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廷对举人上京赶考有补助,会补贴路费和一部分吃食住宿等花销,而顾驰作为解元,补助相比其他人更多了几分,所以一路下来,他们也不需要额外花费太多的钱。
对这一点,顾驰还是很感激的。文正帝继任后,一方面给了无数学子公平读书的机会,但在某一方面来说,也“损害”了不少文人的利益。
以往只要考上举人,便会收到那些地主、员外送来的银子、田地、房舍和商铺等,这么一通下来,一个贫家子也能翻身成为一个富豪,更何况是那些进士,只多不少。
可文正帝严格禁止这种行为,这就相当于断了有功名学子获利的途径,辛辛苦苦读书这么多年,大家也不是不食人间烟火,谁会嫌银子扎手!况且对于寒门子弟来说,更要靠这些银子来改善生活啊!
于是便形成了奖银制度,朝廷颁发奖银来补助学子,上京赶考还提供费用,可以让那些家里贫寒的学子继续有所成。
虽这些奖银相比于别人送来的钱财,实在是不值一提,还是他们这些学子吃了亏。但这是无上的颜面啊,多么光荣的一件事,是以学子们没有太多异议,很快就接受了。
并且一位举人只能领一次上京的路费,在出发前,要去官府做好登记,签名按手印,官府手中一份凭证,个人手中一份,谁来领过银子都详细的登记在册,这标志着已经领了银子了,以后不能再多领一次。
要是有些人贪心,想要从朝廷手里多拿些钱,一旦被发现,就是五倍的处罚。
顾驰也不得不佩服文正帝的头脑,这是一石三鸟啊!一方面打击了**的风气,一方面花费不算太多的银子便收获了文人的忠心,最后还提高了自己的威望和地位。
一行人除了商队、顾驰和叶溪这对新婚夫妇外,还有两个熟人,就是叶溪的表哥李晟和李宏,他们深思熟虑之后,决定跟着顾驰一起进京学习。
且不说顾驰老师温元之学识渊博,寥寥几句点拨如有醍醐灌顶之感;京城的国子监等学院水平颇高,岂非一个小小的宛阳府可以比拟。
李晟是举人,李宏上了副榜,都可以去到国子监读书,再加上有顾驰及其老师的指导,大家相互做个伴,倒也心安。会试比乡试的日期早,如若李晟有幸一朝高中,到时候还可以护送自己弟弟一起会乡参加乡试。
当然还有其他几个进京的举人,不过顾驰和他们不熟悉,除了刚开始交谈过几次,便无其他往来。
倒是时常能听到这几位抱怨商队的人做饭手艺不好,住宿条件不好,人多吵闹不清净等,说话阴阳怪气的。
赶路条件本就艰辛,大家都能忍受,怎么就他们几个人受不了?要求还那么多,因此一行人都不爱搭理这几人。
这日马车离开官道,进了府城,商队的要在这里买卖货物和进行补给,添补一些干粮、用水、药材、日用品等东西,再重新购买一些货物,等到了下一个地方再出手。
要在这座府城待上两天时间,顾驰、叶溪和李晟兄弟俩几人一商量,准备沿着府城逛一逛。
刚下来马车,就听到一阵吵闹声。
“哼,照你们这速度,怕是到达京城等要到秋天了,三天两头的停下来,一会儿顾驰他们要去逛府城,一会儿你们这些商队的要去卖东西,早知道如此,就不和你们一起走了。” 说这话的便是和他们同行的一位宋秀才,他在乡试中上了副榜,准备去京城国子监求学。
商队领头的嗤笑一声,“我们这商队,本来只护送顾解元一行人,当初还是你哀求着要跟我们一起。商队就是如此,到每一个地上都要出手上一个地方的货物,走走停停,出发前,已经告知过你这种情况,你也同意了,现在不满意的也是你。不知情的,还以为你才是顾解元本人呢,要求那么多。”
那位宋秀才脸色红了红,仍然嘴硬,“我掏了银子的,自是有资格可以抱怨。再说了,凭什么顾驰就可以耽误大家的时间?我的时间可是很宝贵的,到时候若是因为你们的拖沓,让我考不过乡试,这责任你们谁能担得起?”
那领头的白他一眼,“凭什么?人家是解元,你是吗?人家给宛阳府争了光,你呢?顾解元每次赶上我们要补给的时候,才会出去逛一逛。既然你声称自己时间宝贵,何苦现在来找事,赶紧看书去啊!”
顾驰走过来,面上挂着淡淡的笑,“宋秀才看来心存不满已久,何必勉强自己,大可以重新找一个商队,也免得你为了我们委屈求全。”
那领队掏出几锭银子递过去,做出送客的姿势,“当时想着你读书不易,本就是意思意思的没收几两银子。沾了光还堵不住你的嘴,这么不满意,我们商队庙小,容不下你这尊大佛,赶快走吧。时候考不上举人,我们可不担这个责任。”
宋秀才有些讪讪,不肯接过银子,要是离开了,到哪儿找这么便宜的商队啊!
他阴阳怪气的开口,“算我吃个哑巴亏行不行?你们一个是商队领头的,一个是解元,我一个小小秀才,哪敢不满意?”
“你这么说,传出去还以为是我们欺负了你似的。谁要是有不满的,今个一道站出来,和这位宋秀才一起离开。如果今日不站出来,就说明大家无不满,那我希望日后不再听见一声有关的抱怨。” 顾驰冷淡的开口,朝着那几人看了一眼。
一个大团体,商队愿意和他们一起走,要的钱还不多,加之商队经验丰富,让他们少花不少冤枉钱,已经很好了,就这还有这么多抱怨的人。
那几人听了顾驰的话,倒是没一个敢站出来,谁都不愿意离开这个商队,人和善钱又少,肯定再也找不到像这样的商队了。
顾驰不再搭理他们,和领头那人定好时间,带着叶溪和李晟、李宏去了府城。
商队领头的一摆手,高声吩咐手下的人,同时将手中的银子扔过去,他也不是被欺负到头上还不还手的人,“老子看见你就不耐烦,搞的自己多委屈一样。将那宋秀才的东西拿过来给他,咱们以后就此拜别。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走我的独木桥。”
说完这话他转身离去,没走几步又转过身,抬眼直直的盯着宋秀才,眼里闪着冷光,“等到后天我回来时,看见你还没离开的话,就不像今日这么客气了,到时候我们这么多人亲自帮你收拾东西。”
商队的人看着和善,实则走南闯北这么多年,什么人没遇见过,真惹恼了他们可没好果子吃。
那宋秀才深知这一点,即便不愿意,也只能收拾东西离去,临走前还不忘动员那几人和他一起。
他们又不是脑袋抽了,自然没一个人同意。最后宋秀才灰溜溜一个人走了。
有了这么一遭,之后的路程就平静许多,剩余的那几人也不敢再多抱怨,一路上还算和谐。
赶路的条件艰辛,最怕的就是有人生病,到时候不仅影响进程,还不能及时救治,药材也不齐全,不少人拖着拖着就没了命。
顾驰深知这一点,一路上是严格注意着叶溪,该吃什么东西,不敢吃什么东西,每天一碗清火去热的药茶,等到休息的时候还拉着她走上两刻钟,舒展身体。
叶溪也知道这不是讲究的时候,也不挑食了,即便饭菜不可口,她还是强迫着自己吃下去。
不过最令她难熬的就是每日不可避免的走路,做一天马车身子骨都酥了,哪还想动弹一下?
她埋在顾驰怀中,仰着小脸儿讨好的看着他,柔柔的撒着娇,“夫君,夫君,咱们今日歇一天好不好?洗澡又不容易,待会儿出了一身汗没办法洗澡,今个就在马车上待着吧!”
顾驰眼帘含着笑意,可真是个爱撒娇的小娘子,亲了亲莹白的小脸蛋,“等晚上了我还给你打水洗澡,溪溪陪着夫君一起好不好?不然夫君自己一个人多没意思啊?”
叶溪鼓鼓嘴,“还有表哥他们啊!你才不是一个人呢!”
顾驰:一群臭男人,有什么意思啊!
“夫君想和小桃子精在一起,好不好?” 顾驰在那小酒窝处浅啄几下,笑容清润,看着怀中的小娘子。
叶溪再一次被美色所迷惑,迷迷糊糊的就点头答应了。
虽然是真的懒得动弹,可是和自己夫君大手拉着小手,沐浴在黄昏时分灿烂的霞光之中,看着身旁之人周身的光晕、深邃黑的轮廓,好像一天的疲惫都消失不见了。
叶溪无知觉的咽了咽口水,杏眼水润,唔,夫君好俊啊!
就这么走走停停近一个月时间,官道渐渐变得笔直开阔,两旁的村子也更加繁华,巍峨高大到底城墙直立,高高的牌匾上雕刻着厚重的“上京城”三个字。
一行人不觉兴奋起来,京城,天子脚下的京城,终于来到了。
顾驰看着这高耸的城门,不禁松了一口气,终于来到上京城了,可下一息,又提了一口气。
此时已近傍晚,守城的侍卫严格检查过路引之后,商队一行人进了城门。
顾驰和叶溪也在马车里坐不住,掀开窗帘看着目光所及的一切,眼里闪着惊讶的光,原来听了不知多少遍、梦了不知多少次的京城,就是这个样子啊!
路面宽阔又干净,几辆马车同时通行都不成问题。大街小巷的人流不绝,穿衣打扮更是新潮,是他们未见过的样式。
高楼林立,车水马龙,随处可见三四层高的房屋,屋顶的琉璃闪着细碎的光,街道上时不时华丽的马车和骏马驶过。
百街千巷,星罗棋盘,店铺、茶楼、珠宝阁、酒肆、鹰店、瓦市等,随处可见,南来北往的东西都能在这里找到,数都数不清。
果真是天子脚下,极尽的繁华,极尽的热闹。
商队带着他们去到以往常住的客栈,顾驰和商队领头的结完剩余的钱,又托他们带几封信回去,一封给顾家,一封给叶家,还有一封给宛阳府知府大人,感谢他临走前的照顾。
赶路这么多天,终于可以好好歇一晚,叶溪好好泡了个热水澡,顾驰也清洗了一番。
莹泽的小脸蛋儿如今只有巴掌大,将叶溪抱在怀中,顾驰有些心疼,摩挲着她的小手,“溪溪,辛苦了!”
若不是嫁给自己,这么一个娇花似的小姑娘,留在爹娘的身边,享尽一切宠爱。
叶溪摇摇头,靠在顾驰的怀中,“能看到这么多从未看过的东西,夫君,我很开心,我倒是要谢谢你,是你给了我这个机会。”
顾驰勾唇,抚上叶溪的唇角,咬着那饱满的唇珠不放,赶路这一段时间,还没有和小姑娘好好相处过呢!
烛光摇曳,两人褪去衣衫,然后滚上了床?才怪呢,赶路都还没有缓过来,有心也无力啊!
顾驰已经托人给温元之府上送信,明日还要去拜见老师,不知温府上其他人又是如何?好不好相处?
第72章 京城众态
温元之在上京城这么多人中, 算得上是个异类,在外人眼中处事不算圆滑, 有些“不合群”。
其他人见面,不管心里怎么想的, 面子上总是要过得去,在官场上处事, 做戏谁不会?互相恭维、吹捧这是常事。遇上事情了,大家也爱提前有商有量,打听对方是个什么态度, 考虑考虑自己以及党派的利益, 再做打算。
可温元之相反,他看不惯的人,即便是文正帝也敢直言劝谏, 更何况是其他人,在朝堂上当着皇帝老儿的面, 指正、甚至是大骂出口也是常有的事。
此人还是个“墙头草”,今个觉得这人说的有理,就投一票,明个觉得那人说的不错,即便是他以前看不顺眼的人,只要提出的建议、出发点是好的, 温元之也会支持。
好多人对温元之心怀不满已久, 可奈何他职位不算低, 从二品, 平日又为皇帝出谋划策,还算得皇上赏识,加上他年纪也大了,过不了多少年就能退仕,即便不满,也无可奈何,咬着牙等着看他倒台。
在上一次乡试时,出考题来暗讽内阁大臣郑大人,指责他浪费国库里的银子,办出来的事情没一点用处,也是他干出来的事。
有了这么一遭,其他人更不愿直面和他对上,如今朝廷当官的,还是世家大族的主场,他们可以不吃饭,可以私下里勾心斗角,却不可以不要脸。
万一得罪了他,再被他公之于众,让全天下的人都知道,这可怎么办?大家也都是要脸面的人。
是以其他人只能暗戳戳的讽刺,在嘴巴上面沾个光。
“嘿,总是听你夸赞自己的学生年少有为,怎么还没到京城?是不是不敢上京啊?” 温元之的同僚崔学士笑着打趣。
虽是打趣,可也不仅是打趣,话中的鄙夷藏也藏不住。
温元之性情不好相处,多年不收徒,曾经有士族子弟愿出千金,只求拜在他门下。可惜他觉得人家没资质就算了,还长的不好。
他的原话是,“让外人看了,学生还没有老师长的好看,我多没面子。再者每日看着这么磕掺、全身上下飘着铜钱味的学生,我眼睛会疼的。”
听听,这就是他说的话,据说前来拜师的那些子弟们,听了这一番话,都差点哭了,从此以后再无人登门拜访,自取其辱,他不近人情、性格乖张的名声也传的更广。
可以这么说,在上京城,名声最不好的官员,温元之排第二,没人敢排第一。
结果从未收过徒的他,出去担任一次主考官,举办了高调的拜师宴,最重要的是,收个了寒门子弟,往上数十八代也没出过有名的祖宗。
等回京了,还整日嘚瑟,自己的学生长得好、读书好,哪哪都好。
其他人是既好奇、又鄙视,放着好好的世家子弟不要,偏偏看上那个泥腿子。
听到崔学士的话,温元之淡淡看他一眼,“这有什么不敢的?上京城天子脚下,在陛下的治理下,夜可不闭户,民风和睦,又不是什么豺狼虎穴之地,退之怎么不敢来?还是你对上京城有异议?对陛下的治理有异议?”
崔学士忿忿指着他,“温大人这是强词夺理,故意污蔑人。大家都说温大人说话不中听,可我看未必,讨好陛下可挺有一套的。”
“陛下继任来兢兢业业,带领着咱们大周朝国富民安、风调雨顺,这哪是讨好?我字字句句都是肺腑之言。” 温元之坐在哪儿岿然不动,声音铿锵有力,出口的虽是恭维的话,面上的表情却及其认真,让人感觉好似他从心底深处这么觉得。
崔学士刚想继续开口,眼底映入明黄色的衣角,来人丰神俊朗,气度俨然,高声开口,“温学士说的不错,甚合朕意。”
崔学士赶忙换上恭谨的神色,狗腿子似的,“拜见陛下。”
温元之也行过礼,似笑非笑的看他一眼,还说自己讨好皇帝,等正主出场时,他崔松茂比谁都狗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