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莉丝四顾看,发现这间房子简直就是个缩小版的实验室,天象仪望远镜,玻璃制的瓶瓶罐罐,还有好几块化学电池,四处散落着图尺羽毛笔炭条。
回到了自己的领地内,威廉看上去自在了不少,开始给她简单介绍一些东西,发现对方很轻松就领会到时更加来了精神,整个人又变回早上踩着拖鞋跑出来的样子了。很快,又像是终于有了小伙伴的独子,兴冲冲把自己的“玩具”都搬了出来。
克莉丝看着那摞手稿表情复杂。
现在连橡胶轮胎都没影子,结果他把气门芯的原理图画出来了,她甚至还看到了螺旋桨。
基本没有上过几天学,全靠自己看书闭门造车,能做到这种地步,这家伙根本就是个天才。
就是天才的方向不太对路,设计的所有目的都非常反人类。
“气门芯”用来密闭酒瓶,画的螺旋桨叶片旁边写着理发可用。
明明想出链条传动了,连各种细节也设计得非常到位,用在现有的自行车上多好,结果非给加上了四条腿,造成马的模样,根本就是踩高跷的坦克。
还有一个看上去非常像拉链的发明,结果他在旁边批注一行:“无法实现对气体的密封,实验失败。”
克莉丝一瞬间想晃着他的肩膀说拉链只要便利性就够了,用在气体密封是怎么想的,不是已经搞出气门芯了吗。
最后情报贩子顿了顿,出于自己的业务素养非常商业客套了一句:“很厉害。”
发明家眼前一亮,高兴说:“现在我带你去看那个铃。”
两个人像是迈步走过小人国一样,小心艰难从各种记录和器械的缝隙走到了窗边。
威廉向她展示了今天早上响起来的电铃。
克莉丝忍不住问:“原来你每天在房间里都在忙这些,所以你说的‘终于抓到了’……”
“当然是电信号啊!”威廉目光闪闪道。
克莉丝:“……”
不好意思,大家都觉得你是想抓小偷,觉得你在大门口装这个是脑子有毛病。
“那你夜里在走廊跑……”
威廉理所当然说:“为了静电火花实验。”
难怪连市长夫妇都觉得外甥成天不干正经事。
不是大家不能理解科学狂人,而是科学狂人的脑回路根本不按套路走,你根本想不到这家伙其实是在搞研究发明。
克莉丝难得失语,只能苍白由衷又夸了句:
“非常厉害。”
青年的绿眼睛更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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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市长府的人震惊发现,市长外甥上桌了。
不仅一起吃了早餐,还跟在新来的客人身边用英文说个不停,好像终于找到了倾诉对象,大有把这一年缺的话都给补上的意思。
于是克莉丝不得不重温了一遍男人之间莫名其妙的友情:没有循序渐进,简单粗暴一步到位。就像当初打架事件之后,哈洛德直接拍着她的肩说“以后就是兄弟了”。
因为突然顶了老狐狸的黑锅,被那个叫桑切兹的人怀疑和军火船有关系,最近她不想做太多动作吸引注意力,现在有了好几个现成的技术支持,索性就沉下心和威廉一起研究改进自行车。
发明创造是一个过程,需要突然的灵感和不断的实验,背后的细节和失败都是非常庞大的数字,并不是知道有这么一个东西就能凭空造出来。克莉丝知晓未来的方向已经算是捷径了,即使这样也还是出现各种新的问题。
有了能让人沉进去的事情,时间过得飞快,马上就到了克莉丝生日那天。
这一天的天气很好,正是盛夏,天热得早,克莉丝干脆把晨跑时间提前了。
爱德蒙自然是第一个向她道贺祝福的。
克莉丝看向他,突然意识到,自己好像已经有好几天没在白天看到男仆了。
虽然不知道在忙些什么,自己安排的事情他还是会照常做好,不过一旦自己和威廉开始讨论问题,他就会消失一阵。
自从那天爱德蒙扯出“花粉症”作为借口,克莉丝就做好了逃犯先生会随时离开的准备。毕竟是贴身男仆,如果自己随时招呼不到,就肯定会有人去找他,暴露起来就会非常快。
结果这些天她沉浸到研究里了,也有意每天下午给他空出时间,没想到这么多次机会,他竟然都没有走,到晚饭的点还是会乖乖回来。
克莉丝难得没有掩饰疑惑打量他,突然面露恍然,走到一边,当着他的面从书架上取出一本《奥德赛》,直接抽出了一张二十镑递给他。
这下换爱德蒙疑惑看她了。
如果说是因为生日而打赏的小费,那也太多了。
克莉丝见他不接,心说这个主人还真难做,临道别了还得帮忙圆场,不过今天心情好,所以还是语气轻快道:“虽然还没到半年,不过我马上要动身去旅行,等回来我们就要动身去意大利了,你呆在马赛肯定需要钱,所以先把之前的薪水结给你。”
爱德蒙连忙说:“即使是薪水,到现在也才三个月,没有这么多。”
克莉丝直接塞进了他心口边的外套口袋里。
“那你就当是那天被砸到的医药费。”
男仆看少爷这副满不在乎的样子,想到自己为了莫雷尔家的事情追查到的意外收获,心情十分复杂。
这样没有心眼的年轻人,怎么可能和军火扯上关系,桑切兹居然会怀疑到他头上。
不过好在这些日子下来,他已经将那个人摆平了。
就当是给小班纳特先生的十七岁礼物吧。
作者有话要说:
#达西的OOC日记#
X月X日 晴
今天依旧没有见到伊丽莎白。
因为妻子去加德纳家了,宾利独守空房。
很好。今天不用被秀了。
“我在舅舅家看到丽萃了”
……这个仇我记下了。
《
少爷:一起同过窗(哈洛德),一起扛过枪(杜朗),一起分过赃(威廉),一起嫖过昌(男仆),有四个好兄弟,挺圆满的了。
伯爵:???
第37章 Uysse
市长府已经有很久没有这么充满活力了, 似乎受它的主人影响,从总管到厨房学徒, 人人都是喜欢热闹的性子, 加上这时候娱乐远没有未来那么丰富,所以很多人都在期待一次舞会。
主人脾气宽和,只要将本职忙完, 他们也可以享受音乐美酒,或者在布置了灯饰的花园里向宾客带来的女仆邀舞。
市长外甥来时,大家希望落空了一次,现在总算迎来了那位小绅士的生日舞会,可以好好放个假, 所以克莉丝今天晨跑不太顺利,一路上遇到的所有人在都热切向她道贺。
连水房也给了她特别大的惊吓。
盯着还在冒热气的木桶, 再次确定自己没眼花后, 克莉丝又面无表情套好衣服走了出去。
“怎么了吗?”
爱德蒙正在按照她的阅读习惯摆放报纸,见保守的英国人这么快出来了疑惑抬头。
克莉丝干巴巴说:“我一个大男人,为什么会给我安排牛奶浴。”
今天就要迈入十七岁了,可是面上还是一团孩子气, 少爷说起这种话完全没有说服力,甚至莫名显得诙谐有趣。
男仆努力绷住不笑出来,试图解释道:“可能水房总管认为您喜欢这样的气味。”
明白他的意思后,对方立刻瞪圆了眼睛, 一脸难以置信拉扯了袖子闻了一阵。
“我每天喝那么多是为了长高而已!”
难得坏脾气嚷着这句话,年轻人看上去就像是被发现扑蝴蝶的小狮子, 炸毛跳脚赶他去再换一桶清水来,洗完澡后还难得喷了香水。
反正这个年代爱喷香水的男人多。
克莉丝愤愤想,甚至在心里把石楠花香水提上了日程。
自从那天在造船厂被老狐狸识破后,她已经很久没有走以前那条路子了,潜意识非常抗拒这种标签,现在被指出一身牛奶味后就像被戳中了黑历史一样难受,还头一次在早餐时拒绝了牛奶。
好在这个年纪都是一天一个想法,再加上前一段时间的消沉,所有人都认为这是青春期正常现象。
市长又问克莉丝有没有想好开场舞要和谁跳,需不需要他代为介绍一位漂亮的小姐。
“幸好我没有松口办舞会的事,太可怕了。”社恐发明家心有余悸说,然后被姨妈瞪了一眼。
克莉丝连忙说:“莫雷尔小姐愿意帮我这个忙。”
市长恍然:“啊,朱丽吗?时间真快,她都已经到进社交界的年纪啦,她小时候就是码头送行的女孩子里最漂亮的,现在一定是个美人。”
朱丽·莫雷尔确实是一位美人。
美人当然会有追求者。
克莉丝就觉得自己的背后要被哀怨的凝视戳穿了,趁着一个动作的间歇,微微俯身向莫雷尔小姐分享了这个发现,因为语气和用词逗趣,少女清脆的笑声就响起来了。
“看来还是应该让她出来玩一下,免得一直闷在家里担惊受怕。”马克米西利安看着舞池里感慨着,没有注意到同伴的不对劲,还在说,“这么多天了,我都没让她笑一次,班纳特哄女孩子很有一套嘛……埃玛纽埃尔?”
因为这声,埃玛纽埃尔回过神,又看了眼心上人,失落说:“对,对啊。”
“先生们,需要酒吗?”
看清来人,马克米西利安眼前一亮:“萨科纳先生。”
“萨科纳就好了,毕竟我只是一名男仆。”爱德蒙单手端着一盘高脚杯说。
这是那封护照上的名字,对外他也就一直这么宣称,只有少爷还执着荒岛上的玩笑,一直叫他星期五。
马克米西利安直爽道:“可是您看上去根本不像男仆,法老号上的人都说,您其实是班纳特的保护人,只是为了隐蔽行事,方便照顾他才扮作男仆的。”
“再说了,多亏您给的草药,我妈妈和妹妹才能睡上好觉。”
法利亚神甫是一位特别厉害的化学家,和拉瓦锡是非常要好的朋友,为了能从自然里获取材料,所以对草药学也有涉猎。
“那也只能促进睡眠而已,要能高枕无忧,还得把心事都放下。”爱德蒙说着,给他们一人递了一杯葡萄酒。
“我家的厄运已经过去啦。”小莫雷尔先生举杯说,“感谢上帝,或许我不该那么快显露出来,但是最近总算开始交好运了。”
男仆面上滑过了一道不易察觉的微笑。
这时候,开场舞终于结束了,埃玛纽埃尔再也忍受不住心底煎熬,也顾不上好友怎么看自己了,鼓起勇气上前向朱丽邀舞。
“看来您家确实要有更多好事发生了。”
爱德蒙说完,向呆愣原地的马克米西利安微微躬身,回到了克莉丝身边。
今天的主角非常亮眼,穿了一套裁剪合身的夏时晚礼服,有一点燕尾,在跳舞的时候会和着姑娘的裙摆一起飘逸,除了做工精细的领巾,身上没有挂多余的装饰品,从他手里接过酒杯,钴蓝色的袖扣闪闪发光。
爱德蒙正要说话,身后却突然起了一阵低语窃笑。
在女孩子们的起哄下,一个穿着红裙子的少女走到小班纳特先生面前,大方用扇语向他暗示邀舞。
年轻人愣了一下,面上很快又恢复了极轻的笑意,垂了纤长弯曲的眼睫,斯斯文文开口,客气又认真反过来邀约。
这下不仅打赌的这一位,连一边想要看英国人腼腆害羞的女孩子们都红了脸。
哄女孩子的确很有一套。爱德蒙失笑。
很快,新的一阵旋律响起,两个人又进了舞池,第二场的人多了不少,他们很快就消失在了爱德蒙的视野里。
克莉丝被那条街的姑娘引着到了舞池的另一头,借着一个交换舞伴大家都乱的时候往廊柱后走,等到附近没人了,她将外套反过来穿,轻松从阳台翻进了花园里。
花园里有不少人,不过红色头发的人还是很好找的。
“你怎么来了?”
杜朗正在塞一块满是酱汁的羔羊肉,含糊不清说:“你生日,我当然要来看看了。”
克莉丝当然没信,耐心等下线把东西吃完。
“是这样的。”杜朗又咽了一口酒,“桑切兹被捕了。”
克莉丝拧眉:“这么快?”
她本来还打算在旅行回来以后顺手洗干嫌疑,然后没有任何后顾之忧去罗马,没想到还没出发,这件事就莫名其妙解决了。
“他犯的事情可大了,”杜朗语气幸灾乐祸,“除了我们那天看到的,把烟草倒腾给走私贩子,他手里还有不少命案呢,你还记得那个灯塔值班员吧,就是他杀的。”
“军火船贿赂他,是为了让他帮忙在雾夜导航,他们倒有理由灭口,桑切兹为什么要杀他?”
杜朗接着捡了一块牛油面包:“为了还赌债,灯塔值班员不仅拿了贿赂,还把那艘船的消息卖给了桑切兹,后来,这个人又想把桑切兹卖给一个来调查的英国人,所以——”他横手拉了脖子。
看来,因为烟草的缘故,军火消息还是走漏了,不过这么大的事情,自己还没收到伦敦的消息,报纸上也没见到风声,暂时应该只是内部泄露情报,而那个老狐狸就是来调查这件事的。
这下算是彻底证实了她的猜想,克莉丝却一点都高兴不起来。
她没好气看向继续胡吃海塞的杜朗:“你几天没吃饭了?”
杜朗竟然还真的伸了手指:“整整两天!没合眼,就吃点饼干和面包!”
克莉丝挑眉:“你去做强盗了?”
“让你说中了。”
杜朗嘿地笑了,露出整齐的白牙,“虽然不知道是谁借了议员的手把桑切兹扳倒了,不过真是个大好人,什么都不图就想要人的命,那么大一摊子没人要。你没出门不知道,这两天夜里马赛城可太热闹了。”
“我就不客气了,整整吃了六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