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面相好看,不代表他心就不是黑的。他会出现在这里,利用各大派间的明争暗斗,激化矛盾,进而他趁虚而入,这些就已经足够说明此人有多卑鄙无耻了!
丁意心里一点底都没有,但下意识挡在陆离衡面前,咬牙道:“陆掌门,你放心,我不会让他对你动手。”虽然她也没什么把握。
但这种时候,只能靠自己,气势不能输!
丁意手掌里都是黏糊糊的汗,神情紧绷。
现场气氛一瞬变得尖锐而紧张。
不料这时候本该速战速决的重廉君却没有动手,他勾起唇角,偏了偏头,阴毒的说道:“怎么样?我说得没错吧小子,你拜了灭门仇人为师!你护着的玉灵山,护着的人啊,个个手上都沾了天邺楼的血,值得你这么做吗?”
丁意面色剧变,惊慌地看过去。
然后她就看到了拿着剑站在重廉君身后,浑身沾满了泥泞血渍的慕月时,他脸色稍稍有些苍白,看上去带了脆弱而绝望,而那双墨黑的眸子死如沉水。
她的心跳差点就在这一刻停住了。
所以……他都亲耳听到了。
陆离衡后背微顿,他缓缓地拂掉嘴边的鲜血,静静地对上了慕月时的眼睛,各自沉默无声。
死寂,水洞天里,连滴水的声音都听得清清楚楚。
良久后,慕月时嗓音沙哑地开口:“师尊,都是你做的?”
陆离衡内息剧烈动荡着,连气息控制得不大好。他没说话,但其实在旁人眼里看来,他也算是默认了。
此刻焦躁难熬的丁意内心是灰暗的,因为最糟糕的局面出现了。生死大仇,师徒决裂,就这一刻的事情。
而重廉君听了后,笑得更幸灾乐祸了,继续煽风点火:“刚才的话你没听清楚?你这位恩师压根就信不过你,他要是早点知道你才是当年那条漏网之鱼,说不定立刻就要了你的命!”
大概见慕月时还是没有反应,他便阴阴的笑道:“小子,你还记得你血亲死的时候,你被那些仙家正派折磨成什么样子了吗?”
慕月时握着剑柄的手在微微颤抖。
丁意见势不妙,惊忙道:“月时!你别听他胡说八道!别听!他说这些话就是为了扰乱你的心智!”
重廉君依旧笑着,道:“是啊。但我说的都是实话,不敢听吗?哈哈哈,当初那么多人杀红了眼想要抓他回去破血练丹,暗地里别人默许的,不就是你们玉灵山这些人?”
丁意呼吸的空气都是冰凉的,那多半是她还没有穿过来发生的事。
她的手指掐进了手掌心。
活抓稚儿放血练丹,这么残忍的事,都是默许的吗?丁意觉得她的心被狠狠揪着,想到那个画面都疼得很。
那个时候的小魔头是真的快死了。
既被伤得体无完肤,黑暗的画面铭记于心,又怎么能不恨?
重廉君深知打铁趁热的道理,三两句戳中了要命的伤疤后,继续道:“小子,这些什么破仙家正派没一个好东西,你我却好歹是一路的。只要你现在视若无睹,什么都不做,我便承了你的情,迎你重回魔界!如何?”
所以不得不说,这新任的魔君很会钻缝隙讲条件,见形势对自己有利,他便很快就把自己归到了慕月时同是魔族的阵营。
短短几句话,他残酷无情地分裂师徒恩情,转而他又暗示着将矛头直接指向陆离衡!
重廉君眯眼,冷笑道:“你也看出来了,除魔卫道的正派,这里可容不下你。今天过后,不是你死,就是他活!小子,你是想死吗!”
这才是问题最尖锐的矛盾所在。
陆离衡容不下慕月时,必然结果是你死我活。
慕月时手指收得很紧,指骨发白,眼神狂乱又阴戾。
你死我活么?
不,他当然不能死。
似乎想到了什么,慕月时唇线抿成一丝冰凉的线,他冷冷笑了,“当然……不想。”
重廉君笑容渐深,道:“那好,今日你只要袖手旁观,什么都不必做……”
他话还没有说完,就听到慕月时语调平板而冷漠的说道:“好。”
丁意以为自己听错了,满目愕然,尖声道:“月时!!”
重廉君只知自己目的达到了,原本嘴边隐晦的笑也变得十分狂妄,甚至于眼底流露出一抹暗自算计的精光……
先把禁术拿到手,接下来,他只要把陆离衡弄死了,那玉灵山就彻底完了,魔族踏平天下修仙世家,唯魔者尊的时代指日可待!!
而就在此时,慕月时是真的松了手,敛起凌厉渗人的魔气。他反手把剑柄往重廉君后背一推,然后面无表情的站在原地,宛如一座没有温度的冰雕。
第45章 你会选择我吗...
丁意脸色发白,心也跟着狠狠的往下沉。
她满面都是仓促和震惊,不安地站在陆离衡面前,焦急万分的望向慕月时。
丁意慌乱的声音带着一丝恳求,摇头道:“不可以,月时你不可以这样的……”
内息混乱的陆离衡此刻面上依旧是镇静的,危急存亡之迹风骨傲然,他眼神平静。
重廉君勾唇冷笑,眼中露出一抹杀意。只要没有人阻止,他对付一个重伤在身,几乎没有攻击力的陆离衡根本不在话下。
他抬步走过来,眼神阴狠,道:“陆离衡,你已经没有后路可退了。生死阵剩下那一半残卷在不在你身上?”
陆离衡闻言笑了,只是眉眼冷漠,淡淡道:“魔君都来到了这里,心里不是已经有了答案?”
重廉君冷笑,神情盛气凌人姿态却优雅,缓声道:“很好。既然在你身上,那就交出来吧。”说完,他手掌凝了一团杀意波动的魔气。
陆离衡面无惧色,只是问:“在此之前,陆某想问,魔君为何一定要得到禁术?”
他紧声逼问:“是为自己?还是为魔界?”
重廉君皱了皱眉头,但是脸上没有什么表情。
他冷哼一声,狠声道:“将死之人就不必知道太多了!”
语毕,他就抬手就要杀过去!
丁意呼吸一紧。
而就在此时,一直没有动静的慕月时突然把佩剑掷了出去。不过他并非攻击时刻戒备后背的重廉君,而是将手里的佩剑插进离陆离衡几步远的石缝里。
重廉君表面上说是要和慕月时站到一条战线上,但实际并没有彻底放心。所以他开始行动的时候,心里着重提防着的人,还是情绪不稳定的慕月时。
以防万一,他甚至已经留了一手反杀的后招。
重廉君生性多疑,心思也是绝对的奸诈狠毒。他已经算计好了,只要慕月时主动出击袭击他,绝对会中魔咒,必将痛不欲生!
然而重廉君没有想到慕月时动手了,却是没有直接袭击自己,而是冷不防的把佩剑扔到了旁边,洞府内释放出一股威压,寒光乍现。
重廉君如此心思缜密之人,瞬间察觉到了不对劲,面色顿时变了。
这时陆离衡目光冰凉地望过去,忽而笑了下,慢声道:“将死之人恐怕不止陆某一个了。”
“你!”重廉君脸色惊变,他想撤退,却发现脚下仿佛已经钉住了似的,根本不能挪动!
这时候,他低头才发现自己竟已经踏入了隐藏起来的杀阵之内!说到底,重廉君就是在玉灵山安了眼线,对门派内的隐秘还是不够了解的。
否则,他也不至于看不到这水洞天暗藏杀机还自投罗网。而现在他算是反应过来了,陆离衡始终在阵中央不曾挪动一步,分明就是个诱饵!
意识到中计的重廉君顿时恼羞成怒,浑身散发出黑色的魔气,他面色狰狞,喝道:“你们都找死!”
此刻重廉君大概也知道自己处境不妙,他没有后路可退。眼见陆离衡近在眼前,他便孤注一掷,直接杀了过来!
但陆离衡既然留了后手,又岂是那么容易被他得手?就在重廉君动手的那一刻,陆离衡操控阵法,地上成形的杀阵猛地散发出凌厉的寒光,强大的威压直接攻向重廉君!
重廉君防备不及,被击中后跪倒在地,双眼赤红,咬牙骂道:“陆离衡!你这个卑鄙小人!”
陆离衡沉稳的声音带着一丝冷意,道:“魔君费尽心思对付玉灵山。陆某不过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罢了。”
重廉君面上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但他很快冷静了下来,掀起唇角讽刺地笑了,发狠道:“好一个还治其人之身。但陆离衡,今日你是死定了!”
他说完后就催动魔咒,陆离衡身上黑色的符咒宛如疯狂啃噬的毒虫,攀爬到了他的脸上。重伤的陆离衡气力内息纷纷失控,猛地吐了一口血。
丁意大惊:“陆掌门!”
她上前扶住身形虚晃的陆离衡,但是被他扬手阻止了,只听到他嗓音艰涩道:“不要靠近我。”
丁意一愣,她看到陆离衡身上黑色的符咒更加诡异了。重廉君是真的动了杀意的,他被逼急了,恐怕是想要跟陆离衡同归于尽!
这样下去,陆离衡真的会死,怎么办怎么办?
丁意脑子一片混乱,她惊慌失措的看向慕月时,本来她是想求助的。
但让她更震惊的是,慕月时的面色苍白如纸,他低垂着头,地上留下一小滩血渍,滴落下来的,是他的血!
情况大为不妙!
而身在杀阵中危在旦夕的重廉君如困中恶兽,他看向不对劲的慕月时则像是看到了希望!
重廉君徒然拔高了声音,狠狠道:“小子,现在你看清楚这伪君子的真面目了吧?你一心要救这姓陆的,他却想将你我一网打尽!你竟还不反抗?!”
“可笑,你在这里做这劳什子的牺牲,死了到底是便宜了别人!你甘心吗?”
丁意心头一凛,难以置信的看向陆离衡。
他竟把月时当成邪魔外道,也一并除掉?
丁意觉得心一寸寸冷了下去。
她以为陆离衡跟那些自诩正义的人不一样,他身在高位,以除魔捍道为己任,当初却能放过她。
所以在丁意心里,这样的陆离衡无疑是通情达理的,心善清明的,断然不会有宁可杀错不可放过一个的极端心理。
她也以为,就算慕月时身世有瑕疵,陆离衡也万万不会说翻脸就翻脸,动则就要月时的性命的。
但显然她想错了。
陆离衡知道了慕月时身份那刻开始,就没打算放过他。甚至连此时此刻的反杀,说不定都是他冷静的下了决定后,一步步安排好了的。
“陆掌门你……”丁意手心完全是冷的,她不知道此刻自己脸上是什么表情,她只知道自己的声音是颤抖的,问:“真的不能放过月时?”
就是因为他是魔尊之后,不论如何,都该死吗?
就是因为他是魔,不能被信任,备受忌惮,所以就要被抹杀以绝后患吗?
慕月时的结局只能如此么。
陆离衡肩膀是僵硬的,他重重的咳出血来,眼神却坚决而无情,低声道:“抱歉。陆某必须这么做。”
说着,他眼中杀意更盛,心意已决,完全没有手下留情的余地!
此杀阵为玉灵山杀伤力最强的法术,陆离衡俨然是不打算留后路,倾尽全力摧毁之。
重廉君终于撑不住倒下,浑身都是血,破口痛骂:“陆离衡你这奸诈狗贼!!”
而此时慕月时也撑不住了,豁然跪倒在地,修长的手指死死的抠住沙石,混着黑色的血。他眼睛里一片血红,藏在痛苦后面的情绪,是狼狈而绝望的。
慕月时挣扎地看向站在陆离衡身边的丁意,心里空荡荡的,决然中带着撕心裂肺的痛苦,还有难以言喻的委屈。
他的生死皆在陆离衡一念之间,无动于衷并非仅是为了报恩,因为此时此刻他是心甘情愿把命交到丁意手里的。
他这么做,别无选择,也是为自己下注一场豪赌。
慕月时的手颤抖,眼中带着炙热而疯狂的情愫,绝望和痛苦纵横交错。
若只能以全世界为敌,终是无可奈何走到了绝境,你会站到我身边吗?
杀阵寒光凶悍凛冽,慕月时眼前的视线变得有些模糊了,呼吸钝重无比,而站在师尊身边的丁意始终没有走向他。
他苍白的笑了,眼神黯然无光。如果你不能,那我也可以……
然而就是在他绝望的放弃挣扎之时,身上的痛苦忽然减轻了。他仓促的抬头,就模模糊糊看到了丁意向他跑来——
慕月时久久不能言语,心脏重新跳动了起来。
丁意面色也是苍白的,她把人扶了起来,咬了咬牙,哽咽道:“起来。我们走!”
她把安置在阵角处的佩剑拔了下来,阵中的杀伤力瞬间降低了不少。
勉力支撑的陆离衡已到穷途末路,背脊弯了下来,衣襟上一片暗红。丁意握着剑,脸上的神情决绝。
重廉君感觉到自己身上威压一轻,眼中的神色变得疯狂而嗜血,连声道:“好,好……”
他艰难的从地上爬起来,怒道:“陆离衡,你的死期到了!”
然而重廉君绝对没有没有想到的是,话音刚落,他的胸口就被人一剑捅穿!
重廉君满眼震惊的转过头,就看到了丁意那张煞白的脸,她的手有点抖,但是力道却一点都不小!
“你、你竟敢……”重廉君睁大双眼,满满都是难以置信。
重廉君大概怎么都没有想到,强大如他,撑到最后竟然被一个无名小卒给阴了,还是直接被捅穿胸口,正中心脏!
丁意表情麻木的把剑抽了出来,她扯出一个僵硬无比的笑,用微颤的声音自嘲道:“魔君大人,你别太小看炮灰啊。”
逆风局里,越不起眼的角色,偷袭起来越要命,知道吗?
重廉君听到了丁意的话,不知道是听懂还是没有,倒下的时候,他脸上的表情僵硬而古怪,死死瞪着丁意转身离开的背影。
对眼前发生的变故,似乎是场上所有人都始料不及的。慕月时神情愕然,半晌没回过神来。
丁意脸上绷着表情,稳稳扶住了他,道:“走!我们离开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