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轮流下水？”陆青衿的眉头拧起来。不是跟她说过不让她下水么？全当耳旁风。
虽然这几天大概接吻起作用了，陆青衿再没变过兔子，可是这种事不好说，万一僵直又突然发作了呢？
陆青衿站起来：“今天的行程全部取消，我要去密水湖。”
密水湖临着大江，水源却是地下水，往下潜的时候，越潜越冷，即使身上穿着防寒衣也冷得受不了。
湖水并不算深，水质也还算不错，就是有点绿，贴近湖底时根本看不太清。
叶悠身上带着灯，灯光过处，小鱼们看到她，纷纷吓得东躲西藏。
这两天，几个人早出晚归，足足找了两天，完全没有见到泥鳅宝宝们的影子。白姐说另外几组也没找到，也就是说，就算大海捞针，也还是要继续，说不定宝宝们就在这里。
叶悠又在水底转了一圈才上岸，一边往上爬一边拼命哆嗦。
防寒衣是干式的，里面并没有湿。叶悠把防寒衣脱了，只剩里面贴身保暖的衣服，擦了擦头发，给自己裹了一条毯子坐在湖边继续哆嗦。用不着回车里，缓一缓，过会儿还要再下水。
程律走过来，把瓦斯取暖炉放在她旁边对着她烤，他自己已经换好潜水服，准备下湖。
身后忽然有踏碎落叶的咯吱咯吱声传来。难道是白姐他们有事回来了？
叶悠转过头。居然是陆青衿。
他怎么跑到这儿来了？
他踏着一地黄叶，一脸冷峻，目光锐利，里面仍是一丝不苟的三件套西装，外面套着一件厚厚的双排扣大翻领的羊毛大衣。
叶悠顾不上觉得他帅，唯一的想法就是：他肯定不冷。
“你怎么来了？”叶悠讶异。
陆青衿找到湖边，第一眼就看到叶悠裹在一条薄薄的毯子里，缩成一小团，旁边只放了一盏小得可怜的取暖灯，一头长发湿淋淋的，在秋风里明显地哆嗦着。
好像听见有人过来的声音，她猛地转过头，看清是谁，眼睛里全是惊讶。
小脸惨白一片，嘴唇都是青紫的。
陆青衿的火不知为什么腾地一下冒起来，上前一步，动作粗鲁地把她从地上拖起来，解开大衣，把她整个人紧紧地裹进怀里抱住。
叶悠的脸瞬间红了。程律就在旁边，他这又是在抽什么风？
叶悠挣扎着要出来，无奈陆青衿箍得死死的。
不过他的体温高，怀抱倒是真的很暖和。
陆青衿脸色不善：“不是说过不让你下水？”
你说不下就不下？叶悠默默吐槽，但是顾不上这个，先解决别的问题：“陆青衿，你先给我制怒。本来就够冷的了，你要是再下场雨，谁都受不了。”
他正在发脾气，脾气发得十分明显——天上刚才还晴空万里，现在天际忽然涌出大片大片的乌云，雷声隆隆。
陆青衿抬头看看发黑的云层，压抑住怒火，问：“你们下水捞什么？”
“泥鳅宝宝。”这句话是程律说的。
程律一直在旁边看着他们两个没出声，这时才走过来，对陆青衿伸出手：“程律。”
陆青衿不动，完全没有和他握手的意思，上下打量他一眼，冷冰冰问：“你们程家穷死了，想捞东西，请不起专业潜水员？”
叶悠从陆青衿胸前的大衣里露出眼睛，看看这个，再看看那个。他们俩难道认识？
程律把伸出去的手收回来，表情也淡漠起来：“要找的是妖，根据妖管会的保密条例，不能请外人。再说你以为人人都只知道倚仗家里的权势，不明白凡事应该先靠自己的道理？”
真能怼。叶悠默默给程律比了个赞。
陆青衿再打量程律一遍，放开叶悠，脱下自己的大衣帮她穿上，严严实实包好，才说：“凡事要靠自己，不是靠女人。”
程律的脸色变了变。
叶悠自己捞着快拖到地的大衣。心想：回怼得不错。不过这话说得太大男子主义了，只能给半个赞。
陆青衿不再理程律，径直走到水边，面对湖水，抬起一只手。
天上的乌云突然用肉眼可见的速度翻滚涌动起来，转眼间天昏地暗，彻底遮蔽了整个天空。
陆青衿喉咙深处发出一声长长的龙吟，密水湖原本平静无波的水面翻起白浪，水像开了锅一样，水面下好像有数不清的东西在搅动。
不过片刻功夫，湖面完全不一样了。
无数鱼虾蛇鳖浮出水面，大概密水湖里所有的水族都在这里了。
而且整整齐齐，每一类都各自分别聚在一起，在湖面上一片又一片，好像在列阵，和其他种类绝不混淆。
平常追来追去的捕食者和被捕食者此时和平共处，谁都顾不上搭理谁，全部乖乖地浮在水面听令。
陆青衿面无表情地回头问叶悠：“要找什么？泥鳅？”
第27章
叶悠点点头。
陆青衿做了个手势，一大片泥鳅聚拢在一起，自动向岸边游过来，停在临岸的浅水里。
他这是在亲自给程律演示，什么才叫真正的“凡事靠自己”。
叶悠走近一点，一眼就看到四条脊上背着金线的小泥鳅夹裹在里面，个个摇头摆尾，活泼得不行，安然无恙。
叶悠欢呼一声，拖拖拉拉地裹着陆青衿的大衣，光着脚跑到越野车旁，把早就准备好的水桶拎过来，回到水边，俯身小心地把滑溜溜的小泥鳅们捧进桶里。
“找完了。可以回家了？”陆青衿问。
足足找了两天，他三分钟就搞定了。
“等等，我把白姐他们叫回来。”叶悠兴奋无比，忙着找手机打电话。
白姐和周创这两天都在趟浅水，两个人也一身泥水半身湿，在小刀一样的萧瑟秋风中哆哆嗦嗦地回来了，看见陆青衿来了，还找到了泥鳅宝宝，好像并不算有多意外，几个人一起凑在桶边看泥鳅。
陆青衿看一眼叶悠仍然紫着的嘴唇，雷厉风行，叫人来把水桶拎上车，火速把所有人都赶到车上取暖。
程律修养不错，若无其事地跟大家道别，自己开车走了。
陆青衿这次带了两辆车和司机过来，让白姐、周创和尹特助一起乘另外一辆，自己和叶悠乘一辆，直接开上高速路返程。
司机把空调开到最大，车里渐渐地暖和了起来。
叶悠不哆嗦了，觉得越热越舒服，陆青衿也不抱怨热，自己默默脱掉西装和马甲，只剩衬衣。
看见叶悠脸上终于有了血色，唇色也变回嫩粉，陆青衿开始算总账。
“不是告诉你不要下水，非要下去？就不怕万一又不能动？”
他口气很凶，却没有恶意，叶悠耐心回答：“我仔细想了想，觉得万一不能动也没关系，因为我一不能动就不呼吸，根本不会呛水，只要等着恢复正常就行了。”
陆青衿冷冷地看她一眼：“你知不知道在水里体温流失快，时间长了会失温死人？而且直接就让你一个人下去，连个潜伴都不带？一群旱鸭子被一只不会水的麒麟带着，简直就是胡闹。”
叶悠好奇：“你知道程律是麒麟？你们认识？”
“不认识。可是隔着十米远我就能闻到他们麒麟的臭味，更何况他还姓程。”
这条龙好像是很不喜欢瑞兽。
叶悠不再哆嗦了，裹着他的大衣，悠然自得地盘膝坐在后座上听他一个个骂过去。
“还有你们妖管会，什么装备都没有就让你们过来了？另外那两个也在水里趟着，就不能去买两条橡胶裤？”
叶悠摇摇头：“这里离市区很远，而且潜水服、取暖灯和毯子还是程律私人赞助的，妖管会是非盈利组织，全靠上面拨款，没什么钱。我们每个案子都有预算，出差的车费住宿费就不少了，没法买这些有的没的。陆大总裁，您太不了解民生疾苦了。”
陆青衿沉默了。
叶悠眼带促狭地看看他：“不过人家都说男人的梦想——升官发财死老婆，你好像很不想死老婆？怕死了没人帮你解毒誓啊？”
陆青衿安静了几秒，淡淡道：“毒誓也就算了。你死了，以后别人会说，龙族陆青衿的老婆是捞泥鳅时淹死在小水坑里的，你不觉得怎样，我还嫌丢脸。”
泥鳅宝宝们就放在前座，叶悠时不时探头去张望一下。四个宝宝倒是挺活泼，一直在桶里游来游去。
白姐打电话过来，指挥叶悠拍了泥鳅宝宝们的照片，给泥鳅妈妈发过去，好让她放心。虽然泥鳅爸妈立刻就往回赶，可是一时半会大概还回不来。今晚泥鳅宝宝们去哪就成了大问题。
“我室友是只猫，还是只天天吃鱼的馋猫，我实在不放心把小泥鳅带回家，”白姐犹豫，“可是交给周创这只二哈又不放心。”
叶悠先瞟一眼陆青衿，“白姐，你能把小泥鳅交给我吗？”
陆青衿听到了，但是没什么表情，未置可否。
叶悠放了点心，继续说：“我保证在他们妈妈回来之前，把他们几个照顾得好好的，好不好？”
白姐在电话那边笑道：“你有地方放吗？总不能一直让人家呆在桶里。”
叶悠立刻保证：“有！陆青衿家里地方很大，实在不行，后院还有个游泳池……”话说了一半，简直想咬掉自己的舌头。
这不是主动交代自己住在陆青衿家里么？
对面的白姐笑出声来。
只听旁边的陆青衿轻轻哼了一声，低声说：“游泳池里养泥鳅，亏你想得出来。不知道里面有消毒剂么？放在浴缸里不就好了？”
他这算是默许了吧？
叶悠顾不上害羞，立刻跟白姐敲定：“那就说好了，我带回家。”
两辆车进了市区就分道扬镳，那辆车送白姐他们回去，叶悠和陆青衿直接回陆宅。
陆青衿叫人来拎水桶，自己向桶中扫了一眼，眼神中带着明显的不屑，好像在自言自语：“那么小一点，黏糊糊的，又游得那么慢，到底有什么好？”
叶悠瞪他一眼：“你不觉得小小的游来游去特别可爱吗？”又压低声音，“你小声一点，别胡说八道的，泥鳅妈妈说，宝宝们早就能听得懂人话了。”
小泥鳅们被运到叶悠房间里。陆青衿自然而然地跟进来，看着叶悠把浴缸塞好，把小泥鳅们放进去。
活动的空间大了，泥鳅们明显兴奋起来。
叶悠趴在浴缸边看泥鳅，她的头发早就干了，胡乱披着，身上还穿着陆青衿的大衣。
陆青衿忍不住问：“泥鳅放好了，你不休息一会儿？”
叶悠不动，十分不放心：“它们妈妈来之前，我得好好看着它们。它们不会自己弄开塞子，跑进下水道里吧？万一进了下水道，可就真没处找了。”
陆青衿没答，又在叶悠身后站了一会儿，才说：“我上楼了。”
“好。”叶悠连头都没回。
叶悠把手指伸进浴缸和小泥鳅们玩，不知过了多久，听到有人敲门。
打开门，小李他们竟然搬来一个巨大的贝壳型大盆，不知是做什么用的，比叶悠的浴缸还大了一圈。
“陆总吩咐送过来的。还有这个。”小李递过来两包鱼粮。
叶悠接过鱼粮，心想：他细心起来，真的很细心。
小泥鳅们被转移到大盆里，叶悠放心多了，自己去洗了澡换好衣服，拿了一把鱼粮，刚想洒进水里，泥鳅宝宝们已经看到，争先恐后地往叶悠手心里扑，直接去抢吃的。大概是平时被爸爸妈妈这样喂惯了。
一条条都只比叶悠的手指长一点，大概和陆青衿的手指差不多，嘴边三对须子，身上滑溜溜的，弄得叶悠手心很痒痒。
喂完泥鳅宝宝，天早已黑了，叶悠靠在床上迷糊，却听到小泥鳅还不安分，在水里折腾。
“你们不睡觉吗？”叶悠不太懂泥鳅的生活习性。
泥鳅宝宝们看起来游得很焦躁。
“你们的爸爸妈妈正在往回赶，再耐心等一会儿，马上就要来了。”叶悠哄它们。
有人敲门，叶悠去开门，陆青衿又来了，已经换了身便装。
“还不睡？我看见你的灯还没熄。”
叶悠带他进来看泥鳅宝宝。“它们一直拼命游来游去一刻不停，不知道怎么了。”
陆青衿低头看了一眼，忽然对泥鳅宝宝们低声喝令：“不许动。”
四条泥鳅宝宝立刻定住不动，八只眼睛一起惊恐地看着陆青衿。
叶悠：“……”
叶悠白他一眼：“不是不让它们动，我是想知道它们到底怎么了。”
“哦。”陆青衿挥手让它们继续游，“它们大概是不熟悉环境，不太喜欢这个盆。”
陆青衿扬声叫小a：“小a，让他们去弄点泥来，”又补充，“最好是河泥。”
只过了最多半个多小时，就有人搬了黑乎乎沉甸甸一大桶河泥上来，也不知是从哪条河里挖的。
叶悠把小泥鳅倒出来，动手把河泥平平地铺在贝壳盆的盆底。
忙活了半天，铺得差不多了，叶悠把小泥鳅重新放回去。小泥鳅们看到盆底多了泥，立刻在泥里钻来钻去，看起来没那么焦躁，安分多了。
虽然叶悠很小心，还是弄了一天一地的泥点。地毯上斑斑点点，叶悠的衣服前襟全是泥水，两只手更是不用提。
举着两只黑乎乎的泥爪，叶悠这时才注意到，陆青衿一直离得远远地抄手靠坐在叶悠床上，满脸都是嫌弃，明显把“这是什么脏东西，我可不想过来”这句话挂在脸上。
他好像是有点洁癖。
叶悠恶作剧心起，站起来，若无其事地向陆青衿靠近，一边说：“你要不要过来看他们钻洞？”
“不要。”陆青衿拒绝。
“不要啊？难得养一次泥鳅，这种机会可不多。”叶悠假装遗憾地说，又靠近两步，“真不要？”
“真不要。”
“那你要不要来玩一下泥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