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青衿若无其事地直起身：“我已经叫你好几声了，你都听不见。非要离得这么近？我们到了。”
说完用手指抹抹自己的脸，指尖上都是棉花糖。
陆青衿好像不太高兴，微不可察地蹙蹙眉。
叶悠看到他皱眉，无比尴尬：阴错阳差地干了坏事，真的不是故意的。谁让他离得那么近来着？他自己至少也应该有一半责任吧？
“我有纸巾。”叶悠连忙掏出纸巾，一人一张，分给他擦手指。
他要来的原来是一个像鬼屋一样的地方，不过不闹鬼，而是各种声光特效。
从狭窄的入口走进去，是一连串的小房间，每一个地方都设计了特别的音效和光效，还有无数镜面，地面晃动，墙面逼仄，空间感变得十分奇诡，有的地方是上下左右无穷多的自己的影子，有的地方又除了铺天盖地的荧光球，黑得什么都看不到。
每一个小房间都隐藏着通往下一个的门，陆青衿没有在前面开道，而是紧跟在叶悠身后，任她自己一点点探索。
叶悠开始的时候进度很慢，慢慢摸到规律，门找得快多了，连着通关了无数房间。
走了好久，来到一个奇怪的通道里，四周漆黑一片，什么都看不见，两边的墙壁是柔软的，又带着点劲道包裹过来，需要努力挤过去才能前进，好像进了什么大型动物的消化道里。
音效也很奇怪，重鼓一样的声音震着人的心脏。
叶悠努力地向前跋涉，身后的陆青衿紧贴着，有时会伸出胳膊帮叶悠分开两边挤过来的软墙。
黑暗中，叶悠有点搞不清抱着自己的究竟是墙还是陆青衿。
“叶悠。”他好像在耳边叫叶悠。
“有话一会儿再说，听不清。”叶悠在鼓声中放大音量，这次抵死不回头。
两个人离得这么近，又是黑的，这一次再回头，说不准刚刚门外发生的惨剧就要重演，万一运道不好，不知道会碰到哪里。
“叶悠。你说什么？”
他就在身后，叶悠几乎能感觉到他的呼吸，有点痒。
他今天像叫魂一样，一直叫个没完。叶悠随口应付着他，继续探路。
拨开无数柔软有弹性的帘幕，前面终于现出一丝光亮，好像是到了“消化道”的出口。
“叶悠。”身后的陆青衿又叫人。
与此同时，叶悠也在说：“到了！陆青衿，前面就是出口！”胜利在望，叶悠兴奋极了，猛然回头。
咚的一声。声音超大。
叶悠的头疼了一下。听到头上陆青衿一声闷哼。
黑乎乎的，谁知道他会在离自己那么近的地方？
叶悠是用最硬的地方撞人的，自己并不觉得太疼。
“你还好吧？”叶悠问。
陆青衿淡淡道：“没事。”
分开最后一层遮挡，眼前豁然开朗，外面灯光大亮，出口原来就在刚刚的入口旁边，转了一个大圈又回来了。
终于从那么逼仄的地方杀出一条血路，速度还不算慢，叶悠高兴得不行。
刚刚送他们俩进去的工作人员们正守在出口等着，看了自家老板一眼，纷纷偏转目光。
叶悠心里奇怪，回头去看陆青衿。
他的嘴唇正在流血，下唇上有个明显的牙印。
叶悠不明白：“怎么会咬到这里？”
陆青衿眼里的尴尬一闪而逝，低声说：“你撞上来的时候，我刚好抿了一下嘴唇”
可是在别人看来，进去的时候还好好的，在乌漆嘛黑的地方转了一圈，出来时嘴唇上就是流血的牙印，这明显是图谋不轨，被人咬了一口。
叶悠忍住笑问工作人员：“你们有没有医药箱？”
“不用。”没等人家回答，陆青衿已经一把拉住叶悠的胳膊把她拖走了。
陆青衿就这么挂着被咬的幌子，又陪叶悠转了一大圈，坐了大摆锤和三次跳楼机。叶悠觉得太晚了，又有点担心他没处理的伤口，坚持要回家，两人才离开游乐场。
夜深人静，二楼叶悠的房间早就熄灯了，三楼陆青衿的房间还亮着。
费尽心机，打了好几个擦边球，仍然没有得手。陆青衿坐在书桌旁琢磨。
难道只有最后的办法？趁她睡觉时，潜进她的房间？
可是万一被发现怎么办？
应该不会。陆青衿安慰自己，上次看她睡觉睡得那么沉，抱着的兔子变成人都不知道，轻轻碰一下应该也不会醒。
陆青衿终于下定决心。
陆总一旦决定，就立刻执行。陆青衿脚步轻快地下到二楼。
“小A，开门。”陆青衿站在叶悠房间门口，低声吩咐小A。
“青衿，你打算干什么？”小A怀疑的声音传来。
“我进去拿点东西，立刻就出来。”陆青衿不知为什么，对小A撒了个谎。
门仍然没开。
“小A，为什么不开门？你的程序出bug了？”
按理说，即使小A完全不赞同主人的做法，也绝对不会拒不执行主人的命令。
“青衿，我开不了。”
陆青衿：？
“门打不开，好像里面被什么东西堵住了。”
“什么东西？”
“不知道，力气很大，门完全不能动。”
叶悠不会是多了个睡觉时用家具抵住门的习惯吧？这是有多不放心？
小A忽然想起来了，“青衿，我想起昨天叶悠好像买了个东西回来，我给你发照片。”
陆青衿的手机一震，小A发来两张监控录像的截图。
一张是叶悠进门时怀里抱着一个盒子，另一张是局部放大的，能看到盒子上的大字——
顶门器。
陆青衿最近举止诡异，叶悠不得不防。
第二天，安予和一进陆青衿的办公室，就先笑出来了。
陆青衿的嘴唇虽然已经连夜叫医生来处理过，但还是有明显的牙印形状的伤口，还肿着，并没有那么容易消。
“看你这样子，算是得手了？”安予和问，随即又感慨，“这妞可真有意思，我喜欢。”
陆青衿只顾忙着，头都不抬，“胡说什么？任何一个智商正常的人，看一眼牙印的方向和角度都能看得出来，这是我自己咬的。”
然而世界上并没有那么多“智商正常的人”。
QS公司内部论坛闲聊灌水版，一大早起就在首页飘着一个贴子：“急问：强吻时被咬了一口怎么办？”
贴子一上午就翻了十多页，所有回贴都在一本正经地回答问题，讨论强吻的可能性，讨论其实这说不定是一种情趣，讨论嘴唇被咬后怎么消炎，并没有任何一个人提到陆总。
然而“陆总的嘴唇”这五个字就像一个幽灵，飘在这几百楼的帖子里，谁都看得见，谁都不说。
第23章
尹特助早就看到这个贴子了。
从昨天咨询初吻经历，到今天嘴唇被咬。尹特助跟着陆青衿这么久，这些天，头一次在他身上看到了点活的人气。
尹特助压根就没打算让管理员删帖，自己兴致勃勃看了一上午，换上小号回帖：“当年我和我老婆谈恋爱的时候啊，有一次……”
去游乐场玩了一圈之后，叶悠坚决拒绝陆青衿再去妖管会“顺路”接人。
连着几天，叶悠又在陆宅隐身了。
陆青衿晚上回家时总是不由自主地向她那边看看。今天又是黑的，陆青衿顺口问小A：“叶悠回来了？”
“回来三十七分钟了。”小A回答。
“在干什么？”
“在后院泳池里。”
陆青衿回房换了衣服，走到窗边向下看，果然看到叶悠又在游泳。
叶悠在泳池底一个转折，用力一蹬，冲上水面，立刻看到陆青衿站在三楼窗口，正在低头参观。
叶悠没当回事，又潜下去游了一圈，等再浮上来时，发现陆青衿居然还没走，好像看得津津有味。
他以为他是在海洋世界看海豚表演吗？
叶悠受不了了：“小A。”
“在。”
叶悠咨询小A专家：“泳池的遮阳蓬是可以合起来的吧？”
小A回答：“当然可以。”
“那帮我彻底关起来，谢谢。”
“现在天都快黑了，也没太阳啊？”
小A虽然嘴里问着，还是很听话地操控遮阳蓬。
于是原本半开的遮阳蓬就在陆青衿的眼前毫不客气地缓缓合拢，把整个泳池都罩了起来，变成一个巨大的神秘的蒙古包。
陆青衿：“……”
陆青衿回到书桌前开始办公，不知为什么，什么都做不下去，总有点心神不宁。
“小A，叶悠还在游泳吗？”陆青衿忍了一会儿，终于问。
小A也正同时开口：“青衿，遮阳蓬里没有摄像头，叶悠半天没有声音了，好像有点不对。”
小A等了片刻，没听到陆青衿的回答，再想问时，监控中突然出现一道金色的影子，从三楼窗口疾冲直下。
一层遮阳蓬根本挡不住它。
遮阳蓬瞬间就被撕裂出一个大口子，金色的龙身长驱直入，冲进水底。
陆青衿把她卷上来时，心想：她和上次一样，僵直不动，浑身冰冷，只不过上次还傻乎乎地睁着眼睛，这次连眼睛都是闭着的。
上岸的一瞬间，陆青衿已经化回人身，先说：“小A，叫救护车。”
小A迅速答：“已经叫了，在路上。”
陆青衿把叶悠平放在泳池边。
她安静地躺着，小脸苍白，一点血色都没有，一头湿淋淋的长发胡乱散在地上，好像一条美人鱼。
死去的美人鱼。
一动不动。
眼前漂亮的小脸和另一张秀美的脸重叠在一起，陆青衿的手抖得控制不住。
当初那个噩梦般的日子，好像又重新回来了。
六岁那年，那个阳光晃眼到让人呕吐的下午，痛苦到崩溃的父亲，也是这样湿发蜿蜒紧闭眼睛的母亲，面孔严肃低声说话的大人，彻底吓坏的孩子们——所有支离破碎的片段，陆青衿身陷其中，从来就没能离开。
我是一条龙，绝不会让人在眼前淹死。
陆青衿强迫自己冷静，一步一步来。
观察胸廓没有起伏。
食指和中指检查颈动脉。她雪白纤细的脖子冰冷。陆青衿努力稳住发抖的手，去感觉脉搏。
还好，还有微弱的一跳一跳。
检查口鼻没有异物阻塞，按住光洁的前额，抬起颏部，开放气道。没有呼吸。
捏住她的鼻子。
陆青衿深吸一口气，俯下身去。
在嘴唇还差0.1毫米就碰到她的嘴唇时，叶悠猛然睁开眼睛。
一双大眼睛黑白分明，盯着陆青衿，然后又向两边骨碌碌转了转。
灵动清醒，显然是什么事都没有。
攥在陆青衿心脏上的那只手骤然松了。
陆青衿当机立断，下压的动作没有停，让那0.1毫米消失了。
叶悠睁开眼睛时，眼前就是他浓密的睫毛。嘴唇上随即传来温暖柔软的触感，他的嘴唇上涂过药，还有一点清凉微苦的药味。
叶悠伸手抵住他的胸膛，用力推他：“不用了，我没事。”
并没有丝毫赏他一巴掌的打算。
因为刚刚只是不能动，不是溺水，叶悠一直都很清醒。
僵直突然发生时，叶悠刚好闭了一下眼睛，结果就再也睁不开了。
叶悠心中大叫不妙，整个人好像正在一点点往水底沉。什么都看不见，什么都碰不到。
遮阳蓬合着，没人能看见异状。连小A都没察觉，大概是遮阳蓬里没装摄像头。
正在恐慌时，好像有什么东西突然激起水流，接着就是一种熟悉的紧紧包裹的感觉，一股大力迅捷无比地把自己带离了水面。
叶悠不能动，却一直什么都能听见。
他吩咐叫救护车，他在检查脉搏，他打开气道，手法熟练标准。
叶悠虽然有点怀疑，刚刚他好像是先看到自己睁开眼睛，然后嘴唇才压下来的？但是那么近的距离，说不定只是因为惯性，没停住。
陆青衿浅淡的眸子观察了叶悠一会儿，好像在确定她真的没事。
叶悠是真的一口水都没喝。
陆青衿放开她：“没事就好。闭眼。”
“啊？”叶悠不懂。
陆青衿似笑非笑地看了叶悠一眼：“我要是你，现在就闭眼。”说完离开叶悠站起来，转身向沙滩椅走过去。
叶悠突然明白他是什么意思了，第一时间火速把眼睛重新闭上。
虽然他转身转得不慢，电光石火之间好像还是看到了什么。
不过就算他转身了，能看到的也还是有点多。
他刚刚那么快不管不顾地冲下来救自己，叶悠原本满心感激，现在却很想抽他：这个变态。干嘛那么快站起来？真是正人君子的话，好歹应该给人留个几秒钟的反应时间吧？
陆青衿若无其事地拉过叶悠留在躺椅上的沙滩巾，围在腰上，才对小A说：“我们不用救护车了，跟他们说谢谢。明天叫人来修遮阳蓬。还有，”看一眼叶悠，“今后任何人游泳时都不许再把遮阳蓬彻底关起来，把这条写进陆宅的安全条例。”
第24章
周末，陆青衿又“预约”掉叶悠的一整天，要带她去陆家自己开的私立医院，美其名曰“婚前体检”。
“你签的那份婚前协议里写得很清楚，要做一次婚检。已经拖了这么久，再不做都要离了。”这是陆青衿说的。
又不是真的结婚，检什么检？叶悠不爽。
他们陆家真当是在选妃进宫？要“扪其肌理，察其贞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