莺兰收拾好鱼,把手洗了干净,就进屋跟张婆子道别。
张婆子看着切得整整齐齐的鱼块,心道这姑娘干活儿利索,不拖泥带水,说起话来也脆,当下在莺兰身上看见自己年轻时的影子。
张婆子年轻的时候,性子急,带着点儿泼辣。家里的大媳妇儿虽然勤快,可是做事儿不精细,粗粗拉拉的;西厢屋的更不用说,大户里出来的娇娘子,只怕以后生孩子也要遭一把罪。
“你看,带了鱼来不说,还要你帮着收拾。”张婆子看着莺兰的身形,腰是瘦了些,但是看起来是个好生养的,关键一张小圆脸看上去满满的福气。
“这是小事儿。我在家里天天都做。”莺兰一笑,一双眼睛弯弯。
“带些东西回去吧。”张婆子去了东厢屋,她也不是白吃人家东西的人,包了些去年晒的蘑子给莺兰带上。
莺兰也不扭捏,对张婆子道了声谢。
送走了人之后,张婆子又问莫三郎打听莺兰家的情况,怎奈莫三郎就是一个字不说,直接回了东厢屋。
第二天,莫振邦和莫大郎踏上了去州府的路。张婆子在门前望了很久。出去寻亲的事儿,村里除了村长,没有人知道,也就是怕再从中生出枝节。
临行前,莫振邦曾经嘱咐莫恩庭,一定要在家里好好读书。可是这种情况下,他哪里看得下,心里一直想着黑石山。
眼看着已经进了三月,离着州试也就一个月多一点儿。
半天以后,莫恩庭找到张婆子,说要去一趟黑石山。不知道为什么,他总想去看看。
“你爹都去了,你在家等着就行了。”张婆子坐在炕上,“来回路上都是功夫,你怎么温书?”
“黑石山说来也不算太远,我在路上快些走。”莫恩庭回道,“书,我就带着,晚上歇脚的时候看。”
“叫老三跟你一块儿去吧。”张婆子想了想。
“不用,家里总得留下个男人照看。”想来想去,家里全留下女人实在让他放心不下,莫恩庭又道,“叫洛瑾跟着吧。”
张婆子点点头,“那你就带上吧。”那西厢屋的留在家里,还招着别人的惦记,倒是跟着老二出去,省心些。“等考完了,把亲事办了吧。”
“娘?”莫恩庭看着张婆子,当初家里买来洛瑾,张婆子心疼银子他看得出来,自己又是她心里的疙瘩,加之她看着洛瑾也不顺眼。所以,他以为她不会管的。
“等你爹回来再商量一下。”张婆子低着头,“反正她是花银子买回来的,还不清那就得是你媳妇儿,由不得她不愿意。”
看来虽然表面上张婆子不管西厢屋的事,可是她的心里却是明明白白,“可是家里……”莫恩庭欲言又止。
“你别管了。一路上小心些,世道不太平。”张婆子叮嘱着,就像以前她叮嘱小儿子一样,“没事儿了就快回家来,别在外面。”
莫恩庭心里清如明镜,娘应该是怕他这一次再受打击,让他明白自己还有别的事情可以做,比如那个不爱说话的小媳妇儿。
“我就是去看看,会尽快回来的。”
回到西厢屋,洛瑾一如往常,坐在外间绣花。见莫恩庭回来,张口叫了一声二哥。
“洛瑾。”莫恩庭找了凳子,坐在洛瑾对面,“已经到了三月了,你挣了多少银子了?”
“我……”洛瑾盯着绣花针,“连一两都不到。”
“不用急,慢慢来。”莫恩庭看着绣架上那多盛放的合欢花,心里想着,她整日绣的这些,却是穿在了别人的身上,“你跟我出一趟门。”
“去哪儿?”洛瑾问道,因为刚才的问题变得有些丧气,就算她再怎么绣,也不可能挣二十两,到时候……真的留下来?
“跟我去黑石山。”莫恩庭起身,“你帮我进屋收拾东西,明早就走。”
“好。”洛瑾犹豫了下,应道。
“行了,我不会动你的。”看着洛瑾依旧坐着不动,莫恩庭实在是哭笑不得,她现在防自己跟防贼似的。
带的东西不多,也就是两件换洗的衣裳,装上一些干粮,带点儿盘缠就行了。洛瑾很快就将包袱收拾好。
“二哥,好了。”洛瑾被包袱放到炕上,“我出去了。”
翌日,出门上路的时候,天儿很好,和风柳絮,暖意熏人。厚重的冬衣早已换下,轻盈便利的春衫,露出了人本来的身姿。
弱柳扶风,婀娜轻捷,一阵风过,扬起垂下的腰带。洛瑾走得不快,往往会快跑几步,跟上前面的莫恩庭。
路两旁的田地里,农人门已经开始劳作,寂静了一冬的土地,被全部翻了一遍。地边上,坐着玩耍的孩童。
“若是走累了,你就说话。”莫恩庭停下脚步,等着后面的洛瑾。
洛瑾摇头,她不明白,自己走路这么慢,莫恩庭出门为什么要带上她?她应该是什么也帮不上的。
“一路上有个说话的真好。”莫恩庭自己说着,“就算洛瑾你不说,至少可以听。我也不至于憋死。”
洛瑾看了眼莫恩庭,阳光下,他好看的脸那般朝气,不像是出门寻找答案,更像是游山玩水。
突然,那张好看的脸沉了下来,嘴角也带上一丝冷意。
“二郎?”前面路上的人,打着招呼走过来,正是段九。
“九哥,这是天儿好,出来溜达?”莫恩庭看着段九,以及他身后的两个人。
段九搓了搓额头,笑出一口牙,“带着小嫂子进城?”说着,眼睛瞄上了后面的洛瑾。
“是有事。”莫恩庭心中很不悦,他讨厌别人看洛瑾,还是用那种肆无忌惮的眼神。他的东西岂能让别人肆意打量?他错了一步,挡住洛瑾。
段九又是一笑,“我呢,去莫钟家看看,这都过去三个月了,总得知道他什么状况。”
“那九哥直接去钟哥家就行,他没事儿也不出门。”莫恩庭面色不变,“至于我家,和钟哥的事没有干系了,还请九哥高抬贵手。”
“说的哪里话?”段九道,“你以后进了县学,那就是秀才,以后说不定就做了官老爷了,到时候我们这些人,还得仰仗您。”
莫恩庭心里发冷,最近是件件事情都往莫家找,他要再以为是巧合,那就是愚蠢。余光中是被风吹动的腰带,想觊觎他的人,想都别想。
“那九哥先忙,我们先走了。”莫恩庭说完,拉住洛瑾往前走去。再留在那里,他估计会抠了段九的眼珠子。
洛瑾被拽着小跑,肩上的包袱滑了下来,她忙用手甩了甩。
“我来拿。”莫恩庭将两个包袱全放在自己肩上,“去到城里,换套衣裳。”
“啊?”洛瑾问道:“这套是才换上的。”
莫恩庭站住,低头看着洛瑾,“你知道自己长什么样吧?愿意一路被人家盯着看?”
洛瑾摇头,她实在不好意思被人家盯着看,每当这时,她只能低着头快速走开。
“洛瑾长得瘦,扮成一个小书童,这样方便不少。”莫恩庭说道,顺手捏了下粉嫩嫩的脸蛋儿。这样他自己也放心不少。
洛瑾哦了声,如果是赶路的话,扮成男子是会方便一些。
到了城里,莫恩庭买了一套最朴素的男孩衣裳给洛瑾。自己在衣铺的外面等着,洛瑾在里间换衣。
门帘掀开了,莫恩庭当时只有一个念头:钱,白花了。
换上男孩衣裳的洛瑾,头发束了起来,直接将漂亮的脸蛋儿露了出来,任谁也看得出那是姑娘家。
“带上这个。”莫恩庭从架子上拿了一顶毡帽,给洛瑾罩在头上,宽深的帽子将洛瑾的脸挡住大半,“这样就可以了。”
洛瑾抬抬帽檐,这毡帽太大,恐怕风一大就会吹走。
“走了。”莫恩庭说了声,拉着人出了衣铺,走进人来人往的街市。想藏住她还真不容易。
带着洛瑾上路,难免脚程就会慢些,这点儿莫恩庭也想过,所以一般天还没黑时,他就会找地方住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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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章 雷雨
洛瑾脚程慢,所以天黑前没能赶到下一个镇子,两人找了户农家借宿,付了一些银钱。得到一间临时收拾出来的放杂物的屋子。
农家在屋里简单搭了张床板,送了床被子,说了句:怠慢了,两位兄弟早些休息。
屋子太小,床板子几乎把空余的位置全都占了,四周乱七八糟的一堆。
“出门在外就是这样。”莫恩庭在门旁的水盆里,洗干净了手,趴在洛瑾耳边笑了声:“刚才人家叫你兄弟。”
洛瑾觉得脸发热,就那么一点儿位置,晚上……
“走了一天了,快洗洗睡吧!”莫恩庭自己洗干净手脚,跳到了床板上。
洛瑾则背对着莫恩庭,将走了一天路的脚泡在水里。她从来没有走过这么多路,觉得脚又涨又热。
洗完了,问题也来了,难道真的睡在一块床板上?可是又没有别的地方。
“你发什么呆?”莫恩庭问道,“你想站着睡?”
洛瑾看见杂物堆上有一扇旧窗户,走过去踮起脚来,想伸手拿下来。
“你做什么?”莫恩庭看着洛瑾踩着床板,一双小脚踮得高高的,“洛瑾!”
只听见“稀里哗啦”,墙边堆得杂物倒下,纷纷朝洛瑾砸来,“啊!”她双手捂住头。
就在一瞬间,莫恩庭挡在洛瑾面前,将她护在怀里,倾倒的杂物尽数砸在他的背上。
小小的屋子弥漫着灰尘,杂物掉了满地,将床板彻底埋了。
“我……”洛瑾结巴了,她知道自己又闯祸了,“我只是想拿那个!”她在地上找着那扇旧窗扇。
“伤着了没有?”莫恩庭拿起洛瑾的手,“方才是不是打到了?”
“没有。”洛瑾看着一地杂物,若不是莫恩庭为她挡了,怕是自己已经被埋了,“二哥,你没事儿吧?”
“有事。”莫恩庭揉着自己的肩膀,“刚才被打到了,现在浑身疼。”
那么严重?“谢谢你。”洛瑾小声道谢。
“只是嘴上说说吗?”莫恩庭用手挥着尘土,“给你个机会,以身相许吧。”
洛瑾站在那里不动,两只手搅在一起。
“好了,先把东西给人家收拾好。”本来就是随口逗她的,莫恩庭蹲下身子,收拾着地上的杂物,嘴角不觉一笑。
舒了一口气,洛瑾也蹲下帮忙。
“如果你真的愿意的话,我也不介意的。”莫恩庭又补了一句。
似乎这样的话听得多了,也没有刚开始那样无所适从了。洛瑾没有回应,拿起被子到了门外,想拍掉上面的尘土。
“我来吧!”莫恩庭一把夺了过去,“你那点儿力气,够干什么的?”
她的确是力气小,可是一床被子还是拿得动的。
一切收拾好,莫恩庭坐在床板上,看着那扇旧窗扇,“你要这东西做什么?”
洛瑾将窗扇放在床板中间,将两人分割开来,将莫恩庭的那一边留的位置大些。
“好,就这样吧!”莫恩庭知道洛瑾是想和他划清界限,也没管,躺在自己的一边,“早些睡吧!”
莫恩庭那边没了动静,洛瑾才在自己这边轻轻躺下。
“洛瑾。”莫恩庭抓着窗扇一抬,两个人正好四目相对,他想看她,一扇窗就能挡住?“你冷不冷?”
“不冷。”洛瑾扯谎,虽说是春天,可是晚上还是很冷。
“哦。”莫恩庭放下窗扇,扯了扯自己身上的被子,“睡吧。”
洛瑾翻了个身,面朝杂物,窗台上那一节蜡烛即将燃尽。
“洛瑾。”莫恩庭这次是将窗扇上的油纸用手指戳破,透过小小的孔洞看过去,“你一定冷吧?”
“没有。”洛瑾没有转身。
“你以前哄大峪睡觉,给他讲的什么故事?”莫恩庭问道,“他在你那里倒是听话。”
“小时候听的。”洛瑾的身子因为冷而蜷了蜷,走了一天,她实在累了,眼皮开始无力。
“你说来听听呀。”莫恩庭枕着自己的双手,眼睛看着破旧的屋顶,“说不定我小时候也听过,能让我想起些什么。”
“就是……”洛瑾闭着眼睛讲着,最后蜡烛燃尽,她也睡了。
或许是太累了,这一晚睡得很好,一夜无梦。有一种被温暖包围的感觉,那种感觉好似是安定,就像自己小的时候,每次害怕都会钻进母亲单薄的怀里,然后沉沉睡去。
温暖,安定,那是让人眷恋的,除了有时会她觉得憋得慌,放佛被什么勒住了。
清晨,薄雾弥漫的村子,窗外传进鸟的鸣叫声。洛瑾悠悠转醒,迷蒙这一双眼睛,眼前是昨晚的旧窗扇。
她坐了起来,窗扇那头并没有人,莫恩庭不在。低头看着身上,一床被子搭着,十分暖和,并不像刚被盖上。
门开了,莫恩庭走进来,手里拿着吃的,“起了?我去人家那里热了热,洗洗就吃吧。”
“二哥,什么时候了?”洛瑾起来,跪在床板上,将被子折叠好。
“不早了,村里的人都下地了。”莫恩庭将盘子放在床边上,自己坐下,“昨晚的故事,你没讲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