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清芷微微一惊,佟佳皇贵妃虽是疑心重,倒是从来没有发过如此大的火。
随即听到佟佳皇贵妃的话也是一阵莫名其妙,她什么时候在皇上面前唱歌了?
猛然想起春菡口中的“倚梅园”,她打了个激灵,猛然反应过来。
康熙那日在倚梅园?
原来,康熙是因为听她哼曲而误了早朝的。
突然想起念九刚刚说的话。
“皇上说难听呢。”
年清芷:……
她唱歌难听?!!
呸!分明是他审美问题。
年清芷觉得心情郁结,分明偷看她捕蝉、偷听她唱歌的人是康熙,怎么每次受苦受累的都是她。
只是佟佳皇贵妃盛怒之下,她不得不照做。
年清芷刚唱了两句,佟佳皇贵妃突然不悦出声,“年清芷,你这唱得什么东西,就是这般糊弄本宫的?”
“你给我好好唱,重新来!”她沉声道。
年清芷陷入深深的自我怀疑,天地可鉴,她一直都这么唱的。
她缩了下身子,微吸了口气又开始重新唱起来。
佟佳皇贵妃冷冷地看在地上跪着的年清芷,心中暗自冷哼一声。
这狐媚子竟还敢在她面前耍这般的小聪明,倘若她那日是这般唱得,皇上怎么又会被她迷了心窍连早朝都误了!
佟佳皇贵妃出声责骂道:“真当是屡教不改!就在这边跪着唱一个时辰。”
一旁的春桦犹豫了良久,悄声在佟佳皇贵妃身旁说,“娘娘,奴才听说她当日唱得并不好听。”
佟佳皇贵妃蹙紧了眉头,“这怎么可能?”
春桦轻声道:“前来传密报的太监还在殿外头,娘娘若是心头有疑惑,可以亲自去问他。”
佟佳皇贵妃坐在上首听了一段时间,似乎是实在受不了年清芷的歌声,她由着春桦扶起走往殿外面。
殿门外头柱子后正站着一个太监,见着佟佳皇贵妃出来忙是瞥了眼周围轻声道:“奴才见过皇贵妃。”
佟佳皇贵妃眼神往里头瞥了眼,“她那日在倚梅园就是这么唱得?”
那太监是那日跟随着康熙一道去倚梅园的一个,他侧耳听了下面色有些老老实实地道:“那日比今天难听。”
佟佳皇贵妃沉默了下,最后憋出了一句,“皇上现在喜欢这样的?”
现在仔细想来,皇上那日去倚梅园赏雪是即兴,年清芷根本没有时间和机会知晓,采雪之事也是春菡强行推给她。
这般看来她似乎也并不是故意的,毕竟这般的歌声唱了还不如不唱。
那太监试探地看了眼佟佳皇贵妃的神色,却是摸不准该如何回答,只能含含糊糊地道:“这、这个……奴才就不知晓了。”
得到佟佳皇贵妃的示意,春桦上前将赏钱塞给那个太监,“多谢公公了劳神一趟。”
那太监感恩戴德地拿着赏钱走了。
佟佳皇贵妃对年清芷的疑心消散了些,只是听着她的歌声是越听越火大,恨不得让她停了下来。
分明是惩罚年清芷的,现在受折磨的却是自己。
只是她话都说出口了,是断断没法子收回去的。
佟佳皇贵妃脸色阴晴不定地站在宫殿门口待了会儿,准备就留年清芷一人在这儿,自己则是带着春桦等人去御花园转转。
正打算着呢,安嫔和敬嫔两人却是正巧前来拜访。
安嫔老远便听见了年清芷的歌声,她走到佟佳皇贵妃面前行了个礼,随即瞥了眼殿内的年清芷还是忍不住用丝帕捂着嘴“咯咯”笑了起来。
笑了一会儿才说,“皇贵妃您何必动气,臣妾倒是觉得她也没那个本事勾引皇上。”
佟佳皇贵妃冷哼一声,“倒也不知晓皇上那日究竟是怎么回事,怎么会被这样的歌声吸引了连早朝都顾不得。”
听着安嫔和敬嫔两人一人一句地嘲讽年清芷,敬嫔未出声只是侧耳听了听,脸色微微凝重起来。
她突然出声道:“娘娘,臣妾或许知晓这其中的究竟。”
佟佳皇贵妃看向安嫔道:“敬嫔,你说便是。”
“若是臣妾没猜错,这年清芷所唱诵的是屈原的《山鬼》。这可不是一般的宫女所能知晓的诗词,想是有人故意授意。”敬嫔轻声道。
佟佳皇贵妃神色一敛,“你的意思是德妃授意的?”
这满宫中能有那个学识与皇上讨论诗词歌赋的一双手数不过来,德妃是其中翘楚,又是年清芷的旧主子。
是谁教的年清芷,这答案简直不言而喻。
而为何教一个普通宫女屈原的诗词,这原因更是不必说了。
佟佳皇贵妃本来熄灭的怒火又微微燃起,德妃成为皇上嫔妃那天开始,德妃就像是一根刺一样地扎在她的眼睛里,已经快十年了。
她分明知晓德妃的阴谋诡计,可还是碍于胤禛,一直未除去年清芷。
佟佳皇贵妃断不能容忍这承乾宫中,再出一个年清芷。
想是也该到了除去她的时候了。
就在佟佳皇贵妃重新回到殿间,给安嫔和敬嫔赐了座后,思量着该用怎般的由头才能合乎情意地除去年清芷时。
胤禛却是由着他的伴读辰泰搀扶着,一瘸一拐地出现在了殿外。
彼时年清芷已经唱了有好一段时间,她清甜的声音中带着三分沙哑三分疲惫。
胤禛有些心疼却是没有表现出来,像是对待普通宫人一般,看都未看跪在地上的年清芷一眼,便直接踏进了殿里。
“儿臣见过额娘,给额娘请安。”
佟佳皇贵妃看着胤禛一瘸一拐的模样,忙是□□玥去拿把椅子让胤禛坐下,带着关切地责怪道:“如今不是上课的时间吗,胤禛你怎么突然回来了?”
胤禛规规矩矩地作答道:“儿臣的脚实在疼痛难耐,师傅见儿臣无心学习,便让儿臣提前回来了,所以儿臣便来额娘这儿请个安再回去。没想到竟然撞见儿臣院子里的丫头惹了额娘不快,儿臣实在惶恐。”
胤禛瞥了眼年清芷,小脸板着有些不悦地回答道:“这丫头平日里是没什么规矩,是不是她唱这叨扰到了额娘的休息?”
他随即脸上又露出微微自责,“也是儿臣的不对,这《山鬼》是她从儿臣这儿听来的。”
听到胤禛一眼,佟佳皇贵妃有些古怪,“这《山鬼》从你这儿听来的?”
胤禛轻颌首,“儿臣愚笨,那屈原的《山鬼》是怎么也背不上。便索性将这《山鬼》按曲子诵唱出来,这丫头在旁边伺候怕是听见了,便学着哼唱,唱得倒是一塌糊涂辱了额娘的耳朵,到底也是儿臣的错。”
胤禛虽是德妃所出,但一向孝顺懂事、勤奋好学。
更何况他不过八岁的孩童,又怎么会撒谎?他说的话佟佳皇贵妃自然是信的。
佟佳皇贵妃纵使想除掉年清芷也不能当着胤禛的面表现出来,她看了眼年清芷开口道:“罢了,你便唱到这里吧。”
敬嫔眸光微转,却是突然出声道:“这丫头光是听四阿哥的诵唱,竟是能将《山鬼》全文一字不错的全部背下来,真当是不简单。臣妾倒是佩服得很,想考考清芷姑娘。”
佟佳皇贵妃相信胤禛的话,可敬嫔却觉得这可不是这般简单。
佟佳皇贵妃扫了眼敬嫔,“你又出什么鬼主意?”
“臣妾只是好奇,娘娘便成全臣妾吧。”敬嫔道。
敬嫔一向是顶有主意的,如此决定想必也是思虑周全,佟佳皇贵妃默许了她的要求。
胤禛如老僧坐定一般坐在椅子上面色如常,心里却是有些担心年清芷。
他一接到念九的消息便赶了回来,利用着这短短路程里的时间推测出佟佳皇贵妃招年清芷的缘由,又要找出为找出合理的缘由。
胤禛根本就不知晓年清芷为何会背诵《山鬼》,她一向在自己面前表现得和普通宫女别无二致,只是比旁人多了一分新意。
如今想来,恐怕她瞒自己的远不止如此。
敬嫔拿起茶盏喝了杯水,微微思索一下方道:“臣妾倒也不考她什么诗词歌赋了,怕是她又‘无意’从四阿哥那边听去了呢。”
她顿了顿又看向年清芷道:“我最近在诵经礼佛,不如我便用这《楞严经》考你。”
敬嫔将手腕上的玉镯拿下来放在桌面上,“若是你今日能将这《楞严经》卷一的前三段背上,这玉镯便是你的,你可敢应?”
敬嫔这话虽是个问句,可年清芷如何敢拒绝,这一拒绝不仅是她自己的事,更是牵连了四阿哥。
她看了眼一副淡定自若模样的胤禛,别看他这般模样,心里说不定怎般担心着她呢。
年清芷点了点头,“奴才遵命。”
敬嫔勾了下唇角,随即让她的贴身侍女鹃书将《楞严经》拿来,在年清芷面前诵读。
年清芷虽是在第一遍就已经记得全部,但到底还要保持着低调,在鹃书读完第十遍时她方才道:“奴才记上了。”
成功经受完敬嫔的考验,年清芷才得以跟着胤禛往院子走。
她虽未唱满一个时辰,到底也唱了半个小时,早已经是口干舌燥喉咙沙哑。
顾不得礼节,年清芷接过胤禛递来的水囊就“咕嘟咕嘟”地猛灌下肚。
两个人的默契举动浑然天成,胤禛的伴读辰泰倒是皱起了小脸,一本正经地斥责道:“年清芷你身为奴才,怎么可以如此无礼,竟然喝主子的水囊?”
彼时年清芷已将水喝下了肚,她停下来看了眼辰泰,辰泰比胤禛要高上小半头,年岁也要大上三岁。
他小脸圆圆的,却是微蹙着眉眼一副严肃的模样,真当是有怎样的主子,便有怎么样的伴读。
年清芷笑嘻嘻地去捏了下辰泰的脸颊,成功惹得对方一瞬间脸爆红,捂着自己半张脸半句话也说不出来,“你——”
年清芷偏过头去,冲着胤禛埋怨,“你皇阿玛竟然说我唱歌难听,难听他还听那么久!”
胤禛正在瞪辰泰,突然见着年清芷转过头来,忙是恢复了正经模样。
他有些无奈,“这就是你唱了一个时辰之后,最关注的一点?”
胤禛早慧,既然前来搭救,又怎么会不知晓佟佳皇贵妃针对她的缘由。
想是佟佳皇贵妃已是生起了除去她的心思。
年清芷却是不愿胤禛担心,故意顾左右而言他嘟囔道:“奴才觉得自己唱的挺好听的。”
辰泰终于缓回儿神来,毫不留情地吐槽道:“你的歌声也就能与杀鸡叫媲美了!也不知道四阿哥为什么要特地与先生告假,就为了你的姐妹前来告知皇贵妃召见你。”
年清芷微微一愣看向胤禛,胤禛一向拼了命地勤学,休息用膳的时间也不放过,可以说的上手不释卷。烫伤第一天是最疼的时候,就连那时他尚且未告假。
可是今天他连到底发生了什么事都不知晓,为了以防万一,竟是第一次告了假。
“辰泰,不得如此。”
胤禛抬眼看向年清芷,“究竟发生了什么事?额娘怎么会如此动怒。”
年清芷蹲下身,尽量用不在乎的态度轻描淡写道:“倒也没什么,奴才原是德妃娘娘的奴才,皇贵妃本就对奴才有疑心,时不时就拉过去敲打敲打。此次是念九大惊小怪了,竟是去告知了四阿哥。”
胤禛沉默了片刻,知晓年清芷是在安慰他。
他眸中有些微黯,自己的力量还是太弱小了。
如果能够再努力再拼命些,是不是就能保护得了自己想要保护的人。
听见背后的脚步声,年清芷忙是站起身,往回看去来的正是春玥。
她手捧着一个小巧的玉罐,走到胤禛面前行完礼方道:“四阿哥,这膏药有止痛的效果,娘娘特地命奴才给您送来。”
年清芷接过玉罐,胤禛开口道:“春玥,替我谢过额娘,多谢她的关心。”
春玥清脆地“是”了一声,随即犹豫了下方开口道:“娘娘说,若是四阿哥用了这膏药疼痛稍微好了些,用了午膳还是回上书房的好。听说今日皇上会来上书房查验功课,四阿哥平日里勤奋努力定是能得皇上的夸赞。”
胤禛早已习惯,神色未变,“回去禀告额娘,下午的课儿臣必定会去的。”
年清芷却是心头一阵郁结,胤禛如此拼命读书,除了他自身勤奋好学的原因,还有佟佳皇贵妃施压的缘由。
她虽是对胤禛好,但同时又拿他作为吸引康熙注意、与其他嫔妃一争高下的工具。
***
年清芷和胤禛虽是走了,敬嫔却是没有要走的模样,安嫔倒是陪着敬嫔一道留下来。
虽说胤禛的解释打消了佟佳皇贵妃的怀疑,但为了保险起见,佟佳皇贵妃还是决定要找个机会除去年清芷。
敬嫔却是鲜少地提出了反对意见,“娘娘如今身怀六甲,无法服侍皇上,这才不过四个月,上一个月皇上才来了这承乾宫三次,其余皆都是去了德妃和宜妃宫中。这几年德妃和宜妃生孩子跟下饺子似的,若是再让她们趁机怀上,对您肚中的龙嗣可不是一件好事。更何况就这般眼睁睁地看着德妃和宜妃占得宠爱,娘娘难道不生气吗?”
“你的意思是要我拿年清芷来固宠?”佟佳皇贵妃倒也不愚笨,一下子就明了了敬嫔的言下之意,“你倒别忘了,年清芷可是德妃的人,我除她还来不及……又怎么会助她一臂之力?”
“当年咱们皆都以为德妃送来一个年清芷是为了勾引皇上,实际细细想来则不然,说不定这只是德妃的一个幌子罢了。”敬嫔细细分析,“若是德妃真当有心培养这位清芷姑娘,为何不暗地里替她祛除天花的印记,为何不教授她琴棋书画、诗词歌赋?”
“如今她却是误打误撞地吸引了皇上的目光,不如咱们就借她这把利刃,娘娘虽无法侍寝,但皇上一旦看到这位清芷姑娘,便能想起娘娘你的宽容大度。”
安嫔见着敬嫔在一心为佟佳皇贵妃固宠而谋划,顿时有些急了。
皇上一直对她不温不火,她身为嫔位已是有十年了,眼见着当初同阶的嫔位皆都升了妃,就连往日不如她的德贵人也成了德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