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走过去,捏起削成片的果子放进嘴中,冰冰凉凉的,倒是缓解了心头的躁动。
顾驰开口道: “溪溪,我今个来是有事相求。我们村准备兴办村学,你阿婆阿公的房子颇为合适,所以想着能否借来当做村学的学舍,我们会每年交上租金,平时也会爱护修缮,不敢有一丝破坏。”
叶溪笑了笑,“这是好事,爹娘自然会同意的,租金就用不上了,房子闲着也是闲着,能够发挥用处,相信阿公阿婆也很是开心,阿公生前最欣赏读书人,要是知道我们收取了租金,肯定会生气的。等爹娘回来,我和他们说一下,明日就给你答复。
说到这儿,她杏眼中闪过一丝狡黠,“至于租金,就用你家的桃子抵账。”
顾驰失笑,小姑娘莫不是个桃子精,总是惦记着自家的大桃子。
“再过一个多月,桃子才会成熟,到时候我再给你送过来,保准你满意。”
叶溪噗嗤一笑,“那我就等着顾哥哥送上门的桃子了!”
事情已经说完,自然没有多留的必要,顾驰告退出门。
叶溪送着他出去,顾哥哥长得俊,有学问,连身上也是好闻的,似有一股墨竹的清香,最重要的是,他家的大桃子鲜嫩多汁,比集市上卖的还好吃。等到时顾哥哥把桃子送来了,她要每天吃一个,不,是两个。
端午后的第二日,便是郭策、杜齐、王石三家举办酒席,顾驰自然一一都去祝贺。
郭策是今天的主角,郭父结识的人多,来了不少人,顾驰和甲班的学子坐在一桌。
得了空抽身跑过来的郭策冲他开口,“老大,走,咱们讨债去。”
他刚刚突然想到,当时自己是和李杰以及刘丹青打过赌的,如今老大得了府案首,他们可要去讨赌债了。
顾驰自然想到这事,“今个是你的好日子,不少人还要你招待,等结束后咱们再去。” 他并不在意那些赌注,但郭策几人的银子还是要拿回来,当时他们一并交给刘丹青保管,当成见证人。
云阳镇说大不大,说小不小,走上两刻钟就到了刘家。
刘丹青愿赌服输,“咱们去找李杰,当着他的面把赌注给你们。”
李家和刘家前后邻,李杰看着他们几人,面色有些不耐,尤其是顾驰,这个泥腿子还真走了狗屎运,就连自己的亲娘,也念叨过顾驰的名字。
郭策翻个白眼,“我们来,自然是为了赌注的事情。”
李杰冷哼一声,不屑的看着他们,有些嫌恶的开口,“不就是一两银子,穷酸相,这银子就赏给你们了,拿回去好好买件衣服,穿的这么寒酸,一眼就看出是个种地的,省的让别人以为咱们府案首上不得台面,丢了咱们临南县的脸面。”
顾驰不见生气,轻笑一下,可笑意未达眼底,眸色如寒潭,“我倒是觉得,即便我穿的破破烂烂,也不会有人看不起我。一针一线,一银一钱,都是我们劳动所得,问心无愧。种地又如何,就是你看不起的庄稼人,用着汗水,填满了大周朝的粮仓,养活了大周朝所有的百姓。可你,在我看来,才是真正的给临南县抹黑,抹黑的不是学识,而是人性修养。”
郭策接着话,“老大说的好,你这么看不起庄稼人,你别吃饭啊。米面蔬菜都是从地里出来的,像你这么清高的少爷,就跟天上的神仙,那可是要喝露水辟谷的。答应我,以后所有地里出来的东西,你都别吃。”
李杰冷着脸,“不可理喻,看看,考中童生本性就暴露出来了,我也没说什么,你们两个这么一通话,让别人以为是我欺负你们似的。郭策,你如今也是个童生,和别的童生都一样,还这么老大老大的叫出口,真的堕了你们郭家的颜面。”
郭策笑眯眯的看着他,“挑拨离间,在我这儿是没用的,不管我是什么身份,顾驰就是我老大。我们郭家的颜面自然不用你操心,再怎么样,也比你们李家要有面子的多。李家大人刻薄,缺斤少两,欺骗客人;小子流连在风月之地,寻欢作乐,看不起人。真真是应了那句话,上梁不正下梁歪。”
“你”,李杰指着他,忿忿开口,“我们李家还轮不到你来评判。”
眼看气氛紧张起来,刘丹青赶忙上前,推着郭策离开,李杰,你快进去吧,我们走了。”
赌注拿到手,除了郭策三人原本的银子,还剩下二两赌银,“老大,这钱咱们干什么?”
顾驰开口,“这是你们的赌注,你们分配就好,可下次不能再打赌了! ”
“行,听老大的话。不过多亏老大考了第一名,我们才赌赢了,老大的功劳不可少。话本子中小弟们得了银子东西,都要孝敬给老大。今个这赌银,咱们四个一同分。”
顾驰推拒不得,“一部分拿去买书,另一部分买些米面,给村里还有镇上的孤寡老人送去,如何?”
“这个法子好。”郭策点头赞同,“咱们云阳镇还是太穷了,这些老人没了儿女,年岁又大,没有能力挣钱,真是可怜。”
顾驰叹口气,“不仅在咱们云阳镇,整个大周朝有多少这样的贫寒人家,如果有一日,朝廷能颁布政令,给他们这些人以保障,那就好了。如同杜大家所说的那样,‘安得广厦千万间,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
郭策停下脚步,认真的看着他,“老大,你有能力,日后考中进士,这个愿望就可以实现了! ”
顾驰心头微动,是啊,只有做了官,有了权,所有的抱负和想法才能实现。
这几日事情忙碌完,顾驰接到王夫子的通知,要去到书院开一场讲学。
再次来到求知书院,顾驰心境颇为不同,两年前,他重新踏入书院,那时只有一个愿望,就是能够继续读书。而如今,他要站在前面,和大家分享经验和方法,对于一个学子来说,这是多么大的肯定。要知道,古往今来,这是只有夫子才有的荣耀,而今天,他也站在讲台上面。
顾驰要来讲学,书院的学子自然很激动,个个搬好小板凳,都想挤在第一排,一句话也不错过,这可是府案首的经验,指不定按照他的方法学,自己也能考中童生呢!
谢林远远站在后面,眼神晦暗,他怎么又考了第一!
张来走过来,拍着他的肩膀,“在这发愣干什么,还不快上前。听说郭策他们开始就是跟着顾驰学过一段时间,打好了基础,最后考过县试。顾驰可是你师父,你向他多多请教,明年考过县试自然不是问题。”
谢林冷冷抬眼,“天地君师,我的师傅就是夫子,他顾驰算我哪门子的师傅! 考个童生而已,整个大周朝多少童生,多少案首,也不见人家像他一样高调张扬,恨不得所有的人都要围着他转。”
“呵,那你先在这儿站着,我上前了。我见识少,倒是没有见过什么童生案首,顾驰就很了不起,夸赞他,是出自内心、心甘情愿的夸奖。”张来不再搭理他,径直走上前去,一个个自高又自傲,哪里来的底气说这话。
全部学子聚齐,顾驰走上讲台,下面瞬间鸦雀无声,顾驰也不藏私,详细的把自己的经验讲出来。
他最后总结开口,“学习需要方法才能事倍功半,但并非所有的方法都适用,大家还是要不断琢磨,不断思考,找寻到最适合自己的方法。出身并不能阻碍我们向前,无论是寒门还是世家,没有努力,成不了事。当我们条件比别人差一点时,就更要付出千百倍的努力,不断的拼搏。希望在不久的将来,可以看到更多咱们书院的学子,出现在录取的榜单上面!科举之途,坚持下来的才是胜利者,大家有没有这个信心?”
“有!”所有的学子奋力叫出来,热血又沸腾,一时的失败又如何,在这个需要拼搏的年纪,只要坚持下去,继续努力,不管结果如何,才不会有遗憾!
呼声中,一道不和谐的声音冷冷传来,“说的轻巧,在座的各位谁不努力?可是瞎努力是没有用的,你自己考上了童生,站着说话不腰疼!”
人群一下子静下来,大家纷纷抬头找寻着声音的来源。
顾驰望着人群最后面的谢林,冷声质问,“努力,你所说的努力,是真的努力吗?以为今个熬夜读书背诵,就是努力?长久的坚持,才是真正的努力。拿努力当成失败的借口,不是真正的努力,只不过是内心在麻痹自己。”
顾驰扬高声调,“我所了解的大户子弟,并不会因为自己的家世或智商而自得,他们三岁启蒙,勤练六艺,每日不敢懈怠,这才是正确的努力。而不是努力了十天半个月,就以为自己用尽全力,看不到成果就放弃。比不了家世,我们就用努力拼搏,最后结果一定不会太差!”
下面的学子鼓起掌,“说的对!” 失败时总是以为努力无用,可努力才是我们每个人能把控的因素,将它发挥到极致,结果必然不会太差!
第41章 顾父当选
听着顾驰的质问, 看着其他学子的叫好声, 谢林双手握紧,望着上面站立的顾驰, 眼眸愈加发黑, 呵,努力?坚持?真正摧毁自己的, 而是顾驰这个人的存在。
他自幼便争强好胜,入学之后, 虽不在甲班, 可因着成绩出色,被人夸赞聪明伶俐, 是所有夫子和学子心目中的好学生。可自从顾驰出现,大家的目光再也不在他身上。起初他是真心想和顾驰交好, 可后来的不和也是真实的存在。
有这么一个人, 成绩比自己出色, 头顶的光环也比自己耀眼,和顾驰在一起, 大家的眼中,只有顾驰的存在, 好似自己是被忽略的那一个。不知不觉间, 谢林的心中滋生出黑暗的嫉妒和仇视, 他每日都在盼着, 顾驰离开书院的那一天, 有时也恶毒的想着, 如果当初顾驰的病没有治好,还是病体缠身,自己也不会变成如今这个样子吧!
讲学后的第二日,董里正又来到顾家,“三郎,接到县里的消息,娄知县明日休沐,要和你见上一面。明天也别紧张,娄知县很和蔼,他是进士出身,应该会考教你一些问题,像平常一样就好。”
顾驰点头,“董叔,我知道了! 还有村学学舍的事情,咱们村就这一家空房,我前几日找叶叔叶婶商量了此事,他们也同意拿来当做学舍,并且不要租金!”
董里正抚着胡子,露出一抹笑容,“你叶婶的父母,之前在世时就心善。既然这样,那就每年过年时咱们村的人,去他们二老的坟前拜上一拜,家家户户拿些粮食给叶家送去,当做回报!”
学舍、书本的问题已经解决,只要再找到夫子就好办了!
月水村百十来户人家,孩子还真不少,一个夫子肯定忙不过来,还要读书识字。要求虽不高,但挑挑拣拣,偌大的村子,还真没几个识字的。
来都来了,董里正召集众人,“村学夫子任务繁重,势必会耽误平时的时间,所以我想着,给夫子一个月二百文的补贴,平时的教学时间就按照镇上的书院安排。各位可有自愿来做夫子的?”
二百文,其他人咋舌,这不算少了,累死累活搬一个月的麻袋,也只是三百文钱而已。
不少人举着手嚷嚷,“我想当夫子”、“找我吧,我也愿意”
一旁的老李头笑骂一声,拿起烟杆敲了敲,“你识字嘛,还想当夫子。”
董里正摆摆手,“现在请大家识字的站到前面来。”
稀稀拉拉上去两三个人,啧,看到这种情况,董里正越发觉得办村学是一个正确的决定,一百户人家,祖孙几代,保守估计也近千人,可老一辈识字的就这么几个,怪不得穷呢,整日在地里扒拉,勉强混个肚饱,又扒拉不出银子来!
老李头推着顾父,“你怎么不上去,我看前面的几个人都没有你识字多,你们家几个孩子可都是你启蒙的!”
后面耳尖的人听到了,冲着里正大喊,“老顾也识字呢!”
顾父无奈,只好站到前面。
董里正看着众人开口,“我计划是需要两个夫子,现在咱们有四人。就像当初推选里正一样,这次也投票,同意哪位当选,就站在他后面。”
虽然大家不知道这四人的学问如何,但没关系,看他们的孩子就清楚了,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生的孩子会打洞。
其他三人的孩子成绩也不错,可跟老顾家的顾驰一比就差远了。大家伙不约而同,站在顾父后面。
其他三人看着各自身后孤零零的没几人,真是大写的尴尬。最后实在是顾父后面站不下了,大家伙才站在剩余三人身后。
结果一清二楚,最后选择顾父的人最多,排在第二的是一个王姓的老头,之前也读过几年书。
董里正开口,“这是大家的选择,可不能反悔了!那村学的夫子就由他们二人担任。等木匠把书桌打出来,选个吉日,咱们就开始上课!”
顾驰看到自己父亲当选,心里也很是开心。顾父年轻时出了不少力气,落下了腰酸背痛的毛病,如今能够教学,不出力气,对身子骨也好一些。
其他的人纷纷围上来,“老顾,刚刚我选你了,咱的要求也不高,不指望像三郎一样考个案首,咱们一步一步来,先定下一个小目标,考个全村第一名。”
顾父: 这个目标一点也不小。
顾家人喜笑颜开,最近真是好事连连,顾驰考中童生,顾父又成了夫子,唯独顾母有些不开心。
晚上躺到床上,顾父拉过她的手,“怎么了?谁又惹你了?”
顾母惊讶抬眼,“你怎么看出来了?”
“老夫老妻这么多年,你是开心还是不开心,我能不知道?你动动手指头,我就知道你要干嘛!”
听到顾父这么说,顾母脸上露出一丝笑容,随即故作凶狠的开口,“就算你当了夫子,也是庄稼人,可不能有什么坏心思,看见别的夫人、小姑娘移不开眼,嫌弃我不中用,抛弃我这个糟糠之妻。”
顾父失笑,感情为这事担心呢,这都是没影的事。
顾父把顾母揽在怀中,“哪个夫人、小姑娘都没你漂亮,你能干体贴,给我生这么多个优秀的孩子,还不嫌弃我是个穷小子。在我心里,你就是最漂亮的那一个!”
顾母嘴角翘了敲,赶快压下来,“你惯会说好听的,我都四十了,早不是当初那个小姑娘。”
顾父抬眼望着她,昏黄的油灯光下,这张脸还和年轻一样好看,但也难掩眼角的皱纹,岁月的痕迹谁也抵抗不了。
“我比你大一岁,比你更显老,该是我担心才对,万一哪一天你不喜欢我这张脸了,又去找其他的小老头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