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楚身子瞬间僵住,连杏眸也不自觉地瞪大。
这一世她有三年没见过母亲了。
“她在哪?”姜楚听到自己的声音在微微颤抖。
盛允将巾子丢到一边,轻轻把楚楚揽入怀中,安抚地拍了拍她的背,“就在我们府上,现在还昏睡着,明日我带你去见她。”
姜楚依赖地靠在他胸口,闭上眼睛逼退了眼中的湿意。
过了半晌,她才哽咽着应下。
“睡吧。”
*
第二日,姜楚很早就没了睡意。
朝堂上的事情都已经彻底解决了,可她的事情还是一团糟。
她还没想过要如何面对“死而复生”的母亲。
盛允看出了她的忐忑,安慰道:“别怕,你若是紧张,就等你准备好了再去。”
姜楚很想说自己没关系的,可话到嘴边,怎么都没有勇气说出来。
说到底,她还是怕了。
“嗯,谢谢殿下。”她的声音轻得几乎要飘散在空中。
这日,南昭走到了王府一处偏僻的角落。
他知道这里平日里很少有人过来,而且种有很多花草,便每日都过来采集露水,拿回去喂他的蛊虫。
今日过来才发现,这处院子居然住了人,而且门外还有几名侍卫看守。
“南大人前来,所为何事?”侍卫恭敬地问道。
他们都知道这人是太子专门请过来帮太子妃调养身体的,所以对他很是尊重。
“采集清露。”南昭眉眼冷清,淡淡道。
侍卫们互相看了一眼,最后还是选择了让开一条路,让他过去。
只是在他进去之前,有一名侍卫叮嘱了句:“莫要跟里面的人接触。”
南昭并未放在心上,他本就不爱与陌生人打交道。
进了院子,他像往日一样,该如何采集就如何采集。
这时候,他突然察觉到袖子里的一只蛊突然有了不同寻常的动静,还发出了尖锐的声音。
虽然这声音很小,但南昭还是听到了。
这是南烟的一种很高级的蛊术,当时他把另一只蛊种在了师父身上。
南昭心中猛地一震,手里好容易采集了一大半的露水,全部打翻在地。
他双目赤红,朝着屋里一步步走去。
屋里正坐着一个美妇人,眉眼看起来跟姜楚有几分相似,只是不同于姜楚的青涩,眼前之人浑身上下都充斥着成熟优雅的韵味。
看到南昭过来,妇人也没有其他反应,依然自顾自地品着热茶。
若不是南昭知道她是被困在这里的,看她这幅怡然自得的模样,恐怕就要以为,这里是她的家了。
“你是谁?”南昭艰难地说道,垂在袖子下的手,控制不住地颤抖。
说出这句话,仿佛耗费了他全部的力气。
妇人好似没听到,把手里的茶盏送到唇边,轻轻吹去了上面的浮沫。
南昭看她这幅样子,心中翻涌的情绪再也控制不住,右手成拳,马上就要攻向眼前之人...
就在此时,一道声音突兀地插了进来。
南昭立刻收手,假装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
“南大人,您采集好了吗?”门外的侍卫见他一直不出来,便走进了院子。
见南昭进了屋,侍卫面上瞬间闪过一丝懊恼。
南昭没有回应他,直接转身离开了房间,出了院子。
回到直接的住处后,南昭看似平静地坐在石凳上,其实心中早已掀起了惊涛骇浪。
*
姜楚终于做好了直面母亲的准备。
她推开门,缓缓走进屋。
盛允站在门外,防止有意外发生。
“母亲。”她坐在了那妇人对面,轻声开口。
“别叫我母亲。”妇人声音冷淡,不含半分慈爱。
姜楚愣了一瞬,随后问道:“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生你下来,本就是一个意外而已。”妇人漫不经心地说道。
她当初是打算把孩子用药打下来的,可惜她怀上身孕的事情已经被姜睿得知,后者还派了不少人在她身边保护,她根本找不到机会下手。
“在你心里,就只有惜贵妃吗?”姜楚本以为自己听到这句话会心痛,可没想到真到了这个时候,她的内心反而出乎意料的平静,静得没有一丝涟漪。
妇人这才终于肯抬头看她一眼。
不过她的眼神也是冰凉的,阴寒的。
“若是盛允敢动惜儿一下,我就死在你面前。”妇人眼神阴鸷,恶毒地威胁道。
姜楚跟她对视了一会儿,之后突然起身,离开了房间。
就在妇人以为自己的威胁生效了的时候,姜楚的声音从门口传来:“那你便死吧。”
说完,姜楚一脚踏出了房间,眼角的晶莹终于落下。
盛允连忙把她揽入怀里,凑到她耳边轻声安慰。
“看到了吧,你的太子妃就是这么一个恶毒的人,逼着她的亲生母亲去死呢。”妇人略显尖利的声音再次传来。
若是姜楚乖乖嫁给盛锦,哪里会发生这么多破事。
盛允要是敢不老实,直接杀了姜楚就是。
可没想到这个贱妮子居然敢不听她的安排,非要嫁给盛允。
“我们走吧。”姜楚如今只觉得,多在这个地方待上一秒都觉得恶心。
盛允一路护着她出了院子,仿佛没听到那妇人挑拨的话。
回到他们的院子,姜楚说想一个人静一静。
盛允怕她想不开,不肯走。
“殿下,您放心吧,我不会做傻事的。”姜楚平静地说道。
“好,有什么事尽管叫我。”
盛允出了门,守在不远不近的地方。
姜楚一个人在屋里待了一下午。
她把自己从前忽略的细节都想了一遍,总算是明白,为什么母亲就只让她跟着女夫子学琴棋书画,什么掌家之事,后宅阴私,从未跟她提起过。
原来母亲就是要把她养成一个蠢笨好控制的花瓶,以后直接送到盛锦那,达到控制盛允的目的就行了。
恐怕就算没有她落水被殿下救上来那件事,盛锦也要找机会把她贬为侧妃妾室的。
这原本就是母亲和惜贵妃商量好的。
一个对内宅之事一窍不通的花瓶哪有资格做正室?
只可惜,经过了前世的事情,姜楚对盛锦印象差到了极点,宁愿嫁给名声不好的秦王,也没如惜贵妃和母亲所愿。
天色刚擦黑,紧闭的房门“吱呀”一声被人从里面打开,姜楚迈步走了出来。
正坐在石凳上的盛允,连忙起身迎了过去。
“殿下,我晚上想喝鱼汤。”姜楚抱住他的胳膊,杏眸亮晶晶的,像只猫儿似的撒娇道。
盛允这下总算是放心了。
他知道楚楚彻底放下了对父亲母亲的执念。
不是所有人都配当父母的。
用晚膳的时候,当然有楚楚想喝的鱼汤。
刚一掀开盖子,就有鱼香味扑鼻而来。
鱼汤被炖成了奶白色,盛在白底青花瓷盆里,袅袅的白烟顺着瓷盆的边缘升起。
盛允舀了一勺汤,放在唇边吹了吹,待汤的温度降下来,他才喂给楚楚。
姜楚一口就把勺子里的汤都喝光了,咸香的味道溢满唇齿间,一点腥味也无。
汤里还有彻底炖熟了的葱丝,刺激的味道都煮没了,只沾满了鱼肉的香味,吃起来清爽鲜美。
她餍足地眯起了眼睛,可爱的模样看得盛允心头火热。
两个人用完晚膳,悠闲地在院子里散步。
快回屋之前,姜楚淡淡说道:“她想跟惜贵妃待在一起,就让她去吧。”
盛允自然依她。
因为上次他不听劝告进了屋里,一连几日,南昭都没能再进去那个院子。
这日他本想再过来试试运气,没想到守在院子外面的侍卫已经不见了,里面住的人也消失无踪。
南昭心下焦急不已。
他私下里四处打听,总算是打听出来,之前住的那人,是太子妃的母亲,只是不知道现在人在何处。
*
虽然盛锦的事情已经解决了大半,但盛允如今身为太子,自然比以前做王爷的时候忙碌。
大部分时间,都是姜楚一个人待在府上,绣绣花,赏赏湖。
她正在河边喂鱼呢,吊儿郎当的南齐走了过来。
“楚楚,我发现了一个好玩的地方,你去不去?”说着,南齐冲着她眨了眨眼。
“没兴趣。”姜楚心道,这厮定然又在想办法整她了。
说不定那地方既无趣又吓人。
南齐丝毫不恼,跟猴子似的跳到了另外一边,继续撺掇:“那地方可有意思了,保证你去了一次,还想去。”
“那你倒是说说,那里都有什么?”姜楚随意地把手里的鱼食洒向荷花池。
她这个问题,倒是把南齐给问住了。
南齐抓耳挠腮想了半天,最后也只是干巴巴地说了句:“你去了就知道。”
姜楚被他这句话逗笑了,转头笑着看向他,“那我还是别知道了。”
不过她这一转头,总觉得眼前的南齐看起来怪怪的。
要说哪里怪又说不上来。
“南齐,你今天看上去很不对劲。”姜楚不由自主地说出了内心的想法。
南齐面上的笑容僵了一瞬,“没有啊,你肯定是看错了。”
姜楚没再关注他,继续忙活着投喂鱼食。
“楚楚,你就跟我去吧,马车我都准备好了。”南齐不依不饶。
“你准备马车干什么?马车府上多得是啊。”姜楚心中的疑惑更浓了。
就算他们要出门,也不用再额外准备马车了。
这时候,两人身后传来了另外一人的声音:“哥,你怎么突然学起来我了?”
姜楚回头一看,朝他们走过来的人,容貌精致,唇角挂着放荡不羁的笑容,不正是南齐吗?
那她眼前这个...
“你是南昭?”姜楚扯了扯嘴唇,无语地说道。
要不是亲眼见到,无论如何她都想象不出来,高冷如南昭,会跟个傻子似的模仿南齐。
南昭原本已经把南齐给打发出去了,没想到他会突然回来。
慌乱之下,他直接扣上了姜楚的脖子,对着南齐威胁道:“别过来,去把太子叫来,我有话要说。”
南齐瞬间定在了原地,不敢再往前走,他疯狂摆着手,“哥,你可别冲动,你学我也不是什么丢脸的事,这么急着杀人灭口真没必要,你手里那个可是太子妃,要是你手一滑,咱们兄弟两个都得死无全尸。”
“少废话,去叫太子过来。”南昭恢复了平日里的清冷,只是声音比平时添了几分慌乱。
他原本就很少做骗人的事情,一直处于高度紧张状态,猛地被南齐拆穿,抓住姜楚完全就是他下意识的举动。
不过既然已经抓住,就这么松手也来不及了,不如将错就错。
只要能找到师父,付出什么代价,他都在所不惜。
盛允从南齐口中得知南昭抓住姜楚威胁他回去,几乎是满头雾水。
他以为又是南齐无聊的恶作剧,但事关楚楚,他还是决定先放下手里的事情,回去再说。
要是南齐敢骗他,再出手惩治这小子也不迟。
回到府里,看到荷花池旁边,南昭从后面抓着楚楚,手还扣上了她的脖子,盛允脸色瞬间就黑了。
“南昭,你这是做什么?”盛允握紧了拳头,眸子好似能喷出火来。
楚楚还怀着身孕呢,哪能经得起这么折腾?
南昭自然也知道楚楚如今身子弱,他本就没有害楚楚的意思,所以扣着她脖子的手并没有用力,只是看上去吓人而已。
“我要见楚楚的母亲。”南昭咽了口口水,对盛允道。
“先把楚楚放了,我保证如你所愿。”盛允一步步走向他,眸中的冰寒越来越深。
犹豫了一会儿,南昭还是松开了手。
“我在她身上下了蛊,若是你敢出尔反尔,她身上的蛊毒就会发作。”南昭冷冷地说道。
盛允走到他面前,把楚楚护在身后。
“殿下,我没事。”姜楚连忙说道。
她脖子上只留下了淡淡的红痕,足以证明南昭根本就没用力气。
上下检查了一遍,确认楚楚没事,盛允才放心。
深深地看了南昭一眼,他拉着楚楚往府外走。
南昭赶紧跟上。
完全摸不清状况的南齐也跟了上去。
他心里还想着,他哥不是一直都对师父念念不忘吗?怎么又惦记上了太子妃的母亲?
惜贵妃被关在天牢,楚楚的母亲也跟她在一块。
天牢里面关押的都是重犯,虽说环境阴暗潮湿了一点,但还算干净,只有淡淡的腐朽气味。
惜贵妃和楚楚的母亲分别被关在两个相邻的牢门里,脚上都戴着镣铐。
不过在不久后的某一天,前者马上就要被处斩了,而后者则不会。
一靠近那个牢门,南昭身上的那只蛊就更狂躁了,像是随时都要冲上去跟人打一架。
“你可认识南铃儿?”南昭焦急地走过去,隔着牢门问道。
门内的人没有给他回应,连目光都没往这边看,只顾着隔着粗粗的木栅栏,问那边的惜贵妃:“现在头还疼吗?”
姜楚平静地看着这一切。
她有时候真的想知道,惜贵妃到底给母亲灌了什么迷.魂汤,让她这么死心塌地,宁愿抛夫弃子也要跟惜贵妃在一块。
惜贵妃神色恹恹地点了点头。
妇人便把自己的手从栅栏缝隙里伸出去,温柔地帮惜贵妃揉太阳穴。
粗糙的栅栏,把她胳膊上的衣服都磨破了。
南昭回头看了姜楚一眼,见后者早已见怪不怪,便再次问道:“认识南铃儿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