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肖岚和肖婉莹,肖烈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盯着一个异性长时间地看。
小女人明显也吓得不轻。红润的双唇变成了淡淡的樱花粉色,面色也有点苍白。刚才一直紧握着他的手柔软冰凉,手心泌出薄汗,潮乎乎的。
云暖虽然给他做了两年多的秘书,但两人在私下里完全没有交集,最多算是熟悉的陌生人。
工作上,她给他的印象是责任心强,做事认真。偶尔也会犯错,但绝对不会同样的错误犯两回。他自己是个工作狂,经常会加班,他不下班,总助办谁也走不了。云暖这个唯一的女秘书也任劳任怨地配合着。
总之,是个合格的秘书。
但是,现在看着她干净澄澈的双眸,肖烈心里升起来一股无地自容的愧疚感。
她也不过是个二十四五岁涉世未深的小姑娘。明明自己害怕地说话都打颤了,却仍用一己之力,安慰守护着他和肖婉莹。
缆车在空中停滞了半个多小时后,终于安全落地。
车门打开,肖烈将肖婉莹接了过去,云暖感觉浑身如脱力了一般,她的胳膊又酸又痛,都抬不起来了。
肖烈先下去,回头见她皱着眉揉胳膊,于是向她伸出手。云暖搭着他的手,抬脚出了缆车。
回程的路上,肖婉莹一直睡着没醒。云暖身心俱疲,本来爬山就够累的,还有那样一个惊心动魄的意外。她用手挡着嘴,偷偷打了好几个呵欠。
“困了就睡吧。”已经恢复正常的肖烈从后视镜看到,突然道。
云暖应了声,扭头看向窗外,有舒缓的音乐在车厢内响起,听着听着,她实在撑不住也睡了过去。
云暖歪歪地靠着车门,脑袋直接抵在玻璃上。汽车一个轻微的颠簸,便使她的脑袋往玻璃上一磕。
肖烈挺奇怪的,明明车里开着音乐,但他依然听到了那撞击声。
他把车速降了下来。
回到市区,太阳已经快要落山。橘黄的夕阳在天边深浅不一地晕染开来。
肖烈把车停在云暖家小区门口,回身扭头叫了她两声,云暖没反应。他只得下车,来到后座,拉开车门。
云暖头靠在肖婉莹的儿童座椅上,正沉沉地睡着。
他俯身看她。小女人穿着件宽松的鹅黄针织衫,里面是白色T恤。T恤的领口有点大,露出一截白皙粉嫩的颈子和精致的锁骨。近乎半透明的皮肤下,隐隐可见几条孱弱的蛇行青色血管。
不知道是不是口渴,云暖突然伸出舌尖舔了舔粉嘟嘟的唇瓣,肖烈竟也不由自主地跟着舔舔嘴唇。
意识到不对,他手下略用劲地拍了她两下肩膀,在她醒来之前,立刻直起身子后退。结果没留神车门,“砰”的一声,后脑勺重重地磕在了车门框上。
“操……”
肖烈痛地低声咒骂一句,眼见云暖口齿不清地哼哼两声,迷迷糊糊地睁开了眼,他强忍着没去揉后脑勺。
云暖没睡醒,双眼茫然地看着肖烈眨眨眼,她的睫毛不是特别浓密,但是特别纤长。然后她慢吞吞地抬手,细细白白的手指揉了揉眼睛。
肖烈的眼皮不受控制地重重地跳了一下。
过了几秒,云暖才反应过来,忙背上自己的包,下车。
“谢谢你送我回来。”
“今天谢谢你。”
几乎是同时,两人同时开口向对方道谢。
他们面对面站着,云暖比肖烈整整矮了一个头,她仰着脑袋看他。不得不说,即使是从下往上这样一个特别毁男神形象的角度来看,肖烈还是帅得直冲银河系。
利落的下颌线,分明的喉结,清晰的眉眼……云暖咽了咽口水,正要和他再见,忽听身后有人叫她。
“暖暖,暖暖。”
云暖住的小区是个老小区,这个时间正是吃完晚饭,大家都出来消食的时间。随处可见跳广场舞的大妈、玩耍的孩童和散步的夫妻。正巧和云暖住一栋楼的的房东薛阿姨,远远看到她,笑呵呵地走过来。
她打量肖烈,“暖暖,这是你男朋友呐,人长得蛮精神!”
薛阿姨在这个小区有两套房,一套自己住,另一套是留给还在念大学的儿子将来结婚用,现在租给云暖了。
“薛阿姨,他不是我男朋友。”云暖连忙解释。
薛阿姨“哦”了一声,热情地推销云暖:“小伙子,我们暖暖可是个好女孩,人善良又热心。上下楼碰到的时候,不仅主动打招呼,还会帮忙提东西,不像有些年轻人,冷漠得很。你不要错过啊。”
云暖脸都红了,赶紧说:“啊,肖总,时间不早了,那先再见了。”
肖烈点点头,驾车离去。
薛阿姨还在念叨:“小伙子在哪里工作啊?开的车子是保时捷吧,看起来经济能力不错的。他是本市人吗?你不要害羞啊,遇到喜欢的条件好的就大胆上啊,害羞能害羞个男朋友出来?”
云暖:“……”
肖烈从观后镜里,又看了眼她那红得像煮熟的虾子一样的脸。
竟然这么害羞。
她来公司两年,好像没听说有男朋友吧?
肖烈突然觉得自己很鸡婆,秘书也是有自己的私生活的,有没有男朋友关他什么事?
*
第二天清早,天快亮的时候,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
这个时间,本应该是云暖每天睡得最熟的时候。此刻,她蜷在温暖的被子里,闭着眼睛,脑子里却像过电影似的将昨天的事,一幕幕反反复复地播放着。
“呼”地一下,她坐了起来,下床,从桌子的抽屉里找出一个日记本,拿起笔在上面写着,唇角不自觉地微微翘起。
这里面全是青春年少时她的少女绮思。
从十六岁开始,仅仅一面之缘,就让她难以忘怀。不知道他是谁,叫什么名字,云暖就把他当成自己的笔友一般,记下自己开心或者不开心的事。
在日记本的三分之二处,有整整两大页全是肖烈的名字。这是她看到恒泰年会的视频,终于知道了他的名字时,激动地半宿没睡写下来的。
第10章
在恒泰,从总监到经理,所有办公室面向走廊的这一面,都是用大块大块的玻璃来做间隔墙。
原因很简单,为了防止性.骚扰。
肖烈的办公室私密性要好些,但是也有一大块磨砂玻璃,中间一小部分是透明的,正好与云暖的座位相对。
他的办公室很大。除了办公桌、沙发、酒柜、餐桌,另外还有休息室,算得上是半个家了。主色调是黑白灰三色,有点性.冷淡风,但墙边站立的几个外形不同、高矮不一的机器人,平添了不容忽视的高级感和科技感。
手上的工作暂时告一段落,云暖小幅度地活动活动了脖颈,端着水杯,视线不由自主地隔着杯口飘到了超大办公桌后的男人身上。
他穿着淡绿色衬衫深灰色马甲,长腿伸展,墨绿色的条纹领带被他打出了一点一丝不苟的感觉。
肖烈盯着电脑屏幕,眉头微锁,似乎在思考什么难题。过了一会儿,他从烟盒里摸出一根烟,随手点着,抬起头,正对上云暖的视线。
四目相对,视线相交。
云暖顿时有一种被抓包了的感觉,连忙尴尬地扯了扯嘴角。
肖老板今天似乎心情不太好,他目光沉沉地与她对视,看得云暖头皮发麻。
她好像没做错事吧?!沏的茶是他喜欢的热度和口味,交代的工作也没有出错,着装什么的商务礼仪也没问题啊。
云暖颇为无辜地眨眨眼。
也许,他只是工作压力大吧。
她别开视线,状若无事地放下水杯,重新对着液晶电脑屏幕,键盘敲得又轻又快。
离下班还有一个小时,曹特助通知云暖道:“肖总说今晚他要看九月的业绩报告,你整理一下发给他。”
云暖忙道:“好的。”她看了看手表,看来今天要加班了。
曹特助满意地点点头。他四十□□岁,有点谢顶,五官平平,一双不大的眼睛透着精明和锐利,腰杆也时刻挺得直直的。
曹特助是辅佐过肖烈的父亲的老人。忠心不用说,能力也是一等一的。他可以说是看着肖烈长大的,肖烈对他也颇为尊敬,私下里称他一声:“曹叔。”
当初总裁办缺一名秘书,人事报上来的最终候选人共四名,三男一女。
秘书、助理会处理一些总裁的私人事务,曹特助觉得有些方面女性天生比较敏感和细腻,千选万选之后,云暖成了肖烈身边唯一的女秘书。
事实证明,这姑娘没让他失望。工作努力上进,做事不偷奸耍滑,人也很踏实不浮躁,更从不会多嘴多舌东打听西打听。
七点五十,云暖把文件又检查了一遍,确认无误,发到了肖烈的工作邮箱。曹特助他们已经下班,她伸了个懒腰,收拾好东西,换上平底鞋,抬眼这才发现肖烈的办公室还亮着一盏台灯。
坐了整整一天,云暖觉得自己整个人僵直得不行。索性也不坐电梯了,戴着耳机,推开安全通道的铁门,准备一层层地走下去。
耳机里放着一首《way back home》,声音有点大,她一边哼唱,一边蹦蹦跳跳地下楼。
刚下了两层,突然肩膀被人拍了一下。
小时候,祁嘉钰和她说过,人的头和双肩各有三把火,是驱邪的火。只要天黑了在外面有人叫你或者拍你的肩膀,千万别回头。因为回头会吹灭火,会招惹不干净的东西。
云暖脚步不停。
结果,后面那个东西又追上来拍了一下她的肩膀。
嘿,没完了还!
有时候,云暖的脑回路也很清新别致。换了别的小姑娘,肯定会尖叫着撒丫子开跑。她不,仗着自己会几下,心想管你是什么牛鬼蛇神,先打了再说。
她突然转身扣住那东西的手肘和上臂,像无数次练过的那样,挺膝提臀,低头屈体,双臂前下拉,动作快速连贯一气呵成,准备来个过背摔。
谁知那东西反应也是奇快,而且力气很大,直接把她的手拉开扣住,将她抵在楼梯栏杆处。
云暖想都没想,直接抬膝盖就要顶上去。
那东西立刻察觉到她的意图,整个往前一贴,长腿死死压住她的关节,让她完全动弹不得。
“肖、肖总?”看着眼前将自己死死制住的男人,云暖惊讶道。
那东西竟然是肖烈!
什么情况啊?
肖烈也是丈二和尚,他也不明白自己怎么就和云暖莫名其妙地扭曲缠打在一起了!
云暖的身高在整个公司的女性里都算是高的,但站在肖烈面前,完全被碾压。此刻被他完全笼罩在身下,像是老母鸡和小鸡仔。
两人贴地很近很紧,呼吸暧昧地洒落在彼此的面庞和脖颈,甚至连对方的身体起伏也能感知地清清楚楚。
云暖觉得整个人都不能好了。她闻到肖烈身上清冽的古龙水的气味,糅杂了淡淡的烟草味,很有男子气,也很好闻。
她的呼吸渐渐乱了,身体也变得僵硬,一动不动。
肖烈仍然撑在她的上方,他也被这猝不及防的意外弄得有点懵。
近距离下,女孩儿的五官精致漂亮,皮肤白皙剔透,一双黑白分明的杏眼明亮有神,眼尾微微上挑,有种氤氲透骨的俏丽。偏她看人时,又漾着半透明的水色,似有股温腻的溪流淌入心扉。
原来,婉约温雅和俏皮妩媚真得可以在一个人身上这样融合!
视线下移,恰好看见她菱角似的小嘴,粉嘟嘟、嫩生生,让人恨不得咬上一口。
他不自觉地舔了下唇。
一时间,楼梯间落针可闻。
还是云暖先回过神,伸手推了推肖烈的肩。
他瞬时醒悟过来,连忙起身。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肖烈漆黑的瞳仁里,某种说不清也道不明的懊恼一闪而过。
他掩饰性地干咳一声,掸了掸西装马甲的下摆,出声道:“不好意思,我没想到会吓到你,我只是有话和你说。”
云暖抬眼,面颊上还有淡淡的红晕未褪,轻声道:“肖总还有什么吩咐?”
“呃,那个……我是什么人你知道吧?”
云暖眨眨眼,“您是恒泰的老板啊。”
“恩,所以,那天翠屏山的事,不要和任何人提起。”
“翠屏山的什么事?”云暖反问。
肖烈抿了抿唇,没有说话,眼底闪过一丝狼狈,一丝窘迫。
云暖啊了一声,反应过来,立刻如小鸡啄米似的点头:“肖总放心,我是绝对不会说出去的。”
肖烈淡然地点了点头,转身离开。
随着厚重的铁门关上,云暖才反应过来:肖总这是怕自己把他恐高的事情宣扬出去,所以特意追上来嘱咐她?谁还没个弱点了?她上学时就发现别看有些男生长得高高大大,坐个过山车或者走个玻璃栈道比女生都怂。大家笑笑也就过了,谁也没当回事。
只能说,肖烈也是个偶像包袱很重的人。
肖烈疾步回到办公室,随手解开领带扔到桌上,重重靠向椅背,身下的椅子发出低低的一声嘎吱。
他闭了闭眼,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
刚才,他竟然想要亲她!
从幼儿园时期开始,他屁股后面就跟满了狂蜂浪蝶。随着他渐渐长大,书桌里每天都能塞满五颜六色的信笺和各式礼物。可以说,面对女孩子们爱慕的目光或者言语,他早已习以为常见怪不怪。
上中学时,沈逸之他们看片,他也不是没看过。
只是,满眼白花花的肉,并未提起他的兴趣,反而令他感到无比的恶心。
今天,他的女秘书,成了这些年,第一个他想要亲吻的女性。
像是吸血鬼陡然闻到了血液的香气,激动而渴望。这种极其陌生又强烈的欲.望,让他几近失控。
肖烈很不喜欢这种脱离掌控的感觉。
*
翌日天晴。
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多疑,云暖觉得肖烈对她的态度似乎态度来了个三百六十度托马斯大转变。说话时语气板正地近乎生硬,昨晚在楼梯间,他眼底一闪而过的朦朦胧胧的暧昧,也消失地干干净净。
云暖咬了咬唇,垂下眼睛,看着手边的文件,出神。
这就是她不敢表白的原因。
他是她少女时代全部的绮思和爱恋,却如天上皎月,遥不可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