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人的头发拢在一起,顺服的直发稍软,被粗韧的卷发绕上,因为都是黑色的,很快就变得纠缠不清,难分彼此。
“这个呢,叫结发。”
克莉丝认真说着,冲他笑起来,眼睛很亮。
爱德蒙呼吸一滞,像是被掠夺了全部心魂。
他鬼使神差道:“今天天气不错,要不要出海看看?”
他们坐的是罗马时的游艇,这么多次教训后,他怎么都不让她碰船舵了。
“如果你允许我稍稍分心,不那么专心致志爱你的话,海是我唯一想找的情人。”
他调侃说,“为了不让你们遇到一起,你还是放过这艘船吧。”
克莉丝不满抛开,趁机把上次没有看过的部分转了一圈。
爱德蒙在欧洲没有固定住所,大部分时候就在这艘船上,这艘船看上去纤巧,内部却不小,像是一辆海上房车,衣帽间浴房都一应俱全。
他甚至把她的行李也搬上来了。
反正自己不能碰船,不会游泳,到了海上连方向都得拿出怀表辨别,克莉丝忍不住怀疑,爱德蒙其实是打算把她直接拐走。
就是没想到他会带自己来这里。
“这是我们当初为了躲避风暴,飘到的那座岛?”
克莉丝表情古怪。
爱德蒙轻轻嗯了一声,牵了她的手下船。
“找到那艘船后,我把它买下来了。”
家里有很多田的庄园继承人有点难以理解。
这么一座没有人烟的荒岛,鸡不生蛋鸟不拉屎,甚至不能拿来种菜,连修海景房都嫌小。
被O.G.评价为纤敏浪漫的人含笑继续道:“毕竟这是我们初次认识的地方,寄放了我们的回忆。”
他们喝了同一瓶酒,即使试探出他的身份,他的鲁滨逊还是雇佣了他。
克莉丝冷静回视:“比如你上面披头散发,下头一丝不挂,在一个花季少女面前遛鸟吗。”
爱德蒙:“……”
他的表情实在太精彩,俱乐部优胜者忍不住乘胜追击,继续挑衅道:“所以你带我来这里,是想重演一遍吗?我不介意野外战斗的,不过现在还有太阳——唔。”
本来因为她绑束头发满心柔情蜜意,想着正好可以旧地重游回忆美好,结果猝不及防被拐歪了方向。
以免这个人说出更多不解风情,引人上火的话,爱德蒙决定找点东西堵住她的嘴。
他开始生火做晚饭。
主菜是父亲教给他的马赛鱼汤,因为调味料食材都很齐全,这次爱德蒙做得比六年前那一天好多了。
并肩看海面夕阳西下时,因为壮丽景色震慑,克莉丝勉强承认,其实这里还是挺浪漫的。
似乎老天也在故意帮忙要重演那一天,她远远看见了熟悉的船旗。
是他差点当上船长,但是也因此被陷害,后来又恰好解救了他们的法老号。
因为雪白的风帆,三桅帆船从远处看上去相当气派。
克莉丝这辈子在田园长大,见到的船也不多,在克莉丝眼里,如果汽船这种钢铁巨兽还有点蒸汽朋克,那么大型木船简直就是充满历史感的航海纪录片,更别提那片漂亮的暮色做背景了。
天黑得很快。
爱德蒙用沙灭了火,走到她身边,也看向变成天际一个点的船。
莫雷尔先生心善念旧,除非大问题,很少开除海员,上面大多是自己熟悉的水手。
现在他们要走的方向却不一样了。
“为什么它来的方向和其他船不一样?”
爱德蒙一愣,几乎以为自己说出心里的话,才引来了克莉丝这么问,结果侧头看过去,就见她微微踮了脚,对着他司空见惯的景象一脸好奇。
“法老号跑印度比较多。”他轻声解释。
“你当初也去过印度吗?”
克莉丝看着前方问。
爱德蒙点头,“我十六岁时开始跟着跑长途货船。”
她轻笑了一声。
“这么说,你也算去过东方啦。那时候我才四岁。我也是在这一年下定决心,要在所有姐姐出嫁后开始远行,最好死在去东方的路上。”
说到最后时,克莉丝的声音很飘渺,一个人站在那里,像是要被海风吹走一样,引得他心里一颤,下意识拉住了她的手。
爱德蒙不清楚自己现在是什么表情。
只能看见克莉丝惊讶看向他,因为他露出感同身受的难过来,随即露出柔软的微笑,仰面捧了他的脸。
“不过,在这里,我遇到你了。”
爱德蒙心里一跳。
他没有被伊夫堡的黑暗吞噬,没有被那只铁球拖入冰冷的海底,那么难的危险,他还是死里逃生,在暴风雨里遇到了她。
而他走向她的这条路太长了。
起初她是施恩的神祇,然后是星光,好像怎么都抓不到。
现在,他的克莉丝会承诺着要好好保护他,也会耐心去回应他的喜欢,仅仅用一些小心思就能轻松让他溺毙。
和她一起后,比他过去想象的所有未来还要好。
这样的一切对他来说不太真实。
想要确定她是存在的。
念头像是潮水一样涨了起来,湮没了他们。
星星被倾倒在海里,他们双双失重,世界一片寂静,像是在海里或是太空,什么都分不开彼此。
作者有话要说:
要结婚的人了,老是小可爱短发没意思,换个沉稳点的发型。
以后就是毒舌伦敦腔,西装三件套,黑长直扎发带拿手杖的俊美大臣w
哈洛德:所以为什么好朋友会共享发带???
本章摘要: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
下章预告:天地为媒,()为聘。
第185章 'ivresse
这些年来, 爱德蒙头一次睡得这么沉。
或许是因为回到了船上漂流,或许是因为卸下复仇, 或许是因为难得尽兴, 或许是因为喜欢的人在怀——
爱德蒙猛地睁开眼睛。
看着臂弯里的枕头,他彻底清醒过来。
起初他并不担心,毕竟一艘海中游艇, 除非她会飞,否则肯定还在船上,而且有正常工作,克莉丝生活一直很规律,以她的意志力, 就算再怎么不适也能撑起来去学习。
想起她昨天在岛上调侃初遇的话,爱德蒙赤足走在地板上, 捡起一件随意围了, 轻唤他念过无数次的名字。
“克莉丝?”
结果船舱和甲板上都没有他想要看到的影子。
视野尽头里连岛屿和船只都没有,克莉丝就像凭空蒸发了一样,连行李都没留下。
如果不是那些还未完全干涸的证据,他几乎要以为她只是一个梦。
爱德蒙这才慌起来。
她是不是遇到了什么意外?不小心落水或者被人要挟了, 可是这样的话,为什么连行李也会拿走?
还是因为他每天都要得太过分,所以她终于忍受不了,又或者因为他把头发剪短……
一阵翅膀的拍打声响起, 游隼落在船舱的窗边,冲着他不满咕了一声。
差点忘了格里芬这个吃了他多少牛肉都只向着她的小叛徒。
如果是它的话, 确实能帮她和陆地上建立联系。
明白克莉丝不是人间蒸发后,爱德蒙终于停止胡思乱想,开始理智思考问题。
记忆太杂乱,把疯狂颠倒的部分抛开,他终于回忆起来,今天早上朦朦胧胧里,她曾经沙哑着嗓子,轻声抱怨说“别闹,我要去上班了”。
因为语气理所当然,而且过去在巴黎有过无数次这样的清晨,所以他很自然就放了人。
在海上能上什么班?和人鱼开会吗!
最后关于克莉丝声音的回忆,是带着轻笑和橙花香味的额吻。
“记得看我给你的订婚礼物。”
订婚礼物。
——这是让他一个人回巴黎的意思。
所以,当初巴特特意告诉自己“先生买了回英国的船票”,其实是在委婉提醒“先生只买了一张船票,好像没有打算带上您一起走”的意思。
在海里游了一圈勉强冷静下来,收拾好自己,将船缓缓靠在私人码头,把船交给阿里,看出哑仆望向自己身后面露不解,没有解释为什么自己一个人回来,让他做好准备,下午启程去巴黎。
爱德蒙决定在临走前去一趟墓园,向父亲告别。
老唐泰斯的墓是他回马赛向莫雷尔一家报恩时,以神甫的名义新立的,里面没有埋葬父亲的骨骸。
爱德蒙出狱后虔敬去找寻过,老船主也曾经帮忙立了一个十字架,只是因为十年无人看顾,如同所有因为时间变得无名的坟墓一样,被掘墓者烧毁了,再也难以追寻了。
也是因此,所有人里,他唯独无法原谅唐格拉尔。
现在还很早,墓园里没有什么人,他走到墓前,却发现那里早就有了一大束鲜花,看状态是今天放上的。
爱德蒙走近了,无奈轻声说:“她已经来见过您了?”
也是一年前,克莉丝陪着玛丽和威廉来了马赛,她来替他看看这里,结果遇到了莫雷尔先生,又从莫雷尔先生口中知道了梅塞苔丝。
于是她改变原本要去罗马赴任的计划,直接追着自己杀去了巴黎。
爱德蒙因此抓住了一根线头。
费尔德侯爵通情达理,能同意她找自己并不意外,但是如果顺便不给她布置点和巴黎相关的事情,肯定不是掌玺大臣的风格。
走到墓园外,爱德蒙看着日出点了支雪茄。
因为她不喜欢闻这种味道,在一起时,他极少碰烟草。
现在老婆跑得没影了,弃夫自我放纵一根,以复仇后的沧桑心态意识到,小年轻早就准备了这一出,就是有意回报自己当初不告而别,说不定为了有力气溜走,昨晚抽抽搭搭求饶只是策略。
而以自己如今对她的了解,这些日子早就该意识到苗头。
除了被复仇的事情分走注意力,更多是因为中了美人计。
爱德蒙的心情一时间很复杂。
“伯爵阁下?”
一个声音有些迟疑叫道。
他回过神,看清是蒙着轻黑面纱的梅塞苔丝,愣了一下,也守礼称呼道:“好久不见了,夫人。”
梅塞苔丝并不知道当年的告发信和弗尔南对唐泰斯所做的一切。看到自己对不起的人,一时间不知道如何寒暄,她干脆简单道:“我曾经受到莫雷尔夫人的照顾,回马赛后,我会偶尔来看看她。”
弗尔南得到应有的下场,仇恨已经褪去,这次会面没有先前的剑拔弩张,想到她其实并没有做什么,反而因为自己的复仇失去了平静的生活,伯爵有些难以面对梅塞苔丝,局促点头。
下一刻,两个人同时陷入了不知道说什么的窘境,便一前一后沿着路走。
最先打破沉默的是伯爵。
“您最近还好吗?”
问过后,想到就是自己在幕后设计了一切,他忍不住自嘲笑了笑。
梅塞苔丝语气却比他要自然得多:“还不错,班纳特先生提前告诉我他出卖帕夏的事情后,我多出了很多时间去为这些天传来的消息做心理准备,也能考虑好了怎样让阿尔贝去接受他父亲其实并不可敬的事实。”
走到岔路口时,梅塞苔丝停下了脚步。
“弗尔南已经在上流社会身败名裂,所以我们要开始新的生活,不会再回巴黎了。再过一些日子,您在马赛也见不到我们了。我的朋友,我很高兴临走前能遇到您。”
“你们要去哪?”
“我们要去新法兰西(加拿大)。我交好的一位夫人也在那里,她给我提供了机会,有一所公立大学需要一位法语翻译,那里环境很好,而且他们愿意让阿尔贝在那里学习法律。”
“阿尔贝本来坚持要参加非洲的联队卖命,是这样一个送上门的机会才让我成功说服他。”
“阿尔贝比我想象中要坚强有主见,他一夜之间长大了,他告诉我,‘我仍敬畏父亲给我的生命,但是我必须熄灭所有的骄傲和崇拜。如果安逸奢侈的生活并非来自他的勇敢功勋,而是建立在出卖赏识他的恩人,还有他们无辜家人痛苦上的,那么我宁可不要。’。”
说到这句时,她的话里是毫不掩饰的骄傲。
“离开巴黎以后,他变得比过去逃课玩乐还要快活,责任和尊严是最好的老师,而他还年轻,还有很多机会去尝试努力。”
伯爵轻叹一声:“您一直在说您的儿子,那么您呢?”
梅塞苔丝笑了笑。
“您要同情我吗?不要小看一位母亲,阁下。只要有阿尔贝,我就不会感到痛苦。”
“伯爵,您已经不再是我认识的那个人了,而我看出来,由于弗尔南的离开,您的愤怒已经获得了长久的安宁。这就足够了。”
临别前,他忍不住问:“前天,您去了过去住的渔村吗?”
梅塞苔丝点头。
“您看到我了?”
不,我毫无所觉,是弗尔南。出发去希腊前,他好像感应到你在那一样,不停大喊你的名字。
不过,这些就像当年的真相一样,已经没必要说出来了。
两个人很平静道了别,伯爵站在原地,目送她走向一间旅店,还没到门口,一个少年轻快跑出来迎接她。
因为这时候缭绕到眼前的烟雾,他才发现,从始至终自己手里点着一支雪茄。
如果克莉丝在的话,看到自己和女士说话时抽烟,又会说自己不够绅士了吧。
爱德蒙忍不住想。
而他已经看不到除了克莉丝之外的任何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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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的时候,去巴黎马车和行李已经备好,巴浦斯汀再三检查,确定没有任何遗漏。
结果伯爵却不太满意,挑剔了一番后,让他换一辆马车。
男仆满脑子疑惑在看到伯爵独自上马车后得到了解释。
——来的时候两个人就是这辆马车,现在一个人孤零零回去还不换一辆,难道要留着睹物思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