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苓苓眼泪差点就下来了。
这孩子真是……
她其实一点都不疼,肚子里这小东西还这么小,踢人能有多大力气,可这么小,就知道心疼爹娘了……
“这么乖,肯定是个女儿吧?”
阮苓苓捧着肚子和宝宝说完话,心情舒爽很多,胃口也不错,小桌上的几碟菜都吃的差不多了。
待到午后,懒洋洋一觉醒来,她突然想起一件事。
最近只顾着操心裴明榛,忘记了……公主府里的干娘干爹干姐姐干哥哥,公主府可是整个被围起来了啊!再理论上安全,试探评估觉得没问题,也不能忘的这么干净啊!
她担心公主府,还能想办法拐着弯的试探形势确认安全,公主府的人担心她可是没地方问……
阮苓苓很是惭愧,怎么想都觉得,还是得报个平安。
再一想,公主府如今被围,看的很牢,她进不去啊!这平安要怎么报?
嘤~
有点惆怅啊。
视线流转,不期然看到外面随风舞动的树叶,一荡一荡,带着沙沙轻响,就像无形中被一股力量踩了一把树干……
阮苓苓突然眼睛睁圆,她想到了!
公主府被围,她在裴家原来住的小院隔壁没有啊!公主一家人没在那里,狗子很可能在啊!
“南莲!”
她立刻起身,走向最初自己住过的院子。
隔壁小黄从小奶狗到威风凛凛的大狗,一直都是小郡王和小郡主亲自养着,感情相当亲厚,但安平公主身体不好,对长毛动物有些过敏,再喜欢,哪怕公主亲口要求,小郡王和小郡主也不经常带狗子去公主府,大部分时间就在这边的偏院养,下人们都在,不怕没人看顾。
狗子从小到大也早习惯了,偶尔看不到主人也不会闹脾气,顶多……更淘气,把一院下人折腾的上蹿下跳。最近没人管,它都玩疯了,只这两天有些寂寞,总是看不到主人,它心情不大好,连胃口都不开了,下人们怎么祖宗祖宗的哄,找好吃的喂,它都不给面子。
今天,它又丧眉耷眼窝在庑廊下,下人们继续拿着肉骨头排队发愁的时候,它突然鼻子一动,整只狗腾的站起来,歪了歪头,似乎再确认什么味道……
再然后,它突然蹿出去,嗷嗷叫着助跑,眨眼间蹿到墙边的树下,后腿一蹬,前爪一扒跳到了歪着的树干上,蹭蹭蹭两下,顺势就爬到了墙上,再往前一蹿——这边就什么都看不到了。
还好那边声音挺熟的丫鬟喊了一声:“我家大少奶奶来看看狗,大家别担心!”
这边的下人立刻不担心了,公主府的干女儿,也是他们的主子,平日总来往的,还特别疼狗,他们还担心个啥?狗主子不送来都行啊!
大黄狗见到阮苓苓就像留守儿童终于见到亲人似的,那叫一个委屈,围着她转又是蹭又是舔,看样子还很想扑,可歪着头看了看她隆起的肚子,像是很敬畏,乖乖的的没动,扑不了更觉委屈,呜嘤呜嘤的一下下蹭她,圆眼睛都湿漉漉的,看上去要多可怜有多可怜。
阮苓苓心都软了。
小动物真的很治愈啊!
她上手就把狗子从头到尾撸了一遍,撸的自己心满意足,狗子也懒洋洋躺在地上,嘤嘤呜的特别舒服。
“大黄啊,你看你也闲着,帮我个忙好不好呀?”
她开始跟狗子商量。
大黄是很聪明的狗,从小就跟别的狗不一样,会帮主人送信,帮主人交朋友,她最初和小郡主认识,就是因为当时还是小狗的大黄。
阮苓苓想,朝局政治复杂,多的她干不了,往公主府报个平安还是可以的,公主府围的严实,她进不去,狗进的去啊!
送信,大黄是专业的!
她尽心撸了顿狗子,给狗子准备了一堆好吃的,好吃好喝伺候完,她才拿起笔,认真写了一封平安信,很有技巧的裹在狗脖子上的红绳里,最后才带着狗,往公主府方向走。
也不必走的太近,让大狗明白目标位置,它自己就能摸进去。
公主府去过多少回,哪里不引人注意,有可利用的人进不去狗进得去的沟渠,阮苓苓很清楚,狗子也聪明,头抵在地上嗅几嗅,很快就知道往哪个方向走了。
“呜汪!”
大约知道进去能见到主人,它叫了一声,和阮苓苓道别。
阮苓苓微笑:“去吧。”
大狗汪了一声,转头小跑着往里,很快不见了身影。
它不经常来公主府,不是从来不会,安平公主也很喜欢它,偶尔会主动提起,小郡王和小郡主看着娘亲精神不错,身体也还很好,就会带狗子来一趟,让它陪公主玩一小会儿,但不能太久,它在公主府有专门的院子,离主院很远,因顾忌公主的身体,有些地方并不允许它去。
阮苓苓都知道,她唯一担心的是公主府太大,太多地方狗子没去过,怕它路不熟,再走岔了……
不过这个担心有点多余,狗子有些路是不太熟,但它有个好鼻子啊,好久不见主人,闻到主人的一丁点味道,它都不会错过,转着转着,就从慢慢闻小步溜达,变成了快速跑,它知道了,主人在这个方向!
至于里里外外的护卫……谁家不养个猫啊狗啊的,又不是人,活泼点就活泼点呗,为什么要制止?做人已经很辛苦了,里外气氛这么紧绷,做狗也不让人家自在些?
于是狗子非常顺利的找到了小郡主,挨挨蹭蹭扑扑舔舔,欢快的快要飞起来了!
小郡主也习惯性的从它脖子里拆下纸条,找到了阮苓苓的信。
阮苓苓说她没事,一切都好,外面气氛稍稍有点奇怪,不过也还好,没出什么了不得的事,叫她们不要担心。
至于公主府为什么被围,阮苓苓一句都没有问,担心给她们带来什么负担,因为有些话不好说。但言辞间颇为轻松,想是并不担心公主府安危。
她说这封信只为报平安,不用回,现在时机这么敏感,要是被别人发现就不好了,狗子可能也会因此而危险,就别让它出去折腾了。
“为什么这么懂事……”
懂事的让人心疼。
连任性都是选着时机,觉得可以任性的时候才会小小闹一闹。
小郡主抱着大狗的头,对着信幽幽叹气。
这样的妹妹,让她怎么不挂念?
沉静夜空里,小郡主坐的庑廊对面的屋檐上,有一道身影,玄衣墨发,头发高高束起,手里抱着剑,衣角随风翩飞,面容冷峻气质疏离。
是令北辰。
他站在那里的姿态自如又从容,选址看起来很有些熟练,显然不是第一次了。
距离说远不近,小郡主能感觉到,却并没有什么厌恶的表示,可见同样是深夜来访,不受欢迎的人叫夜袭,不排斥的人……则叫夜会。
令北辰:“你不必挂心,她很聪明。”
这个她,指的是阮苓苓。
公主府的防护,对他这个高手来说不算什么,他能自由出入,知道公主府的事,自然也知道外头的事,这些天他虽忙,却不是没听到阮苓苓闹出的动静,这个女人脑子相当好使,不但把自己保护的很好,也在言行举止中各种试探,摸索着现有形势,并小心调整着面对的姿态。
小郡主:“叫裴明榛来见我。”
令北辰安静了一瞬,道:“你有事,我可以帮你做。”
他声音低沉,看起来很平静,可这话的重音节点,怎么想都觉得不对,就好像在控诉,我在这里,你叫别的男人?
哪知小郡主也不高兴了,眼梢眯起,很有些危险意味:“你看上我妹妹了?”
令北辰:……
小郡主:“我妹妹有男人,她的事,用不着你操心。”
令北辰沉默:“我只是想帮你。”
“你这样子看起来可不像帮忙,”小郡主放开狗子,站起来,“你不愿意,我自己去。”
说着话,她转身就要回房换衣服拿兵器,身子那叫一个飒爽,气质那叫一个冷艳。
令北辰……跳了下来,站在庑廊下:“我去。”
小郡主训服了这男人,目送他身影消失在暗夜,握着手里的信,微微阖眸。
“她有身子了,累又辛苦,不应该为这些事操心……”
这夜后续如何无人知晓,裴明榛心思埋的深沉,包括对妻子的牵挂,等闲让人看不出任何破绽,总之大事进程是加快了,他就像一张绷紧的弓,仔细分析着每个信息,稳稳的走每一步。
因有阮苓苓的话本推动,定南王一系行动很快,超过了预期,正好他也憋不住了,可以展开拳脚大干一场!对方不动,他还要刺激,要等,对方一动,暗搓搓的联系细作各种运营,他就可以顺藤摸瓜,将人控制住,所有的人都控制住了,这局就可解了!
心里时时提醒自己不要过于儿女情长,裴明榛还是没忍住,费了好大力气,再次给阮苓苓塞了点东西,让她乖乖的不要怕,外头一切都有夫君。
阮苓苓再次感动的不行,捧着肚子和宝宝说了半夜的话。
就在这最安静,山雨欲来风满楼,一切蓄势待发的时刻,陇家广发请帖,要宴客。
理由也很正,为家里老太太祝寿。
近来朝局变幻莫测,明显是有人打架,且定南王一系占据上风。定南王远居西南,人不在京城,风头却很大,陇家做为姻亲,现在可以说是处在风口浪尖,这请帖几乎所有贵圈的人都有,还是祝寿……
不管为了不得罪,正常人情往来,还是打探消息,这个宴,万万没有不去的道理。
遂陇家这一天,气氛十分热闹。
阮苓苓也和方氏一起来了。
做不成亲家,也不能做仇人,两家气氛特殊,裴家需要一个合适的姿态,不来不行。
陇青梅正在招呼客人,看到阮苓苓习惯性的冷笑:“瞧瞧,这位是谁,我还以为裴大奶奶不敢来呢。”
“是么?我还以为你会害怕见到我。”
阮苓苓真的一点都不害怕,如果麻烦注定要来,在家里也躲不过,不若主动面对,信息掌握的多一点,自主性会更大,应对的方法也就多一些。圈子里小宴不断很正常,正常社交没什么好怕的,为什么不敢来?
她微笑道:“毕竟前几日听眉儿报喜,说是有孕了,所有人都过得岁月静好夫妻恩爱,偏你——啧。”
这一句正在刺在陇青梅的心坎,她眉毛瞬间就立起来了:“你——”
阮苓苓笑眯眯站在原地,等着她发脾气。
结果陇青梅没有,她硬生生忍住了,大声叫了个小丫鬟过来给阮苓苓带路,甩袖子就走了。
看起来像是阮苓苓胜利了,可阮苓苓并没有很高兴。
她看着陇青梅远去的背影,若有所思。
这人不管聪明还是装傻,都不是隐忍的性子,不高兴就要吵,就要骂人,情绪是憋不住的,刚刚这种情况,她讽刺的那么明显,按道理陇青梅应该要跟上,大力怼回来,可是没有,她按下去了……
就是这样,才更不正常。
一定有什么特别的原因。
不是陇青梅现在太忙,手上有别的事比阮苓苓重要,顾不上,就是即将有大事要忙,她不想乱了手脚。
阮苓苓随着小丫鬟引领一路往前走,一路观察,看得很清楚,小宴才刚刚开始,要说忙,下人们比主子更忙,说陇青梅忙的不行,稍微有那么一点点牵强。
所以就是……
今天有事要发生?
想想陇青梅干过的事,陇家的特殊地位和气氛,阮苓苓突然有了个大胆的猜想,难道一切就在今天发生吗!
如果定南王一派决意在今日起事,那陇家广宴宾客这个行为,又暗藏着怎样的暗意?
第118章 挑拨
阮苓苓感觉很不对劲。
陇家大宴宾客,几乎请来了整个京城贵圈,一旦外面有动乱发生,不管好心还是主家责任感,陇家都应该好好安抚宾客,努力准备安全的地方,打听外边消息看怎么送人合适……
从好处想,是陇家人好,大气,事办得漂亮,从坏处想,把圈子里这么多夫人小姐扣在陇家是什么意思?
你是真的在保护,还是用做人质,在威胁?
阮苓苓突然头皮发麻,不确定自己猜测的对不对,只能小心试探。
比如‘不小心’的走离宴客圈子,越来越远;比如和别的夫人小姐聊着天,‘不知不觉’走到了门边;比如内急找官房,慌不择路越走越偏……
每一次每一次,都会有人过来拦。
下人们知礼,训练有素,按理当的一声夸,可阮苓苓总觉得,这些人来的也太快了些,笑容也太大了些,偶尔眼神还有些闪烁,这绝对有事啊!
定南王一派会在今天行动吗?裴明榛呢,他知不知道,现在安不安全?如果她和这些夫人小姐一起被抓为质,是不是大大连累了他的计划?
她该怎么办?
阮苓苓清楚的察觉到了危机感。
她不可以坐以待毙!
如果今天注定有事发生,注定要倒霉,她最好现在就打起精神,找到一个安静的地方藏好,乖乖苟着,别妄想以身涉险当什么英雄,她不能让自己成为把柄,置身危险之中还害了宝宝……
陇家太不友好,不管对裴家还是她本人,不可能有这样的地方,她得出去!
可要出去,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陇家今天摆明了借着老太太的寿做局,若有目的,必然是先礼后兵,请了这么多客人过来,就没打算轻轻松松放她们离开。
要说杀人,也不至于……
大事未成,一切未定,现在就得罪人可不是什么好办法,陇家不是傻子,暂时来说,安全应该是没问题的。
想出去,怎么出去呢?两眼一抹黑,不知道外头具体消息,想下手也完全没有头绪啊!
冷静,好好用脑子想啊阮苓苓!
她紧紧抱着茶盏,眼瞳微微颤抖,努力提醒自己,想!认真的,心无旁骛的想!
指尖微动,她突然想起裴明榛的话。那夜裴明榛回家看她,很多话说的云里雾里,并不真切,比如影射局势的只言片语……