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陆队长却想着多弄一些肥,多一点肥就能多收一些庄稼。
连村子里本来的那条大河他都要领着社员去清清淤泥。
但这河和人挖的小河不一样,它更宽更深。
社员们只能挖河边的那些淤泥,一个人在河边上挖,腰上拴着麻绳以防栽河里。
另一个就帮着拉绳子,像苏敏她们这些女知青都是帮着拽人的。
每天十来点的时候水被太阳晒热点,人们就忙活开了。
这活儿比下地还累,而且一不小心溅上水那衣服不仅不能保暖,还会冻得你直哆嗦。
苏敏干了几天都快哭了,辛苦劳累她能忍受,但冻这就不成了。
她下了决心要先给自己做身棉衣穿,不然冬天一定会被冻死的。
可她没有票买棉花,何况棉花是很难买的,就是有票都不一定能抢上。
但不好弄也得想办法,哪怕先做个小马甲贴身穿着,只要前胸后背保了暖那就成。
棉花这东西很是紧俏。
以前苏敏和刘霞借的都是刘霞自己用了之后余下的票。
像是肥皂票,布票这些都是有时间限制的,到时限没用完那就过期了。
刘霞有这些票,但她也节省舍不得花钱,就把多余的票子救济了苏敏。
苏敏也是拿钱去买她的票,可人情也得记下。
刘霞也知道原主是真穷,都是每年过年的时候结算工分才让原主结这一年的帐。
可原主欠的也就是些小面额的布票,针线票,香皂肥皂票,牙膏牙刷票之类的,这些东西虽然零碎,但不算太值钱。
统共加起来也超不过十块钱。
棉花这种稀罕物儿她可不能去借,这个年代棉花不比银子差。
明知道这东西谁家都缺,她再去麻烦刘霞就太不知道好歹了。
在原主的小本本里写过一个地方,县里五金厂南边有个小巷子。
今年夏天知青们实在馋肉的不行就一起凑钱然后去买二斤肉,没花票三块钱就买到了。
估计那就是传说中的黑市。
只要钱不要票或者要的票很少。
苏敏就想着挖河泥结束趁着队长说让歇两日的工夫去县里瞧瞧,说不准真能买到些东西。
哪怕没有棉花但能买到其他也是好的。
因为她什么都缺。
原主其实没去过几次县里,她没有信需要往出寄,更没有包裹寄来,又舍不得花钱,自然去的少。
这次她也只打算自己一个人去,便找陆队长写了个条子。
有的时候去了县里会被盘问哪里来的做什么的,开了证明会省不少事儿。
她虽然没去过这个县里,但以前她放假的时候瞎浪也没把自己弄丢过,何况在这治安很好的时候去小县城呢。
她已经打听了路怎么走,出了村子沿着大路一直走就能到了县城。
可朱红说得走两三个钟头,她们女知青都没有表,时间是估算的。
男知青们有表,但他们很少步行去县里,都是等村子里的驴车进城的时候蹭车呢。
苏敏觉得自己走路肯定没有朱红她们快。
而且一口气走两三个钟头也能要了她半条命,为了给路上留够休息的时间,她早上六点就出发了。
队里是有个钟表的,每天早上六点都会有人看着时间吹哨子让壮劳力们集合。
这是苏敏走过最僻静的路,现在已经是深秋了,距离立冬也就剩半个月不到。
沿路的树有不少,叶子也都黄了。
六点的时候天还不算大亮,气温也低,一阵风吹过来苏敏就得抖一抖。
出了村子,她就一个人吭哧吭哧的走在大路上。
脚踩着破棉鞋,身穿着破棉衣,头发半个多月没洗,拿一截子麻线扎着,脸也被风吹的发红。
怎一个惨字了得。
我现在已经是个正儿八经的村姑了,苏敏苦中作乐的想。
她以前的同学还特意拍过一组照片,穿着红棉袄绿棉裤黑棉鞋,红头绳扎着两个麻花辫儿。
脸颊再涂的红扑扑的,土中带着简朴的气息,再加上小姑娘黑眼睛和小圆脸儿还挺好看的。
可苏敏现在棉衣棉裤棉鞋一穿,她都不敢照镜子。
刘霞结婚的时候买了一面小镜子,苏敏有次瞧了一眼就不敢多瞧了。
这原主五官和她倒是像,但架不住面黄肌瘦的。
她可是有着自信考电影学院的纯天然美少女脸啊,可现在看上去除了眼睛亮点儿再没有别的优点。
仔细说起来她们两人年纪差不多,但她现在真的是麻杆儿似的。
这和苏敏以前运动瘦下来的苗条不同,是真没机会胖的瘦。
头发枯黄,皮肤也没光泽,就很营养不良。
苏敏接手这么一副身子,只能慢慢养。
她这两天已经和村里大婶买了几个鸡蛋,村里人一家也只让养两三只母鸡,每天最多三个蛋。
这些蛋明说是不让买卖的,但私下管的没那么严格。
她这两天每天一个蛋虽然身体上没感觉真强壮了多少,但心里上总算有个期盼。
等营养跟上来,她一定还会和以前一样好看。
苏敏走了一段路,公社的劳动大队是按着地理位置分的。
苏敏她们是五队六队,再往县城的方向走经过的就是四三二一这几个大队。
县里四面有五条路,分别是不同的公社。
这路还是挺容易认的,就这么几条,想走丢都不容易。
没有表,不好估算时间。
苏敏也不知道自己走了多长多久,但实在是累的不行,就靠着路边的树歇一歇。
边歇还拿脚踩着树下的叶子,嘎吱嘎吱响。
原本还觉得自己的破棉袄穿着冷的不行,但现在走了这么一阵,身体就热起来了。
苏敏唉声叹气了一会儿,她自觉自己也算能吃苦,哪怕来到这破地方她也没撒手不干,或是厚着脸皮找个本村人嫁了。
这是她这辈子最吃苦的一段时间。
可心里确实还是不甘心,这过的什么日子啊,连最基本的日常需求都满足不了。
吃穿都是问题。
她甚至想过要不要去坑原主父亲一笔钱。
他现在过得好着呢。
他是纺织厂的副厂长,苏敏厚着脸皮直接给纺织厂厂长,主任什么的写个信哭诉一下后妈的做法,再讨要一些生活费还是不难。
他们这些人总是要脸面的。
靠着这些讨来的东西还能撑一段时间。
可人家原主有骨气和自己亲爹断了亲,那苏敏也不好再去联系。
这个年代还是有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这样的说法,当爹的不疼女儿又有什么办法。
原主宁可没这个父亲,那苏敏以后就和他彻底断了来往就好。
苏敏也没有想过太长远的事情,她刚来那会儿忙着打听现在的情况,又生怕被人发现自己不对劲儿整日里提心吊胆的。
后来她开始上工,每天累得要死,晚上都没有睡前思考的时间,天一黑就钻被窝里一秒进入梦乡。
如今走在这路上,前后没有一个人,苏敏不怕,但却开始惶恐。
走着走着就忍不住想自己以后就要过这样的生活了吗?
她知道这样的历史不会太久,过几年就会恢复高考,然后改革开放,可她真的能撑到那几年吗
这样麻木的日子过久了,她会不会也变僵了。
第17章
实话说来,苏敏来到这里以后没有多少真心感到愉快的时候,虽然愁苦的时候也不多。
更多时候都是浑浑噩噩熬日子。
她以前从未想过要这样早的负担起自己的人生。
她是个有主见的人,但时常也还需要家人的帮助提点。
以前遇上了没经历过的事情,没打过交道的人都会和家里人聊聊,他们就会教导苏敏一些人情世故。
可现在苏敏再没有外援了,钱不够就得自己挣,欠了钱也得想办法还,吃不饱就饿肚子,穿不暖就冻一冻。
就算她以后遇上了喜欢的人,如果她自己无法判断对方的人品,也看不清对方的真心,都没个可以商量的人。
恐惧是一直都在的,苏敏以前没有生活经验,就算从度娘那里也能找点解决方法。
可现在她一无所有,哪怕刘霞那也是原主的朋友,她和原主性格相投不代表能和苏敏能成为知己。
虽然苏敏和刘霞相处的很好,但她总觉得那是原主的朋友。
苏敏不知道走了多久,太阳也升起来了,暖暖的阳光照在身上,让苏敏有了很大的安全感。
哪怕是穷的吃不上饭,苏敏也希望有可以带给她力量的家人在。
她恐惧未来,逃避现实,但这是她自己的人生,她得为自己负责。
她不愿意真的每天种地,更不愿意衣食都勉强凑合。
更多的,还有观念的不同。
她以前是个学渣,现在却除了读书也没有别的好出路。
她除了唱歌跳舞也没什么特长,可又没有本事去文工团工作。
苏敏有些感激原主下乡的时候还把高中课本背来了,但她一个学渣,底子不好,初中知识都麻爪。
如果真的恢复考试,那也是人家真学霸真时刻不忘读书的好孩子们的事儿,自己去考场走一圈就没有然后了。
入了冬,闲下来的时间也就多了,苏敏决定要好好看书,然后打听一下知青里有没有爱学习的,和人家请教请教功课。
有了计划,苏敏走路也有精神了,虽然她现在走的脚底板疼,但心里却感觉有劲儿的很。
她走起路来都是轻飘飘的,这不是为了走路好看,也不是心里乐开花儿。
而是她脚底是手纳的千层底棉鞋,这种鞋不耐穿,像是孩子们跑跳的多穿两个月鞋就废了。
男人们也最多穿三个月,也就是女孩子可以绷着劲儿走路,看到石头水坑都得绕着走,这鞋才能多穿些时候。
苏敏现在还不会做鞋,原主的单鞋已经破烂到没法穿了。
像原主下乡几年才穿坏三四双单鞋一双棉鞋的姑娘那走路是真小心。
趁着这段时间苏敏还得给自己做一双新鞋子。
鞋子她是不会做的,哪怕趁着朱红给她家人做鞋的时候苏敏就在旁边瞧着也还是一头雾水,光是做鞋底她就觉得困难重重。
听说供销社有塑料的鞋底卖,苏敏也忍不住在心里直呼想要。
她现在已经越来越没出息了,每天想着的都是厂子里的工作服,想要,厂子里的胶鞋,想要,糖精味儿很重的硬糖,想吃。
像是以前各种裙子裤子大衣羽绒服果冻酸奶巧克力苏敏连想都没再想,真是越来越像个小可怜了。
苏敏原本一直以为自己如老妈所说一样是个脑袋瓜儿不聪明但胜在脸蛋儿好看的姑娘。
可现在她觉得自己不仅好看,也很能吃苦啊!
她这样了都没怎么哭,就是知青们下乡都要哭几趟呢。
像是新来的苏小云,每天晚上都窝在被子里偷偷抽噎。
苏敏觉得自己比苏小云惨得多。
不过也可能是只有她自己一个,要是她爹妈和她一起穿过来,那苏敏就得每天哭着和她爹妈诉苦说日子太苦,活不下去了。
麻蛋,连个能撒娇抱怨的人都没有,只能偷偷在心里骂贼老天。
苏敏边想边走,突然一辆自行车从她眼前骑过。
哇,自行车诶,苏敏在心里念叨,好想要一辆自行车啊,自己就不用继续步行了。
瞧这自行车多么流畅的线条,多么美丽的颜色,骑起来又是那么的轻盈。
这时那自行车突然拐回来,苏敏原本注意力全在自行车上,压根儿没瞧见骑自行车的人。
反正这个时候的人穿着都是灰扑扑的,哪里有自行车显眼。
但现在一看,这位仁兄有点儿面熟。
自行车很快停在苏敏面前,那仁兄大长腿直接支着车子,犹豫的问苏敏:“你是东河村儿的?”
东河村就是苏敏所在村子,它现在被分成了五大队和六大队。
苏敏点点头,然后看着这仁兄实在是眼熟,估计也是村里的人,但她一时也不知道人家是谁。
那仁兄便笑了下,说着是仁兄,但苏敏觉得这小伙子年纪应该不大,看上去就是个高中生。
个子挺高,人也瘦,正常肤色,眼睛不大但是双眼皮,笑起来很和善,最重要的是他看上去清清爽爽的。
清清爽爽,这在苏敏以前是最基本礼仪,但到了这里就是很困难的事了。
就像苏敏自己,穿了半个月多月的衣服,半个多月没洗的头发,而且她每天劳动,是会出汗的。
头发都有味道了,要不是冬天长头发能有一点保暖作用苏敏早把它给剪了。
对方看着苏敏,说:“你是五大队的知青吧,我好像见过你。我也是五大队的,陆建民。”
苏敏恍然大悟,这位长的像陆队长和陆建军啊,都是瘦瘦高高的。
尤其眼睛和陆建军很像,虽然长相普普通通,但眼睛很有神。
他又说:“我记得我初中毕业的时候来过一批知青,我爹说有个女娃很能吃苦,那就是你吧。
后来我高中放假去地里上工也见过你几回。”
苏敏也笑了,装着自己认识陆建民的样子的说:“是啊,不过我差点认不出你来,你变化挺大。”
“是吗?大概是我这两年抽条儿,比以前高了不少。而且高中毕业去了厂子里我也不经常回家。对了,你是要去县里吗?我捎你一程吧。”
苏敏没想到有便车坐,立刻欣喜若狂,这是何等的幸运!
她开心的说:“真的吗?那真是太谢谢你了,我一个人走着真是又累又闷。”
“当然是真的,我也是回厂子里,顺路嘛。不过你怎么今天进城啊,一个人走这段路那是会被闷死的。
你该等村里的驴车进城的时候来,不仅能来回有的坐,路上还能和人聊天。”
苏敏叹了口气:“没办法,我前段时间生了场病。我原以为病好了就没事了,没想到因着这病我身体更虚了,你看现在还不算入冬,我都把棉衣翻出来穿上了。”
体虚这个不只是原主,这个年代百分之七十估计都体虚,没有营养,肉吃不上鸡蛋也舍不得吃,就是干饭也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