻,才说:“我也没有办法。”
郁桃闻言,不由垂下了头,更加失望。
沈度摸了摸她的头:“殿下迟早是要和太子对上,与其想着这些,或许你还能往别的方向想想。”
“别的方向?”
“太子的身体向来不好,要是他坐上了那个位置,事情就会更多,更是要让太子劳累,若是他不做,好好养着,说不定还能把身体养好。”沈度说:“太子没了,太子妃也不可能改嫁,还不如守着一个身体好的人,公主不是那等赶尽杀绝之人,或许会好好善待太子的。”
郁桃眼睛一亮。
她怎么忘了,还有个可以做闲王的选择呢。
郁桃正要高兴,又忽然想到:“可要是太子不想放弃呢?”
沈度一顿,没想到她会这么快想到这个。
“度哥哥?”
沈度纠结良久,还是如实说:“那还要看公主的意思。”
“……”
郁桃明白了。
她明白了,却是又更加的难过。
“度哥哥,我也不知道我做的对不对了。”她难过地说:“我不想你有事,也不想爷爷有事,所以我才答应了公主……可是我也不想谢姑娘有事,谢姑娘对我很好,先前她不知道我们身份的时候,也特地留了信物给我,说我要是有了难处,还可以上京城来找她,可是我却……”
说起来,她也没帮过谢姑娘什么,却偏偏还得了谢姑娘一片好心,可谢姑娘一片好心,她却还要在背地里害谢姑娘呢。
郁桃只觉得自己坏极了。
小姑娘哪里遇到过这种事,更是头一回知道自己是个坏人,若是放在小话本里,她说不定还是那反面角色,忘恩负义的那种。
郁桃也难过极了。
她闷闷不乐地回了屋中,先身体撑不住补了一觉,等醒来以后,却还是躲在被子里不愿意起床,沈度与老国公都来叫了几回,可她肚子饿得咕噜咕噜叫了,也不愿意起床。
沈度让厨房做了香喷喷的肉粥,亲自端到了她床前,郁桃吸了吸鼻子,翻过身背对着他。
沈度无奈道:“你这又是要迁怒我了?”
“……没有。”郁桃闷闷不乐地说:“和度哥哥没关系,是我自己不好。”
“那你生自己的气,也不能气坏了身体,我听雀儿说,今日你一整天都没吃多少东西。”沈度说:“你再生气,也不能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难不成还要饿死自己不成?你要是真出了事,可就更没有人为谢姑娘打算了。”
“……”
郁桃气呼呼地做了起来,抢走了他手中的碗,呼噜噜将碗中的肉粥一饮而尽。幸好沈度端着有一会儿了,如今正是适宜入口的温度,也不滚烫。郁桃一抹嘴,把碗还给他,自己又翻身躺了回去。
沈度哭笑不得。
他把碗递给雀儿,自己挤到了小娘子身边去,半撑着身体躺在郁桃的身边,一手慢吞吞地梳理着小娘子乌黑的长发,没过一会儿,郁桃便自己翻过了身,缩到了他怀里来。
“可我能为谢姑娘做什么呢。”郁桃委屈地说:“度哥哥,我实在是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了。我不能和谢姑娘说那么多,可我也不能什么也不做。”
“我都知道。”沈度安抚地拍了拍她:“我知道,你心里不好受。”
“可是……”
“你越是不好受,才越该振作起来。”沈度说:“你一直觉得对不住太子妃,可不做点什么,你就一直对不住她。”
郁桃茫然地抬起头来。
“公主殿下并非是听不进劝告的人,可你觉得,她能听得进去谁的劝告?”沈度压低了声音,轻声对她说:“越是对公主殿下有用的人,她才越能听的进去这人的话。”
郁桃懵懵懂懂。
沈度捏了捏她的下巴:“要是底下有人做错了事情,只要你向我求情,我就会放过那人,从轻发落。你还不懂我的意思?”
郁桃愣了半晌,才后知后觉的,眼睛慢腾腾地亮了起来。
她仿佛一下子活了过来一般。
是呀!
她得受公主重用了,以后真出了什么事情,才能替谢姑娘求情呀!都上了公主这艘船了,她想下也下不去,当然是要做的好了,做的好了,才能做她想做的事情,不管是保护国公府也好,还是保护谢姑娘也好,她都得先自己变得厉害才行!
郁桃心花怒放,凑过去搂住沈度的脖子,在他的脸上啵啵亲了两口,一时精神振奋,片刻也躺不下去,当即便掀开被子,一步跨过身旁的人,从床上跳了下去。
“雀儿!”她踩着赤脚,高高兴兴地跑了出去:“我还要再吃些东西!”
第57章
高高兴兴喝了两碗肉粥,郁桃可总算是缓了过来。
老国公背着手溜达过来,见她又恢复了原来乐呵呵的模样,这才放下了心,又背着手溜达走了。他心中想:果然还是得由沈度劝才管用。
等郁桃喝完了粥,才又回了自己的屋子,方才雀儿把她的鞋送来,如今已经不是赤脚了。郁桃甩了鞋,又要往床上爬,就被沈度抬手挡住了。
“先去把你的脚洗了。”沈度皱着眉头道:“方才可是赤脚踩着地跑出去的,你忘了?”
郁桃动作一顿,转身在床边坐了下来。
她扬声喊:“雀儿!”
雀儿在门外应了一声,过了一会儿,端着一个铜盆走了进来,将铜盆放到了她的脚边。
沈度叹了一口气,无奈地掀开被子坐了起来。他挥手把雀儿赶走,自己在郁桃面前蹲了下来,拿着湿漉漉的布巾给她擦脚。
好不容易等一双脚擦得白白嫩嫩,沈度才又把铜盆端出去,雀儿站在外头,立刻接了过去。
等他回来,一掀开被子,小娘子便已经翻身滚了过来,沈度张开怀抱,正好能将小娘子抱入怀中。
他就出门回来的工夫,郁桃已经困得迷迷瞪瞪,此时抓着他的里衣,小声嘟囔着:“明日我要和度哥哥一块儿去铺子里……”
沈度莞尔,轻轻应了她一声,也不知道郁桃听到了没有,后来也不再说什么了。
等到了第二日,沈度一早醒了过来,他小心放开郁桃,将自己的手从郁桃怀中拿出来,然后坐了起来,轻手轻脚地想要起床。不成想,他刚坐起来,身旁的人就已经有了动静。
郁桃小声嘟囔了一句,迷迷瞪瞪地睁开了眼睛,声音里都还满是倦意:“度哥哥?”
沈度愣了一下,才转过身去看她:“你怎么醒了?”
平日里头,郁桃什么时候醒的这么早过?
郁桃不答,揉了揉眼睛,撑起了身体:“度哥哥,你是不是要去铺子里?”
沈度嗯了一声,他帮郁桃把长发拢到耳后,低声说:“你再多睡一会儿,等晚点再让雀儿叫你。”
“不行。”郁桃一个激灵,回过了神来,“我要跟你一起出门去。”
“跟我一起出门?”沈度愣了一下,不敢相信,又重复了一遍:“跟我出门做什么?我去铺子里,你也要跟着我?”
“对!”郁桃重重地点了点头,她扶着沈度,也从床上爬了下来,尽管眼睛还半眯着,可也很努力的克服了平日里的赖床习惯,从床上起来了。
“我也要和你一块儿去铺子里。”郁桃在屋子里转了好几圈,才总算是清醒了过来,眼睛也睁圆了。她坚定地说:“我要去给你帮忙。”
这可就稀奇了。
沈度不置可否,见小娘子当真起来了,也不勉强她再睡回去,牵着她的手走出去,一路连雀儿都在惊讶:“少夫人今天怎么这么早就起了?”
等再见到了老国公,老国公也目露担忧:“是不是夜里头没睡好?”
郁桃打了一个哈欠,摆摆手,说:“今日起,我就要每天都起那么早,不但要给度哥哥帮忙,还要做很多事情。”
众人心里头不信,可面上却不显,全都笑眯眯的应下,直夸少夫人/孙媳妇懂事。
等用过了午膳,郁桃果真跟着沈度出门去了。
沈度的铺子已经开张,生意也还不错,今日有些熟客便发觉,柜台后面站了一个脸蛋嫩嫩的小娘子,往来客人不管见到了谁都是笑眯眯的,听伙计说,还是这铺子的少夫人!
众人心中纳罕,不由得多看了几眼。
也不知道是不是这新出来的少夫人的缘故,今日铺子里的生意倒还当真比其他时候好一些。
沈度翻了翻账本,也觉得好笑,等回头告诉了郁桃,郁桃的下巴险些昂到了天上去。
“我就知道,我肯定是有用处的。”郁桃得意地道:“我知道,爷爷嘴上不说,心里头肯定是不信我呢,你看,有我在,还是有些好处的吧?”
沈度哭笑不得应下,也难免多问了几句:“好端端的,你怎么忽然有了这个念头?在家里睡觉不好?非要一大早起来和我到铺子里来?”
郁桃摇头:“在家里睡觉是好,可我已经长大了,是度哥哥你的妻子了,我也得为度哥哥你分忧解难,咱们是夫妻,还得共进退,还有……还有……”
“还有什么?”
郁桃抿唇,不好意思地笑:“我要是变得厉害些,有用些,公主殿下就能听我的主意了。”
沈度明白了,原来还是为了谢姑娘。
他还当真以为小娘子变了,方才还说的冠冕堂皇,拿他来做借口,说来说去,还是为了谢姑娘。他昨日安慰郁桃的话,郁桃也都信了,没想到这么快就就付诸了行动,沈度心中也觉得稀奇。
他的小娘子是什么样的人,他还不清楚?因着年纪还小,又被两家人宠着,平日里遇着了不顺心的事情,也会软绵绵的撒娇讨好,像是她每日睡得晚,原先郁老秀才也看不过眼,想要改一改,不也还是敌不过她百般撒娇,到如今也没狠下心来。更别说别的,就连平日里的功课,有时候想偷懒了,也是使出浑身解来给自己求情,哪里有这般主动上进的时候。
郁桃忽然发愤图强,要不知道知道谢姑娘是她的朋友,沈度差点还以为是她是恋爱了。他在现代时,不也是常说,恋爱能改变一个人?
想到这个,沈度心里头还有些醋溜溜。
当初他与小娘子互通心意的时候,郁桃可没为他改过什么,小时候是什么样,现在就是什么样,从未发生过任何变化。
郁闷归郁闷,可教郁桃的时候,沈度也是半点也不保留,将自己知道的全都教给了她。
他还问:“要不我也给你弄个铺子出来,给你练练手?”
“还是不了吧。”郁桃飞快拒绝,态度理直气壮的:“管理铺子多累啊!”
沈度:“……”
好吧,他的小娘子也是没变化的。
不过不管理铺子是不管理铺子,郁桃往他这里跑得倒是勤快,第一日过去,老国公还笑眯眯地夸她,第二日第三日,再见她跟着沈度一起早早起来,老国公便不禁惊讶。
他还偷偷把沈度拉过去问:“她这是受什么刺激了?怎么忽然跟变了个人一样?”
“爷爷,你就不准她上进了?”沈度为他的小娘子说话:“你与她也没相处多久,怎么就知道她平日里不是个上进的人,平时我给她布置的功课,她可从来没耽误过。”
老国公:“……”
老国公和孙子大眼瞪小眼,只能气呼呼地走了,不和这个无脑护短的孙子说话。
他这双眼睛看过多少人,孙媳妇是什么模样,他还能看不明白?!
在所有人的怀疑之中,郁桃竟是当真坚持了下来,不只是一日两日,甚至是一月两月,每日都跟着沈度跑,沈度早起她就早起,沈度出门她就出门,偶尔沈度在家休息时,她才也会停下来在家休息。
别说国公府的人了,就连郁桃自己都有些惊讶。
她非但跟着沈度去铺子里,每天晚上,还要再完成沈度布置的功课,甚至连原来被罚抄的几百遍也没落下,竟是全都让她给赶上去了。
反倒是让沈度心疼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