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这得很恍惚才行,毕竟两边加起来才十几个人的工作室肯定跟池新没得比。
可这样的春风得意,会在他下班的瞬间彻底消散。
因为鸡蛋。
因为两个妈。
“笑笑啊,我昨天给你抄的菜谱你有照着吃吗?我最近看了些材料,黄豆那些豆制品你可不能吃了,大豆异黄酮刺激雌性激素分泌,吃多了对孩子不好。花生炖猪蹄富含胶原蛋白对你和孩子都很好的,明天我做了给你送过去吧?”这是余笑妈妈。
“观世音菩萨,救七难,解三毒,应二求,二求便是求男求女,若要求男,需在家中西北方摆菩萨像,每日清晨黄昏……”长长的文字从微信进了人的眼里。
这是褚年自己的亲妈,褚年自己也不明白他好好的妈怎么就跟这些封建迷信死磕上了,当然他也不明白为什么他那个之前还信奉什么道家眼光娘娘的妈又摆起了佛家的菩萨。
对着余笑的妈,褚年还能应对一下这种“关心”:
“妈,我还一直想吐呢,猪蹄我吃不下。”
大夏天的让一个每天都想吐的人吃猪蹄,这是多天才的想法啊!褚年只是舍不得对余笑妈妈发火罢了,要是换个人,他早连珠炮一样地喷回去了。
“吃不下也要吃呀,猪蹄对孩子好,要不就喝银耳汤,我今天问了,我们老校长的儿媳妇怀孕的时候喝的是燕窝,哎呀,那个孩子生出来是真白真干净啊,笑笑,你和……褚年本来就白,孩子肯定也白,但是孩子嘛,肯定是越好越好,对吧?……那个,要不咱们也买点燕窝?”
干燕窝动辄四五千,现在流行的即食燕窝更贵,余笑的妈妈动了这个心,她就没打算让自己的“女婿”掏这个钱。
电话这头儿褚年连忙一迭声地拒绝了,开玩笑,他才不吃那个玩意儿呢。
再说了,要是燕子的口水真对胎儿好,怎么没看见燕子自己变人啊?不还是天天被掏窝么?
这边应付完了余笑的妈,他对自己的亲妈就更不客气了:
“你别给我发这种东西了,发了我也不看,你这不叫帮忙,叫祸害人。”
褚年的妈妈又发了《往生咒》过来,说:
“我问了大师,你之前吃了那么多生鸡蛋,身上肯定有业障了,赶紧给鸡蛋念念经。”
给鸡蛋念经?
我连求自己把身体换回来都没念经呢!
人类进化这么多年终于爬上了食物链顶端,就是为了让一个怀孕的人在怀孕的时候这也不能吃那也不能吃,这也得吃那也得吃,最后还要给鸡蛋念经的吗?
褚年觉得自己大概在两个妈的眼里都不是个人了,就是个玉瓶儿,瓶子里装了个崽。
捧着黄瓜西红柿和一碗拌了咸鸭蛋黄的白水面条,褚年抬头看一眼客厅的墙上。
计分器的分数已经到了97。
可见他这短短几天遭了多少罪啊!
“唉,等余笑回来,我肯定不能让她进来,她不是愿意换回来了么?就三分,怎么着我得让她给我三分,也不对,说不定……我一会儿打个电话给我爹或者她爹骂上两句,我就直接一百了。”
往嘴里塞了一口面条,褚年的心里苦巴巴地盘算着的。
他已经隐约觉得只靠自己一个人的本事是换不回来的了,可他还是得用这些计划来安抚自己。
“咔嚓。”
房门打开,一条长腿迈了进来。
“归零!归零!归归归归零!”
第47章 什么都明明白白
面对计分器再次归零的局面,褚年表示自己情绪很稳定,如果他左手拿的小番茄没有被他一把抓烂的话。
“你是要吃番茄打卤面还得手工做酱么?”
看了一眼那只手,余笑反身关上了门。
褚年抓起纸巾擦了擦,然后连着番茄和纸巾都扔进了茶几旁的垃圾桶里。
“你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京城的事儿都忙完了?”
“没有,事情越来越多,最初计划时候自以为把困难都想清楚了,真做起来才发现自己想得太简单了。”
余笑的话说的真心实意,一开始想得那个女性职业培训中心只不过是她看见了那些女人的现状之后想要做点事情,婚姻的失败和这些年经历的挫折让她能够对她们的困境感同身受,让她怀着某种稚嫩的希望想要去做些什么。
但是,随着事情的不断发展,那个职业培训中心已经成了她必须要去完成的事业。
回来的飞机上,余笑想明白了一件事,那个职业中心不是她要为别人做的一件事,而是她自己的前程所系、利益所牵、信念所在,那是她的东西。
说起一个项目的具体流程,褚年的头微微抬起了一点儿,这可是他擅长的方面了:
“就你这样,真正才工作了多久?如果不是借了我的皮子,你连现在的顺利都不可能有。再说了,就你的脑子,要是什么都让你想明白了,那多少干了多年市场的不得跳楼?”
余笑对这个话表示认可,她在工作的时候明显发现了自己的心理素质不够过硬,工作弹性也不够,至于经验的缺乏那更是逼着她熬夜学习的短板。
“所以我打算之后一段时间全心全意扑在工作上,至少在这个项目彻底落实之前,我们基本不可能换回来。”
“为什么?”
“我忙,没时间,我也不放心现在换回来,把这个项目交给你。”
褚年很轻蔑地“嘁”了一声:“说到底你就是不想换回来。”
“我说我想换回来,那就是真的想,我需要骗你么?褚年,就你现在的状态,我要是不想换根本不需要骗你。”
抽出一把椅子坐在客厅里,余笑看着褚年。
她的变化真的很大。
短短的时间里,褚年清晰地感受到了余笑与之前的不同,不仅仅是把本属于他的皮子晒黑了。
她变得自信,不仅仅是因为成了“褚年”占尽优势自信,而是她的脑子清楚了。
理智才会让人刚好自信又恰好谦卑。
同时,褚年也察觉到余笑看自己的眼神不再从前那样藏着恨,好像一些东西确实被她给扔掉了。
他不喜欢这样的余笑,没人会喜欢一个占尽优势又会理智思考的谈判对手。
“好呀。”褚年说,“换回来没问题,先换回来我们再谈别的。”
余笑的嘴角挂着轻轻的弧度,透过她再熟悉不过的皮囊,她也能看到自己的丈夫。
七年来,他嘴里喊过“宝贝”,喊过“笑笑”,喊过“老婆”,现在他什么都不喊了,余笑觉得他终于把自己当成了一个真正的人了,就像他在商场上遇到的对手一样。
这让余笑有种异样的新奇,她说:
“我说了,我换回来的前提,第一是你把孩子打掉,第二让我把现在的项目做完。”
“那没得谈。”褚年拿起了一根黄瓜啃了起来,“我打了孩子,什么筹码都没了,你说让我相信你……余笑,你跟我说,你要是我的话,你会信吗?”
余笑想了想,轻声回答说:
“我过去不就是选择了相信你吗?还一点点把筹码都给了你。”
褚年:“所以我出轨了呀。”
余笑:“……”
半分钟后,她说:“你说的有道理。”
这次是褚年差点被黄瓜呛到。
余笑并没有生气,这让他有些惊讶,也有些他以为自己已经不会了的心虚。
“既然你想要筹码,我给你。”余笑站起来,从公文包里拿出了纸笔,十分钟后,一张薄纸被拍在了褚年的面前。
一张《离婚协议书》
上面写着褚年和余笑两个人的个人信息,下面跟着离婚协议的具体内容:
目前共同居住的房屋属于褚年婚前财产,离婚后归余笑所有,余笑作为嫁妆的车归余笑所有,全部家电和首饰、名表,归余笑所有,两人现金存款共计XX万元,全部归余笑所有。
下面签了一个字:“余笑”。
“要是我骗了你,我不肯换回来,你就在上面签上你自己的名字,所有的就都是你的。”
手指抚过那个签名,褚年冷笑了一下:“你签了余笑的名字,到时候没换回来,咱们做字迹鉴定,这协议有用吗?”
余笑看了他一眼,没说话,又低下头,没一会儿,一张一模一样的协议又被拍到了褚年的面前。
这次签了的名字是“褚年”。
除了原本的条款之外,还写了“褚年”三年内的全部收益扣除生活开支都转给“余笑”。
“这下够了么?”
慢慢啃了一口黄瓜,褚年很坚决地摇了摇头,他说:
“不行。”
黄瓜碎末儿伴着他的嘴型差点喷出来。
他咽下了黄瓜接着说:
“余笑,实话实说,整个的这个家里,最值钱的就是‘褚年’,三十岁不到的池新建设项目副经理,年轻有为长得帅,前途远大事业光明,别说只是区区这套房子,你换成京城二环内的我都得考虑考虑,更不用说这房子本来就该是我的,你也不过是霸占了最要紧的,其余的零碎打发我罢了,你说我为什么要答应你的条件?”
“那我们是又没得谈了?”余笑收起纸笔,身上的T恤随着她的动作勾勒他的肩背线条。
“不,有的谈,只要你让这个计分器涨一分,一分儿就行,我立刻去打了孩子,跟你签离婚合同。”
看一眼那个计分器,余笑摇了摇头:
“褚年,这个计分器是要感情的,我对你什么感情都没有了,怎么给你分数?”
听完余笑的话,褚年抱紧了肚子:
“你变成离婚的男人还能说是回归单身,该有的都有了,我现在是个女的,我要是离婚了,那就是个被抛弃的还没有事业的女人。”
余笑慢慢站了起来,低头沉默了一会儿,她轻笑了一声说:
“褚年,你还真是什么都明明白白的,可就是这么明白的你,不仅背叛了婚姻出轨,还想离婚,想让我落到你自己避之无恐不及的境地里。”
刚刚还满肚子算计的褚年张了张嘴,几秒钟之后才说:“其实我当时没想的这么明白,真的,就是被冲昏了头脑。仔细想想其实我也不会……”
“你现在这些话说了已经没用了。”
余笑对褚年的再次解释毫不在意了,她的眼睛看向了褚年的肚子,或者说她自己原来身体的肚子。
在那里,有个小小的生命在孕育。
是她曾经满心期盼的孩子,却也有着让她憎恶至极的褚家基因,还有势必给自己牵扯无限麻烦的血亲们。
“你现在怀孕差不多十周,如果想要做手术流产已经是最后的机会,怀孕到底是一件多么危险的事情,你明白么?
你拿孩子做筹码我已经毫不意外了,但是褚年,你问问你自己,你能好好生下来一个孩子,把Ta抚养长大吗?就你父母的那种状态,还有你自己对家庭毫无责任心的态度,你觉得你们三个人加起来有多少好东西能够传给后代?”
褚年摸着小肚子,虽然在余笑面前这么做有点奇怪,可他还是摸了一圈儿又一圈儿,脸上的表情其实在余笑说起他自己那对爹妈的时候就已经僵住了。
“你要是觉得不舍得,现在就让计分器给你一分,有了这一分我立刻就不要这个孩子了,你不给这一分,这个孩子我就得继续怀,继续生,是,生孩子疼我知道,可疼也疼的是你的身体啊,我怕什么?有本事你一辈子不换回来,你换回来,这身体不还是你的?”
余笑觉得自己面对褚年的时候就是在逐步提高自己对“无耻”两个字的耐受程度,突然想起了什么,她一指下面说:
“你还记得吧,你这儿被我扎死口了,你爸妈还以为你喜欢的是男人,褚年,你把孩子打了,我解了这个口儿,跟你爸妈解释你不是喜欢男人的,我们各自放过对方的身体,行不行?”
当然不行。
褚年觉得自己现在就是一个要溺死的人抓了一块浮木说什么也不肯松手。
“我说了,你给我一分,我把孩子打了。”
两人又一次陷入了僵局,
或者该说这本来就不是一场平等的谈判,所以在不平等的基础上,他们两个一次一次地缠斗却没有结果。
略有些烦躁地在房间里走了两步,余笑说:
“褚年,你一定要坚持生下这个孩子,你以为吃亏的是我吗?我要是一直扛着不换回来直到你分娩,就是你去受着苦给我生了个孩子!”
褚年老神在在继续啃黄瓜,毫不在乎地说:
“那不是挺好吗?”
余笑无话可说。
褚年越是这样,她越发觉得自己没办法和褚年换回来了,自私无耻和不计后果地抓紧利益几乎是刻在了这个男人骨子里的。
就在她要走的时候,褚年突然叫住了她说:
“你管管我妈和你妈,我现在要是没有半生不熟的鸡蛋就根本吃不下饭,她们两个还轮着来折腾我,就不让我吃,还说什么细菌感染,吃烧烤还致癌呢,也没看几个烧烤摊儿倒闭呀?怎么到我这想吃个鸡蛋就这么难呢?”
余笑的回答是掏出了手机打开了网购网站,嘴里说:
“给你买点进口的无菌蛋吧。”
居然还有无菌蛋?
褚年的脸上一下子亮了起来。
余笑离开之后,褚年低下头摸了摸自己的肚子。
“都说生孩子难,我觉得习惯了也还行,想想也是,全世界几十亿人口,不都是女的生出来的吗?也没听谁说因为受不了怀孕的折腾就不生了,对吧,孩子?你看着,等你爸吃饱了,肯定把你养得壮得像头牛。”
看一眼计分器上的“0”,褚年在心里叹了一声。
加加减减,余笑心里估计是个负分啊,他还是得在余笑不在的时候试试自己能不能刷满了100,不试一次他也不甘心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