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起来温和无害的凡人江止在这个时候意外地有震慑力,他绝对不是在开玩笑,而是在这个瞬间真的想要把它剥皮活剐了。
先前还在同江止玩闹的玉艳艳在此刻被吓得失了声,用自己的两只前爪紧紧地捂住了尖嘴,生怕江止一个不高兴她的小命就丢了。
等窗户重新关上,玉艳艳才从那种恐惧中回过神来,然后藏好了镜子,立马离江止远远的。
这个凡人太可怕了,比陆玉仙长还要可怕。
至少陆玉会明辨是非,而不是看到妖怪就杀。
抱着镜子瑟瑟发抖了好一阵,玉艳艳才缓过劲来,然后又继续检查宝贝镜子。
这面镜子是灵器,而且是比小狐妖更为强大的灵器,她就算是耗尽自己所有的法力,也不可能使镜子愈合,玉艳艳心疼地用自己的尾巴擦了擦镜面,温声细语地问它:“阿冥阿冥,你怎么突然有裂纹了?还有还有,那个叫做江止的小道士到底怎么回事啊?”
明明就是个毫无灵气的凡人,身上却处处都有疑点。
这面镜子的全名是玄冥幻镜,通晓阴阳,能够连通凡间和幽冥。
它的第一任主人,据说是十殿阎罗之一,但后来不知何故,流落到了小狐狸玉艳艳的山头,成了这只蠢狐狸修行路上的狐生导师。
镜子老久不吭声,就在狐妖以为它坏掉了,用爪子这里拍拍,那里拍拍的时候,它才终于用那种细声细气的声音呵斥她:“别拍了,我没什么大事。”
狐妖这才松了口气,嗔怪到:“没事你也不早说,刚刚真的是吓死我了。”
玄冥镜也委屈得很:它难道没有差点被吓死嘛,要不是因为狐妖眼睛不好使,谁都敢去色诱,招惹了江止的不快,它也不至于遭到如此粗暴的对待。
虽然小狐妖对它相当信任,这种大秘密玄冥镜却并不打算告诉她。
“你不用知道那么多,知道越多死的越快。反正你只要知道那位大人现在是你的主人,你乖巧一点,温顺一点,不要想着和大人对抗,不然我也保不住你的小命。”
玄冥镜都这么说了,玉艳艳便无比郑重地点点头:“我知道了,我一定爱惜自己的性命的。”
她们妖族最是能屈能伸了,玄冥镜这么说,她就一定会乖乖听话:“你的意思是,那个江止他很厉害的吧?”
“应该算是吧。”玄冥镜默默地补充,曾经是非常厉害,因为被封印了太长的时间,现在的确是挺没用的,但是不需要太长的时间,那位厉害的大人物就会重新现世的。
傻狐妖又开心起来,她原本以为自己便宜主人是个只有脸蛋的废物,知道对方可能是个强者之后,她就有一种天上掉下个玄冥幻境的感觉。
知道了江止可能是个超级厉害的角色,玉艳艳便屁颠颠地赶回去,试图用自己殷勤的表现来扭转对方对她糟糕的第一印象。
然而马屁都拍到了马腿上,江止让它做完纺织这种活计之后,就无情地再次拎着它的尾巴把它扔了出去,并且再三警告玉艳艳离他远一点。
“不要在我的面前出现,若是再有下一次,我会直接剥了你的狐狸皮。”
不知道为什么,江止觉得自己最近有一点控制不住自己的负面情绪,这种糟糕的情况就是从狐妖出现才开始的。
他每次看到罪魁祸首,便忍不住心头火起。原本他就不喜欢小动物,更不喜欢狐妖,能够忍到现在,还是因为临时想到了小徒弟,这才压抑住心头那种暴戾之气。
玉艳艳在大魔王的威压下瑟瑟发抖,特别乖巧地藏进了院子的角落里,这次没有江止命令她,打死她也不会再和这个陆玉面前一张脸,对它另外一张脸的可怕男人单独相处。
陆玉对外界的事情一无所知,她感觉境界有所突破,便潜心修炼,然后成功地引来了天雷。
这里的方士每到一个大境界,便要挨一次雷劈,类似于那些修真者,但和他们有有所不同。
因为他们的身躯还是肉体凡胎,会经历正常的生老病死。但如果能够得道,就会像神话传说里的八仙一样,飞升成仙。
从某些意义上来说,这也是约束方士在凡间搅风搅雨的条件之一,得道成仙,长生不死的诱惑可比争权夺利大的多。
这是陆玉第一次渡劫,九道细细的天雷先后落在她的身上,感觉就是从那种按摩椅上躺了半小时,颇为不痛不痒。
九九归一,等到她承受过足足八十一道天雷的时候,兴许她能拥有和那位鬼王勉强一战的力量。
等到陆玉从屋子里出来的时候,她的感观相较先前更为敏锐。
这座宅子里除了狐妖的妖气,她还察觉到了一道幽冥之气。
顺着那气息的方向走去,陆玉发现了在用狐毛纺织出来的线织布的江止。
不知道为什么,她一时间想到了牛郎织女,不过江止这样的,只能算是织郎才对。
幽冥之气的来源,正是江止所在的地方,准确的说,是他身边的那面镜子。
陆玉稍微松了一口气,接受了来自江家的传承,她已然认出了这面镜子,传闻中的玄冥幻镜,便是在万年之前,也是不可多得的宝物。
“师父。”
听到陆玉的声音,江止手里的毛线团落在地上,一脸的惊喜:“阿玉,你就出来了。”
这次才五日不到,比上次当真快了许多。
陆玉点点头:“我们过几日便要动身,你可准备好了行囊?”
江止看了地上一大堆编织品,有些心虚地说:“还没有,对不起,我这就去准备!”
他没有想到陆玉出来的这么快,加上情绪失控,这几天他都拼命地利用纺织来安抚情绪。
事实上织东西的确能够拥有安抚人心的力量,在小狐妖离他远远的,他沉迷织东西无可自拔后,果然心情就安定了许多。
至少能够平心静气地看待周边的事务,而不是一生气就想着把谁谁谁撕成碎片。
陆玉安抚他:“没事,不着急,我们时间还很充裕,我们一起收拾。”
这种小事情,也犯不着向她道歉。
她走到江止原本坐的凳子边上,弯腰捡起那面花纹特别的镜子。
“师父可知道它的来历?”
江止摇了摇头,他讨厌狐狸,也讨厌镜子,不知道也不想了解。
“它应当是玄冥幻镜,借助它的力量,可以施展出极其强大的幻术,甚至是造一个以假乱真的幻境世界。”
当然,前提是施术者本身拥有高超的本领,像狐妖玉艳艳那样的,想营造幻境世界,可能神魂都要被这面镜子吸干。
说到狐妖:“玉艳艳呢?”
“它心思太野了,估计溜出去拈花惹草了。”
这次江止提到狐妖的时候,情绪就平复了很多,不再喊打喊杀,但言语中还是没有一句好话。
“虽然是狐妖,但也分好坏,倒也不是只只都喜欢做挖心这种事情。”
玉艳艳的身上的确没有血腥气,也没有人命的纠葛。
江止委屈巴巴:“谁说没有的,她最开始就要和我春风一度,要不是为师心性坚定,若是着了它的道,岂不是失了元阳之身。”
道士其实可以娶妻生子,不过大部分都是单身,特别有些人修炼的功法,失了元阳,那法力都要倒退几个境界。
“那你先前怎么不同我说?”
江止看了陆玉一眼,这不是他想到狐妖顶着陆玉的容貌试图色诱他,他对着自家纯洁的徒弟说不出口么?
他小声说:“为师,为师害羞。”
陆玉叹了口气:“你若是告诉我,我也不会让你同它结契。要是真的不喜欢它,解了契约便是。”
“你不生为师的气?”
“我不会为了无关紧要的人生你的气。”
陆玉的话比织布更让他心情愉悦,江止便扬起大大的笑容来:“那我们这就去收拾行囊,对了,我们接下来要去何处?”
“云锦城。”也就是江家的大本营,江止的故乡。
第64章 我有一双阴阳眼(16)
江止到底还是解除了和狐妖玉艳艳的主从契约,这是陆玉问过他之后,他深思熟虑的结果。
说来也是,玉艳艳最初的时候一点都不乐意,临到解除契约,给她自由身的时候,她还是不乐意,活像江止是抛弃她的渣男。
陆玉不由得看向江止,后者忙离玉艳艳两步,倒是从到到尾都是嫌弃脸。
感觉到自己和玉艳艳断了联系,江止朝着小狐妖伸出手来:“对了,你把那面镜子交出来。”
那是陆玉先前缴纳的战利品,既然狐妖已经不是自己人,给出去的东西定是要拿回来的。
玉艳艳舍不得,看向两个人之中较为好说话的陆玉:“陆仙长。”
陆玉这次却是为江止说了话:“先前你在幻境之中冒犯了他,还欲乱了修行,自然应当赔礼,况且,这镜子应当非你之物。”
陆玉划地盘还是划得很清楚的,她并不算特别厌恶狐妖,但论起相处,玉艳艳还是不及江止份量重的。
这种时候,玉艳艳再不舍,也只能忍痛放手。
其实往好的方面想一想,她这样的狐妖,若是遇到了其他的道长,要么直接被诛伏,要么就是被做成狐皮大衣。
道士们滥杀无辜是会惹上心魔,可是诛伏异族,斩妖除魔却不会。
杀人夺宝乃是常事,她不肯给,对方杀了她也不妨事。陆玉和江止这般厉害,却还是饶恕了她的性命,已经算是道士里相当温和的一批了。
玉艳艳先前抱得紧,稍微松了一点气力,玄冥幻镜便自个挣脱出来,自己跳到了江止的怀中……没跳成功,只落到了他的脚下。
讨厌的玄冥镜,这才几日,就迫不及待地抛弃她离开,亏得她还对它那么恋恋不舍。
器物有灵,自己都择了主,玉艳艳虽然气恼,却也只是跺了跺脚,没再说什么。
把狐狸精赶跑了的江止心情美滋滋,对陆玉露出的笑容更是如同春风拂面,暖意融融。
陆玉见他高兴,又给他泼了冷水:“没了狐妖当坐骑,师父路上怕是会十分奔波。”
江止从自己的包裹里掏出一个精致的小船模型:“为师见你这次历经雷劫,颇有长进,想来灵力应该能够驱动这云舟。”
他当初离开家中的时候,其实打包了许多好东西出来。
可惜东西虽好,他并无灵力,基本都用不了。
也是陆玉提醒,他才想起来自己的行囊中还有这个东西。
陆玉接过他手中的云舟,运用灵力灌输其中,小船便瞬间在上空膨胀成一艘十分精致的画舫。
说不上巨大无比,但容纳他们两个人是绰绰有余。
云舟比狐妖身上那点地方可要大的多,江止干脆把平日里能带的东西都放上了云舟,包括那架十分沉重的纺织机。
云舟的行驶速度很快,寻常人骑马要赶近月余的路程,陆玉师徒二人只需五日。
按照江止的计划,他们毋庸置疑是去江家原本的住处歇脚。
他当初走的匆忙,虽然带走了很多东西,可也有许多拿不走的,应该还有很多能够给徒儿陆玉用的上的好东西。
抵达的前一夜,陆玉本在云舟上休息,却听得有奇怪的动静。
她抱了斩龙刀出门,然后很轻易地就找到了声音的来源——江止把费力地把那台纺织机搬了出来,吭哧吭哧地搞起了纺织。
原本他只是织一些围巾帽子什么的,今天夜里干脆给云舟的桅杆也穿上了衣服。
他的心乱了,以这样的心态给陆玉做衣服,只是不完美的作品,但是云舟的桅杆就不一样了,它们又不会变成精来向他抗议。
陆玉的眼神落到江止脚下的某一处,那面毫不留情地抛弃了小狐妖的镜子倒是有了器灵,可惜也没有办法抗议,照样被裹在五彩缤纷的毛绒绒的外套里,半点声音都发不出来。
陆玉在江止的跟前站定,纺织机的声音戛然而止。
“夜色深了,你怎么不去休息?”
江止低头看了眼自己的“杰作”:“是不是我吵到你了?”
陆玉摇了摇头:“没有。”
云舟飞翔于高空之中,仿佛日月星辰触手可及,陆玉朝外看去,只能看到洁白的云朵,还有翻腾的雾气。
但她很确定,最多四个时辰,她们就能抵达江止原本的家。
“师父可是近乡情怯了?”
江止摇摇头,又点点头,白净的面容露出几分苦笑:“为师是不是很没用?”
陆玉幻化一条长凳,在他身边坐下:“不过人之常情,何来没用这一说。”
陆玉情感比较淡漠,但她能够理解江止的心情。
她这个师父本就比她生得心思细腻,若是和寻常一样无动于衷,那才显得不正常。
“师父若是不嫌弃,有什么想倾诉的,都可以说给我听。”
江止忙道:“我怎么会嫌弃你?”
他眼神望着天外,语气带了几分怀念:“我家里一共有三个兄弟,我是最小的一个……”
他絮絮叨叨讲了很多小时候的事情,很多他以为自己都忘记了,但是回忆起来,却历历在目。
只是可惜的是,能够同他分享这些记忆的人,没有一个活在这个世界上。
陆玉寡言少语,但时不时地附和一两句,表明自己很认真地在听。
讲着讲着,江止的声音便低了下去,陆玉的右边肩膀一重,是江止讲累了,靠着她睡着了。
这种时候把人推开,未免太不近人情。况且这样近距离的看,陆玉还发现江止那张白皙的脸上有隐隐的泪痕。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因未到伤心处。
陆玉愣了一下,当即便潜心打坐,任由对方这么靠着她睡了一宿。
等到次日清晨的时候,云舟稳稳降落,陆玉才将江止推醒:“师父,已然到了。”
江止揉了揉眼睛,熟悉无比的景色映入眼中,他才回过神来,连忙端正坐好。
回忆起昨儿个夜里他拉着徒弟絮絮叨叨地说了一宿,还枕着她的肩膀睡着了,他又有几分脑充血,脸颊羞意上涌,烫得厉害,倒是冲淡了不少重回故地的惆怅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