音音也哭着跑过来，泪眼朦胧：“姐姐，你别这样。”
身后也跟着传来其他人劝慰的声音：“赵泠，妈去了，别难过了。”
赵泠像是听不到，她怔怔的看着床上床上了无声息的人，好半天，手无足措的抓住谢逸的衣领：“谢逸，你去叫医生，奶奶一定还有救，你去叫医生……”
谢逸抓住她的手，把像个被抛弃的小孩一样的她抱进怀里：“泠泠，让奶奶安静的走吧。”
赵泠愣了。
半晌，她一头扎进谢逸怀里，呜咽的像头小兽。
-
不知过了多久，有医生和护士进来，给老太太蒙的白布，推出了病房。
赵泠瘫在地上，视线的模糊的看着老太太一步一步离开了她的视线，再也回不来。
明明窗外阳光那么明媚，七月份的天气，她却觉得浑身冷到彻骨。
以前的那些美好，终究是，再也回不来了。
-
当晚，姑姑家和舅舅家就开始商量分家产办后世的事情。
赵泠没有参与，她回到房间，把自己关了起来。
前后不过五天，姑姑家和舅舅家就分好了家产，联系好了墓地和其他相关事宜。
奶奶下葬的日子，定在了三天后。
那是个阴天，微风，小雨。
在朦朦胧胧的雨里赵泠坐上车，抱着老太太的骨灰盒，和其他人一起去往墓地。
摇摇晃晃半个小时后，他们抵达了墓地。
老太太的墓地和他爸妈的墓地在同一处，紧紧挨着。
下葬仪式过后，所有人站在墓前默哀。
黑色的伞，黑色的衣服。
淅淅沥沥的雨像是要淹没一切。
悲伤在天地间无限放大开来。
没多久，虚情假意的掉了几滴眼泪，姑姑家和舅舅家就准备离开了。
赵泠没走，在姑姑家和舅舅家的人走后，她来到了墓前。
在奶奶的墓前坐了几个小时，又在爸妈的墓前坐了几个小时。
谢逸全程什么都没说，就那么静静的撑着伞陪着她。
直到天黑。
直到斜飘进来的雨丝将两人打湿。
他看着蜷缩成一团蹲在那里像是无家可归的小猫一样的赵泠，摸了摸她头发：“天黑了，回家吧？嗯？”
赵泠沉默着站起身来，离开墓地。
回到家，洗了个澡，东西都没吃，倒头就睡。
这一觉，睡了整整一天一夜。
醒了后赵泠就开始坐在阳台的榻榻米上，将自己抱成一团，发呆。
一呆就是一整天。
连着两天，谢逸终于看不下去。
他给了她足够的时间去愈合伤口，但她不能一直这个样子。
自老太太去世，短短十来天，她的体重直接降了七八斤。
伤心过度会伤身。
她不心疼，他心疼。
他盯住那道背影。
傍晚的余晖洒落下来，将她的剪影照的格外孤寂。
片刻，他走过去，轻轻环住了她：“赵泠，你跟我说会儿话吃点东西好不好？”
赵泠一动不动，也不出声。
谢逸静静看了她几秒，扭头看向远处昏黄的余晖：“我记得我妈去世的时候，我也是这个样子，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不吃不喝，后来，我做了一个梦，梦里，我妈说，她希望我好好的，那场梦后，我就起床把自己洗的干干净净，然后饱餐了一顿，再后来，时间久了，我才发现，没有什么过不去。”
“赵泠，我知道你难过，但不管是你爸妈，还是奶奶，一定都不想看到你这个样子。”
赵泠眼睫终于颤了下。
不知过了多久，谢逸听到她的声音。
哑的像是生锈的铁片。
“我的爸妈去的早，在我最难的时候，只有奶奶陪着我，现在，奶奶也走了。”赵泠把下巴放在膝盖上，眼底浮出水光：“我眼睁睁的看着最爱我的人一个一个的走掉，到最后，只剩下我自己一个人。”
“谢逸，现在，这世界上，我一个至亲也没了。”
呼吸一窒，心口像是被一只手用力揪住，再来回揉捏。
万种疼痛。
谢逸心疼的把赵泠抱进怀里，手一下一下轻轻拍在她背上：“别怕，我在，以后，我都陪着你。”
有眼泪落在肩头，打湿了肩膀，温热潮湿。
谢逸听到她小小的声音，难过，委屈，不知所措，带着哭腔：“谢逸……”
“想哭就哭出来，别忍着。”
像是最委屈的时候有了依靠。
先是小声的啜泣，后来变成了肝肠寸断的大声哭泣。
自老太太走后，头一次，赵泠这么痛快的哭了出来。
谢逸拥着她，手指轻轻顺着她的头发：“哭吧，哭出来就都过去了。”
第62章 第六十二颗糖
一夜过后，赵泠整理好心情。
早上起来时，和谢逸一起坐在餐桌前吃了早餐。
吃完早餐洗碗时，谢逸想到什么：“对了，这几天你姑姑和舅舅来了好几次，还打了电话过来，好像，是为了……房子的事。”
赵泠没什么意外。
两个在母亲去世当晚就可以面不改色的分家产的人，什么事做不出来。
怕是老太太刚去世就惦记上了她这房子。
“你准备怎么做？”谢逸把碗冲洗干净，看向赵泠。
赵泠打量着房间：“暂时，还没想好。”
“快开学了，再有几天我们就得回，你得早做决定。”
“嗯，我知道。”
-
几乎是从这天起，赵泠稍稍好一点，姑姑和舅舅就先后登门拜访，说的无非是房子的事。
想低价买她房子的，想以帮她看房子为借口搬进她这房子的，还有想以出老人这几年赡养费和这次殉葬费为借口让她卖房子好分一杯羹的。
没有最无耻，只有更无耻。
赵泠想了两天，最后有了决断。
所有的纷争都来自于这房子，这房子没了，她也就清净了。
况且以后山高水远，她也许不会有太多的机会回来。
再者，她念书也需要不少钱。
是时候，让这些年的一切都都过去了。
想好了，赵泠问谢逸意见：“我决定卖了这套房子了，你觉得怎么样？”
“你舍得？”
“舍不舍得又怎么样？我以前一直觉得，房子在，念想就在。”赵泠顿了顿：“可现在，我才明白，人没了，留着这空房子又有什么用？”
“谁都不能活在过去，我早就应该向前看了。”
“你能这样想也好。”谢逸想了想：“我支持你的决定。”
当天，赵泠在咨询过附近的房价后，定了价位，把房子售卖的信息挂在了网上。
因为是急需出手，所以是个算得上相对实惠的价格。
之后很快有几个人来看房。
赵泠和谢逸商量过后，卖给了其中一人。
距离开学还有两天，两人收拾东西回临城。
来的时候匆忙，只背了一个书包，拿了点重要的东西，现在房间里还有不少有纪念价值的东西，比如相册什么的。
两人索性上街买了一个超大的皮箱，把重要的东西都装了箱。
家具什么的，按照原先说好的，原封不动的都留在了这里。
还有一些其他带不走的，也都留在了这里。
货款在交接钥匙的同时到了赵泠的账户。
临行前，她取出四万，给了姑姑家和舅舅家各两万，算是给这些年所有的纷争一个结果。
姑姑家舅舅家不依不饶，赵泠直接当着众人的面用当年姑姑家舅舅家私吞他爸妈十几万的事堵的两家哑口无言。
以前赵泠顾及着他们是长辈，从来没有撕破脸。
但现如今，没有意义了。
以后这个地方，她都不知还会不会回来。
当着外人的面，姑姑家舅舅家终于知道了羞耻，没再纠缠她。
赵泠回到家，最后一次站在门外看了一遍这个生活了十几年的地方，然后安安静静的，拿着行李箱，和谢逸一起离开。
到车站时，听到身后传来喊声：“姐姐，泠泠姐！”
赵泠回头。
隐隐满头大汗的骑着自行车追了过来。
赵泠几步走回去，抽出纸巾给小丫头擦汗：“怎么还追过来了？不是说想我了就给我打电话？”
“想送送你，这次你走了，就不知道再见是什么时候了。”
收敛好的情绪，给小丫头一句话说的再度冒了出来，鼻子都有些发酸。
赵泠摸摸她的脑袋：“等你再大一点，想见我，就能坐车过来找我了。”
音音不知道想到什么：“那姐姐你以后准备去哪里生活？”
“还没想好。”
“那等你想好了打电话告诉我，长大以后，我就离开这里，去找你。”
“那你得好好学习了。”
“好，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
“该上车了。”谢逸看了看腕表，在旁边提醒。
赵泠回神，看着音音：“我们该上车了，姐姐要走了，你乖乖的，有机会就给我打电话。”
“知道了，姐姐再见。”
“再见。”
“姐姐我会想你的。”刚挥手道别，又被小丫头拽住了袖口：“还有哥哥，你要照顾好姐姐。”
谢逸摸摸她脑袋：“我会的。”
“那就，再见。”
“再见。”
这次，赵泠再没回头。
和谢逸一起，离开了这个生活了十几年的城市。
-
回去不过两天的时间，整理了一下情绪和作业，新的一学期，就开始了。
再次走进临城一中的校门，赵泠感觉到了明显的变化。
从前，看着教学楼上挂着的那些红色标语，她还不觉得有什么。
当这一天，她终于成为一名高三学生，才明白，那些话，对她来说，意味着什么。
才明白，这一年，意味着什么。
开学第一天，上课之前，林萍用了整整一节课的时间，强调了这一年的重要性。
也是从这一天开始，教室的黑板上，开始有了高考倒计时。
原来觉得很遥远的事情，好像一下子就逼近了。
原先轻松的生活，好像一下就变得紧绷了起来。
体育课，音乐课，好多娱乐性的课程都被取消替换，晚自习也延长了一个小时，各种小考大考变得越来越频繁。
极其枯燥又繁忙的一学期。
后来再回想起来，只剩下无数个挑灯夜读的日子和仿佛永远做不完的试卷，混合着汗水和眼泪。
匆匆忙忙，好像还没察觉，就已经到了尾声。
考试几乎考到麻木，连期末的到来都变得不再那么紧张。
以平常的心态进了考场，再以平常的心态出来。
成绩在一场雪后出来。
这一次，赵泠终于考到了班级第一，年纪第四。
而谢逸，也在她的督促下，考到班级倒数十八。
比起有些人痛不欲生的表情，放假那天收拾东西的时候，两人显得格外轻松。
但假期并不轻松。
尽管放假的时候已经是年关将至，但对于他们这群再有几个月就要迎来人生中最重要的一场考试的人，依旧是不能松懈。
短到几乎不足一月的假期，毫不夸张的说，他们的作业多到一个书包都装不下。
这个时候课程基本已经结束，进入了最后的题海战术。
老师和家长恨不得一天十八个小时把他们脑袋摁卷子里。
所以刚回到住处，在赵泠的带领下，两人马不停蹄的翻开了书，开始学习。
这样的状态持续了有十几天，这一年的春节，来了。
算是一个为期一天的小假。
白天两人出门逛了逛超市，买了点熟食和菜品，又买了饺子馅和饺子皮。
夜里的时候，跟房东阿姨借了锅，把包好的饺子煮了。
李阿姨听说了赵泠的事，夜里年夜饭做好了还端了不少给赵泠这边送过来。
自己买的，加上李阿姨送过来，竟也满满当当摆满了一个小桌。
房间里有一个以前的那种老旧电视，四四方方，就一个频道。
两人端着饭碗看着春晚吃了年夜饭。
算不上有多热闹，但倒也温馨。
春晚结束的时候，赵泠听到外面有放烟花的声音。
打开窗户探出头去，才发现，是李阿姨家的小孩在悄悄放那种拿在手里的小烟花，有可以炸花的那种，也有一颗一颗蹿上天的那种。
赵泠看着在天际炸开的小花，忍不住弯起唇。
谢逸看她看的出神，凑过来，就看到她像是落入了烟花的眼睛。
没忍住，他凑在她眼角亲了一下。
唇瓣碰到眼睫，稍稍发痒。
赵泠躲了下，就被谢逸勾进了怀里。
外面小孩清脆的笑声里，谢逸把赵泠压在窗户上，再度轻轻吻上去，低喃道：“新年快乐啊，宝宝。”
片刻后，赵泠脸颊发红的靠在他怀里：“新年快乐。”
过了十二点，各种声音就散了去，房间里安静下来。
谢逸坐在椅子上看向赵泠：“今晚还要赶我走吗？”
赵泠捂唇打了个呵欠，钻进被子里背对谢逸：“你想留就留下吧。”
谢逸看着她的模样，唇角一勾，跟着钻进了被子里。
“不许脱衣服，不许乱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